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翻目录跳过](这是专门针对李世民人物深化,因为太拖节奏,也从正文中删掉了)
此夜无月无星,大概是天上的云太密了。人们只能点燃火把,褪去夜的黑。
郡丞府外是密密麻麻的军队,火把星布阵列,肃穆又煞气。
郡丞府南大门正前方,英气勃勃的李世民骑着高头大马,一腔热血不为人知地燃烧着。
这许是满夜火把犯的错。
又或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
李世民目视前方,目不转睛。
爱马白蹄乌在身下蠢蠢欲动,李世民轻抚它的脖子,让它稍安勿躁。
李世民知道,白蹄乌和自己一样,很迫切地想踏出这第一步。
但李世民也知道,第一步绝不该这么轻易地踏出去。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是与朝廷为敌,就是与天子为敌,就是与昏隋为敌,就是与他从出生而始一直接受的忠君爱国之道为敌。
李世民捉着马缰的手隐隐在颤抖。
矛盾么。
犹豫么。
害怕么。
不,李世民早就吃了称坨铁了心。
他要造反,要革命。他要换了头顶这片天。
若论心里何时长出造反的草,李世民是最早的。
阿耶比不过他,刘文静也比不过他。
若论造反的坚定性,李世民就是整个太原郡烧的最燃的那把火。
阿耶都是被他点燃的。
晋阳要被他点燃。
整个太原也要被他点燃。
李世民不矛盾,不犹豫,不害怕。
颤抖只是源自兴奋,源自充满不确定性,又太值得期待的未来。
李世民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种下革命的种子呢。
是大业十一年。
是烽火雁门关。
是天子跌落凡尘的那段日子。
那一年,杨广因为突厥不来朝贡,决定巡游北塞,原来的计划只是想想吓吓始毕可汗。
没想到始毕完全不吃这一套,带着数十万突厥大军直接杀过来,将杨广堵在了雁门郡,吃喝拉撒全都出不去。
您不是想要朝贡么。
我们来了,带着千军万马呼啸而来,还打算把您带回突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天天朝贡,贡到您想吐。
杨广吓惨了。
他慌慌张张发出集结令——“他娘的突厥人不按套路出牌,各位爱卿快来保驾。”
邻近郡守县令竞相来赴难。
那一年,李世民十七岁。
他应召入伍,隶属屯卫将军云定兴,作为一名参谋参与救援战。
站在雁门关外,望着营帐连云的突厥大军,望着在大军威压之中瑟瑟发抖的孤城,李世民贡献了一个值得记载史册的建议。
他对云定兴说:
“始毕可汗既然敢突袭入境,包围天子,一定以为咱们行动仓促,来不及组织救援。
咱们的兵马虽少,但不妨多带一些旗子和军鼓,藏在山林里,白天的时候一个人举十把旗帜,军队绵延几十里,就好像满山遍野都藏着兵士。
晚上敲锣打鼓唱大戏,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让始毕以为咱们起步就是百万雄兵。”
青春如火,岁月如歌。第一次,李世民带着少年的沸腾热血,带着男儿纵横沙场、报效国家、尽忠天子的渴望和荣光,捐躯从戎。
接着,一盆冷水扑过来,李世民的热血很快被凉透了。
透心凉。
凉的比隋炀帝东征高丽兵败的速度还要快。
在雁门关突厥大军一片肃杀氛围之中,在漫天箭雨之下,李世民看到了与自己心目中完全不一样的天子。
躲在城墙里的杨广,完全没有天子的从容,天子的潇洒,天子的意气风发。
在突厥觉醒徒的箭系觉术加持下,一根突厥的箭矢落在御座前,杨广吓尿了,抱着儿子杨杲痛哭流涕。
哭也没有用。
箭雨一直下,气氛不融洽。
后来听人讲起这件事的李世民失望透顶,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有一天,自己面临这样的场面,一定不会如此不堪,如此无能,如此懦弱。
李世民冥冥中觉得,时间会给自己证明的机会。
或许真的有一天,他也会遇到和杨广同样的处境。
那时候,他将驭马当先,站在万军阵前,挥剑指着敌人的鼻子骂娘。
至于躲在雁门关里的杨广,李世民撇了撇嘴,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他:
哭可以。
别当着这么多人哭啊。
让李世民彻底对大隋朝死心的,是杨广的言而无信。
在受难之秋决死之时,杨广亲巡部队,许诺:
“守城有功者,无官直除六品,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
那便是——没官的直接六品,赏赐绸缎百段;有官升六级,赏赐倍增。
杨广还不断派出使者,慰问将士。
使者一天得跑了七八十趟,反复给众人讲:“圣上说啦,突厥退兵之后,封赏马上到位,一定不会让有关部门的官吏玩刀弄趣÷阁,诋毁大家的功劳,耽误大家的富贵。”
将士们一听天子都这么说了,那还不玩了命守城杀敌。
大家昼夜不眠,奋力作战,死伤惨重。
死了就算了,活下来可要喝酒吃肉、升官发财的。
历史再一次证明,君无戏言是历史上最好笑的戏言。
不久之后,突厥大军真的撤退了。
杨广封赏,参加雁门关营救的有一万七千将士,最后获奖的一共一千五百人。
而且,授勋全部降格。
降到李世民觉得史官都不好意思记载。
而说好的绸缎丝帛也全部打水漂。
是时恰逢杨广又在琢磨着讨伐高丽,广大将士义愤填膺,就差杀到宫里指着杨广的鼻子骂爹。
民部尚书、东都留守,后来死时有万人送葬的樊子盖恳请杨广遵守先前的承诺,不要失信于将士。
杨广却说:“你他娘的想要收买人心!”
