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秦旭的种种传说,在徐州地面上并不少见。这年头也是崇尚英雄的,作为曾经镇守徐州第一军的丹阳兵,对于曾经的自家顶头上司,收黄巾、破阚宣、得徐州、救天子、击西凉贼兵以封侯坐领徐州的事迹,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也是耳熟能详。
更何况,广陵城中的不少丹阳兵士,也曾经亲随秦旭经历过同仲家袁氏以及江东孙氏的战事的,因而秦旭的仪仗一到,尚未有所动作,便使得广陵城中的丹阳叛兵,出现了些许的骚乱。
其实说来秦旭对丹阳兵也算是极为不错了。在下邳时,军资给养皆是参照青州吕布军一线战斗序列中飞骑、骁骑两营兵士的标准;而且当时的丹阳兵统领曹豹,也着实是为自家便宜女婿着想,破天荒的没有横加克扣,使得丹阳兵军士实际得在手中的军饷粮秣,比之前陶谦给出的多了一倍还不止。这也成为了为何当初陶商拿陶谦的丹阳兵兵符,也只是骗出了很少一部分十分注重乡亲邻里关系的丹阳兵叛出下邳的原因所在。这年头天下大乱,当兵吃粮而已,恩将仇报的事情,各有各人心中的一个标杆所在。
“陶大哥,主公……哦不,秦……徐州打着全副仪仗,已经只距离广陵县城不到……十里了!”秦旭率兵来此的消息,总算是被正守卫城墙的丹阳兵发现,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赶至此番一举策反了丹阳兵全员反叛的陶亘面前。
“什……什么?秦……秦旭来了!这才多久?”正在本属于陈登的广陵太守府邸饮酒的陶亘,好悬没把手中的酒觞给丢出好远去,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来报信的丹阳兵校尉,兀自不信的问道。
“是,是真的!漫山遍野的青州兵。怕不有数万人,陶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吧!”这名丹阳兵校尉的口舌都有些结巴了!让陶亘着实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军中有名的狠角色,曾经在对袁术之战时,曾经以一人之力格杀过十余人的悍卒,因功被提拔为丹阳兵校尉之人。竟然会对秦旭这么个“文弱”之人,这般惧怕。不过陶亘没有发现的是,就连他自己,在听到秦旭到来,而且直到距离广陵城十里才被发现的消息之后,行动举止也有些惊慌失措,甚至连手中的酒觞都握不稳了的事实。
“怕什么!他秦旭当初在坐领徐州时不是说过么,凡徐州兵士,去留随意!决不强求!现而今丹阳故乡屡遭兵祸。亟需我等回军保卫,就算是说出个大天去,有他秦旭之前那句话在,就丝毫奈何不了我等分毫,除非他秦某人自认为他说话出尔反尔,是……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陶亘强压住脸上的惶惶之色。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曹豹这张王牌么。这曹豹虽然无甚本事,但好歹也是吕布的岳父。秦旭作为吕布的女婿,焉能无所顾忌?周……咳咳,你没听人说过么,这叫投鼠忌器!秦旭不敢胡来的,否则也就不会还有十里便打出了徐州刺史的仪仗,这是……对!这是他自己心虚了!”
