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城中央,并非皇宫,而是一座高达二十丈的巨大雕像——元霸的雕像。
元霸雕像衣襟随风,长发飘拂,目光炯炯,不怒而威,双手向前按着一柄巨剑,巍然屹立,看上去直如生人,仿佛千秋万载不死不灭的永恒帝君,镇守着自己的国度。soudu
元霸脚下踏着一轮莲台,环绕着一圈古篆:“神锋立地定中原,壮志冲霄服八荒”,手中巨剑立地,剑尖抵着地面,以剑尖为中心,大地崩裂,两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交错成一个黑色十字,四端延伸各有十余丈,以这十余丈为界,便是元霸雕像的禁区,不允许任何人踏足,虽然看不到任何防护措施和卫兵,也没有任何警示,但是三千年来,九州之上的人们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地禁圈,擅入者死,出于对元霸的尊重,这个所谓大地禁圈绝少有人侵入,就算有人触犯禁律而死,也很少有人愿意记载下来,所以踏入禁圈到底会发生什么危险,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迷。
易天行估计商家是知道大地禁圈谜底的,不过他没有兴趣干于己无益、无故涉险的蠢事,所以也就不愿意花冤枉钱去了解,只是徐徐绕着元霸雕像走了一圈,将莲台上的古篆看完,回到雕像正面,昂首望着元霸的眼睛。
这座由雕塑大师皮朔易主持,动用神州工匠八百,耗时三十六年方才完成的宏伟巨作,采用整块号称拥有不动明王护持、亘古不灭的九华不动岩雕琢而成,三千年过去依然微尘不染,连飘逸的衣角都没有一丝破损。
中州元霸雕像十分出名,不止一本游记、笔记中有过详细记载,所以易天行早有所闻,站在雕像面前,反而没有抵达中州城门时的震撼感,但是凝神对视之下,元霸雕像这样的死物竟然仿佛活转过来,目光中透露出无上威严,使得易天行心中不由自主的产生崇拜之情。
易天行心头一凛,崇拜这种情绪不应该产自自己心中,他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雕塑艺术可以高超到撼动自己心神,想来当年制作雕像的时候,必定有人在其中使了手脚,在雕像不为人知的地方,当有释放慑心类型法术的符文和魔法充能装置。
潜运真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小周天,易天行的心境顿时稳如磐石,暗自冷笑一声,元霸雕像本已是世间奇迹,既要体现元霸剑定天下的气概,又要体现元霸的雍容泰然,按剑而立这个姿势是必须的,九华不动岩是一种杂色斑斓的天然石材,很难限制颜色的分布,要让一座总体姿势确定的人形雕像应该露出肌肤的地方是肉色,应该是整体的地方纯然一色,应该有区别的地方诸色分明,这样的石材恐怕全天下也只有这么一块,简直就是天生为了元霸雕像而诞生的奇石,加上皮朔易等人的鬼斧神工,这座雕像在整个雕塑史上也是不可逾越的杰作,可是偏偏有人画蛇添足,在上面设置这种欺骗愚夫愚妇的勾当,徒惹人笑。
一念及此,易天行对于元霸雕像的兴趣大减,目光低垂,落在十字裂缝上面。
古书记载的元霸身材高大,但是距离雕像显示的二十余丈显然差距不小,同理,霸剑也不可能有十余丈长短,但是这十字裂缝是真实存在的,当年元霸走到这里,一剑插下,便在大地之上形成了这个永不磨灭的伤痕。
以易天行的目力,从黑漆漆的裂缝注视下去,也只能看到三丈左右的景象,再往下就不知道还有多深。
易天行竭力稳定着自己的呼吸,感觉自己的气血在经脉中激荡翻腾,一剑之威,一至于此,即使借助了霸剑这把天兵之力,这是何等的修为境界?
