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的事情几乎都由梁辞接手处理,在经过了魏冉父母的同意后,即使是在吊唁仪式的现场,梁辞站的也是家人的位置。
“魏冉”两个字,那天真正在“生命”上划下了终点。
但关于“魏冉”两个字的讨论,却一直没有停止。
星城第一医院。
梁辞从那天吊唁仪式结束后,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具体表现为,二十四小时都能在星城第一医院的办公室或者某间患者的病房里见到他,又或者会在别的稍微有些闲下来的医生的办公室里询问他们最近接手的患者有没有什么需要一起联手研究的病例。
护士间。
门开着,几人站在门内,几人靠着台子,看着忙得脚不着地的梁辞今天第n次从她们的面前出现,从一开始的拦一拦,到现在谁都知道拦着没有用。
院长都拦不下的事情,他们哪里有办法?
这些人里有个年纪比较轻的护士,她的手里拿了一叠文件,正略显紧张地看着梁辞走过,还在梁辞微笑和他们点点头并走过他们面前以后,年轻护士松了口气。
但没想到,很快,梁辞突然又转过头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抬手一指年轻护士手里拿着的文件,“什么?”
周围其他人看地的看地,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互相看脸上有没有灰的,但都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神情。
最近其实科室本来就不忙,不光查房,还有给主治医生送文件的一些事情,连他们的工作范围梁辞也快包圆了。
比如,这就是不知道第多少次,梁辞看到他们的文件并主动问了,下一个问题应该就是“送到哪里,我帮你带过去”。
有人默默地看了一眼年轻护士——怎么这么没藏好!
果然。
“送到哪里,我帮你带过去。”
年轻护士看了看左右的人,但没人回她眼神告诉她怎么做,她还在原地纠结的时候,梁辞已经上前几步,露出略显无所谓的笑意,伸手拿过了年轻护士手里的文件:
“放心吧,科室里的病例我本来也都能看到。”
年轻护士看着文件已经被接走,才微微惊讶地张口,看着梁辞已经准备转身离开,赶紧开口说了主治医生的名字,“常医生。”
年轻护士补充道:“常健医生。”
梁辞拿着手里的文件,这封面一看就知道是检查结果类的,就算年轻护士不说,直接看一下就知道负责的主治医生是谁了,梁辞还能笑着回头拿着文件玩笑道,“刚来没多久?我们科室也就一个姓常的医生。”
年轻护士还没有回话,梁辞已经转身快步离开了。
她还是有些惊讶,出神地“啊”了声算是回应梁辞那句“刚来没多久”。
等梁辞离开。
“你们觉得梁医生这样的情况还能维持多久?”
“也别维持多久了,看着怪吓人的。”
“能维持多久不知道,但梁医生要是一直这样,再发展下去——”
“要么他住进我们医院,要么我们就可以直接解散了。”
“……”
之前的年轻护士没忍住好奇道:
“梁医生怎么了?他之前不是这样吗?”
她觉得这个医生作为同事还是挺亲切的,甚至亲切到让她受宠若惊了。
有人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
“正常人谁这样啊?这都连轴转二十四小时不回医院的第几天了啊?”
“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看综艺和八卦什么的?”
“梁医生的女朋友……”有人说到这停住了,改为做了一个抬手大拇指在脖子上一划的动作,“才刚公开没多久,就是之前那个女明星……”
开口的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其他人用手势制止了。
“不要说了,万一梁医生听到……”
“嘘嘘嘘,算了算了,都散了。”
“……”
梁辞敲响了常医生办公室的门,在听到“等一下”以后,直接站在门口,瞥了一眼手中文件的封面。
但只是看了一眼,目光就停住了。
主治医生一栏是“常健”的名字没错。
但是患者的名字,却是熟悉的,“季盛夏”。
梁辞的目光停留,直到常健医生说了“请进”以后还是没有听到动静才来自己开门后,两人才目光对视。
常医生有些惊讶,“梁……”
但随即他反应了过来,有些无奈地开口,“我的患者真没什么需要联合研究的。”
梁辞拿起手中的检查报告。
常健微微皱眉,知道这两天的梁辞都脚不沾地到处跑,连部分助理医生和护士的工作都插手了,还没开口说什么,在看到患者处的名字的时候就收了声。
常健知道梁辞和魏冉的事情,自然也知道颜凉时和季盛夏,作为医院同僚也知道颜凉时和梁辞的表兄弟关系。
常健无奈地退了两步,转身往办公室里走,“你先看看?”
