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恬不知耻且带着些谄媚的笑脸。
“大哥,都是误会,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莫要放在心上。”
这事怎么说呢,真怨不得他!秦风可谓是满肚子的委屈。谁能想到?东方靓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竟然有这么一个彪悍如虎,身形如熊的同胞兄长。。。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这不科学!同样的基因,怎么会诞生出一对体型差距如此巨大的兄妹来?
故而秦风压根就没往那方面考虑,直到秦牧芸详细介绍了一番,并且得到了东方靓确认之后,秦风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让人难以置信,且有些残酷的现实。他干了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把未来的大舅子得罪了个彻彻底底。他是肠子都快悔青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才好。
奈何无论秦风怎么想,终究于事无补。东方耀虽没有再次对他动手,却也没摆出什么好脸色,当下便将东方靓带走了。紧接着一整个下午,莫说是说话,两人便是连面都没机会见上一眼。
好不容易等到了傍晚用餐时刻,所有人齐聚一堂,围坐在一起后,秦风便抓紧机会,赶忙倒上一杯水酒,凑上前去赔罪。
不想东方耀压根不吃他这套,连正眼都不待瞧的,只冷冷回道:“谁是你大哥?滚开,休在这碍眼。”
这个。。。有点尴尬,对方竟是一点面儿不给,这一大桌子人的,着实让秦风有些下不来台。若换了他平日里的混混脾性,人敬他一尺,他必还人一丈,敢给他甩脸子?大不了砸了酒杯一拍两散。
可。。。看了眼坐在对方身旁的东方靓,那张小脸儿上满是担忧与不安之色,即便面上的笑容已有些僵硬了,秦风也只得再接再厉,努力牵动着脸上的肌肉,争取看上去更灿烂一些。
“东方大哥,今日之事确是小弟鲁莽了,在这给您赔罪。”秦风说罢,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这姿态已经摆地够低了,奈何东方耀偏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对他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这下子,便连秦牧芸都看不下去了,瞟了他一眼,帮腔道:“耀哥,人都给你道歉了,堂堂月氏汉子,心眼不至于这般小吧?”
守秦牧芸一激,东方耀面色这才稍见缓和,淡淡说道:“行了,既然蛮丫头开口了,这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一见他松口,秦风不由大喜过望,忙道:“这么说,我与靓靓的事。。。”
“靓靓?靓靓与你有何干系?”东方耀面露讥诮之色,嘲弄道:“我这妹子尚且年幼,干出些荒唐事也在所难免。说起来,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算是有都些责任吧,故而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么,既然今日我已经来了,便不会见她继续胡闹下去。我不管你们先前究竟相处地有多融洽,到此为止!你们往后只要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会再来寻你麻烦。”
“哥。”秦风尚未搭话,东方靓已先不依地抗辩了一声。
奈何抗辩无效,当场便被驳回了。“你闭嘴!”
长兄如父,大哥在家的威信已非一两日时间,东方靓对他还是有些惧怕,不敢继续抗辩,只得撅起了小嘴,满脸的不高兴。
眼下的场面,着实有些微妙。秦臻与乔幼萱这会不便多言,他们虽是长辈,不过对方来头不小,未必会卖面子,若是贸然说项,只怕自取其辱,连着他们一起下不来台,也只得由着秦风孤军奋战。小辈之间闹得再僵也无伤大雅,横竖脸面也值不得几个钱。
至于秦勉,他的话在这个屋子里,自然是最有分量的。只要他开口,东方耀不会不给面子,态度必然有所缓和。只是。。。事关东方靓的婚事,在场同样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其中利害。东方耀听他话,因是认他为长辈,可一旦涉及婚事,这长辈的架子定是端不起来的,自己连同整个秦氏便会成为那些求亲大军中的一员,如此一来,他所言的威慑力自然大为下降,只怕东方耀一样不会听进去。
眼下最无顾忌之人,也只有秦牧芸一人了。瞧着东方耀那不阴不阳的嘴脸,她也来气。“我说耀哥,不至于吧?小风在我这待了几个月,为人秉性如何,我算是比较了解的。他对靓靓如何,府中众所皆知。他们走到一起,算不得辱没了靓靓。再说身份,我爹已寻回了三叔一家,小风也是我秦氏宗族之人,论身份,也不算委屈了靓靓。如今靓靓年已十八,迟早是要嫁人的,为何你只考虑其余三姓?莫非我秦氏,高攀不上你卡特菲拉斯家?”