“是……”也不知是陶亘的这番话中的理由说动了这名丹阳兵校尉,还是当初听信了陶亘所言,再加上有人散布的丹阳郡被袁术涂炭后现在十户不余一的惨状,勾起了这些对亲族乡情观念根深蒂固的丹阳兵的软处,自这名丹阳兵校尉将陶亘的话传下去之后。倒是着实安稳了不少丹阳兵众因为秦旭大军的到来而躁动的军心。
丹阳兵本就是老牌的天下精兵之一,陶谦依之以定徐州五郡,战力上自是不必多言。此番虽然是“被迫”同前主反目。但大敌当前,却也是表现出了曾经震动天下的丹阳精兵的风采。在陶亘一声令下,广陵县城全城戒严,除留下两千兵士固守在本就不大的广陵县城墙之上外,几乎在第一时间全军出动,在城外摆开了阵势。
毕竟是同青州兵公事了一年多,虽然平日间两军彼此间的交集不多,但从丹阳兵的动作上,却是也可以看出,丹阳兵现在的“首领”陶亘应对青州兵在战法上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广陵县城城小墙薄,根本不利于固守,囤兵城内的话,虽然在兵士数量上远超青州兵,但也是无异于自缚手足,拉平人数占劣势的青州兵同丹阳兵的差距,唯有出城野战,才可以充分发挥丹阳兵野战之能,盘活出路。
陶亘的想法很好,战术也很正确,不过却是高估了丹阳兵的脸皮。这些丹阳兵虽然已经扯旗反叛,但毕竟也是名义上吃了秦旭两年兵粮,从不肯祸害广陵县城这件事情上就足可看出,其实这些丹阳叛兵其实还是有些愧疚之心的,直到远远的能看到秦旭的大蠧了,才勉强在广陵县城外的广阔平原之上摆开了阵势,明显在对阵上秦旭的青州兵,丹阳兵整体上的士气不怎么高昂。
“某乃丹阳陶亘!忝为丹阳兵首,请秦使君上前答话!”陶亘还是有些手段的。要不然也不会能被推举为丹阳兵“暂时”的首领。在眼见着人数占据绝大多数,而且也正源源不断的从城中出兵向两翼延伸的丹阳兵士逐渐增多,心中那点之前的忐忑也渐渐被一种奇特的感觉所代替。陶亘作为陶谦的亲族,对秦旭当年如何坐领徐州之事,也是有些了解的。在陶亘看来,当年陶谦之所以“迫不得已”之下,被逼以徐州之地换取陶氏宗族的安生,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袁术的大兵压境,以及自身兵力上的不足,才让秦旭捡了便宜。仔细想想,倘若真是论起战力来,作为老牌天下精兵的丹阳兵,也未必就弱了这些成军不久,之前不过一群贼寇出身的青州兵去。再者,如今的情势,却又同今日的情形何等的相似。只不过,现在兵力占据优势的人换成了他陶亘,只要能够让秦旭在这里吃上一个哪怕是小亏,说不得就算不能重现陶氏宗族在徐州当年的威风,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对他陶亘的发展有所“帮助”吧。左右这年头谁的拳头大,在话语权上所占据的主动性就越高,没准自家身后的“那位”。在见识了自己的“能力”之后,会将徐州重新还给陶氏宗族掌控也说不定。毕竟“那位”的根基在江东,在短时间内,未必有实力和能力能将手抻的过远,更别说是同吕布正面交锋了。而这,却正是他陶亘的机会。好歹是世家大族出身,陶亘在有数万丹阳兵在手的底气,也未必怕了任何人去,只要能在消息有称被“困”在冀州的吕布回兵之前。占据了给青州供血的徐州,到时候谁又能否定这天下未必没有他陶亘一份呢?
