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地上的积雪已经足以淹到脚踝,但看雪势恐怕一时三刻这雪还是停不下来。入夜之后,山城里更加的冷清,别说往日里热闹非凡的叫卖吆喝的小贩了,此刻就连巡夜的伪兵也都不见了踪影。
山城里前所未有的寂静,这场大雪非但是山城,也是整个中南地区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往日里本该是华灯笑语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片的漆黑。在雪光的反映下,只见几条黑影悄无声息的迅速逼近一所大院。那所院子甚是宽广,前后几进,大门口挂着一块牌子“山城守备军司令部”,很显然,这是一家山城的大户人家,被鬼子征来做了司令部,只是大雪封顶之下,竟然是大门禁闭,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
那几条黑影,领先之人正是向军,紧随其后的是秦新,后面是石头和豆子分散左右。白日里受杨柳儿的刺激,向军一时失控,大喊着要去日军司令部里强抢药物。秦新却分析日军内部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抢”自然玩笑话,但依照四个人的身手,潜入鬼子的司令部去偷,倒是十分可行的,就算偷不到,也能趁机打探一下鬼子内部发生了什么变故,而且即使被鬼子发现,四个人都是高手,向军与豆子熟知地形,脱身也应该不是问题。
在外围又细细的观察了一遍,仗着对山城的熟识无比,向军领着几个人来到一条小巷之中。巷子里幽深绵长,一侧是户户相连的青石门楼,另一侧是道长长的围墙。“就是这里了。”向军停下脚步,“墙那端便是鬼子司令部的后院了。”
秦新摸了摸墙壁,入手冰凉刺骨,是由一块块的方石建成,靠近地面的地方,已经长满青苔,大雪之中光滑一片,结了层薄冰。再抬头往上一看,足有三人多高。秦新苦笑一声,“向兄的意思莫非是从这翻墙而过?”
石头也上前伸手试探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上不去,如果是在平时或许还有可能,上面结了冰太滑,使不上力气。”
向军神秘的一笑,“既然翻不过去,那咱们就飞过去。”这时豆子一闪身,来到就近的一户门楼前,伸指在门上轻轻弹了几下,随后大门便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条缝,然后豆子回身做了一个手势,一猫腰钻了进去。
来到院子里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也没有别的人在,只能依稀看见豆子正站在门后的墙边在捣鼓着什么。向军关上大门,插上门闩,“怎么样,豆子?”豆子轻声回答,“没问题,老大,都准备好了。”
秦新凑过去一看,原来自那门楼上垂下一根长绳来,他略一思索,便已知道向军如此安排是何用意。鬼子司令部后院的围墙太高,实在不易攀爬,但这户人家的门楼却几乎与那围墙齐肩,巷子宽不过三米,几个人从这里爬上门楼之上,依他们的功夫,两三米的距离,轻轻一跃便可跳到鬼子司令部后院的围墙之上。
“这么高的梯子不好找。”向军解释了一下,“只好用这个方法了。”
秦新心中一阵感动,短短的时间里向军便已做了这般的布置,果然不愧是那山城好汉之称,“向兄,多谢你了……”
向军知道他要书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抓住那根长绳,三两下便已到了门楼底部,挥右手搭住一根横梁,一用力身子便俯在了上面,再一翻身,便就站到了门楼的顶端。很快秦新豆子石头也依次爬了上来,四个人趴在门楼之上,只需略一抬身,对面日军司令部的后院便尽收眼底。
只见那后院之中甚是宽广,一座木门木窗的房屋内灯光闪烁,泛着黄光的窗纸上人影晃动,整个后院中并非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戒备森严。窗户内透出的灯光与雪光相映,让秦新向军四个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院子里的全景,由前院进来的月牙门口站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哨兵,大雪纷飞不停,但那个哨兵依然腰板挺直,而那房屋走廊的两根柱子后,也同样各站了两名哨兵。在房后似乎是鬼子很放心那围墙的高度,只有一堆高高的柴火堆在那里,却没有设岗。
