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儿,最近闷坏了吧。”
天色方亮,柳大娘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中,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前屋桌前的夏荫儿。最近全城戒严,可把她给闷坏了,除了每日固定的家务,她便无所事事地坐在那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大娘自己很忙,也无暇去顾忌她。最近教的几个徒弟,已经差不多能出师了,欠缺的只是实际操作机会。恰巧昨夜城里有个产妇似有了生产迹象,得知柳大娘重出江湖的消息,那少妇的婆婆求上门来,柳大娘便顺水推舟地应下了。接着这个机会,顺带把徒弟们也一并带了过去,除了打打下手,也能亲身操作下接生过程。
柳大娘接生经验丰富,原以为是一桩轻而易举的事,不想那产妇竟然胎位不正,难产了!这种一个不慎,动辄便要一尸两命的大事,柳大娘哪里还敢让那些菜鸟徒弟动手?只得亲自操刀,一边接生,一边向徒弟教导如何应付这种局面。这么一来,可当真是累上加累,她那把老骨头险些给折腾散架了。好在运气不错,天亮之前孩子顺利出生了,是个男婴,这让劫后余生的一家人兴奋不已,那一头花白头发的家主甚至喜地当场晕厥过去,这下好,也没人继续招呼她了,忙着找大夫去,柳大娘收到了酬金,见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待城门打开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家中。
“婆婆,你回来啦。”见柳大娘进屋,夏荫儿忙起身给她盛了一碗薄粥,动作虽然依旧利索,可怎么看,她似乎都少了几分精神。
柳大娘无奈一叹,接过小碗啜了口米粥,这才说道:“怎么?在想秦家少爷呢?”
“没。。。婆婆,你别乱说,荫儿没有的。”夏荫儿闻言,赶忙垂下脑袋,低声否认。
两人相处几年,柳大娘如何不了解自家儿媳?她也不戳破,反而摆摆手道:“若是想他了,就入城看看他去。先前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全城戒严也解除了,你现在能进城。”
“我真的没有想他。”
“没想也得去看看。”说道这,柳大娘蹙起眉头,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老身昨日进城听说了一件事,秦家少爷好像是受伤了。”
“啊?”夏荫儿闻言便是一惊,想也不想便开口问道:“他怎么了?”
“被钱正鹏当胸刺了一刀,听说伤势极重,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柳大娘抬头看了夏荫儿一眼,微微一叹道:“先不谈他对你的情意如何,这些日子对咱们家帮衬了不少,的确也有几分恩情在。况且他与钱家闹成这样,说不得其中还有几分咱们的原因,于情于理总该去探望探望的。”
夏荫儿闻言,那俏脸当即便隐隐有些苍白。这些天她一直在奇怪,那狗皮膏药般的人,怎会突然转了性子,连着半个月都没来寻过她,原来是受伤了。
说起来,习惯当真是很可怕的,她先前曾信誓旦旦不愿与秦风有什么瓜葛。可经历了对方这么些日子的死缠烂打,身旁忽然少了个人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什么,总是提不起精神。现在忽闻那人受了重伤,夏荫儿心中的着急,慌乱却也瞒不过自己,此刻顾不得再有所矜持,她忙站起身,随口与柳大娘打了个招呼,便急急向屋外跑去。
秦府。
秦风依然在榻上躺着,一副病恹恹,有气无力的模样,尤其是他的脸色,即便吃了不少温补药膳,始终不见什么血色,显得很是苍白。
他在会客,榻前站着六子等人,床边的柜子上,还摆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
“钱家的赔款已经拿到了,十万两银票。”六子瞄了眼银票,稍一犹豫,带着些歉意道:“不过钱家库房。。。哥,我寻思着若是按照计划,一把火给烧了,未免可惜。就自作主张,寻了个走私下家给卖了,换回了三万六千两,桌上一共十三万六千两,您点点。”
“恩,各位兄弟辛苦了。”秦风微笑着应了一声,旋即又道:“不过,六子啊,别怨我说你,往后不可自作主张。银子是好东西,没人会嫌多,可赚再多银子,也得有命花才行。你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次是运气好,那钱家官司缠身,投鼠忌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权当破财免灾,不曾往深里追究。否则只需花点小钱打点一番,派人去金陵探听些消息总是可以的,咱们一旦露出了头,惹出的麻烦可就不是区区几万两银子可以解决的。行事,还需多加谨慎才好,落人把柄终究不如断了所有线索。”
“大哥教训的是,小弟记住了。”
都是苦哈哈,但凡有点家资,哪个又舍得让自家孩子年纪轻轻就外出流浪打拼。六子等人有这份小农思想,并不奇怪,秦风不愿太过苛责,只点到即止。随即又瞧了瞧另外几人,却见大头没有看向自己,那对眼珠子直往银票上瞄。
秦风不由暗自好笑。“想要?自己拿呗。”
听了这话,六子本能地回头看了大头一眼,不由皱眉道:“大头!”
