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绵绵不绝,掩盖一切的声音,屋内烛火噼啪一闪,衬得汐姮的侧脸灭莫测,神情愈发的冷。
没让秦姣下跪。
顶着谢涔之的那张脸,也看不得那张脸做出这种怯懦的神情。
汐姮狠狠闭目,猛地拂袖,前熟悉的容颜如镜般瞬间破裂,露出属于秦姣的那张苍白脸。
秦姣抬双手,摸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确认自己变回来之后,还来不及欢喜,便见汐姮突然抬手,右手掌心着,立刻痛得惨叫一声。
“啊!”
汐姮底金光闪烁,双眸一阖,神识顺着那股神力,瞬间侵入秦姣的颅顶。
一幕幕画前急速闪烁而过。
看到蓬莱,身披枷锁的谢涔之,却能使出法术反抗前来挑衅的秦姣。
——他不是全身修为被封住么?
汐姮微微蹙眉,心中冷笑,谢涔之果然又骗!他总是如此,防不胜防,每次当以为他这次是真心之时,他总能留一手!
紧拧的眉心透出几分清晰杀意,压抑于心头的怒火又再次腾。
本以为接下来,会继续看到谢涔之如何皮子底下,继续寻机付。
谁知画一转,是昆仑山。
是独自闯昆仑山杀镇山灵兽的时候。
秦姣中的他,异常冷峻寡言,只是偶尔会抬头看向的方向,中透出几分无奈与忧虑,更多的时候,他是闭目养神。
只浑身是血地回来之时,他站来,但只是目送卫折玉昏睡的抱回去。
秦姣中的谢涔之,侧颜异常失落。
他甚露出这样的表情,汐姮记得,他当年太不可一世,想要什么就什么,天下无论人妖魔,没人是他的手。以,汐姮从前还是谢姮的时候,就曾想知道,他会不会这样失落的时候。
可没想到,居然是从旁人的记忆中看见的。
原来他真的也会如此。
他会落寞至极之时,仍被卫折玉叫去为看伤,可是醒来之前,他就孤零零地被赶出来,只知卫折玉一直贴身照顾,却不知道谢涔之来过。
原来他也会付出却不被知道的时候。
汐姮嗤笑一声。
当年为他,禁地里受伤,忍着一身伤去给他送灵草,可他却不需要,原来真是天道好轮回,他旁人中的狼狈,被一一看见。
汐姮还没来得及嘲讽上几句,下一瞬,嘲意却凝固唇角。
这是一个雪夜。
漫天大雪,满头银丝。
汐姮浑身一震,寒意陡至心底。
这是谢涔之?!
他何时变得满头白发?还这气息,分已经不像人族……
汐姮瞪大双眸,透过记忆中的秦姣,死死注视着那幻影中的男人,却看他突然回头,浑厚的气息如排山倒海,秦姣击飞出去。
他的睛很冷,容颜苍白如雪,整个人是冰冷的。
像是从雪中走出的修罗。
他亲手封秦姣的声音。
他要杀秦姣灭口,却被汐姮撞见。
他又魔族手中救下被欺辱的秦姣,可是却再也不继续伪装。
可是为什么他不装下去?
汐姮抽回手,前的女子蓦地回神,昏倒地。
汐姮站原地,神惊疑不定,袖中手紧又松,松又紧,许多意想不到的信息交杂一,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谢涔之……”呢喃着他的名字,强行定定神。
他到底要做什么!
骗便罢,可那一头白发又是怎么回事!他从一开始就装,背负那么多屈辱来伪装,到底又是为什么?他瞒多事,现如今,他又要去哪里?
就此时,屋内门突然被急促地叩响,个神族急急忙忙冲进来,“殿下!不周山似乎是出事!”
不周山?!
汐姮皮一跳,底瞬间腾火,“你什么?!”
那神族喘口气,继续道:“方才赤言用传音铃联系我们,不周山突然来强敌,那人修为极其强大,虽尚未正看到是谁,可那熟悉的气息……赤言,像极天衍神君。”
话音掷落耳边,犹如惊雷炸响,人轰得险些晕过去。
汐姮心底一片冰凉。
“他果然……去阻止。”汐姮抬手,掌心赫然出现一把赤金神剑,嗡鸣不止,犹如龙鸣,握紧掌中剑,身影霎时消失原地。
从昆仑到不周山,需要一段时间。
晚半日才发觉不,幸的是原形乃是烛龙,穿云破空,三界之中速度最快,可瞬息飞至不周山。
汐姮急急赶到时,只见下方一片乱象。
立刻用神识探寻四周一切,果真感觉到西南方,一股不同于神族的陌气息。
是他?
