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停顿只是下意识的本能,很快,宋简就反应了过来,她根本不需要害怕——她可以关闭痛觉,不怕痛;若是受伤,手中能谈价还价的资本更大,不怕伤;更何况,剧情不会、也没人敢让她现在就死——所以她也完全可以不怕死。
在桑高警戒迟疑着,思考对策的时候,宋简已经凶狠的冲了上去。
这莽撞而冲动的举动根本不合常理,即便是持刀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反而被她吓了一跳。
“等等,阿简!”
桑高阻拦不及,只能满心惊悸的跟了上去,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然而却完全没有心神去思考什么,只能依靠本能行动。却见宋简几乎能被称之为“悍不畏死”的一头撞进了持刀人的怀里,将他扑倒在地。
对方一开始并不打算伤及人命,只是准备吓唬吓唬人,可此刻也被激起了凶性,开始胡乱挥舞起了匕首,对她又踢又打,要将她推开踹走,宋简却不闪不避,只是死死的咬住了他的手腕,按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反正她已经提前关闭了痛觉,不管对方的拳头怎么如暴雨般落下,也根本不懂不痒。
好在桑高迅速跟了过来,抢在那高大的太监赶来前,一拳狠狠地砸向对方的脸颊,将他整个人砸的眩晕了过去,宋简立即就扑过去捡起了他松手掉落的匕首,对着那立即止步的高大太监,厉声道:“你敢过来试试?!”
她的头发被打的松散了开来,凌乱的散落了一半,衣服被划破了许多地方,甚至割裂了肌肤,流出了鲜血,濡红了衣物。在方才的争斗中,她的身体多次撞到了地面,脸颊、额角等不少地方,都磨出了鲜血。
这狼狈的模样,映衬着她那冷静至极的眼眸,反而显得疯狂又可怕。
安义惊怔的看着她,抓住时机冲了过来,跑到了她的身边。
如今形势逆转成了三对一,其中宋简还手握凶器,桑高脚下还踩着一个人质,但桑高不如对方高大,剩下的两个半大孩子认真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经的战斗力。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宋简紧紧的盯着那为首的大太监,拿着匕首步步逼近了过去,那冷静却疯狂的模样,让人心惊胆战,只觉得这女孩似乎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拉着他起一起陪葬。
高大的太监显然被吓住了,他猛的自腰间也抽出一把匕首,色厉内荏的高喝道:“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皇宫大内,你敢乱来!?”
桑高和安义顿时露出了担忧之色,想要阻止她再涉及危险:“阿简……!”
宋简却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停下。有些时候以弱胜强,最重要的就是那股气势——她必须保持住那种“纵使我比你年幼瘦弱,但我不要命的准备弄死你,你敢不敢试试会不会死”的气势。
一旦停下,一旦显示出对对方的忌惮,对方就会重新掌握信心。
她握紧匕首,猛的加速,在对方警告过后,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更加不管不顾的直接朝着对方冲了过去,那高大的太监心理防线顿时被击溃了,惊叫了一声,便丢了匕首,想要逃命。
宋简毫不客气把他丢下的匕首也捡了起来,桑高又在巷子口拦住了想要冲出去的他,一拳揍向他的小腹,顿时把他揍得差点干呕出来。
宋简缓缓走了过来,她站在他的面前,看见对方已经完全被吓破了胆的喊了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是别人要我这么做的!是别人要我这么做的!”