趴在门楼上,四个人的身上很快便积了层雪花,“秦兄,该怎么做?”向军此时并没有托大,秦新和石头都是来自山城游击队,偷袭鬼子的经验无比丰富,绝不是他这个街头老大所能比的。
“向兄你看,那后窗之上的灯光时有摇晃,那应该是受蒸汽所为。”秦新也不客气,伸手指向院中,“因此我猜测这后院之中,正是鬼子的后勤所在,这栋房子足有六间,如果我猜的不错,有灯光的那间该是厨房,因此那医务室就在左右的几间房中。”
向军搓了搓手,呼出一道白气,“那就这样,四个哨兵我和豆子解决掉前面那两个,走廊里的则交给秦兄和石头,左右房间我们分别搜查。”说完也不等秦新说话,身子一窜,稳稳的飞起横卧在对面的围墙之上。
秦新无言,他知道对付那两个前面的哨兵会更加危险,因为这门楼相对靠后,如果是解决那站在走廊里的鬼子,秦新和石头只要直直的跃下,因为那房屋后面只有一堆柴火,两个人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绕到走廊的柱子后。而前面的哨兵,却与这门楼相对应,有着一段距离,这也意味着向军和豆子必须能无声的越过,才能完成击杀那哨兵。
向军往前爬了数米,给豆子留下了一个身位。豆子回头一指那段垂及地面的绳子,见秦新点了点头,随即纵身跃了过去。他与向军一前一后,仿佛两条虫子般在高墙上缓慢的蠕动着,那墙顶上的积雪竟然都没有一片的洒入院内。
“石头!”秦新低喝一声,石头的身体跃起,落在了向军豆子爬行的相反方向,秦新伸手捞起那段长绳,方才豆子那一指便是要他带着这段绳子,从外围他们进不了鬼子司令部的后院,同样的他们进去了,如果的高度恐怕四个人也出不来。仍然需要这段绳子。将绳子系在腰间,刚要跃过去,秦新忽然心中一动,寒光一闪,一柄短刀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将长长的绳子尽数的盘在腰中以后,才跃了过去。
爬行在墙顶,慢慢的往前行进了数米,向军和豆子已经到了那横向的圆月门的交叉点,那道门弯如半月。向军双手一按,腾身而起,背部紧贴着墙壁滑行而下,便落到那两个哨兵所在的墙的另一边。
刚刚靠着墙角落下,向军心中怒骂一声,“操你妈的。”只见这一边的院子里和有院相仿无几,同样是中间七八间房屋形成主房,只不过这几间房中灯光通名,正有人在说着什么。最糟糕的是,同样有两名哨兵站在了圆月门的这一侧,他们距离向军只有五六米而已。
向军双手用力托住豆子下滑的身形,豆子落地之后,脸色“刷”的便如同雪色一样苍白,“怎么办?”他做了一个手势问向军。
向军伸手在自己的脖子边,狠狠的反手一劈,杀!他手势未落,豆子忽然腾身一跃,一道白光流星一般的插在了那左侧的哨兵脖子上。向军则就地一滚,站在右侧的哨兵也是来不及发出一声响,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一举击杀了两个鬼子的哨兵,向军和豆子便如同雪花一样的毫无声息,两个人迅速贴进那房屋的后窗处,全身隐在厚厚的雪层中,不敢动弹,但大厅里的声音仍然不断的传进耳中。
两个人都不懂得日语,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说话这人的语气异常的凝重,似是在述说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向军心中一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秦新和石头也从左右两边摸到了走廊内,轻而易举的干掉了那两个哨兵。向军急忙做了个手势,示意秦新先不忙搜寻药物,过来探听一下这边的情况。
秦新一怔,但还是转身过来,就在他和石头刚一转身的时候,身后那亮着灯的窗纸上,忽然显出一股如同水蒸汽似的气体来,那股气体仿佛有形有质一样,竟然穿过窗纸透了出来,但在秦新与石头转身以后,便又缩了回去。秦新和石头都没看见,地上满是积雪,两个人的动作又快,迅速的卧在了向军的身边。向军把手在耳朵边一张,然后再指指那大厅之中,秦新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这时那日本人终于把话讲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轻柔温和的声音,“苏先生黎先生还有杜先生,三位不光是在山城,就是放眼杏林,三位也都是国医圣手的大家。今天卷藤司令请三位前来,一是因为三位都是医术高深,二来三位俱都出身中医世家,见多识广。卷藤司令是想问问三位是否听说过祝由科?”
