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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孩子……”五哥挣扎着抚摸着狐妹隆起的腹部,“爹想让你长生不老,从生下来开始就没人能欺负你啊……”
五哥在不甘与悔恨中咽下最后一口气，随着新生婴儿嚎亮的哭声,狐妹也走到了此生的尽头，怅然垂下了手臂。
悟空后悔误伤了母狐狸，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挽回,他抓耳挠腮叹了许久，“唉”道：“我先背师父回去！”
悟空背着昏迷的唐三藏腾云离开，嫦娥抱起那新生婴儿,“是个女孩。”
杨婵伤心地从狐妹的尸体上移开视线,将女婴裹入襁褓之中,“生得真好看，以后一定和狐妹一样,是个好姑娘……希望她不要重蹈她母亲的覆辙,有段真正的好姻缘……”
女婴生来就笑，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瞳仁如星辰璨璨，嫦娥越看越觉熟悉,不由怔怔地脱口唤道：“小玉……”
“小玉？”杨婵点了点女婴粉嫩的双颊，“她生得粉雕玉琢的，倒正契合这名字,要不我们以后就叫她小玉？”
这是天意吗？上苍又让小玉回到她的身边……嫦娥轻吻了吻女婴柔嫩的小手,柔道：“……好,就叫小玉。”
嫦娥与杨婵一起，为狐妹收敛尸体，将她葬在千狐洞外的凤凰花树下，刻立墓碑，不远处，五哥仍横尸沙地，依嫦娥之心，真想将他一脚踹下山去，但狐妹是怎么想的呢……她是永不愿再见五哥还是愿意让孩子的生父葬在她的墓旁呢……
嫦娥与杨婵正犹豫时，万窟山上空，一条矫健的白龙清啸而来，龙吟悲怆。
是闻讯赶来的敖烈，他匆匆化人落地，只一句“我听大师兄说……”话已滞住，暗沉的目光深深注视着墓碑上“狐妹之墓”四个大字，便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知临风独立了多久，敖烈才从墓碑处移开视线，瞥向那五哥的尸体。
一掌饱含平生悲愤，五哥的尸身，被彻底挫骨扬灰，散化在呼啸的长风中。
平生相思意，西风已断肠，错，错，错，恨难休。
嫦娥与杨婵商议，将狐妹的孩子，带回灌江口抚养，杨婵一直认为兄嫂不睦的重要原因，就是近千年来都没有孩子的缘故，她当即点头同意，姑嫂二人抱着孩子，一同回了灌江口，却见多年不见的杨戬，竟然回来了，袖手立在中庭，一袭玄墨锦衣随风飘舞，神思缥缈，不知在想些什么。
哮天犬一声犬吠，立刻将嫦娥怀中的女婴吓哭起来，四肢如嫩藕般挥舞不停，杨戬回过神来，忍惊望向嫦娥与杨婵，“这……这是？”
“是狐妹的孩子。”杨婵看二哥一脸受到惊吓却又极力忍耐的样子，暗暗发笑，将狐妹与五哥丧于悟空之手的前情一一说来，杨戬缓步走近，凝视着嫦娥怀中女婴可爱的面庞，神色也渐渐柔软下来。
杨婵见二哥与嫂子如此谐和地逗着孩子，心中涌起欢喜，但只片刻，杨戬那温柔的神色，就慢慢冷了下来，像事不关己一样，转身向大门走去。
“二哥！”杨婵急唤道，“你又要去哪？！”
杨戬头也不回，“我去梅山找兄弟们喝酒。”
“怎么刚回来就走！”杨婵气得上前拉住杨戬，“不许走，在家多住几天，陪陪我和嫂子！”
在杨婵的“强留”下，杨戬一时没走成。因为敖寸心元神已修复，本想恢复原身的嫦娥，对着尚是婴儿的小玉，也有点舍不得离开了，一日日地往后拖着归程。
这日，嫦娥将小玉安抚睡着，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子时，却见杨戬正在外边站着，手中握着墨扇，默默地看着。
杨戬近来很奇怪……虽然神色如常澹静，但嫦娥能感觉到，他有心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嫦娥主动问道。
“……没什么。”杨戬淡淡抛下一句，就想径直离开，就像这些时日在府中，待嫦娥前所未有的冷淡一般，嫦娥快步拦住他的去路，“到底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斜阳脉脉，长廊影移，虽已日暮，热气仍蒸腾地厉害，一丝风也无，玉佩风铃也僵滞地垂在廊下，不发一声。杨戬握紧了手中的扇子，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狐妹的事情。狐妹一生单纯善良，最后却被情爱所害。”
