顾朝夕的孩子眼看是保不住,只怕爷爷日后想起这个未出世的重孙子,都会想起今日的韩若。
她和莫家人之间的芥蒂,只怕是消除不掉了。
莫子聪紧紧捏着她的手腕,拉着她转身就走。
老爷子气得跳脚,在后面厉声叱骂,韩若微有一丝犹豫,若是就这样走掉,只怕她跟老爷子之间的芥蒂,很难再次消除了。
然而,莫子聪并没有放任她就那样待在抢救室门口,见她不走,索性将她拦腰抱起,快步往电梯间走去。
“莫子聪,你把我放下来。”她拍着他的胳膊急切道。
电梯门打开,他抱着她走了进去,直到门重新缓缓关上,他才依言将她放下。
“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顾朝夕还在抢救室里。”
莫子聪轻抚上她的脸颊,温声道:“疼吗?”
脸上方才的确是火辣辣的疼,估计又红又肿了,只不过,这点痛实在是不要紧,要紧的,是爷爷对她的误会。
韩若摇了摇头:“不疼。莫子聪,我真的没有故意推她,她是自己摔倒的。”
“我知道。”
“可是,你就不怕是我嫉妒她怀了孩子,嫉妒她得了爷爷的欢心?”
“我在这里,你嫉妒旁人做什么?”
见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从始至终都不问她一句刚才在老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爷爷面前也将她维护得这般彻底,要是说不感动的话,当然是假的。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问道:“出了这样的事,全世界都不相信我的清白,为什么你还愿意相信我?”
他唇角勾起笑容:“因为是你,我当然相信,无条件相信。”
电梯已经下行到一楼,门缓缓打开。
韩若被他拉着手走出去,才走出两步,她又停下了脚步。
“可是我听人说,无条件的详细,并不是真正的相信,只是给自己的设定不容许被意外打破。”
他拉住了她的胳膊,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我会找出来的,证明你清白的证据。”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推了张担架床过来,他们俩正好挡在电梯的门口,为了让路,韩若一不小心往后仰了仰,没有站稳。
莫子聪连忙揽住了她的腰,四目相对,他先笑了起来。
韩若心绪不佳,并不明白他怎么还能在这时候笑出声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他趁着失忆在外头水性杨花,也不会搞出这样的意外!
都怪他!
一想到这里,想到刚才挨的那一个巴掌,她就觉得分外委屈。
可莫子聪贴着她的脸,笑得愈发欢畅。
大约所有年少时词不达意的心动欢喜,都会蜕变成往后数十年人生里,习以为常的袒护和偏爱。
……
除夕深夜的街头格外冷清。
到处都挂满了大红灯笼贴满了春联,从居民楼里传来电视机里春晚的锣鼓喧嚣,目光所及的街道上却看不见一个人。
莫子聪开着车往家的方向回去,一路畅通无阻。
这满街的喜庆颜色,因为寂寥无人的缘故,也染上了一抹孤寂。
“自从市区禁烟花了以后,这过年也越来越没有过年的气氛了。”
韩若头倚在车窗上,又长吁短叹了一句。
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问:“想看烟花吗?”
韩若点了点头。
她记得,零点的时候,在跨海大桥旁边的广场上,似乎会有烟花表演,不过,现在已经十一点四十七分了,赶过去应该也来不及了。
莫子聪猜中了她的心思,告诉她:“烟火表演会持续半个小时,要是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还能看个收尾。”
“算了吧,出了顾小姐这样的事,我也没什么心情。”
韩若想了一想,还是觉得他们就这样从医院里出来十分不妥当,忍不住说:“你回医院去吧,不管怎么说,那总归是你的孩子。”
莫子聪脸色稍有不豫,但在韩若面前,他尽量地表现出了面无表情。
“阿若,那不是我的孩子,那只是莫家的孩子。再说,现在也保不住了。”
韩若勾着手指,沉吟了半晌才低声问他:“那个孩子没有了,你会不会有点难过?”
莫子聪没有回答。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说难过,那韩若势必会更加介意,也会更加歉疚;若说不难过,那也毕竟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未免太无情了一些。
他按下了车窗,夜风冰凉,打在面颊上简直刺骨,韩若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莫子聪瞧见她冷了,赶紧关了窗,顺便把车停在了路边。
路边,是莫氏集团大楼,自从被免职以后,韩若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再过来了。
“下车。”他对她说。
韩若不解其意,这儿离家里还有好几公里的路,大冷天的停在这儿做什么?
但她还是跟他走了下去,他拉起她的手,径直走进了街边的那栋高楼。
乘着电梯一路往上,很快就到了顶层十八楼,莫子聪并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打开了通往天台楼梯间的门。
“去上面做什么?”
莫子聪看了一眼手表,推着她一路往上走,还催促:“快点,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
被他半推半拉地带到了顶楼天台上,高处的风更大,冻得韩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肩上,扶着她的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三、二、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她看见东边远处跨海大桥附近的位置,升起了璀璨欢腾的焰火。
因离得远,烟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只能看见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绽开在与他们站的高度差不多的远方。
零点了。
旧年从萧瑟的寒风中走过,新年从清冽的冷风中跑来,分明是同一阵风和同一片没有星星的夜空,眼前却因这万千焰火而敞亮起来。
站在高处,俯瞰脚下,她听到有钟声响起,还有喧嚣的声音隐隐约约顺着风过耳。
又是新的一年了。
他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唇抵着她被风吹得发红的耳垂,低声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许以他同样低声的祝愿。
莫子聪将双手插进她的口袋,从背后环抱住她,天气分明那样冷,他的身体却暖得像有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