对着秦牧芸,东方耀则完全是另一副嘴脸。闻言之后,当即笑嘻嘻地说道:“蛮丫头,瞧你说的。要我看,秦氏与我卡特菲拉斯,可谓门当户对,只要你肯随我回去,我立马敲锣打鼓地把你娶回家去。”
“呵!”秦牧芸顿时被他给气乐了。“感情只有我秦氏姑娘嫁去你家的份,想娶你家的姑娘便是没那资格,是吧?”
东方耀想也不想,连连摇头道:“那不同。”
“有什么不同?你今个非把话给我说清楚不可!”秦牧芸不依不饶。
“贵霜部的卡特菲拉斯是月氏公认的王族,而我则是下一任的族长,你若嫁我,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我都有能力护着你。”说着,东方耀瞥了瞥秦风,不屑道:“他呢?就算他也是秦氏宗族之人,可秦叔尚有子嗣,这家主的位置怕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坐。一旦你那兄长接替了秦叔的位置,这家伙便也就是房偏枝,秦氏会为了他一个人的利益而不惜得罪其余三姓么?西域可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靓靓若是跟了他,除了换来朝不保夕的生活,还能得到什么?莫非他要与你一样,与靓靓躲在大华,这辈子也不能回到故土,见不到家中亲人么?”
“你!”秦牧芸气极,对方说得虽然难听,不过终究也是事实,自然无从反驳。可若是没点表示,心中又着实呕不过,当即便沉着脸起身走到东方耀身旁,也顾不得维持自个的形象,在他满是诧异的注视下,抱着东方耀的胳膊,张开嘴便一口咬了下去。
东方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一口可是真咬啊!若是换了旁人,他只需臂膀稍稍用力,钢铁般的肌肉一旦膨胀起来,足以让对方自食其果。奈何眼前的是秦牧芸,他哪里敢用半分力,那一脸的龇牙咧嘴,可怜巴巴地看向秦勉道:“秦叔,救我啊,这。。。这都出血了。”
“牧芸,休要胡闹!”
亲爹开口,秦牧芸总是要给些面子的,况且这一顿撕咬,心中的恶气确也平复了不少。这才松开嘴,“哼”了一声,重新回到自己的作座位坐下。
“孩子都这么大了,怎还和小时候一样,这般喜欢动嘴。”东方耀使劲揉了揉胳膊的伤口,才抱怨了一声,就见秦牧芸俏目一瞪,他唯恐再遭毒口,忙开口解释道:“蛮丫头,你也莫要逼我,这事不妨与你明说了吧。不错,靓靓的婚事原先我是可以做主的,不过么,最近出了些变故,便是我也说不上话了。此番随秦叔前来大华,除了想见你一面,更重要的便是带靓靓回去,因为这变故不但涉及靓靓婚事,还关乎我整个月氏的命运,必须由爷爷连同贵霜诸族的各位族长共同商议决定。”
东方靓闻言,当即便吃了一惊。从七年前开始,因为年岁太大,精力难济,爷爷已经很少亲自处理族中之事了,所有事几乎全部都由大哥代为处理。如今连大哥都插不上话,这变故绝不会小,况且又与自己的婚事有关,她如何不为之担心。“大哥,究竟出了何事?”
“半年前,也就是你离家出走之后的一周,匈奴使节抵达了月氏。”
“匈奴?”东方靓一愣,追问道:“我月氏与匈奴可谓不共戴天之仇,匈奴人来月氏作甚?”
“议和!”
东方耀此言一出,满堂静寂。
人常说男人这一生,有两大仇恨绝难下咽。一是杀父之仇,二是夺妻之恨。可这终究格局太小,若是比起亡国毁家之仇怨,又算的了什么?大月氏国曾是月氏人在西域建立的一个庞大帝国。与匈奴,大夏可谓三足鼎立之势,实实在在的西域之主。结果就是因为匈奴的原因,最终导致灭国,且被羌人趁虚而入,联合诸族被迫失去西域东部的掌控,自此一蹶不振,再无力重新立国。
两方来来回回斗了上百年之久,早已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而匈奴人又拥有着绝对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好端端的议哪门子和?