这一刻,易天行心潮澎湃,豪情满腔,终于感到不虚此行,踏入中州之后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心中只剩下孤身行我路的斗志与坚持。
得罪权倾朝野的秦正道又如何?陷于千古不破的中州又如何?上古修士难道不是直面天地之威锐意前行的么?世间种种规则,不过是束缚自己道心的桎梏,世间种种艰难,不过是磨练自己道心的魔障,世间种种难以扭转的强势,不过是正视自己道心的考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终非自己本心本意,守得底线,固住道心,天下无处不可去,天下无处不可留,真要无路可走,那边一剑劈去,杀出一条康庄大道。
易天行长吁一声,脸上展现笑容,悠悠然低声自语道:“今日立朝中州,地为九州之中心,人为九州之共主,苍天可鉴,立剑为证,凡有懵懂不明者,当替天布道,凡有刁恶不从者,当替天行罚。”
这是传说中元霸将立剑之处定为九州中央时说的一句话,毫无理由的蛮横,毫无理据的霸道,当时几乎没有一个人会真心相信这句话,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中州从地理而言就是九州大地的正中心,但是元霸说是,它就是,不是也是,不是不行!
自从这句话广播天下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一阵阵腥风血雨,凡是不认同这句话的国家、部落、种族,全部都沦落在元霸的铁蹄之下,要么俯首臣服,要么灰飞烟灭。
于是多年以后,无论是载入史籍的文字、流传千古的诗章,还是天下人的心目中,都牢牢铭记着中州是九州中心这一共识。
易天行心境转换之后,恢复了以前壮怀激烈、睥睨天下的心胸气度,感怀先人功业,情不自禁的念叨出来。
谁知他念得小声,仍然落在旁人耳中,随即一声冷笑传来:“赤帝族人果然都是一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废物。”
易天行斜眼一瞥,只见自己右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三名身体裹着厚重毛皮的魁梧青年,正中一人方脸无须,面如淡金,眉眼间英气逼人,头上戴着一顶翻边圆顶皮帽,毛色朱红如流火,身上皮衣金毛披拂,无风自动,涌起一**金浪,右手手腕戴着一串青色珠链,大如拇指,质如玉石,淡青色表面中隐隐藏有一抹墨绿色斑痕,形如凤羽,两外两个青年站位略后,站在他左边的青年脸颊狭长,形如狼面,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凶光毕露,身上的狼皮大衣隐泛金光,显然并非凡物,但是色泽黯淡,一看就是陈年旧货,而且上面沾染了许多紫黑色的污迹,即使洗得一尘不染,看上去仍然十分污秽,腰间佩着一把燕州最为常见的金狼弯刀,就连刀鞘表面的花纹都已经磨损得看不见原貌,站在他右边的青年目如鹰隼,锐气四溢,背负双手,神情甚是倨傲,身上装束怪异,是将各种不同的野兽皮毛裁剪成一片片鹰羽一样的形状,然后缝纫成衣,看上去就像是长满了各色羽毛的怪物,针对易天行的冷笑便是他发出来的。
易天行看出三人来历,立时提高警惕。
能够身穿金狼大衣的,必定是金狼部落的豪门之后,因为金狼对于金狼部落具有极其重要的象征意义,其他部落的人要是击杀金狼取皮必定会成为金狼部落的公敌,而在金狼部落内部,必须亲手独力猎杀金狼的勇士才能制作金狼大衣,作为家族传承的重宝,这件金狼大衣上面血迹斑斑,显示了它的传承古老,绝非传自一个新晋的勇士家庭,至于那把充满沧桑感的金狼弯刀更加验证了狼面青年的身份,燕州铸造技能普遍不高,所以并没有将弯刀作为家族传承的惯例,只有那些极其古老强大的家族,才会拥有值得一代又一代传承使用的宝刀,金狼部落中,这样的家族只有五个。
锐眼青年的衣服就是他的身份招牌,整个天下,也只有神鹰部落的人才会制作这样风格的皮衣,不过一般神鹰部落的牧民会大量使用羊皮制作这样的皮衣,只是在颈部一圈使用自己猎杀的野兽皮革,而这个青年的皮衣通体全用野兽皮革所制,按照神鹰部落的习俗,野兽取皮制衣,必须本人猎杀所得,而且一兽仅能取用一羽之量,光看他的衣服,便可知道他的捕猎本领何等强大。
至于黄脸青年,虽然难以准确定论,但是他的帽子纯由金睛火貂的尾巴制成,腕部珠链由荆州凤羽玉菩提打造,均是价值千金的宝物,身上的金毛王狮皮更非钱财所能估量,这种百年难遇的极品皮草,号称王者之皮,除了虞国内府收藏的贡品,就只有草原王庭才能使用,加上能够驾驭金狼部落、神鹰部落的勇士,身份必然脱不出犬戎、天狼、腾格里三大王庭的王子。
易天行还未想好如何应对,那个神鹰部落的青年便不依不饶的高声叫道:“好放肆的贱民!胆敢斜眼蔑视我燕州王族!”
