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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缘浅(26)(1 / 1)

人定时分,华阴县城。

穿梭在街市之间,徐旂头戴一顶范阳毡笠,系着一条白缎子征衫,将面容隐在其后,只露出一双澄亮眼眸。

这般炎热天气下,似徐旂打扮者寥寥无几,但好在夜晚行人稀少,倒也未有引起他人注意。

跨过一条条小巷,走过一间间堂口,徐旂朝着记忆中的地方步步迈进。

不多时,便见一憧高宅大府显出模样,定睛一望,正是徐府。

却说今日白昼时分,徐旂与史进等人犯下那般大祸,如今还敢潜夜偷回家中?

上前敲了敲把手,徐旂又往门缝撇了一眼,见只有微光烛火亮起,方才放下几分警惕。

“甚得事情?”门房嘟囔一声,慢悠悠提着油灯开了大门。

徐旂也自压低嗓音回了一声:“张老汉,却是俺回来哩!”

言罢,只听得噗通一声,那门房张老汉惊得差点摔倒。

一把拉住徐旂,将他拖入门内,再死死关上大门,张老汉这才慌张问道。

“大郎怎得敢回家哩?因你犯下的祸事发了,老爷才从县衙回来哩。”

虽然早有预料,但徐旂还是忍不住担忧问道:“那恶官拿俺爹作甚?”

张老汉也是叹息一声,答道:“大郎莫不知哩,这般祸事在华阴境内发生,那县大人自要拿人问罪,幸得老爷早有准备,给州里同僚去了告信,方才免了罪问。”

“是极,大郎且稍待,老汉这就去唤老爷。”或是年迈不挤,张老汉慢半拍得说道。

可徐旂却摇头制止了张老汉,因为他看见祠堂有灯火亮起,想来正是徐太公在等自己了。

辞了张老汉,徐旂摘下征衫,露出一张满是汗渍的面庞来,朝着祠堂走去。

不移时,便见祠堂中门洞开,徐太公正跪在祖宗灵牌下,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跨进门墙,徐旂也跟着跪下,口中说道:“爹啊,这般许晚了,该歇息了。”

或是听到徐旂声音,太公身体微微耸动,缓慢转头望了过来,目光中十分复杂。

“那年正月十七里,你娘生下你来,我还摆了宴席,请了宾朋。”

“又是几年过去,你娘身子骨虚弱,只把我们父子留在了世上。”

“接着你长大了,说要练枪耍棍,我高兴请了师父上门,但你只学了半天,就叫苦不练了。”

“后来衙门出缺,推你做了都头,我以为这是段前程,但谁曾想......”

跪在灵牌下,太公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恨铁成钢,也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简单得阐述道来。

只是这段话,或是讲给徐旂听,又或是讲给祖宗听。

低着头颅,徐旂的心灵一阵阵悸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嗓子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来。

停顿了半响,太公对着灵牌恭敬一拜,喃喃得开口继续说道。

“或许是我想差了,你自己的路便让你自己走吧,以后是康庄大道,还是黄泉奈何,都随愿哩......”

“自去吧......自去吧......”

艰难抬头看向太公背影,徐旂早已是泪流满面。

此刻的他,想解释,想辩解,想倾诉,但却突然想起,以往时分,自己也是这般......

咚!咚!咚!

重重叩下三个响头,徐旂知道,这只是自己在为自己找一个心安的理由罢了。

带上征衫,从地上爬将起来,徐旂转身向门外走去,如同以往一般,笑着说道。

“爹啊,我出门去了......”

......

且说这徐旂回到家中,自与家人告别之后,便急急卷了些衣裳,盘缠,细软,银两。

提了条齐眉短棒,跨了把精钢朴刀,连夜便奔出西门,一道烟往少华山方向去了。

夜路虽是难行,但好在不似白昼那般酷热,停停歇歇,及至天明,便也到了少华山脚下。

抬眼望去,徐旂只觉这山端的险峻,四周都是大山环绕,中间更是一条道上去,若摆上硬弩强弓,哪里能过得关去?

