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石不理会我的叫喊，兀自一人读着《女诫》的内容。最后我们达成一致，他闭嘴，我继续在床上挺尸。
帷幔落下，烛火的光也淡了一些。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何其怪异。我等着床顶，研究上面的雕花。接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阵，眼睛酸疼，余光扫到叶石已经睡着，我也就放心的闭上眼睛。
眯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脸边一阵温热。嗯？又是什么情况！睁开眼睛，叶石一张饼脸在上方注视着我，一脸贼笑。
“你，你你干什么！”
“嗯，还没想好。你还真敢睡啊，不怕我吃了你。”
“我呸，老娘混了这么多年江湖还看不出你小子那点坏水。”
“哦，那你看出多少啊。”说着他把脸向下移动了一寸，每次呼吸都打在我的脸上。
“叶石，别闹了......”
叶石的脸逐渐靠近，在我鼻尖前停下，嬉笑的脸也转为严肃，“你确定我没那么坏？”
“你，想怎么样？”
“你猜？”
猜你妹，我心里突然很紧张，生怕他的脸再靠近。他倒是不亦乐乎，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块圆镜，铜丝掐花，上面镶嵌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珍珠。按开卡口，他把镜子摆在我眼前，一下子变成我和我自己的倒影怒目相对。
“叶石，你玩够了没有。”
“没有。”
“你丫......”
镜子突然砸到我的脸上。我动弹不得，眼见着它砸到自己。
“叶石！”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他捞起镜子，仔细检查镜子是否损伤，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哀嚎。“你看看你，差点吓到我镜子。”
“你！”气死我了，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我还不如一块镜子了。刚想发作，就见他拿着镜子转来转去，镜子里满眼的都是我。都是我？！不对，那个角度不可能有啊。
“停停，你别转了。”仔细看着，我发现帷幔另外一边站着一个人，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小珠！”
“猪你个头。你仔细看看。”叶石说着拉开帷帐，华丽丽的我站在帐外。他扶我坐起，我从上到下打量着另一个我。高挽的发籫，一只白玉珠钗，盈盈浅笑，绯色长裙，腰间一柄越女剑，与我无异。只是眼睛里面像极了小珠的妩媚。
“你是谁？”
“你说呢？”
叶石笑而不语，我只能确定她不是我们的敌人，但是这一笑一颦就是那日在琉璃厂上看见的小珠，只是叶石既不承认和不否定的态度让我怀疑她究竟是谁。
“我靠，我有没有这么像啊！”
我晕，这声音，怪不得叶石笑而不语让我猜这个是谁。就我这颗小脑袋，要不是她说话，恐怕是猜不到的。没想到这个这样一个含情脉脉的女娃竟然是戴甫，有意思。
戴甫说出自己的身份后也不再矜持，拖过凳子坐在一旁，晃荡着自己的二郎腿。原本亭亭玉立一个美女瞬间变成女流氓。
“我说，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这样没有规矩的坐着了。”
“姐姐，你绕了我吧。我男扮女装已经够苦的了，要不是为了配合你们这次行动，我才不干这样的事呢，说出去丢死人了。你看看你，我这放松一下，你还教训我。叶石！”
我的神呐，他捏了个兰花指，竟然还娇嗔的看来叶石一眼。不过他口中的行动是什么意思？
我追问到是不是要有什么行动，戴甫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和叶石。叶石没有理会我们两个的反应，拿出一张图纸和戴甫比划着。我大概听出叶石要戴甫化装成我，或者是小珠那个假货去劫狱。好像是有个重要的人要弄出来，而且劫狱的人必须是我云云。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一些嘱咐妥当后戴甫起身告退。临出门，对着我看来半天，拿走了羊脂把件和我头上的白玉珠钗，欢欢喜喜的走了。
“他拿走我的东西了！”
“嗯。”
“嗯？什么啊，我说他拿走我的东西了！”
“嗯。”
“恩个屁啊，你能说句别的不！”
“嗯”，吐血，刚想继续骂他，忽然觉得手里一件冰凉的东西，挺重的，这触感应该是石头吧。可惜现在不能动弹，十个手指头急的要死。手心里的东西还没有弄明白是什么，自己就被叶石摆在床上，垫枕头铺被子。噗，帷帐外的烛光熄灭，只剩下帷帐内我们两个的呼吸。
“叶石，我觉得......”
“嘘，闭上眼睛。”
“什么？你开玩笑吧。”
“闭上吧。”
“我想你是不是......”话还没有说完，叶石一只大手蒙住我的眼睛，“喂，你干什么！”
“你等会儿，一下下就好了。我说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好了。”
叶石的手挪开，我睁着一双快要被他按瞎的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见好多点点。眼睛缓过来之后我看见帷帐里面星光闪动。萤火虫！七八只虫儿在帷帐里面飞，像极了夜空里面闪烁的星光。自己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过萤火虫了，看着慢慢移动的它们，好像回到秦淮河畔那些坐拥日月的时间。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熟悉的歌声再次响起，而在我身边的却不再是当年的青衣少年。我闭上眼睛，听叶石哼唱着这旋律。曾经，我也像这歌声里唱的那样，不管东南西北，不管天黑劳累，却换来了最怕的心碎。
“喜欢吗？”
“嗯，好久没有听到了。你在唱一次吧。”
“那我再唱两次，你可听好了。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我轻声和唱着，就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看着萤火虫飞来飞去。只是从前，怕永远的变成一次梦境，想到这些，我忍不住流泪。
“你哭了？”
“没有......”
“哦好，没有哭。既然你已经这么感动了，是不是要感谢我啊。”
“感动？”
“木有感动！那你在想什么呢？”
“想我以前和重华在一起的时候......”
“什么，你又在想他！亏我准备这个，哼，收工。”
萤火虫听到叶石的命令，一下子不见了，只剩下安静的夜。直到现在，我与重华早已缘飞缘灭，只是心中那些点滴，偶尔还会影响我的情绪，就像刚刚。我知道，在叶石或者魏八他们看来我不再应该怀念孙重华，只是感情这东西总让人身不由己。
叶石气呼呼的转过身去，不再理我。应该是生气了，其实很少见他发脾气。我睡不着，看着床顶发愣。忽然一只萤火从慢慢飞到棚顶上，然我看见其他几只偷偷摸摸的散布到各个角落，忽闪忽闪。最初我以为它们溜出叶石的机关，直到叶石的箫声出现，我才知道，其实他也没睡着。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歌声，我唱着，和着她的箫声和我的心声。
叶石一把将我拥进，轻轻在额头上落下一吻，“你喜欢听的话，我以后每天唱给你听吧。”
心里莫名的疼了一下，曾经也是这样一句话，时过境迁，没想到叶石也说着同样的话。眼泪不争气的涌出，他替我擦拭着，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