东方靓想了想,摇头道:“爷爷不会答应的。”
“不,他已经答应了。”看着满是震惊的妹子,东方耀无奈道:“匈奴开出的条件,让我们无法拒绝。”
“什么条件?”东方靓有些激动地说道:“什么条件能抵消这百年来的仇恨?”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爷爷只告诉了我议和条约中最重要的一条。”东方耀沉声说道:“匈奴愿意割让北庭以北至阿尔泰山之间的土地,同时还包括伊宁以西,大林库尔以南,及楚河流域以东的所有土地。这些地方相加起来,比起我月氏现有土地已不遑多让。届时月氏所据之地,虽仍不及当年大月氏国所占之国土,却也足以让我月氏再度强盛起来。用不了几年,我们将重新拥有建国立庙的本钱。别的不谈,仅凭这一点,月氏诸部便无人可以拒绝。”
闻言,秦牧芸仍是不解。“这与靓靓婚事有何相干?莫不是匈奴想要与月氏和亲,以确保双方议和的诚意?”
“那倒没有,我月氏与匈奴毕竟有百年仇怨在身,如何信得过他们?议和可以,接纳领土也是有益无害,自是毫无顾虑。可若是要靓靓远嫁匈奴,爷爷定不会答应的。议和的协议留着有效,撕毁便是一张废纸,国与国之间背信弃义之事实属稀疏平常,授人以柄的事我们如何肯应?”
说到这,东方耀无奈一叹,道:“此番向我爷爷求亲的,并非旁人,而是和墨伽倍·帕卡。”
此言一出,秦牧芸与秦臻先是一副恍然的表情,随即便又开始纳闷起来。
当年大月氏国被匈奴与羌人击败,被迫选择东迁之后,元气大伤,只余下了实力最为强大的五大部族,分别为卡特菲拉斯所属的贵霜,和墨伽倍所属的休密,双糜钳敦所属的双糜,薄茅弗敌沙所属的肸顿,以及高附阎浮谒所属的都密。
而贵霜之所以脱颖而出,成就卡特菲拉斯的王族地位,主要原因在于其所掌控的领地,高昌!高昌为西域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为天山南路的北道沿线,当东西交通往来的要冲之地,以其为核心,成就了月氏领地中政治,经济,以及文化基础。
拥有了这等得天独厚的条件,加之其自身实力又是五部最强,贵霜部的地位可谓难以撼动。在这种前提下,小月氏空前地团结起来,这才有能力继续与强大的匈奴人继续对抗。历经了这么些年,五部之间的关系已是亲如骨肉,休戚与共,又何必干出联姻这等多此一举的事来?
秦臻凝着眉头,细细琢磨了一阵,忽地开口道:“老夫明白了。”
“三叔,您明白什么了?”秦牧芸仍是不解。
“高昌为西域枢纽,可谓四通八达。北庭至阿尔泰山脉之间的广袤区域,旁人是无法越过贵霜部染指的,这片地区理所当然属于贵霜。只是据老夫所知,这片地区并无多少草原可供放牧,亦无平原地区可供筑城耕种,那里而是一大片广阔无垠的荒漠。看似巨大,实则除了能给贵霜部提供一些对匈奴的战略纵深外,根本没有多少用处。如果匈奴和月氏议和,此后再无战事,那么这唯一的用处也将化为乌有。换言之,贵霜部表面上获得了巨大利益,实则根本就是一无所获。”
秦臻喃喃说道:“至于休密部,情况与贵霜有几分相似,他们的领地就在伊宁!议和之后,伊宁以西至楚河之间的广袤区域,包括贵霜在内,同样无人可以染指。但与前者有所不同,那里有伊犁河及楚河两条河流,在这两河区域内,可谓沃野千里,极为适合耕种,若是善加利用,从今往后休密怕是将拥有食之不尽的粮食。而伊犁河以北,则是水草丰美的大片草原,可供养马之用。如此一来。。。无需十年,休密的实力将完全凌驾于贵霜之上,成为小月氏最为强大的部族。”
说罢,秦臻看向东方耀,开口问道:“东方贤侄,不知老夫所言,是也不是?”
秦臻说罢,东方耀的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