要不怎么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呢。陶亘在一开始被自己心中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之后,却是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心中也越想越是痒痒,在面对秦旭大军临近时,也没有之前那么没底了。再想到秦旭毕竟还有顾忌在自己手中,陶亘算准了秦旭是在没有得到曹豹生死的准信前。是绝对不敢将自己如何的,这念头一声,陶亘顿觉胆子一肥。直接叫阵让秦旭出来答话了。
“有点意思啊!”秦旭偏了偏头对臧霸说到。陶亘的叫阵,让秦旭都觉得有些新奇。想过了不少同再见丹阳兵时会遇上情况,却没想到,这位自称丹阳兵“首领”的陶亘,会有这么奇葩的举动,竟然直接让自己上前答话。秦旭刹那间都有些后悔干嘛让曹性将所有其训练的弓兵都带走了。哪怕是有一人在此,说不得冲着这位敢一人独立阵前的傻大胆射上一箭,那事情将会好办的多了。
“秦使君莫非是无胆上前答话么?”陶亘见喊了许久,也只是默默注视着自己这边兵阵的青州兵,并没有一人答话。心中的犹疑一闪而过,却是更有骄狂之意的大喝一声喊道。洋洋得意之势,便是其身后的丹阳兵都有不少人露出了鄙夷之色。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所谓的斗将之说都大多存在于平时的吹牛当中,本就不多见于两军阵前,更何况,谁都知道徐州刺史秦旭乃是个文弱之人,哪里会有这么盲目出阵答话的道理。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就大言不惭的自称是丹阳兵首领,就连同为丹阳老乡的其他人,在此刻都觉得脸红。
自命得意的陶亘在两军皆静默的情况下,狂笑了一阵,无人应声,也自感觉到了一丝不太和谐之意。青州兵不立马进攻虽然本就令人倍觉奇怪,但也并没有让陶亘感觉到什么异常,毕竟自家这边的兵士数目比之多上一半有余,久闻秦旭行事谨慎,自领军以来虽然战事不多,但未尝一败,想必也是心有顾忌,倒还没得说;但自家这般名义上的麾下兵士也是如此,却就有些让陶亘拉不下脸来了。早在之前有丹阳兵校尉来报告秦旭兵至于此的时候,陶亘就明显感觉到了这些当初伙同造反的同袍们在秦旭大军至此的消息传开之后,兵心士气就不怎么高昂。陶亘明白有不少丹阳兵对于并未做过对不起他们之事的秦旭,还是抱有一丝愧疚之意的。但在陶亘想来,不管如何,只要两军对上,战事一开,那可就是生死搏斗,由不得有其他想法了,这也就是陶亘敢于一上来就抢先用言语挑衅的原因,只不过,看现在的样子,效果似乎并不是很理想。
“何处狂犬在此吠叫,用人话报上名来给你家臧大爷听听?”正在陶亘进退不得,顿觉下不来台之时,青州兵阵中一个声音很“好心”的给陶亘解了围,虽然言语上的讥讽差点让陶亘一口气没上来,但毕竟也是打破了独角戏的场面,让陶亘不至于这么不尴不尬的扮小丑。
“臧霸贼子好胆!你不过是泰山贼出身而已,凭借着父族之能而协掌一军,有何面目在吾等大将面前答话!叫秦使……咳,秦旭上来答话!”对于常在徐州的几个青州兵副统领,陶亘自然是认识的,而且陶亘能够确认,臧霸肯定是知道自己。毕竟之前丹阳兵是陶谦的私兵。在出了陶商为袁术拐走了超乎三分之一的丹阳兵之事之后,丹阳兵统领曹豹也察觉到了陶氏宗族在丹阳兵中的特殊地位,而且在曹豹自觉在重新被吕布任命为丹阳兵统领之后,因为前事对丹阳兵的掌控能力下降不少,几番无计之下,这才将陶亘等之前比较“安稳”的陶氏宗族提到了较高的位置以巩固其对于丹阳兵影响。而在这之前,臧霸可是“替”曹豹代掌过一段时间丹阳兵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当时已经在丹阳兵中影响不小的自己呢。
“啧啧……这狗吠怎么越来越刺耳了!赫赫有名的天下精兵丹阳众,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东西?前徐州牧陶公如此大义之人,若是知道其宗族之中出了这么个祸害其辛苦治理的徐州的话,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去找你详谈一番啊!”臧霸慢慢的拢马出阵,云淡风轻的说道。
陶亘的用意是势却是,若是论起之前出身之事,在场的这一万五千青州兵,之前可是实打实的黄巾战兵出身。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黄巾贼寇;再有仰仗父族威风,也对臧霸起不了多少的作用。虽然谁都知道此间主官秦旭完全是靠着几桩泼天的军功累功至此的,但毕竟有个被称为天下第一猛将且只有一女的岳父在。估计一个裙带关系的头衔,不管如何这辈子是摘不掉了。人家秦将军都不在意,而他臧霸的老爹虽然是青州政务系的第一号人物,但毕竟官职只是个青州司马,秩比千石而已,严格说起来比起他这高配的青州兵副统领,秦旭特地上表“朝廷”所封的比两千石的骑都尉还要低上一格,臧霸还巴不得时不时就有人拿出来说事,又怎么会将陶亘这听在耳中明明是夸赞的话当成骂人的话听呢?
