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胡蒹葭和郎英的重生记忆里,还是云舒还阳的这一世,大丫的确已经死了。
若不是云舒穿过来,怕是如今大丫的尸骨都腐烂了。
而造成大丫夭折的主要人员是夏招娣和王老太太,而夏招娣是受松克里宜尔哈的指使。
而松克里宜尔哈因大丫“克”她的儿子景顾吉,导致景顾吉一直“体弱多病”,所以频频对大丫出手。
但事实上,从佟睿和尼楚贺的这两个“山神”暗中选定的人的行事就可以看出,那位伪山神不知暗中算计着什么,或者还没到时候。
反正祂并没有现在就想弄死大丫从而吞噬长白真灵。
云舒也因此推测,除了背后下黑手的“伪山神”,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推动着金家的灭亡。
而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云舒能忍得了“伪山神”,却不代表她是谁都能算计的。
二月初八,正是陆不平宣布松克里宜尔哈罪责后,执行判处的日子(第273章)。
这一天,长白村所有人包括襁褓里的孩子,都站在长白村村口,看着对着村子结结实实磕了九个响头,磕的额头都破了的松克里。
俗话说的好,“女要俏一身孝”,穿着一身崭新玉白色衣服、仿佛为自己戴孝的松克里,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她看着族人,尤其是自家公婆和丈夫,似乎在找什么,但却没看到想看到的那道身影。
她眼中含泪,对着公婆也就是尼楚贺夫妻,再次跪下,“罪人松克里,为子女不孝,为媳不贤,为母……”哽咽了一声,“只盼您二老,多看顾景顾吉几分,是我对不起他。”
她这辈子,对不起过很多人,甚至连她阿玛也因她之行事愧疚而死,但那时的痛,不如现在的十分之一。
她的儿子啊,才十一岁,已经承受了太多不应该他承受的痛苦。
松克里起身深深看了一眼低着头,两个拳头却攥的紧紧的丈夫,自嘲一笑。
不是一直都知道嘛,在他心里,只有他自己最重要,她又期待什么呢!
松克里最后看向云舒,表情真是太复杂了,有恨有怨有悔恨还有不甘,但最后统统化作一抹叹息和哀求。
云舒不动声色的微点了点头,她自然会说到做到,她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了,若景顾吉当真本本分分,她也懒得搭理。
松克里再次看了一眼长白村,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向不远处的山林走去。
就在这时……
“娘!娘!娘……”
一个凄厉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回头,只见一个小少年跌跌撞撞的从村子里跑来,正是原本被他爷爷按了睡穴、关在家里的景顾吉。
当景顾吉跑近了,只见小少年灰头土脸,裤子跌破了,手也受伤了、渗着血,仿佛是翻山越岭、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到达的模样。
小少年不理会众人的视线,甚至都没看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父亲。
他“噗通”的跪在云舒跟前,“景顾吉知道额娘罪有应得,不敢求萨满大人的宽恕,只求您能让景顾吉陪额娘一起受惩罚。”
“景顾吉,你在干什么?”
松克里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她也“噗通”给云舒跪下,“萨满大人,景顾吉年幼无知,求您别怪罪,他是太伤心,糊涂了。”
尼楚贺夫妻两个和噶尔宾阿也反应过来,噶尔宾忙要拉起儿子,道:“景顾吉,别闹了。”
“父债子尝,她是我娘,生养之恩,无以为报,我陪娘一起还债。”
景顾吉扭开他爹的手,却没能扭开他爷爷的手。阿布凯茂林(原富察氏族长)看着孙子,眼神十分危险,“景顾吉,别闹了!”
萨满之势已经锐不可当,他们只能选择妥协,避其锋芒。
若松克里不死,残害金家血脉一事就不算完,总有这么一根刺扎在萨满大人的心上,总有这么一个存在膈应着她。
而让首领看不惯、看不中或者根本不想看的人,依旧存在着,就是富察部最大的原罪。
哪怕为了景顾吉,松克里也必须流放山林,必须死。
景顾吉什么都懂,但懂不代表就能接受。
“娘,让我跟你去吧,我太累了!”
不过十一岁的少年,眼中的阴郁和疲惫像是已经经过了无数岁月的摧残,就像……就像云舒刚睁开眼时看到的小壮,像记忆里最后的大丫。
云舒在松克里几乎是哀求的眼神下,挥手让景顾吉昏睡过去,然后面无表情的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陆执事,执行吧!”
陆不平清咳了一声,“瓜尔佳部松克里宜尔哈,速速入林!”
松克里再次看了一眼躺在丈夫怀里的儿子,使劲擦了擦眼泪,转身进入山林。
在其后,有押送她进入深山的五位族人,确保她不会中途逃跑。
按照族规,若松克里能活着从山林里出来,就代表山神宽恕了她的罪责。
但纵观长白村三百多年的历史,罪人活着出来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松克里也不会是个例外。
松克里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云舒能借助她身上的厌胜之术追踪施术者,条件就是保全她的儿子。
……
长白村有关“流放山林”也是有规定的,押送人员需日行而夜归,因为到了夜晚,山林就不再属于人类了。
所以押送人员“监视”流放山林的罪人的时间就是一个白天。
这也使得行进路程完全受押送人员的支配。走五十里和走三十里,结果自然是不一样的。
但松克里的罪名太严重了,没人敢徇私,五位押送人员倒是恨不得不休息,将松克里送出百里才好。
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五位押送人员这才离开,整个深山,只剩下松克里。
伴随她的是冷冽的风、泥土的气息、偶尔响起的鸟鸣、灌木丛中野兔的动静、还有不见人烟的寂寥。
而此时,松克里根本顾不上仿佛失去知觉的双脚双腿、干涩的喉咙,因为她的耳边,终于响起了一个声音,“我要开始了!”
松克里仿佛再没有力气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小声的哭泣,仿佛绝望了一般。
但低垂的头和已经松散的发髻,遮挡住了一双闪亮的眼睛。
是不是从今以后,她的儿子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