刚才易天行的自语也好,他的冷笑也好,声音都不大,并无旁人听见,但是他这一喝,顿时激起一阵骚乱,元霸雕像旁边的人群潮水般向外退去,只剩下易天行一行三人和对面的三个燕州青年。
易天行目光一转,心头顿时雪亮,这三个人想必在中州待了不短的时日,而且做了不少嚣张跋扈的事情,当下淡淡的说道:“金狼部落的破落户,神鹰部落的土包子,还有那不知来历的路人甲,有什么值得我尊重的地方么?”
此言一出,周围的观众一片哗然,胆小的立即拔腿就跑,这三个燕州青年乃是代表腾格里部落的草原特使,由于虞国国力日衰,对于燕州的威慑力日渐降低,燕州草原诸部早已不再遣使来朝,今年不知道腾格里部落抽什么风,突然派遣由腾格里部落二王子呼延合台、金狼部落左贤王嫡子乌珠留、神鹰部落第一高手拓跋枭率队的使团过来,使得好大喜功的卢乾大为高兴,幻想自己威加宇内、四海咸服之余,对于知情达趣的腾格里特使大加褒奖,赏赐无数不说,还嘱咐秦正道好生款待,一定要彰显虞国泱泱大国的风范。
秦正道自有自己的盘算,亲自出马曲意奉迎,有意无意助长腾格里特使的威风。
呼延合台等人久居草原,心思单纯,加上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发现在中州随便自己如何任性妄为均有虞国官府撑腰之后,顿时打心底里看不起虞国,行事愈发肆无忌惮,每次酒过三巡,想起神州、燕州数千年来的厮杀血仇,他们便忍不住要到城中闹事发泄,这些日子以来,弄得中州乌烟瘴气,虞国百姓不堪其苦,但是在本国官府压迫下,一个个又有冤无处诉、敢怒不敢言。
这一日他们三人倒是没有喝酒,只是拓跋枭听到易天行的说话,想到昔日神州强盛之时,燕州饱受欺凌的屈辱历史,登时火冒三丈,出言挑衅。
听得易天行反唇相讥,拓跋枭热血上脑,怪叫一声,双手从身后翻出,一抖手,十道犀利劲风透指而出,纵横交错,将易天行身形笼罩在无形真气构成的罗网之中。
易天行长袖一拂,一股汹涌如潮的真气向前射出,当场将拓跋枭的指风击溃,余势不竭,撞向拓跋枭前胸。
拓跋枭见状面色一白,勉力交叉双臂,挡在胸口,神鹰部落精通追踪、疾行、侦查、陷阱、偷袭之术,乃是草原上最优秀的斥候种族,但是与之相应的,神鹰部落的汉子并不以武勇见长,即使是拥有神鹰部落第一高手头衔的拓跋枭,面对易天行刚猛无涛的反击,也没有任何以硬碰硬、正面抵挡的把握。
熟知拓跋枭底细的乌珠留眼中绿芒爆射,手握刀柄,上前一步,拦在拓跋枭身前,正待出手,却见眼前一花,呼延合台飞身掠出,吐气发力:“喝!”一拳击出,迎上易天行的真气。
嘶!仿佛虚空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呼延合台的拳头破开易天行的真气,快如流星,直愣愣的砸向易天行的小腹。
呼延合台这一拳,既无凛冽风声,又无凌厉气势,但是未等拳头击至,易天行便感受到一股身陷死地的危险感觉,当下低喝一声,白玉真气运转开来,温润如玉、洁白如雪的右掌拦在呼延合台的铁拳之上。
蓬的一声闷响,呼延合台倒退三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而易天行胯下的雪龙驹则发出长声悲鸣,四蹄一软,马首一垂,便朝着地上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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