嫦娥叹了一声，凭栏坐下，“狐妹遇人不淑，却又太死心眼儿，最后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杨戬微微挑眉，“她死在‘情’字上，如果狐妹心中无情，此生必定可以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可她错误地动了情，情，带给了她痛苦和死亡，如此看来，天条禁情禁欲，不无道理。”
“你怎会这样想？！”嫦娥惊得起身，几乎怀疑眼前的杨戬是有人假扮。
“不是吗？”杨戬冷冷地看向嫦娥，“狐妹动情，无辜惨死，敖烈动情，孤苦千年，玉兔动情，自刎而亡，而我对你动了情，这一千年来，我得到了什么，我所得到的，只有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我……”嫦娥一时语塞，虚迷幻境中人影与眼前人重叠起来，恍惚陌生地就像是两个人一般，她艰难吐字道：“……杨戬，难道你认为，天条是对的吗？”
“……是。”暮光下，杨戬毫无回避地直视着嫦娥，冷寂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感情。
震惊过度的嫦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瑶姬的儿子、那个敢持神斧反上天庭的杨二郎，真会这样想……”
杨戬面容微微一滞，旋即冷峻如初，“难道你以为人心永不会变、我杨戬就应该永远围着你转吗？爱只会带来折磨和痛苦，正是你与我这近千年的可悲婚姻，让我意识到了天条的正确。”
“……那你的母亲瑶姬呢？”嫦娥惊怒道，“难道你认为你母亲的爱，也是错的吗？”
杨戬负手身后，握扇的手紧紧勒得骨节分明，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面前女子眼中的震惊与失望，以及那隐在震惊与失望背后，最后一丝期待的目光，他梗着嗓子，沉声道：“是！”
最后一丝期待的目光立即熄灭，悲愤的女子高高扬起右手，杨戬一动不动，等着那一巴掌狠狠落在他的脸上，但那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杨戬抬起眼眸，见眼前女子，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一步步地往后退，眼眶处有泪水落下，如明珠坠地，滴落在二人之间。
杨戬忍住将嫦娥揽入怀中的冲动，嫦娥步步后退，退至室内，抱起睡梦中的女婴，就往外走，杨婵看见惊道：“嫂子，怎么了这是？！”
嫦娥咽下喉咙处的酸意，清声道：“我带小玉别处住去。”
“出什么事了？”杨婵茫然无绪，一边拦住嫦娥，一边回望站在廊下的杨戬，“二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气着嫂子了？”
杨戬微抿着唇，沉默以对，这时，哮天犬自府门前奔跑了过来，“主人，有只老狐狸找上门了！！”
一名身着紫黑色披风的中年妇人，随着哮天犬的传报，款款走进府中，清凌的目光落在嫦娥怀中的女婴身上，“这是我女儿的骨血，我要把她带走，亲自抚养。”
“小玉……”这些日子下来，杨婵已对狐妹之女产生了感情，突然要交给狐妹母亲，还真有些舍不得，她相信这些时日几乎寸步不离女婴的嫂子，应该比她还舍不得……杨婵望向嫦娥，却见嫦娥神情怔怔地，握着女婴白玉般的小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将女婴抱给紫衣妇人。
小玉既已转世，何必又要一直与她为伴，小玉该回到真正的家人身边，真正开启此生新的人生……
“请你好好照顾小玉……”嫦娥一字字道。
紫衣妇人接过襁褓中的女婴，目露慈爱，“她是我的亲孙女，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自然会倾尽所有，好好照顾她。”
紫衣妇人谢过嫦娥这些时日的照料，爱怜地抱着女婴腾云离开，嫦娥见紫衣妇人飞远，也欲离开，被杨婵一把拦住，“嫂子，到底怎么了？”
“……我要走了。”
“走？！”杨婵急道，“你要去哪里？你是我的嫂子，是我二哥的妻子，这里是你的家啊！”
“妻子？”嫦娥冷笑，“我没有这样的好丈夫！”
“你既不想要这个名分，我也不愿再虚担这个名分”，杨戬眉目浸染寒霜，冰冷地仿佛没有一丝温度，“且别急着担着虚名走，过几日，我与你彻底做个了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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