“哼!难不成秦旭麾下,皆是向尔等这脸皮奇厚之辈么?有胆量可敢挥军一战否?”看臧霸一副笑不滋儿的样子。陶亘只觉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空不着力,胸闷的很。索性也撕破了脸皮。直接叫阵了,只盼得臧霸能立马应下,那他陶亘就大功告成了。
“天下竟然还有你这等没脸没皮之人么?”不料臧霸却根本不上当,就仿佛身后的大军不是带来打仗的一般,就是不理会陶亘的挑衅,反倒像是被陶亘的一番话,兴起了同对骂的兴趣来,指着对面数倍于己的丹阳兵阵,破口大骂道:“此前陶徐州,秉承大义,明文将徐州相让秦使君之事,天下皆知!你等身为陶徐州亲军,不服从主公遗命,何可言义?秦使君有救驾之功,大汉天子亲封之徐州刺史,征东将军,辖制青、徐、豫、扬四州,你等不听调令,擅自兴兵,怎可言忠?自秦使君接手徐州之后,兵粮军饷可曾少过你们一分?军甲器械,可能克扣过你们一点,而你等拿着徐州的俸禄,手持徐州兵械,反过头来竟然搅乱徐州地方,如今更是兵指恩主,何谓之仁?秦使君闻听江东有乱,不辞千里之远,自冀州赶去将军平乱,解救你等家乡,而你等却是听信小人之言,私扣自军上官,叛逆作乱,阻碍正饱受野心着荼毒肆虐之家乡父老,在此阻碍义军,又何以谈孝?丹阳精兵?哼!好一个丹阳精兵!养条狗也比你们知道报恩!若不是秦使君几次向我等青州兵营将官说你等不过是受歹人蒙蔽,意图挑起徐州同扬州的仇恨,才误从匪类,说不得,我等青州兵营将士,早将你等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一群狗贼,拔刀相向了!还容得你这陷同袍同乡于不义的贼子在这里狂吠!我呸!”
若说起骂阵,之前被臧洪用棍子打着读过书,又在市井时候就同泰山贼有“勾结”游侠儿臧霸,又怎么会怕了出身世家大族的陶亘,几句话一出口,几乎是堵的陶亘说不出话来,而之前还因为青州兵兵势甚凶,而生出几分戾气的丹阳兵众,此刻也有不少人愤愤不平之余,底下了头。
“哼!臧霸!你休得在此卖弄口舌!可敢同某一战么?”陶亘自然看到了自家军势中的情景,心中也是一突,没想到看上去五大三粗,听说是泰山贼出身的臧霸,竟然也有这么一副好口才,陶亘也是深怕再让臧霸这么说下去,说不得还真会有不少良心未泯的丹阳兵被臧霸说动,手中一扬长剑,怒吼着指着臧霸说道。
“呃?”臧霸还真就没想到,陶亘这么不经说,几句话就把真火给钓了出来。可问题是现在秦旭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哪里会让陶亘这样轻易的便挑起两军的战事来。而正在臧霸用一副蔑视的眼神盯着陶亘,心中泛起嘀咕的同时。突然就见丹阳叛军身后的广陵城中,不知何时,竟然冒出一股冲天的烟雾来,而丹阳兵军阵的后方,也出现了一阵骚乱。
“啊!不好!”陶亘自然也注意到了本军的异状,回头看去侍,却自猛的瞪大了眼睛,口中大叫一声,手中的长剑也几乎落地。在广陵县城中,因为无风而直直向上的长烟起处,不恰恰正是关押着此番他陶亘保命的最大倚仗,吕布老丈人曹豹的关押之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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