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夜入得胜湖
宝童站在船头,看着苍茫的夜色,月光皎洁,四周的一切,仿佛铺上了一层白霜,看起来,清清楚楚。
他踌躇满志地站在船头,看着四周静谧的一切,心中便是一阵暗喜,这次,一定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要是他从本地招收的船夫,那么,估计就不会这么乐观了,高邮湖湖面一望无际,没什么芦苇,而得胜湖是个浅水湖,湖上芦苇遍地,在芦苇荡里面行船,如果不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船夫,很难辨得清方向,只要进去了,再出来,就很难了。
即使是常年在得胜湖行船的船夫,也不愿意深入到芦苇丛里面去了,因为,那里的芦苇更是多而且乱,进去了之后,再想出来,那太难了。
其中,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柱子他娘,在嫁给柱子他爹之前,是得胜湖上的一个渔民,渔民很难和岸上的人通婚,许多渔民,都是在内部通婚的,就仿佛盐户在内部通婚一样,户籍制度害死人。
柱子他爹被害死了,她还得给这些仇人们开船,听说要去得胜湖,她就下定决心,将他们全部带到里面去,让他们困死在里面,给自己的丈夫报仇。
因此,她掩饰着自己的悲痛,给仇人们划船,每划一下,就把船上的仇人们,向死亡陷阱逼进了一步,进了芦苇荡,她知道,自己恐怕也出不了了,可是,她仍然愿意,自己值了。
她划得格外卖力,借着月光,离得胜湖越来越近了。
附近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和自己未出嫁时,一模一样,岸边那破落的村庄,不知是否还有人家居住?几年前,就因为灾荒,饿死了大批的人。
她脸上带着微笑,丝毫就不像是要赴死的人,但是,她望向船头的那些鞑子,眼神中,仿佛已经在看着死人一般。
进了芦苇荡,就带着你们乱绕,非得把你们困死在里面!
对于跟在后面的其他渔民,她心头充满了矛盾,平时,他们的关系还不错,但是,自己的男人死了,他们什么也不敢说,虽然她知道,这都是因为鞑子的凶恶,但是,她的心里,还有有那么一丝怨恨。
不能怪我,我也是被逼的,柱子他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到了得胜湖,月亮已经消失在了天空,四周变得黑乎乎的。
“宝童,这里情况不明,我们还是等着天亮之后,再进去吧!”纳速剌丁老成持重,说道。
“阿布,我们就是要去偷袭对方,要是天亮了,还怎么偷袭啊?”宝童说道。
“可是,我看这四周的芦苇有些诡异,我们进去了,会不会迷路啊?”纳速剌丁还是看出了端倪。
“阿布,放心吧,这芦苇再多,能有咱们草原大啊?咱们在草原上,什么时候迷过路啊?”宝童说道。
这句话说得不错,纳速剌丁放下心来。
“阿布,我们这么多条船,里面即使路再乱,我相信,我们也会找到对方的所在的。”宝童说道:“最多一个时辰,那个时候,正是凌晨,敌人睡得正熟呢,他们,还不是我们的箭下之鬼啊?”
宝童把纳速剌丁说动了。
“好,我们现在就进去,一条船跟着一条船,不要丢了。”纳速剌丁说道。
“是,阿布,我立刻发布命令。”宝童说道。
不料,还没等宝童发令,一条不起眼的小渔船,脱离了船队,直接向芦苇荡里面驶去。
这些船夫,永远也无法像军队一样令行禁止,宝童叹了口气,命令船夫,跟了上去。
才刚进去两道弯,纳速剌丁就感觉不对劲了,这个芦苇荡,有些诡异,前后左右,全都是茂密的芦苇,各处都是一模一样,和大草原一样,但是,在大草原上,有太阳可以辨别方向,一望无际,而在这里,举目望见的,全部都是芦苇,东南西北,分不清楚,刚才怎么进来的,也分不清楚。
“收兵,明天白天再进。”纳速剌丁说道。
“阿布,我们现在正是时候,我就不信,这芦苇能有多厉害,我们有几十条船,还找不到对方的所在。”
“不行,立刻收兵!”纳速剌丁说道。
“是,阿布。”宝童知道,阿布如此反对,一定有自己的意见。
湖面上响起了低低的田螺声,“呜,呜。”正是军队撤退的声音。
听到声音,所有的士兵都向后看去,“船夫,调转船头,回去。”
调转船头,并不像调转马头那么简单,尤其是在这狭窄的河道上,四周都是芦苇丛,只要一撑舵,就会撞上芦苇。
而且,现在太黑了,周围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
“咚!”船身晃动,在手忙脚乱之中,两艘船撞在了一起。
“啊!”一个站在船头的士兵,没有站稳,刚才一晃之下,“噗通!”掉到了水里。
黑暗之中,也没有人敢下去救他,而且,这几个士兵,谁都不会游泳。
他在水中挣扎了几下,冒了几个泡泡,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接着!”船夫赶紧把缆绳扔了下去。
这是自己救命的稻草,掉水的士兵,抓住了缆绳,但是,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快拉上来!”船夫说道。
旁边的士兵这才跟着拉绳子,将掉水的士兵,拽上船来。
“哇!”他吐了几口河水,湿淋淋地躺在船上,大口喘着气。
对于生长于北方,一年也都没有洗过一次澡的蒙古骑兵来说,这河水,简直就是噩梦。
小头目也听到了田螺声,“喂,快点,掉转船头,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妇人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回到船队!”小头目向后扭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漆黑的夜空里,哪里看得到别的船只?四周都是芦苇,芦苇深深,其他船呢?他突然有了一种发蹙的感觉。
他身边的几个蒙古士兵,也发现了不对劲,乌拉乌拉向妇人大喊。
妇人摇了摇头:“听不懂!”