“嘿。”大头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傻笑。
“无妨。”秦风和善地笑了笑。“诸位兄弟帮了我一个大忙,理当有所酬谢。大头,想要多少?”
“这个。。。”大头先是瞄了眼六子,又看了看秦风,咧嘴笑道:“俺想讨一房媳妇,也好让俺爹娘早日抱上孙子。大哥,要不。。。要不您就给俺一百两银子吧。”
见秦风摇头失笑,大头不由看向六子,喃喃道:“俺。。。俺要多了?”
“你这夯货,我就知道问了也白问。”秦风将桌上银票收起,先取了十万两往旁边一放,说道:“你们也知道,我与你们嫂嫂打了个赌,这十万两是要去求亲的,动不得。”
见几人连连点头称是,秦风又取出一万两银票往边上一放。“这是本钱,我问家里暂借的,得趁我爹没发现之前补回去。”
说着,他又清点一番,取出两千两。“这是为了施行计划,前后投入的,包括租用马车,住宿,购置衣物及各项道具的开销,都是我问钱庄暂借的,加上这些天的利息,差不多这个数目。”
最后,他将剩余的银票重新丢回床边的柜子上。“这里还有两万四千两。你们一人取六千两。”
铁柱闻言,当即变了脸色。“大哥,太多了!这如何使得?”
“听我说完!”秦风沉默半晌,这才开口说道:“此番虽是设了一计,不过我也的确算是死里逃生了,看透了不少事。你们每人取六千两,其中一千两你们尽可随意去花,好好享受一番。剩余的五千两。。。你们的性子我都了解,手上的银子怕是捏不住几日,早晚得挥霍干净。与其如此,不如早些回家,置办些良田,再雇佣几个佃户,今后至少也能保得家中一个衣食无忧。爹娘将你们养大实属不易,如今有了钱,也该给他们享些安乐日子,莫要整日为了生计操劳。”
这下不但铁柱,便是六子也不再多言了。秦风的话说到了他们心坎里,富贵不还乡,岂非锦衣夜行?想想当初爹娘的恨铁不成钢,邻里之间的不屑与嘲弄,若是自己带着一笔巨款回去,那得多风光多长脸呐!如今即便是一些优质良田,一亩价格也不就五十两,他们足够能买上一百亩良田,在老家可是妥妥一个大地主呢。
出门打拼,远走他乡所谓何来?他们都是凡夫俗子,一个个心痒难耐,只是谁都不好意思率先伸手去取银票。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大头臊眉耷眼地第一个去拿钱,六千两呢!够她把整个村,不,整个镇子的小姑娘都买回家当老婆了,想着今后的幸福生活,他一个劲地咧嘴傻笑。
“大哥给了咱们这等富贵,小弟没齿难忘。只待回家安顿好爹娘,再来为大哥效力。”面对六子等人的表态,秦风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让他们早些回去准备。
待几人离去之后,秦风觉得有些疲惫,正想躺下睡一会,门被人从外推开,接着便贼眉鼠眼地闪进来一个身影。
“少爷,您醒着么?”
见是富贵,秦风重新坐起身,看向他问道:“富贵啊,他们都走了?”
“是啊,少爷,方才小的看着他们出了府门。”
“恩。”秦风点了点头,开口吩咐道:“先前让你在车行挑几个熟悉本地环境,为人机灵的小厮盯着他们,现在。。。可以撤了!”
对六子等人,秦风内心是有些矛盾的,既想完全信任,却又难以做到。他在道上混了多年,最是了解混混那种两极分化极为严重的群体。道上弟兄最重义气不假,他们可以因为义气为兄弟两肋插刀,可那毕竟只是一部分人。还有另一部分人则可以为了利益,插兄弟两刀。
十万两银子,什么概念?秦风设身处地扪心自问,穿越前的自己,面对大约两亿人民币,他会做的选择恐怕只有插兄弟两刀了。面对巨大利益,他自己都无法做到保持本心,义气为先,又怎么可能去要求别人一定能做到?这次赌得很大,故而秦风本能地留了一手。
只要六子等人拿了银票,出现了贪念,企图带着所有钱跑路,秦风不但会让他们拿到一个铜板,还要他们付出背叛自己的高昂代价。所幸,他们没有让自己失望,这也是秦风如此大方,直接拿出两万四千两银子犒劳他们的原因。这几个兄弟,直到今日,他才算真正的认下了。
“成,小的一会就去把人都叫回来。”
“恩。”秦风点点头,问道:“你寻我有事?”
“是啊少爷,那个。。。”富贵一愣,挠挠头,自言自语道:“什么事来着?哦,对!少爷,柳家小娘子来看你了。”
“荫儿?”秦风大为激动,本能地想弹跳起身,不想才一用力,胸口便是一阵剧痛。他粗重地喘息了几声,这才低声喝道:“还不带她过来,你这狗才,这种事还要本少爷吩咐你么?”
富贵被他中气十足地一通吼,不由缩了缩脖子,拔腿便向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