但下一秒,宋简已经一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虽然知道这几个应该不是重要角色,死亡应该不会引发世界崩溃,但她还是站在原地安静的等了一会儿,直到发现世界没有什么异变,才蹲下去,又准备一刀结果了那个躺在地上,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太监。
宋简正要挥刀,却被安义拦住了。
她疑惑的抬头望去,却见安义抿紧了嘴唇,接过了她手中的匕首,然后狠狠的插入了那太监的咽喉。
宋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桑高又已经接过了安义手中的匕首,朝着之前那两个太监所在的地方走去。过了一会儿,脸上沾着些许血迹的走了回来。
一下子,就是四条人命的消逝。
三人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宋简道:“把匕首给我,我先出去,不要被人看见你们和我一起。有人问起,就说是我一个人做的。”
听她准备一力承担罪责,安义几乎要哭出来了,“阿简……”
“没事的。贵人对我很好,她会保护我。只有我是凶手,我们才不会有事,不然的话,我没法保护你们。”
桑高的声音也有些沙哑道:“我们身上也沾了血,怕是没那么容易脱掉干系。”
“你们去报案。”宋简道:“就说我杀人之后离开了,你们偶尔经过,看见有人倒在血泊里,上前查看,身上才会沾有血迹。不管谁问,都咬死这个说法,知道吗?”
安义猛的扑上去抱住了宋简,抽泣道:“要是他们要你偿命,我就跟你一起死。”
“你不能死啊,”宋简稍微缓了缓表情,轻轻的笑了起来,“你以后,还要当司礼监秉笔太监呢。”
桑高却问:“你伺候的贵人,究竟是谁?出了这么多人命,尸体瞒不了的。若是丞相知道了,即便是太后也未必护得住你。”
宋简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是陛下。”
她说:“我伺候的贵人,是女帝陛下。”
……
宋简怀中藏着匕首,一身是伤,头发散乱的回到了寝宫,平静自若的看向了迎来的几位嬷嬷,不等她们掩藏起自己的幸灾乐祸,做出假惺惺的关切姿态询问,她便直接道:“我要见丞相。”
几位嬷嬷微微一愣,下意识便准备回绝,只是避重就轻的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不过是杀了几个胆敢以下犯上的蠢货。”宋简冷冷的掏出了怀中的匕首——那上面还沾染着斑斑血迹,一下便让几个嬷嬷苍白了脸——她们可没想过,最后会闹出人命。“怎么,我说我要见丞相,是见不得么?”
她们慌乱着不想让事情闹大道:“何必如此,奴婢等立即派人通传。只是陛下不如先行包扎清洗一番……”
“不必了。”宋简漠然道,“朕就这样等着丞相过来,倒是要叫他看看,他为朕治理天下,就是治理成了这个样子?朕在皇宫之中,竟然也会有性命之忧!”
几个嬷嬷原以为,那几个太监得了手,以女帝柔懦的性格,必然只会惊慌失措,羞耻哭泣,绝不敢大肆宣扬——古代的大环境让她们觉得,这年头,即便是女帝,也只是个女孩子,被人猥亵之事传扬出去,名声扫地的还不是女方?她必然会忍气吞声,而她们则可以将此事,当做她的把柄和痛脚,不怕她以后不听话。
岂料女帝竟然半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要捅到丞相那里去??
就在她们打算拖着,和宋简对着耗的时候,尉迟承成来了。
有两个小太监找到了侍卫处,说在路上碰见了几具尸体,怕是有歹人闯入皇宫,作为统率禁军的殿前指挥使,尉迟承成必然要调查一番,而且必然要先到女帝之处,查看她是否安全。
结果一进门,瞧见那小小的女孩衣衫沾满灰尘血迹,头发散乱,脸上青紫交加,还有破皮流血的狼狈模样,他当即便愣住了。
男人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霎时掀起了滔天的怒火,看向那几位已经慌乱起来的嬷嬷,语气严厉如刀般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陛下的!?”
宋简冷眼旁观看着几个嬷嬷立时跪下,磕头求饶,只是冷冷道:“朕今日外出,瞧见几人等在朕回宫的必经之路上,他们看见了几位嬷嬷日前给朕绣的荷包后,便围了上来,言行无状,甚至手持凶器,欲行胁迫之事。朕奋力反抗,身受数创,才将其尽数诛杀。尉迟大人入宫,可是为了这事么?”
瞧见她身上的伤口,尉迟承成脸色铁青道:“还不快去宣御医!”
