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起来到康定江的营房。
“康定江,你营里的人从黄河救灾回来后难道不是照常在营中集训吗?”
秦起的突然开口吓得康定江一愣,一小块馍僵在嘴边,过了一会才又继续咀嚼起来,将馍馍卷进了嘴里,直到咽下他才说话。
“不是我说,侯爷,你现在被停职了,这样径直出入其他将军的房间好吗!吓得我差点噎住,你刚刚问的什么?”
秦起无奈又重复了一遍。
“对啊,从黄河那边回来后就是接着在营中训练了啊,然后是按班去咱们营的地拔草啊,怎么了?”
这就奇怪了,军营位于贺川最北,距离贺川城有十里地,周围都是沙土地,也没有村庄,再往北就是边界了,那为何城里和城周边的村庄也出现了那么多染上疫病的人……
“你一进来就问我,到底是什么事啊?侯爷。”
秦起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便出去了。
合戟大步迎上来,“侯爷,我去军中长史那询问过了,自疫病起至今营中已有三百五十余人死亡。”
秦起神色越发凝重,这才不到半个月吧,就病亡了这么多士兵……
营外的疫病是因为疏忽和巧合才被染上的吗?
侯府中,到处都是散落的羽箭,一旁的正仁抱着一大把弓箭坐在石凳上,两眼发直。
“我说,小公子,你在府里的时候不是和老爷也学了那么多年的武了吗?怎么这射术这么差啊?”
“我……我!我只和阿爹学了刀法和格斗,阿爹的箭术就不好,要不是阿姐小时候是在营里面长大的,有那么多叔伯指点,她哪来的这样超绝的本事,她也就箭术和腿脚功夫不错,要是比刀剑,她绝对比不上我!”
“唉,公子啊……”正仁嘴上抱怨着,可还是乖乖去拾箭去了。
季铎再次搭弓,这时院门方向的竹林间出现了一抹深蓝色的身影,进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季铎收起弓,走向来人,只见对方的年纪似乎也不大,一身华服珠玉,虽然心中猜测这应该是谁家的公子,可出于礼节,他还是持弓一揖。
“你是?”
秦犀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心中一转,这就是二婶婶的弟弟吧!
他装模做样地咳了一声,荡悠悠地走到了季铎面前,“啊,我是……新找来的师傅。”
季铎一愣,看了秦犀半天,秦犀本就没指望能骗过去,正准备问好,谁知季铎却放下弓,抱手一揖,拘谨地开口,“见过师傅。”
……
秦犀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相信,憨厚的可爱啊……
他强忍着嘴角的笑,看向刚转身想要说些什么的正仁,微微瞪了他一眼,正仁便悻悻闭嘴继续去捡箭了。
没想到阿姐说找师傅,竟然那么快,只是这个师傅长得太显小了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深藏不露。
季铎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但却不敢贸然询问,“那,我们今日要开始吗?”
“呃,这个,先从基本功练起吧!马步,对,蹲马步。”秦犀敲着手里的折扇,装模做样地说道。
“可是,我这些从小就练过了,师傅,你能不能教我箭术?”
“这……不行,功夫再高也要练好基本功。”
“哦……”季铎将信将疑地迈开了步子,架起了马步,他正要再问时,只见远处阿姐正牵着欢儿走来,不过在“师傅”面前,他不敢乱说话,便没开口。
而秦犀呢,也玩上瘾了,在季铎的周围端详着,用扇子轻轻抬了抬他的手,“对,就是这样……”
可就在一转身的时候,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嘿嘿,婶神安好啊!”
一边又急忙挡在季铎的身前,手背到身后拽起了他。
“婶婶?”季铎从秦犀的身后探头,眨巴着眼睛问道:“这位不是阿姐你给我请的师傅吗?”
“哎哎哎……”秦犀一把捂住了季铎的嘴巴,可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他败下阵来,松开了季铎,丧着头,“好吧,我错了……我不是什么师傅,婶婶,我只是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同龄人……”
“好了,没人怪你,你和阿铎以后肯定合得来,年龄也相仿……”
“阿姐,那他是谁啊?”季铎从秦犀的身后走了出来,两只和季楚一样的桃花眼奇怪地看向秦犀。
欢儿跳了出来,指着秦犀说道:“阿犀他是我们亲伯伯的孙子,哥哥是他叔叔,嫂嫂是他婶婶,我,是他姑姑!”
秦犀咬着后槽牙,“是,小姑姑……”
他转身向季铎抱拳行礼,“见过小叔叔!”
唉,他的辈分怎么就那么低呢!恨呐!
“好啦,你们仨就在院里玩吧,不要出去,外面的疫病还那么凶险,对了,记住要戴上围巾,蒙住口鼻。”
“好耶!蒙面大盗!”欢儿扬着自己的围巾,绕着阿铎和阿犀两人跑了起来。
进屋后,玉夙送来了一份账本,“夫人,由于之前的洪水和现在的疫病,楚阁的掌柜表示这些日子亏损要多些。”
“嗯,料想到了,不过不要紧,疫病过去后,一切都会好的。”季楚翻开了账本,看到一些条目时,皱起了眉毛,“为何蓝宝石和玛瑙的进价会高了这么多?”
“唉,最近北疆外又有一片匪寇活动,通往西域的官道税务重了不少,这是掌柜的原话,若不是咱们封闭了府门,她就能进来向你当面解释了。”
季楚低头查看着账簿,说道:“匪寇?难不成这大蒙又要有小动作了?对了,我听胜伯说,他派了人送郭先生,据说送出贺川地界就回来,郭先生不是三天前走的吗?可那几个人怎么还没回来?”