汐姮拔剑冲过去。
想当问清楚,他要做什么,与挑便是!何必玩这种阴险的把戏!
他大可杀个你死我活,是自己的选择罢,从没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的,只能选择保护族人,他大可全冲着来。
可汐姮急急忙忙赶到那里,只来得及挥剑救下正被无渠剑追杀的神族们,这把威力可弑神的上古神剑,没主人之时,根本不是汐姮的手,立刻被汐姮一掌拍到石壁上,石壁上拼命发颤,像是要挣脱出来继续打。
“是殿下!”
“这把无渠剑……难道是天衍来?”
“您亲自过来,难不成是昆仑的天劫石已经灭?”
“……”
那些声音耳边乱糟糟的,汐姮喘着气,只顾着四处寻找谢涔之的踪迹,却根本没发现他。
他没这里,那他还能去哪里?
他现来,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无论去哪里,来是一种未知的危险,如果没追上他,他可能伤害身边的人。
汐姮转身又要走,半空中飞一半,却突然一股尖锐的疼痛扎进心口。
浑身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疼得抽口气,没控制住气息,整个人往下坠去,半空中人把一接,稳稳落地上。
烈焰如火,玄金赤瞳,是赤言。
疼痛还蔓延,汐姮痛苦地弯腰,赤言用力扶着的肩,四周的神族俱惊呼一声,急急涌过来,焦急地看如何。
“怎么突然掉下来?”
“是不是受伤?这把剑阴险得很。”
赤言垂着双目,用力抿着唇,他突然知道什么,此刻头一次如此沉默地不话,只用力地扶住怀中的姑娘。
许久,他听到虚弱地叫他一声。
“赤言……”心翼翼地,像是突然迷茫无助,问他:“我心口疼,是不是哥哥他……不太好?”
北域最高的灵台之上,谢涔之已与北荒帝君下第三局棋。
“茶饮三杯,棋下三局,便该散场。”
两个满头白发的男人相而坐,皆是天下最美的神祗风姿,只是一个虽力量已至崩溃,那浩瀚的神力仍支撑着四八方的北域地界,而另一个,虽虚弱犹如凡人,却沉稳冷静,气场不输分毫。
北荒帝君玄缙执一颗白子,最后落下一子,拢袖淡道:“万年前,君与吾父这般下棋,一局之后,便是反目成仇,杀我神族无数,可曾后悔?”
谢涔之道:“天道灭神族,是命定之势。”
“君便顺应这大势?”
“我谁也不顺,可惜,北颜始终无法理解。他意欲强行抵抗天道,可终究难挡此劫,可谁知,真正破劫之法,是万年之后?”
玄缙抬睛,威严又冷峻的目光落他脸上。
前这个人,既是天衍,又不是。
玄缙亦过年轻狂之时,当年北颜帝君执掌天地,玄缙唯父命是从,父君他里,威严而强大,乃是这世间最强的神,而这样让玄缙可望不可即的父君,身边最亲近之人,便是这位天衍神君。
玄缙当年天衍亦是尊敬的。
父君威严公正,他比父君更令人畏惧,没凡人的七情六欲,甚至,连许多神族不及他半分无情。
直到天衍杀神族,玄缙才开始恨他,他拼尽性命二弟一护住尚未出世的妹妹,二弟魂飞魄散,玄缙忍着锥心之痛,战至力竭,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
世事当真难料,当他终于成父君那般的神族之主,天衍的元神却与无渠剑灵合二为一,成如今的谢涔之。
玄缙汐姮的记忆里见过他。
他妹妹人世间两百年的劫难,是来自于他。但他,只能从记忆里看到表上的皮囊,今日见之前,他未曾认出这属于天衍的一半元神。
沾染凡尘的天衍,为情困。
还是为他的妹妹。
那些凡人等待着天衍的,用凡尘之心控制汐姮,让爱上这世上最无情的天衍,受尽磋磨,可到头来,天衍终究成谢涔之,成最情之人,不再愿意拔剑弑神。
这算不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许久,玄缙淡淡一笑,如云广袖拂过杯盏,举手中的酒杯,“一万年不曾饮酒,再饮一杯罢。”
他的时间到。
谢涔之凝视着他,也抬酒杯,仰头与他饮一口,淡淡一笑,“多谢。”
玄缙凝视着他,睛里却没笑意,他手中白玉杯掷下,拂袖身,满头披散的银发与白衣融为一体,迎风而动,而他周身浮现淡淡的白光,像是无数纷飞的萤火虫,向四八方散去。
北域的天空逐渐便得灰暗,四八方的结界开始瓦解。
银河倒流,神力形成无底的漩涡,环绕着二人。
玄缙闭目,嗓音冷漠,“吾妹应当感应到,你走罢。”
谢涔之走后,玄缙俯视着前的整个北域。
黑暗,荒凉,冰冷。
这才是北域本来的样子。
这里原本是没神族存的,因为神族迁徙而来,他以神力覆盖北域,支撑全族万年来的存,可逃避,终究不能拯救人。
他还记得妹妹幼年时,总是闹着要离开这里。
烛龙□□火,不喜冰冷,穿着火一样的红裙,偏要去人间。
“哥哥。”姑娘拽着他的衣袖,他走到哪儿,便跌跌撞撞地跟到哪儿,一路不甘心地朝他撒娇,“哥哥带我出去玩好不好,你这么厉害,我们只出去一会儿,一定会没事的。”
“凡间的人也不全是坏人,我就认识一个人,还是他把我孵化的!”
