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应,她就一间房一间房的找。
找到后面,声音会带上哭腔的颤抖。
仿佛怕他忽然之间丢下她走了。
然后又忽然惊醒。
惊醒过来第一件事,永远都是环顾四周喊他的名字。
没被这么需要过。
唐泽很不解。
小少年没被人这么夸过,耳根红着走开。
他常在暗处观察,看她抱着电脑画设计图。
她似乎很容易困,常常画着画着趴在桌上睡着。
那他以后试着对她更好一些。
于是谢蕊发觉,小少年从某一天开始忽然变得有点温柔。
他洗了个碗,她就感动的泪如雨下,还背着他。
真是…爱哭。
他盯着它看了十分钟,终于见她红着两只眼出来,像只没吃到萝卜的红眼兔子。
她哭过。
小少年处理好了厨房,擦手出来。
他生起微弱的愧疚心理。
会板着脸来帮她一起摘菜洗菜。
她的嘴像糖衣炮弹,话语落到心里就激起涟漪。
她买的水果,他甚至会面无表情得削好了放她面前。
“谢谢阿泽。”谢蕊甜甜笑,不吝夸奖,“你真好。”
唐泽抿唇,死死想了半天。
终于觉得,也许她是因为感动。
他看她像一种新奇生物,既胆小又执着。
拿到工资,总会乐哈哈地捧到他面前。
她最爱一张一张数钱,然后告诉他:“等我们存多一点钱,就去买房子,这样我们就有家啦。”
她总是说“我们”。
好像他们一辈子不会分开似的。
可没有血缘牵扯的陌生人,能在一起一辈子吗?
他们的家?
他常常盯着她一看就是小半天。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
一点一滴地分析她的动机、喜好,乃至习惯。
后来,这种注视成了本能。
她让他的生活,从黑白死寂,重新变回分明彩色。
他开始记住她爱吃什么。
一颗一颗吃起来很麻烦的泥螺。
清新泛着翠绿的莴笋。
微甜微辣,还要蘸一点带酸的醋。
什么都来一点,像她这个人,掺杂他见过的所有美好景色。
他也终于开始接受她。
会在她睡着了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好让她别那么慌张。
因为她比他更怕更紧张,他就仿佛成了那个被偏爱的,不用患得患失的人。
他第一次有安全感。
唐泽变得好相处了,谢蕊既欣慰又感动。
她的小唐泽呀。
怎么会那么可爱。
她爱上“养娃”这件事。
尤其看着唐泽乖乖吃饭,气色一点点养好,心里更有成就感。
可让她最揪心的一件事,一直没有变。
他身上的那些陈年旧伤。
留下了疤。
触目惊心,他甚至不让她看。
她看了心疼的,会落泪的,他就全部藏起来,不让她再触到。
小少年像舔舐伤口的狼。
躲在暗处,慢慢养伤。
春天要来了。
谢蕊在路上买了一支修剪过的腊梅。
街对面的小学,涌出欢呼雀跃的孩子。
她一怔。
她的小唐泽也该上学了呀,正好存了一些钱。
她回家找小少年谈心。
“阿泽,我们去上学好不好?”
她不太清楚唐泽之前上的几年级,学到了什么地方。
只知道,那些课程对唐泽来说,都不难。
他只要想学,想做,没有一件事情做不好。
唐泽身体一僵。
探究地看她,似是不信她起早贪黑挣来的钱真的全部花到他身上。
他其实并不想去学校。
对知识也没有向往。
可是听见她柔柔地说:“阿泽,上学是一定要上的。有知识才有力量呀。阿泽这么聪明,肯定成绩很棒。以后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哦。”
她哄他时,声音最好听。每一个字都轻轻软软,落到耳朵里,熨帖在心里。
唐泽低着头,拳心握紧,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好。”
既然她语重心长,他就也把她期待的做给她看。
开学那天,谢蕊牵着小唐泽的手,送到校门口。
“阿泽,我陪你进去好吗?”
他身体僵硬,对周遭好奇的目光感到抗拒。
他没上过学。
除了幼儿园。
他甚至没上过一年级。
可是他不太想叫她担心:“不用。”
他抽出手,离开了那只掌心温暖柔软的手,强迫自己埋头往学校走。
谢蕊见他抿着唇,一只小拳头贴在身侧握得很紧。
可背却挺得很直,那么小就有了卓然气场。
小朋友里,他最帅。
“阿泽!”她软声喊他。
小少年回过头,脚步一顿:“怎么了?”