“不清楚,不过现在有很多商户都应郡守的号召在城里支摊,施粥布药,百姓们都在传,说是疫病从侯爷的营中传出,可富的流油的侯爷却不愿伸出援手,说什么侯爷为富不仁、为官不正,夫人,我们要不要也布些摊子?”
“切……”季楚合上了账簿,“不布,现在去,太像故意迎合了,既然阿淮说疫病不是从他营中传出的,那我们就不必有什么愧疚感,只是这疫病太过凶悍,我们与那些百姓也是同为一体,这样,你让胜伯将仓房里的旧布匹送给布庄,再让他们裁剪,回头蒸煮后分发给城里百姓。”
“是。”
季楚看了一眼正屋桌上摆的礼盒,“怎么?这是谁送的礼?”
玉愿上前拿了过来,“是郡主送来的,说是叨扰多日,一点心意。”
“一个玉簪?还不如送点儿点心实惠。”
京城,太子府。
“陛下服药次数日增,格外珍视玉美人胎中之子。”
高霖将这个纸条放到了烛火上,看向身边的仆人,“三弟最近有什么动静?”
“自从左相去世,三殿下便很少去相府了,不过咱们的人拦住到了他给西南梁将军的密报,说是要梁将军于十月就启程回京。”
“好,你下去吧。”
按理说每年进京述职都是于腊月初十至二十五,就算离得再远,十一月出发却也足够,那么他这位三弟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
难道父皇……
毕竟他的母亲不常亲近父皇,眼下他又禁足于府中,对父皇的状况自然没有那么清楚,不行,他也要准备起来了。
明日就是秋闱开科了,洛煊正收拾着接下来三日入考的干粮,这时裘知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公子,老爷来了。”
还不等洛煊开口,就见洛青田领着几个小仆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不等洛青田发话,洛煊就抬眼嫌弃地说道:“不是说过,你不许到这个院子里吗?”
“逆子!我是你父亲!这个家我想去哪里都可以!”他看了看洛煊手中的包袱,“明日赴考?”
“是。”
“不许去!”
“为什么!”洛煊没想到他竟然会阻拦。
洛青田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一介女流,去考场上丢人现眼吗?你真以为你写了几首诗,受了皇后娘娘的几句赞赏就能上得了朝堂?人家谦让说可以让你去科考,你就真以为自己可以和男子一样?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等着嫁人吧!”
“凭什么!你不配当我的父亲,更不配控制我的生活!”洛煊抬起头来看向这个男人,“之前的十几年你都不知道有我这个女儿存在,那么现在也无视我不好吗!”
“老爷,八娘子说她头痛,差人看您什么时候回去。”外面跑来一个小仆,匆匆报道。
洛青田狠狠地看了洛煊一眼,一甩袖,“我告诉你,朝廷的浑水不是你能摸清的!连累到这家里任何一个人你都该死!你三哥快成亲了,别闹出幺蛾子!”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其余的仆人“彭!”的一声将院门落上了锁。
洛煊呆呆地看着这个漆黑的院门,久久不肯进屋。
裘知不忍,搂着她的肩膀说道:“公子,进屋吧,明日总有办法的。”
“他凭什么,凭什么……”
裘知一惊,自她三年前跟了公子后,从未见过公子掉过泪,可眼前的公子,滑坐在地上,两眼望着大门,泪珠啪嗒啪嗒地打在了地上。
三年前,她是在穗楼里遇到公子的,公子解决了她母亲的药钱,她便自愿跟了公子,名字也是公子重新起的。她是幸运的,遇到公子时,公子已小有名气了,可她有时也会觉得遗憾,公子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比如,公子的母亲呢?公子为何如此厌恶父亲,甚至连他踏进院子都作呕?为何公子执意想搬出这个家?
虽说从老爷平日对公子的恶劣态度可以窥见一二,但她总感觉不至于让公子如此恶心。
“公子,来,我们进屋吧,明日我托你翻院墙出去!”
洛煊也自知失态,抹了抹泪,“对啊,还没到绝路呢……”
“裘知啊,我一定要去科考的,离开这个家就靠这一次了……你知道我为何对外都说我叫洛煊吗?”
裘知摇了摇头。
“其实我本名是洛嫌,洛煊是我化音起的,像男孩的名字,希望我日后能煊赫一时,可我的出生从未引起过那个人的欢喜,自我出生后,娘就没出过这个院子,我们俩都被锁在了这一方小院,可若能一直这样平安地待在这里也好,可……”
说到这,洛煊忽然不愿意说了,她的眼更红了,扶着裘知的胳膊站了起来,进屋洗了洗脸,“明天总会来,明天总会有办法……”
成府,一阵阵咆哮响彻院落。
“娘的,我要秦起的命!”
一阵咆哮后,一个衣裳半落,紧紧捂着胸口的女子从屋里落荒而逃,出门时差点绊倒,可再狼狈也能看到她眼角隐隐的嫌弃。
守在房门的仆人也是一脸无奈,这公子的手腿都没好透,就叫了姑娘上家里来,唉,皇上不让出去耍,他就在自家耍,这相爷的尸骨才下葬啊……
整日跟在成司明身边的小厮进了屋,只见屋里一片混乱,公子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狠辣。
“公子,别生气,你这是身子手脚还没好透,等过个月把,手腿好了,身子也就好了,到时一定会雄风再现……”
“滚!出去!”不等小厮说完,成司明就一脸阴沉地把他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