眼见着他一言既出,数人马不停蹄的响应,而她想下达什么指令,侍从宫女们几乎是油盐不进,宋简便不由得感慨道:“总感觉,尉迟大人比朕更像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闻言,尉迟承成立即跪地低头道:“微臣惶恐。”
宋简淡淡道:“有什么好惶恐的呢?丞相大人日理万机,不辞辛劳的为朕打理江山,不仅外事要管,内事也要过问,总有那么些许力有不逮之处,自然会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抓住机会。”
她不知道这事宋江城知不知道,但她觉得八成是不知道的。宋江城想要让女帝屈服,以他的权势,根本不必用这种手段,在掌控了禁军的情况下,他只要围住女帝寝宫,说不定就能把她活活饿死,然后向外宣称她急病去世。
能做到这样轻易断她生死的事情,又怎么会指使几个小太监行猥亵之事?
更何况,不管宋江城知不知道,宋简都要认为他不知道,否则就是把宋江城推到了对立面。而现在,她是绝不可能斗得过宋江城的,甚至想除掉这几个嬷嬷,都要利用他的力量借力打力,为此不惜要以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
想到这里,宋简就觉得,一直在宫里走剧情,真是憋也要憋死了。她得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去宫外走走,或者发掘发掘一些比较轻松的支线。
很快,御医到了。给宋简清理完伤口包扎好后,又诊了诊脉,最后定了个“多是皮外伤,未曾伤到骨头,需要多休养几日,或有些许惊悸之像,开几副安神养气的方子就好。”的结论。
但一听“需要多休养几日”,宋简就心中一凛,担心宋江城说不定会抓着这句话借题发挥。
这时,丞相终于到了。
一袭绯袍的男人脸色冷峻的跨入皇帝的寝宫,霎时满屋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瞬间,宋简就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眼熟。
真是好大的威仪!
他一进门,就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宋简,深深地凝注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几位嬷嬷。尉迟承成上前,低声说了些什么,宋江城听完,淡淡向着宋简道:“此事臣已知晓。不知陛下想如何处置此事?”
“按律如何?”
宋江城淡淡道:“伤人者刑,但伤人者已死。”
见他似乎就想这样结束整件事,宋简皱眉道:“背后指使之人呢?”
“尚无证据,可证明几位嬷嬷便是指使者。”
宋简瞪大了眼睛道:“朕的话也不算数吗?”
宋江城慢慢道:“陛下身着宫女服饰,身旁未有仪仗,被无眼之人冲撞,自己未必就没有责任。那施暴之人不知陛下是陛下,就不适以犯上之罪论处。更何况,如今一切皆是陛下一面之词,陛下又如此年幼,或许是惊惧之中,胡说臆想,难以断定真假,既无证据,就不能定罪,以免伤及无辜。不过,既然陛下对她们的侍奉不满,微臣自然会将其调走,重新安排。”
宋简听完,反而冷静了下去。
“这就是丞相的决议?”
“陛下想待如何?”
宋简深深的看着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蓦地红了眼眶,哽咽道:“丞相为何如此恨我?”
“陛下慎言!微臣惶恐。”
可他说着惶恐,却连腰都没弯一下,只是垂下了眼皮:“如今前朝繁忙,微臣不宜久留,请允微臣先行告退。”
走了走形式,丞相离开后,御医、几位嬷嬷也纷纷告退,只剩下一些小太监小宫女,还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宛若鹌鹑。
宋简瞧见尉迟承成还留在她的面前,有几句话想跟他说,便显得心灰意懒道:“你让他们都退下吧。”
有尉迟承成在,她下令恐怕也没有太多效果。果然,他一环视四周,那些侍女和小太监们便纷纷鱼贯而出,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了小小的女孩和高大的男人两人。
宋简轻轻的叹了口气,抬眼望向他,抽了抽鼻子,泣声道:“尉迟叔叔,你说我和你的恋人同名,可是现在看来,实在是同名不同命了……”
她苦涩的笑道:“她肯定不会像我一样,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举目无亲,生死皆不由己,一言一行都不得自由,终日都活在旁人的监视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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