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三虎在空荡荡的病室里坐卧不安,老鬼忽然递上电话,是“二掌柜”打来的。扬手再黑脸上狠狠揉了一把,接过电话不耐烦地低咒,“塌方了还是爆炸了?没大事你就先顶着哇!”
“没事儿,我就问一嘴莫莉的情况。”晋长荣翘着二郎腿,侧目扫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白云,压低嗓音问道,“咋,听这意思问题挺严重的?”
“见不上面儿,谁知道甚情况了?”口气烦躁,“我这会儿难受的要死,等不到她生,我就厥死个逑的了!”
“哎呀,哥!你都这岁数了,没见过女人生孩子?该是你的孩儿就生出来了,镇定点,听由命哇。”
“老韩生龙龙那会儿就跟下个蛋似的,个时就生出来了。这他爹的比过个断层都艰难!”
“行了,那就好好等着哇。白云听莫莉早产担心着呢,非叫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你就跟她,她要是真担心莫莉就当可怜可怜她,甭添乱了!就算她是一片好心,叫莫莉咋想了?女人生完孩子心娇气儿,她也是女的应该比我懂哇,甭叫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和她之间的事儿等回去再,就是个这,挂了!”
破水后极易感染,医生那只是早晚的事。莫莉的手上扎了滞留针,每日两次消炎液体,渐渐地适应了血管不适的胀痛。各项指标检查都正常,终于被护士推进了一间当中搁置着一张产床的屋子。据这是个单独的产房,待产接产的过程丈夫可以全程陪护。然而大多数时间这里是闲置的,不管出于经济原因还是心理原因,事实上没有几个丈夫愿意陪产。
疼痛被周遭的寂静放大,被孤独的感觉撕咬着,无力翻身,昏昏沉沉之间那张该死的黑脸忽然遮住了她全无焦点的视线。
“疼不?”一只大手用力抚过她的头顶,凝望着她,嗓音怯怯的。
硬挤出一抹浅笑,望着换了医护服的男人眨了下眼,“还好,就是不能坐起来。一直躺着,腰都快断了。”
“两三没吃了,饿不?”拉过一只圆凳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轻轻摇了摇头,“硬塞我都吃不进去,紧张得不知道饿了。”
“稀稀的喝上点儿,不吃咋能行呢?”
“你咋有空儿了?不是在忙花园矿山的事儿么?我心想着正事是大,就不打搅你了。”
“跟你们娘俩相比,那算个逑事!”放在多年前,他绝不会这么想。这就是‘老了’哇,没了积极向上的心思,对荣誉啊、影响啊全都看淡了。
“哎哎哎,又脏话!”
“这不跟你嘛,又不是上台作报告,我是个甚嘛人你还不知道?咱就不用装那个洋相了哇?”掏出拎进来的保温桶,拿勺舀起米粥吹了吹,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吃哇,乖乖的。你不想吃,还有肚子里的孩儿呢。”
“呃。。。。。。”瘪着嘴,一脸嫌恶地摇了摇头。
“听话啊!出了这事儿,我还没捶你呢。不叫你做那个甚嘛破瑜伽,你就甭听话!这会儿破水了,你呀你呀,真把人活活给气死了!”
“那你捶我吧,反正我不吃。”任性的嘟着嘴。
“哎,你你这个货——”眉头一紧,“赶紧吃,真捶你啊!”
“好嘛好嘛,吃!我都这样了还凶我,我怕你捏着鼻子把我灌死!”勉为其难地吃完了送到嘴边的稀饭,假惺惺地抱怨,“明知道我不爱喝米粥,你专门的!”
“咋?就专门的——专门打整你!爱不爱喝就是个这,里面还搁了老鼠药呢!”
“切!难怪燕子,你儿子和你是一个样板戳出来的。别人非得围着你转?啥都得听你的?不顺着你的心思,就吹胡子瞪眼的。”强忍着疼痛,咬牙争辩。
“得对,爷就这个样!已经上了贼船了,你还想咋?”半真半假地挑衅。
“我不活了!别救我——让我死了算了!”皱巴着脸,假意哭闹。
“快悄悄的啊!”鬼鬼祟祟地望了眼门口,好言相劝,“好好吃饭,一阵看把护士给喊来的。这会儿你是我祖宗,不闹了啊,你咋咱就咋。”
望了他许久,忽然开口道,“那,我真怕再也见不着你了。。。。。。”傻笑,眼中隐隐有泪,“呵,真奇怪,那时候我没想我妈,也没惦记我弟,就想你——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唉,快甭提了!”郁闷地摆了摆手,“夜里就跟我‘孩子没了’,大清早又安顿我‘节哀顺变’哇。后来才弄明白死了的那女人叫孟丽,孟婆的孟,美丽的丽。”起来就冒火,扬手咧了咧衣领,“爷叫这医院折腾得差点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