梁辞还站在门外,沉默了片刻,才打开了检查报告,而几乎在看到检查结果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抓住文件的手捏得更紧,一下抬头看向常健:
“这是……没错吗?”
常健一抬眉:“怎么,不是遗传性脸盲症吧?”
常健“如我所料”般露出几分得意的神情:“果然没错。”
梁辞没有说话,只迈步,把手中的文件放到了常健的办公桌上,常健还在感叹着:
“我就说‘遗传性’还要存疑,很多遗传性脸盲症的患者从小耳力和嗅觉都被迫多发展,有的靠耳力连脚步声都能把人分辨的清清楚楚。”
“季盛夏明显没有这种特长,至少也是在三到五岁之后的脸盲症患者。”
“估计之前检查也就是五六岁,医生看她年纪小就基本做出判断了没——”
“……”
“梁辞?”
常健的话还没说完,梁辞已经皱着眉离开了他办公室的区域。
常健打开面前的检查结果,在确认以后又有些遗憾地扫了一眼:
“少见是少见。”
“可惜不是遗传性也没几个人有办法……”
壹号公寓。
颜凉时坐在沙发的位置,听到隔壁的开门声和关门声,季盛夏出门了。
他有些疲惫地抬手抚在自己的额头。
和梁辞不一样,梁辞最近是二十四个小时住在了星城第一医院的办公室,而颜凉时则是直接请了从工作以来就没有请过的长假,直接回了壹号公寓。
季盛夏最近除了参加早已定下来的活动,也没有让a哥再帮自己答应其他的活动,而即使这样,很多记者依然没有放弃季盛夏出席的场合,几乎每次都会有人问到魏冉,而部分对魏冉略显的有攻击性的形容词,也总导致了季盛夏和提问人的冲突。
其余时间,季盛夏都窝在壹号公寓,说是看剧本,但颜凉时从a哥那里了解到,待接的剧本甚至综艺,季盛夏都看得差不多了。
现在听到季盛夏的出门声,颜凉时反倒松了口气。
a哥的车就在楼下,季盛夏只要出门,哪怕不联系a哥,他都会带上突然加的保镖陪着季盛夏的。
颜凉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季盛夏评论里有人问的“季姐你怎么和整容怪做朋友你是不是也整了啊”,而季盛夏则直接回“你说谁整容怪?你这样说话是脑子做了除皱心脏都是玻尿酸吗”。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基本挑衅到季盛夏微博下的对魏冉不好的评论都会得到季盛夏语气并不好的回复,a哥也拦不住。
季盛夏就差直接把账号名字改成“来我这骂魏冉的滚远点”了。
就这事儿,都连着上好几天热搜了。
从#季盛夏国民妹妹人设崩塌##季盛夏怒怼网友#到#季盛夏回复评论##季盛夏评论#,就连词条都显示了网友们的心情——
一开始:说话这么冲的人是谁?
到后来:哦是季盛夏又怼回去了?
再到现在,有的网友看到恶意针对魏冉的评论:
别说了别说了,马上季姐来骂你了。
颜凉时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就看着网上的这些,季盛夏有时是凌晨三四点回复,又时候又是晚上十一二点回复,他基本能想到季盛夏一直都没怎么睡好。
颜凉时也是。
男人改变了姿势,躺在了沙发上,准备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梁辞。
颜凉时差点儿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连续好几天没怎么休息的人。
颜凉时正准备接电话,但对方却先挂了,颜凉时轻轻皱眉,打了这两天刚联系过他的另一个电话。
“宋叔叔,是我,颜凉时,梁辞现在还在医院吗?”