“快点回去!大人已经发令收兵了,要是不回去的话,小心你人头落地。”
“是。”妇人回答道,开始操船,改变方向。
四周都是芦苇,茂密的芦苇,在惨淡的星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寻常,又是那么的不同寻常。
“哗,哗。”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将寂静的夜空,搅动得有些不安。
突然,小头目发现好像有些不对劲:已经向回走了一会儿,怎么,还没有发现大部队?这条船的方向,是不是走错了?
当然是走错了,从一开始进了芦苇荡,老娘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所以,根本就在乱走而已,更何况,即使是白天,也会在里面迷路,更何况这大晚上,随便一个岔口,就能分道扬镳。
“喂,你这是往哪里走啊?”小头目问道。
“当然是往回走了。”妇人说道。
小头目的心稍稍安了下来,“可是,怎么看不到后面的船啊?”
“都划了几个时辰了,实在是太累了,他们别的船上,有两个人,可以交替划船,这艘船就我一个人,当然划得慢了。”妇人解释道。
小头目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带着一脸坏笑:“那就让我帮你划船吧!”说着,他走到后舱,作势来到了妇人的后面,一只手,已经握到了妇人的手上。
“这个桨,应该是这么划吧?”小头目问道。
妇人的手本能地想往回缩,她却止住了自己的愤怒,只是说道:“不如,我们一人划一边吧!”说着,将右手离开了船桨,侧身将桨柄留给了小头目。
小头目摸着已经被磨光的桨柄,仿佛摸着妇人的手一样,“好,那我们就一起划船吧,等回去了,给我暖被窝吧!”
突然,船身一阵晃动。
“哎呦!”小头目刚走到右侧船边,船身却是不知为何,恰巧一晃,他一个站立不稳,侧身向右边摔倒。
他在倒下的一瞬间,上身已经掉了下去,下身却仍然留在了船舱里,一条小腿,勾住了船帮。
头已经浸入了水中,他使劲直起腰来,将头露出水面,已经喝了两口水,这动作,简直是在表演杂技,可惜,黑暗之中,没有人观赏。
“小娘子,拉我一把!”小头目说道。
前面的鞑子士兵,也发现后面有情况,他们向后面走来。
“哒哒。”鞑子士兵的脚步很沉重,他们还不习惯在船上走,总感觉,下面晃来晃去,一点也不稳。
随着他们的走路,船身晃得更厉害了。
小头目的头不时浸入水中,又不时地露出水面,身体还要使劲向上翘,又要用腿勾着船帮,他感觉自己,真的支持不住了。
“小娘子,快救我!”他顾不得面子,大声喊道。
“好,你坚持住!”妇人作势向右拉他,在黑暗之中,她已经抬起了自己的右脚,向小头目的腿上,使劲地踢去。
“哎呦!”小头目感觉自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受到如此剧痛,再也坚持不住,滑入了水中。
前舱的士兵,刚刚跑了过来。
看到他掉了下去,他们也没有了办法。
“救命,救命!”小头目在水上扑腾着,已是强弩之末。
黑暗之中,前舱的士兵,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到水花的声音,知道他还在水里挣扎。
一个会汉语的士兵,说道:“快,把他救上来!”
“是!”妇人操起了撑船的竹竿,向掉入水中的小头目喊道:“抓住竹竿!”说着,她将竹竿向小头目所在的地方,狠狠地扎了过去。
想要撑竹篙,也是需要有一定的手法的,要是角度不合适,竹竿会被水弹开,讲究的就是快,准,狠。
她拿着竹竿,使劲向落水的地方戳去。
“啊!”小头目突然感觉前胸一阵剧痛,竹竿已经将他的前胸刺破了,他本来就已经是强憋着一口气,现在,终于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了,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汹涌的河水,淹没了他的意识。
柱子他爸,我终于给你报仇了!妇人心中默念道。
“他怎么了?”
