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杨刺史忍不住试探。
“你问我啊?”小女孩反手指着自己娇俏的鼻子,顽皮地丢了个鬼脸:“我不就是那个……就不告诉你!”
一个小女孩子见过几个朝廷官员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她竟然还能将朝廷官员的品级服饰说的头头是道,这就不是不得了,而是很危险的事情了。
杨刺史不得不在心里琢磨,这个小女孩的真实身份。
可惜这丫头看年纪只不过十一二岁,如果再大几岁,他倒会觉得是端王家的那位刁蛮郡主。
想不出这个小女孩的身份,杨刺史也不敢大意,他避开小女孩直接向鱼鳞舞发问。
“杨某想请教慧夫人,为何对自己公婆小叔如此无情苛待?难道就忘了为人子媳的本分了吗?”
“杨大人,你这话恕我不明白。我怎么就苛待公婆小叔了?还请明示!”鱼鳞舞在众丫头的身后回答。
杨刺史冷笑:“你自己做的事已是满城皆知,你还问杨某?我且问你,是不是你把公婆小叔赶出侯府门外?是不是你对公婆不敬,欺压小叔?甚至将小叔的右腿打折了?
是不是你撵走了你婆母的侄女?你连你婆母娘家人都要欺负,你还要怎样苛待?难道要等到你逼着你公婆小叔给你端洗脚水才算苛待吗?”
杨刺史一连几个责问,而且听起来样样都属实,这要是不知内情的人绝对会认为鱼鳞舞是普天之下第一号坏媳妇!
鱼鳞舞不慌不忙地笑笑。
“杨刺史这话从何处听来?可是你亲眼所见?不要跟我说什么满城传遍,这满城传遍的可不只是我的‘苛待’公婆小叔,还有杨家大小姐的风流韵事呢!不知对此,杨大人又有何见解呢?”
杨刺史一噎!
他只顾着对鱼鳞舞欺压他杨家人的怒火了,压根就忘了自己女儿在青羊城里传遍的“求婚不遂,自荐枕席,当街跪求战威侯正室纳为妾”的笑谈,更有因为委身战威侯不成,遂污蔑战威侯占了自己清白的丑闻!
鱼鳞舞不管他心里怎样翻江倒海,只是笑吟吟地继续说下去——
“若按照杨大人的逻辑,这只要是被人传的满城风雨的就一定是事实,那么令爱妄行淫邪,玷污大人门楣之事杨大人可觉得也是事实呢?”
这反问更让杨刺史无法招架。
若他仍执意鱼鳞舞被外人传说是真,那么就要同意自己女儿也是外面传说那样,是个坏人婚姻,勾引有妇之夫的无耻淫荡贱人。
与自己女儿的传言相比,鱼鳞舞的行为倒是不值多少谈论了。
听话听音,杨刺史明白鱼鳞舞这番话是给自己台阶下,告诉他自己女儿的事传言不实,这也是为了保护他杨家的颜面。如果他再不识相继续逼迫鱼鳞舞,那么对方就有他接受不了的把柄抛出来了,到那时丢脸的绝对是他自己。
杨刺史不是蠢人,他立刻就势转了话题,三言两句的就把自己来寻晦气的事给转折成了受人蒙蔽。
于是干巴巴地打着哈哈,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战威侯府。
走在街上,杨刺史忍不住回头望向背后的战威侯府,心里嘀咕:谁说那鱼氏是个乡野粗贱村姑的?这手段根本就不输京城那些从小教出来的贵妇!
而且鱼鳞舞还有个更可怕的地方,就是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出身,不以出身乡野为耻,甚至还用自己的乡野出身当武器,打的自己妹妹她们无法招架!
如此妇人,再加上战威侯的撑腰,他妹妹怎能是其对手?
输的不冤啊!
杨刺史倒底是个男人,骨子里有着枭雄般的光棍精神,输了就是输了,也没继续琢磨什么阴暗手段去对付一个妇人,但不代表他不会对付拓跋珪!
“这小子竟然如此羞辱我杨家人,哼!”杨刺史恨恨地哼了声,心里盘算起了对策。
这次破获的贼匪有拓跋珪的帮忙,如果能利用这次贼匪事件坑了他,未尝不是大快人心。
要怎么将两方敌对牵连在一起呢?杨刺史苦苦思索。
蛇头山不属于青羊城管辖,但离青羊城距离倒算不上很远,可不可以将这个贼匪栽在战威侯头上?
如果战威侯成了蛇头山贼匪的幕后,那么……杨刺史阴阴地笑了笑。
“你不是闹着单独立府吗?好,我就送你单独立府一个大礼!”
……
杨刺史的盘算终究没用上,因为他接到父亲的消息,要他立刻退回登云州去,将贼匪这件事全部交给战威侯!
