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科长大家都叫他老温。三十七八岁,上过山下过乡。业务能力不太强,温吞老实,甚至有点窝囊。
但这只是表象。
两年后,老温把科室里陈凡下一届的一个大学生给睡了。最后在下岗之前,靠大姨姐帮忙他们到米国定居了。成为中下层管理人员中命最好的一个。
“没事儿。”听老温询问,陈凡连忙说。
“昨晚值班没休息好吧?”
“还行。”
“反正今天是周末,下午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回去吧。”
“可是……”陈凡刚想拒绝,转念一想,正好这会儿脑子有点乱,不如回家调整调整。
“可是,这不太好吧。”
“没事儿,咱们厂没那么多事儿。”
“好吧,谢谢你啊,温科长。”
“呵呵,有文化的人就是客气。”
自行车棚陈凡也是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倒是一下就找到了。
这会儿,年轻人大多骑26轻便的自行车,年长的骑28加重的自行车。只有陈凡不伦不类,骑了辆28轻便自行车。
没办法,这是一种妥协。陈凡的父母都比较保守。到眼下依然觉得自行车不仅是交通工具,也是运输工具。所以,陈凡只好折中了。
柏油马路坑坑洼洼的,来往的车辆也极少,平均五六分钟才有一两辆车过去。
偶尔还会有马车、驴车之类的。这里毕竟是郊区。要是三四年前,城中心都能看到马车、驴车。
从单位骑车回家只要20分钟左右,在大城市这是莫大的幸福。对小城市人来说却是一种痛苦。因为在小城市里,只要骑乘超过10分钟就必然是郊区了。
小城市郊区的路都是坑坑洼洼、颠簸不平的。下雨天、下雪天更是骑行艰难。
可眼下,陈凡却丝毫不觉得艰难,只是有无限的感慨。
因为,那些消失的事物统统都回来了。
从制药厂大门出来,往南走四五十米路边是一家小饭店,叫“哈拉少羊汤馆”。这小饭店是用保温板临时搭建的。虽然简陋,口味却很地道。
陈凡他们年轻人工作之余,时不时过来打牙祭。
他们的羊汤叫全羊汤,就是一只羊从头到脚的材料全都有。吃一份要10元钱,听起来很贵,实际上极划算。
因为这10元买的是满满一汤碗的干货,汤和烧饼都是免费的,随便要。赶车的大膀背儿汉子到了这里也能吃的肚子溜圆。陈凡他们这种不干体力活儿的小青年两个人一份儿都吃不完。
再走几十米还有红砖厂、陶瓷厂、铸造厂。
很快就到无纺布厂了。
这是两年前才开办的明星企业。
老二就在这个厂里上班儿。
陈凡忍不住想进去看看他,想当年老二也是帅哥一枚啊。
三年后的一天,老二在干了一个晚班儿,正准备下班回家时,顺手修理一下车间的管线,结果被一根铁丝刮伤了眼睛,从此成了独眼龙。媳妇也不好找,一直等到30多岁才说上了外省农村的媳妇。
说起来,老二也是个命运多舛的人。
陈凡是家里的老大,66年生。陈锋是家里老二,67年生。但实际上,陈凡比陈锋大了将近两岁。因为陈凡是马头,陈锋是羊尾。
上学的时候,陈锋学习成绩一直比陈凡好。但高考时不知怎么就发挥失常了,连大专都没考上。
1985年,陈锋高考落榜以后,在家待了两个月,被安排到老陈他们单位的知青商店上班儿。
转过年春天,无纺布厂招工,应届毕业生、待业青年们趋之若鹜。
因为这无纺布厂在眼下算高科技企业了。是由当地轻工研究所跟魔都的厂子联合兴办的。机器设备、技术人员统统从德国引进。真是满满的逼格。
陈锋顺利考上了,他的同学们纷纷落榜。
哪知半年以后,1986年秋天,工商税务、银行公安等事业机关单位大量招人。陈锋的那些落榜同学基本都被招走了。
若干年后,差距便远远拉开了。
陈锋蹲在小区岗楼里当保安,他的那些同学们则开着高档轿车,带着小蜜进进出出。
陈凡路过无纺布厂的大门时,只是略微放慢速度看了几眼,还是过去了。
老二今天要么是晚班儿要么是白班儿。
晚班儿这会儿正在家里休息,白班儿晚上也会回来。
所以,就在家里看一看老二吧。
一边骑车,陈凡一边暗暗下定决心。
五年之内一定要赚到100万!
因为赚到这桶金后,陈凡就将有更大的施展空间了。
比如房地产,虽然都是长线投资,但也有短线的个例。
那就是海南房地产。
海南的房子从1991年开始火爆。
1991年的房价是每平米1500元,到1992年就变为每平米5000元,到1993年则涨到每平米7500元。
也就等于说,哪怕陈凡1992年才进入海南楼市,也有机会大赚一趣÷阁。
路过红砖厂再往南就是一片荒地了,绵延两里地。
陈凡正闷头骑着,突然看到大电井旁边西边那条小路上聚集了很多人,还能看到医院的救护车、公安的警车停在那里。
不用想,一定是出案子了。
陈凡快蹬几下,凑了过去。
这是一个危机四伏、野蛮生长的年代。
气枪、猎枪都还没被禁止。
供销社、联营商店、农贸合作社等处都可以买到猎枪子弹。
陈凡凑到跟前时,医务人员已经抬着一个白布蒙着的人到车上了,公安人员也挥着手试图驱散人群。
但无济于事,人们纷纷聚拢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地上一大滩血迹,都已经凝固发黑了,显然是昨晚发生的事。
血迹旁边还有杂乱的车轮胎痕迹,看形状是摩托车轮胎。
几个看客在一旁小声议论。
一个说:“真基霸狠呐,就剩一层皮连着了。”
另一个说:“听说是陶瓷厂的……”
陈凡一下就想起这起事件了。
上一世虽然没亲自看到案发现场。
但事后还是听到了很多消息。
这会儿时兴骑摩托。
老少爷们儿都以有辆摩托车为荣。
这是男人的浪漫,女人的梦想。
女人们宁愿坐在摩托车后面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后面笑。
可一辆摩托车稍微像样子的也得两三千。好点的得一两万。一般人三四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够。
很多既想要面子又舍不得票子的爷们儿咬咬牙买下摩托之后,就趁下班儿的时间拉一拉活儿。
也就是这个时代的摩的。
两块钱基本能到达城中心的各个角落,郊区也不会超过五块。
这个营生也催生了另一个营生,那就是抢摩托。
被抢的基本都是干摩的车主。
从80年代中期开始越演越烈。
最后有关方面便用了重典。
抢摩托的一律枪毙。
案件顿时少了很多,但案情却更严重了。
被抢的摩托车车主基本没有活着的。
这个被害人是陶瓷厂的,好像有三十多岁。
昨晚拉活儿时被人收拾了,脑袋都差点割了下来,就剩一层皮连在脖子上。
陈凡正要转身离开时,旁边一个挎着摩托车的胖爷们儿摇头叹息:“这叫啥营生啊,简直是基霸头儿挂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