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只狗,在这个宝臧很熟悉的位置上,昨天那个女子逃窜的地方上坐着,慢慢悠悠地吃着早饭。
宝臧坐在里面,阿巴站在桌子上,贝贝和萧笠坐在外侧。
他往身侧一看,瞅了瞅贝贝身前的食物,是甜玉米粥,南瓜饼,芝麻糯饼。小孩子喜欢吃带甜味的东西,这很正常。而孩子都吃不了多少东西,也是真的。
他拿着白瓷勺子喝了一口汤,这汤,好喝是好喝,这里的豆汁,比在早餐店里那种稀释得过份了的豆浆可好喝多了,微甜,醇厚,是那种浓郁的豆汁的味道,这里面不是蔗糖,宝臧很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这是槐花蜜,清甜的味道,混合着豆汁的自然醇香,吃着这样的早餐,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
他的目光转向萧笠,他自己是先来的,而萧笠带着贝贝后来落座在这里,他也没注意他究竟吃了什么东西,这下一瞄,愣住了,勺子一松,也掉在了碗里,碗和勺子相互接触的时候发出来极其清脆的当的声音,把身边两个正在吃饭的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阿巴听到了,啥也不看。吃饭就是吃饭,咱不能三心二意。
萧笠的碟子里,是整齐码放着的三个馒头,还有一叠咸菜,一碗白水。
此刻,宝臧看了眼一不小心掉下去的勺子,很及时地将这勺子拿起来,抬头刚好对上了萧笠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宝臧呵呵一笑,又是喝了口豆汁,道:
“药师,你早上就吃这些啊?”
三个馒头,还有咸菜,还有白水。说真的,就是穷人,他都不这么吃,好歹早上还是有个包子能够啃啃的。
这,这莫非就是有钱人萧笠的标准早餐?
他觉得自己太难理解了。
“怎么了,这餐饭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当然行,不过,不过你这是不是太朴素了点。”这简直是朴素过了头。
“昨天太油腻,今天清淡一点。”
他语气之中没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
宝臧哦了一声,喝了口豆浆:“
其实这豆汁也挺清淡的。”
萧笠微笑:“是,不过,比之白水,肯定不及。”
宝臧不反驳了,这人的饮食习惯,还真是奇怪,那分明是昨天早上的事情了,这已经一天一夜过来了,他竟然还觉得腻味。
这当真是有些奇怪了。
宝臧闷头直吃,听到萧笠对贝贝的话:
“贝贝,最近不太平,你先入学堂,我和你宝哥哥还有事情要办,等今年的课程结束之后,再带你玩如何?”
原本还在快乐地喝着粥的贝贝,似乎是沉默了。
这寂静让宝臧抬起了头,于是看到了贝贝低垂着的眼眸。
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其实是先送贝贝进之谷,然后他们办完事再带贝贝玩。但现在,他们没有托人带贝贝进之谷,而是他们自己亲自带着贝贝来了。
宝臧听着这沉默持续了很久,最后以尾声:
“贝贝都听药师的。”他似乎没有任何异议,宝臧却在这声顺从之中听出来了一直都有的压抑。
他看着贝贝的侧脸,果真发现了他眼角的一点晶莹的泪光。
宝臧很想劝慰,但是他其实也知道,大概不是时候。
眼中已经兜着泪水的人,不会因为你这声劝慰而停止眼眶泛红,热泪流下来,倒是恰恰相反,若是真的好心劝慰,多半这劝慰起到的倒是反的效果,无非是加速泪水滴落的速度罢了。
有好心还不够,好心办坏事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
他于是收回目光,吃着饭,只是心里不免有些沉闷。
他道:
“贝贝,等我们办完了事,就来接你。”
“嗯。”
毕竟是还未曾离开过萧笠身边的孩子,心里无论是难过还是不舍充斥,都是正常的。
“吃饱了,就去城内转转吧,添些衣服,吃的用的玩的,都买些。
随你的心意,你跟着你宝哥哥一起就是。”
忽然被提及到,宝臧愣了愣:
“诶,我?”
他指了指自己,这样子已经很明显了,这当事人,事先自己都没有被通知到,这,这就不像话了啊。
“是,宝兄弟,我还有事,贝贝就麻烦你了。”
宝臧眼睛动了动,嘴巴也张了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就拜托贝贝给宝兄弟了。”
萧笠似乎是如释重负,说出来这话,宝臧又是张了张嘴,如果说,原本没有明白的话,现在缓过神来,就是后知后觉。
他这还没有答应呢,怎滴萧笠就这样定下来了?
“等一下。”
“怎么了宝兄弟?”
萧笠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还是这么问道。
宝臧吞了吞口水,张了张嘴巴,又偷瞄了一眼贝贝,终究没有说话。
“没事,我说没事。”他似乎逮住了一个话题,道:
“药师这是有何事要去办?”
“私事,也算是公事。”
宝臧疑惑了:“既是私事,又是公事,莫非是熟人摆脱的公事?”
他这随口一说,说完就吃了口油条,竟然看到萧笠悠悠地看了自己一眼,点了点头:
“是。”
他喝了一口凉水,然后道:
“最近不太太平,之谷之内好几起命案。”
“嗯,听说了。”
宝臧想起来昨天晚上城内墙壁上贴着的告示,还有不该属于城市的空无一人空前寂寥的街道,人多的地方,夜生活也越丰富,不应该是这样街头巷尾,徒留萧萧风声,青石板路承着昏黄光影微晃,这是活的城池,却比之空城无甚差距。
“刚才府衙的人来了,说他们的死因,不太正常。”
“不正常?”
“是。虽然身上都有伤口,但伤口似乎不是致命的原因。”萧笠顿了顿,接着道:
“当然,一切还是要我过去看看才能够进一步了解。
他们不过是猜想,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身上有什么问题。”
宝臧点了点头,静默着,无论是药理,还是医术,还是中毒鉴定,都不是他擅长的,他这个门外汉,不过是听了个大概,究竟如何,还是要萧笠去看看。毕竟,他自己的专业是工程管理,和这些事情搭不上边。
“等下,药师,他们是怎么知道你的?”
“刘青戈。”
这人,宝臧是知道的,但不知道他和官府的联系,想了想,又觉得很正常,权贵和官府多多少少都有些联系。
实话是,普通人,官府的上层,在除开来报案的事情上,未必高兴理你。
他点了点头:“药师注意安全。”
萧笠点了点头。
其实宝臧现在已经明白了,萧笠的这个身份——吴桐林,这个人作为药师,在这个国家,似乎威名都不小,尤其是在田家村附近的地区,名气更是大。
不说是哪个吴药师,就听到吴这个姓氏,也会忍不住让人驻足听上那么一会。
这人的能力若是达到了一定的境界,追随者势必会很多,慕名而来的人也不会少。
吴桐林这位药师的名气之大,现在他也算是真的有所领教了。
他因为听力极好的原因,路上也会听到孩童之间传唱的歌谣,这其中,就有不少歌颂吴桐林这个人的:
“做人应学吴药师,鬼门关前敢赴死,危险困难刀刃弑……”
虽然他不觉得那些孩子真的全部都认识这个吴药师吴桐林,而且也不觉得这个精明的吴药师在鬼门关前就真的赶赴死,但显然,在人们心理,他是救死扶伤的英雄。
这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