他声音不耐,却隐含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
“红领巾歪了。”谢蕊赶上去,蹲下替他系好。
春风柔和,她全心全意地围绕着他。
唐泽僵着的身子,隐约放松。黑眸却定定看着她。
她漂亮的能引来路人回头看,却不浓烈嚣张。
她一点不像姐姐。
不像这个角色。
她依赖他。
好像急需保护的花朵,没了大树遮挡,就很努力又勉强的长在那儿。
小少年慢慢眨了下眼。
注视她的眸光,不觉带上了几分暗。
她那么好。
所以他也会长大,会…
他也会护着她。
“呐。如果紧张了,就吃一块糖。”谢蕊站起来,笑着往他手心放一把糖果。
“还有书包里放了零食,你去学校第一天,需要认识新朋友,可以把零食分给大家,这样就熟悉啦。”
她絮絮叨叨,声音软而甜。
唐泽别开目光,有些不悦,第一次吐出拒绝:“不。”
她的关切和给的一切。
他不会分给任何人。
他抬眸注视女人笑起来的样子,明白自己生出占有欲。
既然是他的了,就不能再是别人的了。
谢蕊只当他像往常傲娇,不在意的拍拍他肩膀:“去吧。放学我来接你。”
她一开始还担心唐泽不适应学校的生活,专门给班主任打了电话问情况。
教一年级的班主任说道:“唐泽这个小孩很聪明,也不好动。虽然有点不合群,但他领悟能力真的很快。”
听到这些,谢蕊道谢:“谢谢杨老师,以后还要麻烦老师多关照一下。”
“嗯。应该的。”
然而一个月后,杨老师却忽然给谢蕊打来电话。
“…有个事儿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唐泽学习进度太快了,我们发现他自己买了别的年级的教材,课上在看。本来以为他只是看着玩…我们老师、咳,给他做了四年级的试卷,结果他拿了满分。”
“他这个情况,其实应该跳级。正好年龄也能对上,您看?”
谢蕊愣了小半天:“等唐泽放学了,我和他商量一下。”
她尊重小唐泽的想法。
她就知道他一直最棒。
晚上谢蕊问他:“阿泽,今天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成绩很好,问你想不想跳级到四年级?”
小少年现在吃东西,慢慢也有了偏好的口味。
他向她靠近,也爱蘸醋吃东西。
“随便。”他抬眸看她。
谢蕊怔了一下,知道他是真的无所谓,便细声道:“那我们就跳?”
“这样你身边的同学都是和你同龄的,更能交到朋友。”
她一直记得唐泽后来的孤僻,他不擅社交,也不爱和人说笑。
真的。
他不能只有她。
她不知道这副身体,可以陪他多久。
如果真的像后来她知道的那样,她失踪了。
剩下的日子,唐泽该怎么过?
如果真要有那么孤单漫长的五年,他一个人过。
想想,她的心就疼。
最近公司接到了一笔大单子,她熬夜改了好几次图。
客户接受设计图的时候,她也拿到了两万的提成。
加上之前卡里有的一些钱,她存了一笔小钱了。
想到后来,谢蕊悄悄道:“阿泽,你想不想换一个地方住呀,换一个学校。”
正好跳级要换班级,就换一个环境吧。
y市才是她的故乡。是谢蕊的故乡。
她想念那里。
小少年闻言,垂眸:“你安排。”
他并没什么意见。
谢蕊得到回答,下了决定。
后面几天,唐泽在学校的时候,她只要有空,就出去忙活。
还告诉他:“阿泽,回家的路你记得吗?这几天我有点忙,不一定有空来接你,你没看到我,就自己回家等我好吗?”
她什么事都很耐心地和他说。
小少年沉默点头。
然而这天,当他放学,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终于还是有点失落,心底一空。
看着那些来接学生的人山人海,他扯了扯嘴角冷笑。
原来要习惯一个人的好和温情,那么快。
他被宠坏。
竟然会因为这么小的事,生出委屈。
他穿过人群回家。
期盼见到她。
然而今天的家格外安静,没有她。
他站在门口顿了片刻,换鞋子进去。
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一叠钱,还有一张字条:我出门一趟o(n_n)o,晚饭你去外面吃一点东西。
写着是一顿饭,留的钱却很多。
多到他怀疑她是不想再回来。
她画了可爱的笑脸,却没办法抵消他那一刻心里涌起的失落和怀疑。
唐泽抿唇,在茶几旁站了很久。
闪电透过窗户,将他影子打在墙上。
雷声不期而至。
他等待的时间里,外面雷声阵阵。
要下雨了。
他站在客厅,看着外头的天一点点黑下来。
不仅黑,还有雨。
那不像她回来的样子。
暴雨摧毁他对她的信任。
小少年眼睛红了,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以为不会在意的,可当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心脏不受控制皱缩。
他站到了屋外等。
要亲眼看着,是不是她会回来,他才安心。
然而回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路边却从来没有出现她。
她的身影,他早就熟悉,深深记在了心里。
但凡她能露一个背影,他都能立刻认出来。
可是没有。
路上的行人走得匆匆忙忙,穿着雨衣,打着伞。
经过树底下时,都会诧异地看一眼少年。
他握着拳,面无表情地站在暴雨中。
黑发被淋透,满头满脸的雨,睫毛尤其长。
他默默在心底说。
如果她不回来,他也不会等太久。
可当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她应该回来的时刻,房子里还是空着,而他也依然站在树下。
挪不开脚。
小少年抿紧唇,手心几乎掐出血印。
她叫他相信他,却又抛弃他。
信任被摧毁。
他有点恨她。
那天在大雨倾盆中,他第一次见到叫唐蕊的女人。
她对他的好莫名奇妙,偏要缠着他。
他本来不在意的。
不在意这个世界。
大雨把小少年淋成雨人,他浑身都湿哒哒,雨水盖住他的眼。
叫人看不清他低头时,眼眸里的情绪。
他再抬眼时,深深看一眼没有人的房子。
原来,温暖真的不是他的。
它不长久。
深夜的车不好打。
谢蕊胆子小,不太敢在深夜一点的时候,坐男司机的车。
她坐车要看一看司机是男是女,面相凶不凶恶。
路上雨水近乎无情砸在窗上,没有半点心软。
她心里惦记唐泽,老远就隔着看不清外面的窗户朝外张望。
车子到了家,她几乎是奔跑着回家。
“阿泽,我回来啦!阿泽——”她拖长音调,声音里的欢快宛若黄鹂。
可是没有人应。
谢蕊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脱下穿的高跟鞋,顾不得揉脚跟,先去房间里找唐泽。
小少年很用功,会在屋里复习做题。
他是天底下最乖最好带的孩子。
谢蕊喜欢他。
屋子里一片黑,没有动静。
她开了墙上的灯,声音低落下去,小心翼翼:“唐泽?”