您咋这么说话不算话呢。
说出来的都是屁吗,风一吹就没了。
都说杨广老爹杨坚抠门,每餐就吃一道菜,嫔妃不许用金玉,马车要多破有多破,但人家对自己抠对别人不抠啊。
杨广这货,特么的自己吃好的穿好的,就是不舍给别人一点点。
那天晚上,李世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都是杨广趴在龙椅下面,抱着儿子痛苦流涕的画面。
这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吗。
这就是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吗。
这就是他为之效忠、不惜生死的圣主吗。
忒他娘的窝囊了!
李世民半夜走出屋子,爬到自家院子的房顶,遥遥南望,望着京都,望着紫薇城的方向——
那个曾经被龙气环绕、令人向往的大隋国都,不再遥不可及。
那座曾经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皇宫,不再令人敬畏。
那方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才能坐下去,金灿灿的皇座,也不再光芒万丈。
在一片旌旗摇动之中,在将士们的怨声载道之中,李世民看到了杨广的卑微和不堪,看到了皇帝的出尔反尔。
皇帝至高无上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对于隋朝,对于天子,对于隋炀帝身边粉饰太平、溜须拍马的臣子们,对于连小小高丽都打不过的隋朝军队,李世民心里面只剩满脸的不屑。
正如此刻,李世民即将直面杨广的心腹:王威和高君雅。
他心中只有热血在沸腾,只有激情在燃烧。
只要杀进这郡丞府,抓住王威和高君雅,就是利箭出弓,再也收不回来了——
当然,李世民从来没打算收回来。
要杀就杀个痛快,杀个天昏地暗,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今夜是第一夜,埋葬昏隋的第一夜。
环绕在李世民身边的这些火把啊,即将点燃的,正是昏隋的基业!
……
“二郎君,兵贵神速,”
骑马立在李世民左侧的裴寂注意到他情绪中的异样,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
“夜长梦多啊。”
李世民神思回游,稍稍平复心情,正要发出攻击号令,却听另一侧的刘文静说道:
“郡城府中,应该有两个觉醒徒。
除了司兵参军田德平,还有一个应该就是给刘世龙传简讯的人——
唐公起兵,志在天下,少不得一支觉醒徒建制专队。
我想,若有可能,尽量留下此二人性命。”
裴寂却道:“天知道这些觉醒徒都有什么本事,是不是丧心病狂之徒。
若因留手耽误大事,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刘文静道:“只盯着眼前一事一物——我们也就只能推倒个郡丞府罢了。”
裴寂道:“我只怕有些人好高骛远,反倒被墙上掉下来的砖头砸死。”
李世民想不通,刘文静和裴寂二人原先分明关系不差,怎么最近总是有些针锋相对。
不过战斗就在眼前,李世民懂得一切争执都要在战前统一思想,便说道: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随机应变。
倘若能为阿耶收服觉醒徒,自然是最好不过。
若是不成,也不必强求——
把有异心的狼圈在家里,会把自己咬伤的。”
这时,却听郡丞府里有人高声说道:
“门外何人!
可知此处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府邸。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公然在此聚众闹事,喧哗不休,不怕触犯王法,将你们打入大牢么?”
“抬头看看天吧,”
刘文静冷笑道:
“天已经黑了,有请郡丞出来掌灯。”
门内人似乎楞了一下,“我家院子里有灯的。”
“小小油盏,微不足道。”
刘文静说道:
“郡丞何不走出院子瞧一瞧,看看此夜之中,这些此起彼伏、如山如海的火把罢——
院外已是白昼,院子里却是天黑了。”
门内人默声半晌,似乎终于听懂了裴寂话,犹疑了很久,终于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叫李渊出来说话。”
说话的人果然就是王威。
李世民很快猜到,王威在拖延时间。
既然已经决定反了,那么任何对话都是毫无意义的。
裴寂说得对,只怕夜长梦多,只怕迟则生变。
李世民拔剑向前,发出了动手的号令。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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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雁门关一战资治通鉴里讲的挺细致,可以看一看,很好玩。
注2:李世民的昭陵六骏大家都知道。不过晋阳起兵时候,他骑的是哪一匹,或者说当时六骏到没到他手上,我查了一些资料,没找到。
但是六骏里的白蹄乌,是他在公元618年平定薛仁杲时乘坐的爱骑。其他五骏出场时间都要靠后。
舞马穿越是在公元617年,这么一算,最接近白蹄乌的出场时间。我就把白蹄乌用在这里了。特么的好不容易考证一次,我得亮一亮啊。
今天晚上就这一章了。不用等啦。
感谢斯特里克兰,善待自己666。
感谢所有投票的书友,感谢每一个投资人。
最后不得不再重复一遍,真的很需要推荐票,很需要投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