只是这般好基业,如今却是要舍了去了,如若不然,必定要面对朝廷无休止的讨伐,稍有不慎,便是山破人亡的结局。

行近山门,见门下立着七八个喽啰,徐旂紧了紧朴刀,上前问话道。

“你家大王可回山门?正得要紧事相寻?”

那几个小喽啰不识得徐旂,又加上天气酷热心中烦闷,当即便指手骂道:“哪里来的撮鸟,去休!去休!”

听得这话,徐旂面色一冽,刚想发作,却突然听得山门内传来一阵大笑,正是那陈达踏步走出。

“哥哥倒让俺们等得煞久,快些进来,也好避避暑气,吃碗凉茶。”

言罢,陈达急忙跨过几名小喽啰,一把拉住徐旂的手臂,往山里走去。

几名小喽啰一见自家大王如此热切,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呐呐不敢再言半句.

徐旂也未与他们过多计较,反正这少华山也快成一座死山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随着陈达,一路上不光畅通无阻,还处处可以见到有人拱手行礼,徐旂不禁有几分飘飘然,心中对于权力的向往也越发热切了起来。

入了山门,跨过关邑,陈达颇有几分滔滔不绝,为徐旂介绍起了少华山上的种种。

但徐旂却毫无心思,此刻他只想快些见到史进,这员大将才是自家宝贝。

“哥哥,你恁地慢些,俺都上山许久哩!”

入了大堂,史进与朱武俩人正在吃酒叙话,见陈达领了陈达进门,几人连忙起身,将徐旂扶到上首坐下。

喘息方定,朱武又唤来小喽啰,让他杀牛宰马,招待徐旂。

徐旂推说不用,但却又被史进拉住,说定要补上那日的结义酒。

无法,徐旂只得答应。

吃了几碗酒下肚,徐旂这才问道史进:“大郎,家中可安排详细哩?”

史进赶紧点头,回道:“得了哥哥教导,要紧事都安排妥当了,忧心不得哩!”

见两人叙话,朱武也在一旁开口道:“哥哥,山寨自也安排妥当了,愿去的喽啰都下山哩。”

“只是......朝廷追捕甚急,若离了山寨,恐无安闲度日哩!”

朱武言罢,史进等人也是面有忧色,毕竟这天下虽大,却尽是王土。

唯有徐旂却是不慌不忙,悠悠说道:“诸位贤弟莫急得,俺知道一个绝佳去处,保管那赵官家奈何不得......”

却说那徐旂放下酒杯,口中道出一个绝佳去处来,众人连忙仔细聆听。

“听得我家商队曾言,在山东济州管下有一水乡,名唤梁山泊。其方圆八百余里,周边尽是芦草怪树,绝径林峦,便得百万大军去时,也必上不得去!”

众人听了,皆是面显喜色,连忙感叹道,如此绝佳宝地,却真真是好去处。

唯有那朱武却追问道:“哥哥,这般好去处,须不早被占了去?”

徐旂听了,点头答道:“却是不错,如今有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

“为首的唤作白衣秀才王伦,第二个唤作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作云里金刚宋万。”

“这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啰,只在那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投奔过去。”

史进几人听了倒是不以为然,但那朱武却神色颇为不自然,一双眼睛溜溜乱转。

见了朱武这般模样,徐旂心中自然明白,当即便给了朱武一个安心的眼神。

紧接着开口继续说道:“几位贤弟都思量看看。”

言罢,便只见陈达跳将起身,大口吃完一碗酒,喊道:“依哥哥安排便是,只是要叫啥秀才哥哥,俺却是不愿!”

“哈哈哈,你这憨鸟,倒是也会挑减......”徐旂听了,笑骂道。

史进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杨春也是说甚听甚的人,朱武势单力薄,也只好点头答应。

见众人全都答应,徐旂也是心中欢喜,端起酒盏便说道。

“来!干了这杯!待换了寨子,再与诸位贤弟吃酒潇洒!”