床上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少年。
他湿哒哒的样子,黑发往下滴水,下颚弧度锋利。
看她的眼睛深沉、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死寂。
“你、你这是怎么了?”谢蕊有些手足无措,敏感地察觉气氛不对。
“你没待在家里吗?还是出去吃饭没有撑伞?怎么不去洗澡换衣服呀,会着凉的。”
她走近她,有些害怕这样的唐泽。
他不声不响,没有动静,只静静看着她。
像尊精致的雕塑,没有生气。
“阿泽?”谢蕊被吓到,“你说话好不好?”
“我、我去拿毛巾给你。”
她刚转身,却被一下拉回来。
小少年捏着她的手腕,死死盯着她,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发狂前,闻一闻猎物是否还活着。
他一身的雨水味道。
潮湿、冰冷。
指尖也没有温度。
要不是眼睛还眨动,呼出来的气息温热,就不像个活人。
即使五官精致,外面的雷雨,依然让他多了几分骇人的感觉。
谢蕊不敢动:“阿泽?”
她声音放轻,软软的,没有一点表示不喜欢他的挣扎。
就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温柔的那么坦然。
那半个夜晚的绝望等待,她丝毫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煎熬难耐。
静默中,他笑了。
眼里不见笑意的扯了扯唇,认真的可怕。
他轻轻喊她,一个字一个字:“蕊蕊。为什么还回来。”
他从来不叫她姐姐。
却也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谢蕊又诧异又不解:“这里是我们的家呀,我当然要回来啦。”
她顿了片刻,终于意识到,小少年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他以为她走了。
谢蕊没见过他这种模样,一想原因,内疚极了。
“我给你留了纸条的。你别怕,好吗。”
她咬了咬唇,握住小少年的手。
他的冰凉更让她难受。
这么一场误会就让他这样,以后她真的…
他又该怎么办。
唐泽不语,只沉默注视她。
谢蕊轻叹。
她俯身,抱住身体单薄的小少年,用怀抱温暖他。
不顾他满身雨水和冰冷。
“我的阿泽那么好,那么乖,我怎么舍得就这么走掉呢。”
她不遗余力地哄他,每句话都温柔。
小少年神态不见半点缓和,他僵硬着抬手,拥住她。
有那么一刻,他被心里的感觉折磨的差点疯掉。
难受。
有了在意的人,视若唯一的人,那么难受。
她要走就走,要来就来。
他竟然做不到当初那么洒脱,只是陪一陪她。
原来他比她更在意。
她对谁都可以笑,他却不行。
他只相信她。
他有一刻想杀了她。
这种珍贵的温柔的令他躁动不安的存在,就像天边飞来的鸟儿。
费尽心思喂它,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走。
要想留住它,只能折断它的翅膀。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是非对错。
没有人教过他善恶,除了她。
既然白奇和唐二那样虚伪的东西,都能活得好好的。
他有一点坏,又怎么了。
可是不行。下不了手。
他下不了手。
小少年眸中神色挣扎,闪过痛苦。
她让他很痛苦。
但抱着他的女人,下一句话却安抚了他:“对不起,你不要生我气可以吗。我今天去看了房子。那个地方很漂亮哦,我想你会喜欢的。不过它不在c市,在隔壁t市。这样以后我们就有家啦。因为是自建房,我把钱都花了,刚好够买它…”
那一年,房价还不是很贵。何况是在偏僻胡同里的房子。
家、买房子…
唐泽敛眸。
她的话温和有力量,抱着他也一点不嫌他身上都是雨。
他们相依为命的挨着。
用彼此取暖。
她把他慢慢抱的暖和了。
不止身上,还有心里。
其实很可笑。
他竟然这么容易被安抚好。
明明在她回来之前,他想了千百种方法…
他收住念头,在心底默默说。
只这一次,他原谅她的抛弃。
既然答应了,她就要等他。
等他长大、等他…守护她。
他可以一直很乖。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疯狂暗示)
看到紧闭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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