杨尚书告诉儿子,自己自有安排,叫他不要因为舍不得区区功劳坏了自己的大事。
杨刺史虽然不大满意,可是他只能遵照而行——事实上打败贼匪,拿下他们的也真的不是自己。
如今父亲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忍着气,连跟拓跋珪见一面都没有,留下几句话就走了。
“杨老贼此举有猫腻啊!”拓跋珪跟弟兄们商量。“不过这也正好解决了杨大小姐的难题。”
弟兄几个商量,决定将杨雀悄悄放在官道上,等着行人,最好是杨家自己人来发现。
反正贼匪肯定会死光,到时候杨大小姐也指认不了人了,那些掳劫她的客商就可以安全地返回自己家乡了。
这样的解决皆大欢喜。
但突变却陡起!
这天拓跋珪正准备押着剩下的那两个不主要的贼匪进京城交差,杨尚书派的人到了。
“尚书大人说这次贼匪胆大妄为,皇上很生气,所以大人命我等前来与侯爷一起押送,以确保万无一失。”来的人说的没有半分客气。
老五性子急,当场就要发作,被老九按住了。
拓跋珪皱了下眉头,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尚书大人考虑的是。不如索性将人犯全权交与你们如何?”
杨尚书的人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这个不行!大人说了,我们只管随侯爷押送,不许抢功,更不能越权。侯爷别为难在下等人。”
拓跋珪深深地看了他们几眼,扯扯嘴角,淡淡地丢下一句:“那就随便吧!”然后掉头就走了。
来人看着他背影问老五老九他们该如何安置?
老五怪叫一声:“随便呗!”拔腿就走。
老九笑眯眯地回答:“既然杨尚书安排的如此周到,想来对各位的安顿也是早有准备了,我等就不去插手了。各位,回见!”举手摇了摇,他也离开了,丢下一干来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
杨雀坐在木板床边,很安静地看着对面斑驳的墙壁。
她的目光似要透过墙壁,看向遥远的地方。
不慎落入贼手,起初惊慌恐惧,后来见那些人并没有对自己主仆怎样,便也慢慢放下了心。只是被禁锢着不得自由,实在难忍。
窗口只有一点点小,而且开的往上斜出去,刚够看见一小块天空,除此外,什么也瞧不见。
咬着指头,她算自己来到这里有几天了。
自己失踪的事杨家应该已经都知道了吧?那个姑姑是不是很幸灾乐祸呢?毕竟自己在走前说了那么多压在心里的话。
而且拓跋瑢还是被自己出卖的,听说那小子已经变的不男不女了,夜夜的悲号不休,想想就知道有多痛苦。
姑姑是恨死了她的,所以那两记耳光打的那么重,连她的脸都肿了。
杨雀不后悔,她甚至因为回忆起姑姑在知道是自己出卖她儿子后的那种不信,惊惧,愤怒……心里高兴了起来。
“呵呵,还真是有趣的很呢!”她掩嘴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
杨雀就这么坐着直到天渐渐变黑,然后她再次醒来时就发现已经被换了地方。
床依旧是木板的,但是上面多了一层厚稻草,铺上了还算干净的床单,一坐上去就发出“沙沙”地响声。
她猜想这是牢房,因为以前听人描绘过监牢里的陈设,跟这一切很像。
她开始犯愁和恐慌。
被关进牢里和关在屋里感觉不一样,这里充斥着一种窒息感,好像再也逃不出去的窒息感,而不是关在屋里时的那种“我就是偶尔不想出去,我要是想出去了那就是推开门的事”的感觉。
两个丫头和婆子都不在身边,她连说话商量的人都没有,这才是她最害怕的事。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还能不能出去?会不会被这帮强盗卖进妓院窑子里?又或者,被他们给欺凌?”杨雀的脑子里疯狂地蹦出这些念头,她想压也压不住。
“不,我不能死,我是杨家的大小姐,我还要回京城,还要……我不能就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跟只老鼠一样!”
杨雀蓦地站了起来,冲向门边使劲拍门呼喊!
“有人吗?来人啊,快来个人啊!求求你们了,赶紧来个人啊!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们,钱都给你们,首饰也给你们,求你们放我出去啊!”
她一遍又一遍地拍着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喊到嗓子发疼发哑!
门外果然有了动静,窸窸窣窣,像是猫儿在踮着脚步轻轻地走路。但杨雀听出来了,那是人的脚步声!
她嗓子已经疼痛的发不出声来,只能使劲地拍打着门,一下,又一下,希望引起那人的注意。
杨雀的希望没有落空,“吱嘎”一声,关着她的门被打开了,走进一个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黑幽幽眼睛的人来。
“救我!”杨雀向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伸出手。
这一刻她只想离开这座囚牢,她顾不上去想这个人是好还是坏,更顾不上管对方是男还是女。
生死关头,什么都不重要了!
来人是个男人。
“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我姓杨,是好人家的女儿,被这群强盗掳劫在这里。好汉,你救我出去,我会酬谢你的。”杨雀急急地回答。
那人喉咙里咕哝一声,像是低笑,又像是在咒骂。然后他问:“你姓杨?可是兵部尚书的孙女,登云州刺史的女儿么?”
“是的!”杨雀点头,眼里扬起希望。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那人古怪一笑,随即杨雀的眼里就印进一片寒冷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