“禀告军爷,他已经找不到在哪里了。”妇人说道。
这几个士兵,都已经感觉到,有些蹊跷,仿佛有一张大网,将他们罩了起来。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对抗,这,也许就是天意。
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芦苇,他们发现,陷入这芦苇丛中,想要出去,恐怕没那么简单,但是,他们也并没有多害怕,等到天亮了,大部队肯定会进来的。
现在夜色如此之深,偏偏在这船上,还有一个女人在划船,他们的心头,忽然有了另一种念头。
在军营里,纳速剌丁大人治军极严,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训练,还没有出过军营,自然,也好久没有尝到女人的滋味。
既然也迷路了,索性就在这里过一晚上吧,在这船上,和这个女人发生点什么,应该也是比较有情趣的事情。
不约而同地,他们看着妇女的眼神,已经变得色迷迷的。
“你是自己脱衣服,还是我来帮你啊!”那个会汉语的士兵已经按捺不住,第一个提出了要求。
妇女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绝望:老天,这是什么世道!为何活着,要这么难!柱子他爹的仇,已经报了,我也该随他而去了!
她一狠心,咬了咬牙,“扑通!”跳进了水里。
“喂!”士兵喊道,早知道对方有这种举动,就早点把她拦下来了,这漫漫长夜,可要如何渡过?
刚入水,妇人的身体被冰冷的河水一泡,反而变得冷静了。既然不想让我活下去,那你们也要付出代价!
会游泳的人,想要跳河自杀,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身体本能的反应,就会浮起来,游走。
从小生长的船夫之家,她虽然是个女人,也和男孩一样,下河捉鱼,游泳,水性赶得上一般的男子了。
她悄悄地潜回了船底,从小就生长在船上,她这一切,简直就是轻车熟路,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这条船,前几天刚漏过一次,她和柱子他爹,一起在水下,暂时先用麻堵住的,打算过几天,再找个木工,将船底修补一下。
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将这个堵头,拔出来!
怕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一条命,换这么多鞑子的命,值了!
堵得很结实,她又想起了和柱子他爹一起干活的情景,顿时生出一股巨大的力气,一下,就将堵头撕开了。
她向后舱游去,躲在船尾,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等待。
看到妇人跳下去了,士兵们没有了娱乐活动,他们已经累了,唯一要做的事情,只能是睡觉。
船比较小,想要躺平了身子,也不可能,他们只好卸下身上的弓和箭壶,放下刀,坐在船舱里,靠着船帮。等到了天亮,再想着怎么脱身吧,反正没有一个人会划船。
他们已经有些后悔了,要是那个妇女在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明天大人会不会以不听军令的罪名,将自己几个砍了?可是,这军令,自己想遵守,也办不到啊。大人正是用人之际,应该不会难为自己吧!
他们闭着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突然,他们感觉,自己的脚有点凉,接着,就连屁股,都有些凉意,用手一摸,顿时,睡意全无。
船舱进水了!
很快,水就积了一尺多厚,这条破船,怎么漏了?
他们跳起来,向甲板上跑去,只有甲板上,还是干的。
船身在慢慢下沉,一点点,一点点,船帮离水面越来越近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都是勇敢的战士,也并不畏惧死亡,但是,无知才是最可怕的,船漏了,那就赶紧找到漏水的地方,将漏洞补上,再将水舀出去。可是,他们除了看着水越来越多,毫无办法。
他们一步步,一步步,地向后退。
“啊!”最后的一个人,一脚凌空,从船头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也就算了,可是,还在船上的人,却是陷入了艰难的选择之中,在船上呆着,迟早船要沉了,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谁也不会游泳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游泳吗?
突然,他们发现,船舱里的水,马上要满了,即使自己站着的甲板,也马上要浸入水中了。
跳吧!要不,还有什么办法?
“噗通!噗通!”他们都跳入了水中,左右也是死,就死个痛快!总比在船上等死的感受要好。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妇人深吸一口气,立刻潜入了水中,将那个洞,再次堵好。
船身,马上就要沉入水中了,一旦船帮也进入了水中,那就彻底沉下去了。
后舱的所有东西,都已经飘了起来,妇人伸手,拿过飘着的葫芦瓢,向外舀起水来,丝毫不管那些正在水中挣扎的鞑子。
一瓢,两瓢,三瓢,随着她不停地舀水,船身终于开始缓慢上浮。
她爬上了船尾,身体湿淋淋的,有些凉,但是,她丝毫不在意这些,跳进积水的后舱,操起一个装鱼用的木桶,卖力地干了起来。
“哗,哗。”用木桶舀水的声音,终于惊动了正在水中挣扎着的鞑子,他们简直要气疯了,这么多男人,居然被这个女人给玩弄了,他们不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渔船,却是没有力气再扑腾了。
无知害死人啊!
妇人卖力地干活,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船舱里的水都排干净,否则,明天太阳出来,木船会被晒裂。
她没有注意到,一双大手,已经扒住了船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