秦新与向军大是惊奇,怎么也想不到这大厅之中,居然还坐着山城的三大名医,那卷藤司令请他们来做什么?还有那祝由科又是什么?竟然让鬼子的卷藤司令如此的重视,一起将山城三大名医给招了过来。秦新与向军心下各自凛然,知道此事绝不简单,当下凝神细听。
大厅中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得一人犹豫着说道:“祝由这二字倒是有些耳熟,似是在少时有所耳闻,只是黎某人年岁大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另有一人咳漱了一声,“祝由?莫非便是那传闻里的古中医的第十三科么?”
卷藤司令忽然有些兴奋的大叫了一声,随后那轻柔温和的声音翻译说,“杜先生,请你详细的说一说那祝由十三科。”
那杜先生却叹了口气,“我也是仅仅知此而已,据说祝由科是古中医之中的第十三科,神奇无比,向来只在宫廷御医中流传,不知苏先生可有了解?”
苏先生清朗的声音响起,“我幼读史书,依稀记得那祝由科据说是传自轩辕皇帝之手,乃是仙家妙术,只是我等仅听传闻,却从未缘得见。却不知这位先生怎么是得知到了祝由科?”
“哦!”那人一声轻笑,“卷藤司令向来仰慕中华文化,他熟读百家,尤擅书法,功底之深,恐怕与诸位有得一较,这祝由科嘛,也是卷藤司令从史书上看到的,对这传说中的神奇医术甚是好奇而已。”
黎杜二人都没有说话,又是那苏先生说道:“华夏文明,纵横千年,自古便有各种异说传闻,这祝由既然是传说出自远古的仙法,或许便当不得真了。”
秦新与向军对视一眼,他们不知那大厅之中的日本人做何感想,但是两个人都从这山城三大名医的口中听出了一些蹊跷。这三大名医明显的在闪烁其词,不愿意过多的谈及那祝由十三科。秦新向军不由得更家好奇,愈加的想了解那神秘的祝由科究竟是何来头。尤其是秦新,这次冒险潜入鬼子的司令部,虽然是想偷取山城游击队所需的药物,但他也知道这几乎不太可能,因此更多的打算还是想趁机打探一下,鬼子突然撤兵的原因。此时听得那山城守备军的司令,只是在史书上看到了所谓的“祝由科”,便在风雪之夜将山城三大名医,全部都找来询问,若说他是因对国学一知半解的,但看这个架势似乎也说不过去,况且大厅中还有一人,听这人说话的论调,应该也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这时那人改用日语与卷藤司令交谈了几句,似乎是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桌子上,“那么不知三位先生是否见过此等配方?”
过了片刻,那三大名医忽然一起笑了起来,只听那杜先生呵呵一乐,“难道这便是所谓的祝由术么?怎么看都象是那道士的鬼画符,城东专门为人驱邪算命的李瞎子那里,一个大洋可以买到数十张之多。”黎苏二人也是跟着连连称是。
“既然如此,卷藤司令的意思是,就不再麻烦三位先生了。”那人语气一变,“只是卷藤司令希望今夜之事,三位最好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他嘿嘿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随后便听到那三大名医起身告辞的声音,房门打开脚步声渐渐远去,前院传来阵阵的狗叫。雪还在下着,秦新向军石头豆子四个人趴在那里,全身都几乎冻得失去了知觉,正想起身,却听得那大厅之中又传了说话声。
“黄君,你怎么看?”听这声音,说话的竟然是那山城守备军的卷腾司令,他的汉语发音标准流利,单就这一口中国话,便让秦新和向军立刻觉得,他能从史书中知晓那祝由十三科,丝毫也不足为奇了。
那被卷藤称做黄君之人,笑了一声,“卷藤司令,看来这一般的史书典籍上,能找到的关于祝由科的资料,也就这么多了。而那些中医世家么,方才我观那三人言辞推委,似是颇有顾忌,由此看来,他几人就算是对祝由科仅知这许多,但这祝由科却又使人更加的相信了一些。”他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说话间不亢不卑,自有风数,卷藤对他的态度也很尊重,但他这话说的却也是含含糊糊。只说从那三大名医的口中,虽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至少说明了祝由科确有值得计较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