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的事我听说了,知道你们姐妹向来情深,你一时难以接受,这一句节哀顺变,却是晚了。”
待谢梵烟坐定,李氏缓缓开口。
谢梵烟心里一揪,莫名伤痛起来,自从留意到这一抹残留意识的存在后,谢梵烟闲时便仔细查探内心,小心挖掘这一抹意识,这些天来能越来越频繁清晰的感受到心里不属于自己的那层变化。
压抑住心里难受的情绪,谢梵烟努力做出笑颜,“这些日子媳妇也想的开了,所谓生死有命,过度执着反倒是累了自己,何况,或许妹妹轻松的是妹妹,反倒是解脱了。”许是因为身体里残留的意识对李氏淡淡的好感,许是因为这内室安静宁和的气氛,许是因为李氏温和平静的面容,谢梵烟竟将心中话说出了。
说完觉得不对,连忙抬头,有些惶恐,生怕李氏不喜自己这样悲观的心态,或者以为自己心怀怨怼。
李氏闻言却并未露出不满,反倒是一笑,笑的有几抹自嘲,“难为你这年纪能看的通透,逝者已矣,倒是我们还要在这红尘中煎熬。”
不知谢梵烟是不是看错了,李氏那一瞬间竟露出了几分寂寞的神色,不过那神情只是一闪而逝,李氏又看着谢梵烟道,“原本你打理这府上上下事,俱都井井有条,我也乐得个清净,只是你出了那样的事,瑾瑜这孩子便将府上钥匙腰牌账册什么的重给了我,我又岂是愿意做这些的,推给了你二叔婶,好教你知道。”
谢梵烟连忙道,“我毕竟年轻,这些事还是长辈们做的细致。我是不如的。”心里对李氏好感又添了几分,这原本是不必告诉自己的,因为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话不能这样说,这王府长媳毕竟是你,这些事早晚也还会回到你身上,只是你和老夫人还有瑾瑜的关系,我都听说了,还是要靠你自己认真经营,你这一遭,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明白一些了,不是仰脖子饮了毒,就真的能够解决这许多问题了。”李氏的话语重心长。
“母亲。”陈浩好不容易有话接口,“您放心就是,一会儿我陪嫂子去见祖母,这一回肯定会消除祖母对嫂子的误会,只是大哥那里……他也实在不像话,母亲该说说他,给嫂子主持公道才是。”
李氏目光落到小儿子身上,不自觉的温柔了许多,“你这傻孩子,你祖母跟你嫂子之间怕不是误会这样简单,还有你大哥,他性子最倔,岂是我能说动的,这路啊,不能靠别人,还是要靠自己,你嫂子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知道么?你虽然是嫡次子,担子没有你大哥那么重,可是也该……”
“好啦好啦母亲,你说的我都知道啦,我在很努力的学习大哥了。”陈浩一听这些是早就听惯了的唠叨,忙给李氏端了一杯茶到嘴边,笑着打断。
李氏看到鼻子跟前的茶盏,苦笑一声,接过不语了。
陈浩才又道,“嫂子和祖母怎么不会是误会呢,之前祖母多喜欢嫂子啊,夸嫂子聪明伶俐,人前人后都带在身边,谁都知道祖母最买嫂子的面子。可突然为了一句无稽之谈就不待见嫂子了,可不是误会?我一会定要让祖母看清那个道姑的真面目!”
李氏看了一眼自己小儿子激动而坚定的神采,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说话。
她要如何说呢,那位老夫人年轻时候是如何模样,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一生最厌人说什么牛鬼蛇神了,就算真的天机楼楼主,传说中的有鬼神不测天机神算的传奇高人来给刘老夫人卜卦,刘老夫人心里都未必会恭敬在意。
这样的人,岂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姑的一句话,就厌弃自己看重的长孙媳呢。
只怕是有别的原因……
可是这样的话现在说了,他们也不以为然吧。
还是让他们去撞撞南墙的好。
李氏今日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其余时候便听陈浩给她讲,她大多是抿茶不语。
谢梵烟则是出神想事情。
现在可以确定了,自己这个母亲李氏,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相反还很和蔼温婉,给人很舒服安心的感觉。
可是同时,明显又是个不喜多事,洁身自好的人,万万不会管自己的事。
或许就算想管,也知管不到吧。
老夫人不会听她的,陈瑾瑜听起来似乎也并不听从。
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啊……
谢梵烟心里叹息一声。
在李氏这歇了歇,看李氏话明显少了,加上陈浩心中还有事,便拉着谢梵烟起身要告辞。
李氏知道她们要去老夫人那里,也不多拦着,挥挥手让去了。
只是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南珠和玉片叶子串成的门帘后面,李氏手里端着的茶盏久久没有喝一口,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
这个儿媳妇,是自己看好的。
儿子娶谢氏时候的欢喜激动,历历在目,可以看出儿子对谢梵烟,也真心是喜欢。
后来府里有传言,儿媳待自己儿子并非真心,始终冷淡,且不上心。
甚至一日儿子醉酒烧后自己去陪,儿子也是这样说的。
可是做母亲的,冷眼瞧着自己这个儿媳,平日虽然的确清冷,可未免便是无情。
怎么说呢,是一种身为母亲,身为女人与身俱来的直觉吧。
从谢氏给儿子绣的香囊上缜密的针脚看出,从谢氏偶尔投向儿子的目光中看出,从谢氏从前在自己面前对儿子的若有若无的维护可以看出。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明明是有情的两个人,却弄的这样僵,明明感情可以很好的去表达,得到很好的回应,可以很幸福的两个人,却因为感情表达的失败,而弄得双双不痛快。
以至于儿子如今抬了房姨娘进家来宠着,儿媳孤零零的在院落里熬。自己虽然不曾去问候一声,可毕竟也是知道的。
如今老夫人也……
自己这个儿媳妇,难啊。
比起自己当初呢,李氏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似得,嘴角又挂上一抹自嘲,以为熬不过的,这不是熬过来了么。
曾视这王府为金丝雀笼,如今自己这个金丝雀,倒也过的蛮好的。
李氏放下茶盏,将身子放松靠了下去,舒服的躺在罗汉床的锦垫上,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