“哥哥你看看我呀,你快答应我好不好?你如果肯答应我,汐姮今后肯定好好修炼。”
“我再也不欺负赤言啦。”
“哥哥!”
很聒噪,他不堪其扰,无奈地转身,正好看见满脸希冀地望着自己,一龙角还没学会彻底收回去,手抓着他的衣摆,恨不得爬到他身上来撒娇。
整个北域,睛最纯净最亮的,便是他这妹妹。
那时他不答应的请求,会故意闹脾气给他看,摔东西故意消失不见,可没一会儿,又灰溜溜地回来。
“哥哥,我不太开心。”声:“你抱抱我,我就不你的气。”
这丫头到底还是懂事的,不会故意给他添麻烦。
他若被神力反噬,姑娘感受到异常,还会偷偷摸摸地钻进殿中,爬到他的膝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认真道:“我陪着你。”
“虽然赤言我很好,每天还青羽他们陪我玩儿,可是我还是最喜欢哥哥。”
“等我一千年,我就能为你分忧。”
温暖的脸颊贴上他的脖颈,用烛龙天的温暖,为他驱走一切寒意。
很可惜。
可惜他身边的日子太短,神族的命这么漫长,日子却一下子到尽头。
接下来的痛苦,需要独自承受。
玄缙能感觉到命力的流逝,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整个北域的神族感觉到异常,化为原形天空中不断地哀鸣,可没人前来打扰他的陨落。
直至他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哥哥!”
落地的火凤凰化为人形,恭敬地远处俯首,他身边的汐姮脸色惨白地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
玄缙转身。
汐姮看见他的刹那,一颗心猛地下坠,整个人僵原地。
死死盯着他,像是不敢相信,“你……为什么……”
料想无数画,觉得这是错觉,上次的心口也是这么疼,可是哥哥只是虚弱而已,并没要陨落的迹象,觉得这一次一定也是如此,哥哥一定还会的。
即使看到崩塌的北域结界,也仍然坚信,他不会出事的。
他里,永远这么强大,只要哥哥,每次自我怀疑、感到疲惫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因为是守护自己最要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呢?约好的,他会永远做帝君,永远做他庇护下的公主。
汐姮呆呆地站原地。
像是梦游一样,又呆呆地问一遍:“你是要离开吗?”
玄缙看见满迷茫无助,亦觉心疼万分。
他沉默片刻,忽然轻轻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朝招招手,汐姮迟疑地上前。
玄缙抚摸着的发顶,“还记得么?神族要毁灭天道,是因为不信天命。既然不信天命,你便要相信,哥哥还你身边。”
固执地摇头,“可是,你就是不。”
“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是不是谢涔之关?”抓着他的衣袖,:“如果是他,我去杀他,你会回来吗?如果我现就灭天道,你是不是就不会消失?如果我——”
话还没完,已经不下去。
知道,不可能。
离开的人,怎么还会回来呢?最终,也只是寻到二哥哥的一缕残魂,可是除此之外,什么没。
睛通红,像是弥漫着暗红色的血,心底乱糟糟一片,一根弦崩脑中,发出尖锐的嗡响,前天旋地转,黑暗要淹没,拖入无底深渊。
为什么呢……
这么努力,从来不喜欢杀人,讨厌做不择手段的人,最深切的愿望,只是最要的人一,大家平平安安的,没任何不开心的事。
汐姮死死咬着牙,固执地低着头,脸色隐一片灰暗中,只是拼命地抓着他。
“别走……”
直到感觉到头顶一轻。
那只放头顶的温暖大手消失。
风一吹,什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