对面的声音成熟很多,但语气中也带着无奈:
“可不还在吗?他爸妈说拦不住就算了,你们表兄弟的,再多说说?”
“我不想他再把自己折腾进医院啊。”
颜凉时沉默片刻,“行,我知道了,您就别管他了,辛苦了。”
他觉得他大姨和姨夫没有拦着是挺对的,不管是不是真拦不住,二十四小时在医院总比二十四小时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好,梁辞总要慢慢消耗一下这些天堆积的情绪。
电话里传来一声一叹,“你们还真是……”
电话挂断。
颜凉时躺在沙发上也不休息了,睁眼看着面前的天花板,有些出神。
又过了一会儿,电话再次响起。
还是两次。
这次颜凉时接得很快,“什么事儿?”
但对方却没料到颜凉时这么快接电话似的:“你……”
到底,梁辞还是一咬牙,直接道:
“季盛夏的脸盲症并不是遗传性吗?”
就这一句话,颜凉时直接坐了起来:
“什么意思?”
并不是遗传性,那就是——
梁辞:“区域损失导致的。”
颜凉时拿着手机的手默默收紧,果然。
梁辞:“我看到检查结果了,可以做手术。”
梁辞又补充了一句,也是他为难到现在才告诉颜凉时的主要原因:
“你……当初的导师是不是在这个方向做得挺好……”
颜凉时声音异常平静:“什么检查结果?”
电话两端同时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梁辞开口:“她没告诉你检查结果出来了?”
梁辞是不会在主治医生常健通知季盛夏本人之前告诉别人检查结果的,哪怕颜凉时是作为领了结婚证的季盛夏的合法丈夫。
梁辞随即十分肯定地道:“你不想她做手术。”
先不说是不是所有手术都有生命危险,大脑是人体最精密的部位没有之一,脑外科区域损伤的手术听起来好像是个小手术,但对医生的要求极高,尤其是造成脸盲症的区域损伤,这些年也一直都在研究。
颜凉时之前的导师,同样也是梁诗的导师,那位周老师到目前为止也是国内外唯一一位遇到这样的病例并且手术成功的人。
其他人,就算遇到了这种区域损伤导致脸盲症的病例,大概率连“手术”都根本不会考虑。
颜凉时陷入了沉默。
梁辞等了很久,才开口,声音有些发干。
“现在想想,就算当初魏冉告诉我,我会拦住她吗?”
“可能不会。”梁辞还轻笑了一声,笑得像是云淡风轻:“但我一定会告诉她不用躲着我更不用瞒着我,我会尊重她还会推荐她到你们医院,手术的那天我会陪着她,而不是——”
梁辞语速逐渐快。
颜凉时猛地出声:“梁辞。”
梁辞顿住,重新陷入了沉默。
颜凉时:“吊唁仪式那天,魏家叔叔阿姨……”
他说了一半停了停。
梁辞很快:“什么?”
想到那天中年男女说的话,颜凉时皱起了眉头,他一时也不能判断,这到底是让梁辞更感到痛苦还是释怀,但颜凉时还是开口:
“这两天找时间去看看魏家叔叔阿姨吧。”
“他们应该也想和你聊聊。”
梁辞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迷茫中找到方向一般:“你说的对,我这几天应该去多陪陪他们的。”
梁辞的声音又好像没事人一样了:
“挂电话了。”
电话挂断。
颜凉时有些出神,又瞥了一眼自己桌面上的书籍,从书名也能看出是脑外科相关,但再看到书名下的作者列,正是那位周老师的名字。
颜凉时盯着那本书很久,起身,拿着那本书,大步走到书房又把这本书塞回了书架。
他静静地站在书架前。
面前的书架上一半的脑外科一半的整形外科,还有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的很多本“脸盲症”相关的书籍。
静站很久。
颜凉时还是打了一个自己很久都没有主动打过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