众人听得,自当贺喜饮宴,不在话下。

一连又过了几日,待到朱武遣散大部份喽啰之后,众人收拾起了细软,银两,各自打栓一个包裹,便往济州方向投去。

离了少华山,众人未免被人认出,都不敢招摇,不光作了客商打扮,更是选择绕路延安府方向,穿汾水往梁山而去。

行了半月时光,一路上多走崎岖山岭,寂寞孤村。

正所谓:披云雾夜宿荒林,带晓月朝登险道,莫过如此!

这日,几人穿林弄石,终于算是来到一座城前,定睛一看,却是唤作雁门县。

进城稍一打听,众人这才知晓,已经来到了代州。

见市井热闹,人烟辏集,徐旂谓众人道:“便在此处歇歇便了,也好备些吃食。”

众人自是答应,陈达更是砸吧着嘴喊道:“这几日荒林野地,口中早淡出鸟来,却要得些酒来吃!”

徐旂也知道陈达性子,便在前带路寻那客店酒肆去了。

可谁知这雁门县看着不大,但却车马良多,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端的整齐,如同州府一般。

绕了半响路,几人不觉间见一簇人群正围住十字街头看榜,便也连忙上前凑看。

越过扶肩搭背,交颈并头的人群,只听得有人读道。

“代州雁门县依奉华州指挥使司,该准华阴文字,捕捉逆贼犯人徐旂、史进、朱武、陈达、杨春等人,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告到官,支给赏钱八千贯文!”

在那榜单下方,还贴着几人画像,只是太过抽象,若不是相熟之人,恐无人能认出。

或是做贼心虚,几人听完看完之后,便悄悄转身离去,也不再提吃酒解馋之事。

暂在街头寻了一处客家,又花些银两,几人也算安定下来,。

只是朱武安心不下,催促着明日早些启程,也好早些到山东地界。

又过了半响,临到正午时分,却不想客家门口又围上了一群人,众人心中惊惧,连忙蹿出来看。

史进打扮作客商模样,上前分开人众看时,但见中间裹着一人,仗着十来条棍棒,地上还摊着十数个膏药。

瞧见这架势,史进心下松了一口气,正想与徐旂说时,却不想地上那人突然对着史进指道。

“刘贤弟,你如何在这里?”

史进顿时大惊,连忙想要撤身便走,但却被那人一把抱住,竟脱身不得。

外围的徐旂等人一看,以为事发被人认出,纷纷挤开人群,面露凶色得靠了过来。

可正当陈达准备动手之际,却又听得史进喊道:“哥哥们都慢来,这原是我师父哩!”

原来,这街头卖膏药的竟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唤作打虎将李忠。

徐旂连忙上前道:“恁地差些冲了龙王庙,原是一家人哩!”

见着徐旂答礼,李忠也赶忙答话道:“因是瞧见榜单,故才出得此言!”

听得这话,众人对李忠也存了些好感,陈达趁势便道:“既是史家哥哥的师父,便同和俺们去吃几杯。”

见陈达酒瘾发作,几人只是大笑,倒惹得陈达面色泛红。

但李忠却颇为扫兴得答道:“待小人卖了膏药,讨了回钱,在同哥哥们去也不迟。”

徐旂正想开口答应,可陈达早截话嘟囔道:“谁耐烦等你?”

听得此言,徐旂连忙制止陈达,又对李忠拱手道:“便卖些个吧,我们自去一会,你寻将来即可。”

李忠听了,反而不好意思,思量半响,便转身收拾了行头药囊,寄顿了枪棒,随徐旂等人往酒家走去。

一路上,李忠主动带路,不移时,便见有一家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的酒店。

几人拣个阁间坐下,徐旂唤来酒保先打上七八角酒,又切了五斤牛肉,再要了些菜蔬果品,还要点时,却被李忠拉住,直呼够哩!够哩!

趁着酒保下去,李忠这才问史进说道:“贤弟不在庄上纳闲,怎得惹下这般祸事哩!”

史进也是干脆人,便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李忠听了也是气愤,不禁长吁短叹。

见两人闲谈甚欢,徐旂趁势朝着朱武使了一个眼神,朱武心中理会,于是便打断两人,问道。

“哥哥原是江湖人,怎得有这般缘分遇见?”

不问还好,一问起来,李忠更是长吁短叹了起来,口中说出一般话来,令众人不免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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