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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惩戒堂
狭窄逼仄的牢房比之前盛鸣瑶呆过的那间更为严密可怕,当日起码还能听见一些声音,即使是凄厉的怒吼也无所谓,毕竟这能证明你还活着。
可如今,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明明是局促到将将可够一成年女子伸展手臂的狭小牢房,恍惚中却空旷的像是荒野大地。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般若仙府的最高待遇了,盛鸣瑶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她如今被束缚住了双手,孤零零地吊在一个铁架上,视线被黑布遮挡住,看不见任何事物,不过大概推断自己此时的造型,恐怕与现世那副耶\\稣受难图也有几分相似。
之前玄宁将蒙在盛鸣瑶眼睛上的黑色布条解开,可仅仅几秒,盛鸣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只余下一片漆黑,其中掺杂着恶意的猩红。
杀所有人杀了他们
体内仿佛有股气要生生搅烂五脏六腑,盛鸣瑶试图用灵气与之抗衡,却发现自己不仅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体内的灵力都一度被抽干至枯萎。
脑中的神经紧绷,盛鸣瑶模模糊糊中,觉得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只需一阵微风就能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凝神静气。”
玄宁将手掌覆在了盛鸣瑶的眼上,也不知他干了什么,盛鸣瑶只觉得眼前一凉,原本心中沸腾着的滔天嗜血之意,到是消下去了不少。
可还是难受,那种恨不得亲手将胸膛剖开,把心剜出来丢弃在一旁的难受。
“师尊,”盛鸣瑶闭着眼,被锁链吊着的双手紧握成拳,压抑着心中无限涌上的嗜血之意,轻声唤道,“此次徒儿入魔,并非心境之谬误,而是有人故意陷害所致”
沙哑的声音饱含着无限痛意,原本总是束起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挂在脑后,白净的脸庞上也不知何时沾上了尘土,还留有道道分明的血痕。
也不知是当时被游真真伺机报复所致,还是盛鸣瑶自己为了保持清醒而故意留下的伤痕。
然而,此时的玄宁已经无暇探究这许多。
他曾经待之最为用心的弟子乐郁被妖族蛊惑,甘心沦为了被妖族操控的万物,而如今最为看重欣赏的弟子盛鸣瑶,同样又被魔气入体,结局不外乎堕入魔道
时光仿佛在这一瞬停滞,而后发疯似的回溯,一时间,玄宁竟分不清眼前这个眼中充满沉郁死气的人,究竟是乐郁,还是盛鸣瑶。
“闲暇时,曾听闻有弟子戏言,药宗炼药长老游隼性情高傲,极喜一些怪僻之物。”
盛鸣瑶憋着气说完这一大长串话,早已力竭,再也无法开口。
喉咙中涌上了一股腥味,被束缚住的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体内翻滚着狂躁的怒意,总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嘲笑她的软弱。
服从不要抵抗
杀入魔吧
入魔之后尽可以肆意妄为你可以报仇你再也不被束缚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顺从吗
反抗这一切总是很累,如果顺从的话,不止会很轻松,甚至可以抛却所有以往的条条框框、道德廉耻,成为一个不被规矩束缚的人。
不,这不是人。
是魔
陷入迷障的盛鸣瑶陡然清醒了过来,她如今被玄宁的法诀所限,什么都看不见,可眼前再也不是一片漆黑。
我连修仙都不打算走寻常路,区区魔气罢了,还想诓骗我入魔
我绝不成魔
我也绝不允许自己受人摆布,沦为天道规则下的傀儡
盛鸣瑶在这一瞬间,灵台清明无比。
她知道自己体内有上个世界沾染上的魔气,又因此次游隼暗中下的手段,如今已经命悬一线,也许就在下一秒,自己就会毫无征兆的入魔。
盛鸣瑶能意识到的事情,站在她面前的玄宁心中也一清二楚。
被锁魔链吊着的盛鸣瑶身上散发着一股来着深渊的、令人作呕的气息,脸上的猩红色魔纹逐渐变化,光是与玄宁对话的这短短时间内,魔纹的颜色都快化成墨般的深沉,更是从脸颊蔓延至额头,张牙舞爪地宣战。
仿佛一头魔兽在嚣张肆意地嘲笑着玄宁此时的无能为力。
“师尊”
盛鸣瑶蓦地睁开眼,来不及揣摩玄宁震动的神色,沙哑的声音中透着能够劈开天地的狂傲,“请师尊查明真相,还弟子一个清白”
“弟子想活可弟子,宁死不愿入魔”
盛鸣瑶并不知道,随着这句话出口,原本浓稠得仿佛能滴出墨来的魔纹骤然变浅,就连之前张牙舞爪地试探蔓延着的触角都消退不少。
这是何等坚韧可怕的心性,才能以区区练气修为与魔气抗衡
盛鸣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举动给了玄宁多大的震撼,但她知道,现在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反而是她曾经最厌恶的玄宁。
如今这番变故,盛鸣瑶不知其中究竟有无天道作祟,事实上,她早就隐隐有所预感。
从一开始穿入书中却完全丧失自我意识,到后来的在魔尊身边企图给他种下心魔,而后又进入了滕当渊的幻梦,到现在的,回到了自己命运最初的悲惨。
一步一步,时空倒转,逆流而上,盛鸣瑶被推到了最初的节点。
就像是有两只手在打架,其中一只看热闹不嫌事大,拼命想助盛鸣瑶挣脱束缚,而另一只手则循规蹈矩,抗拒盛鸣瑶所引起的变化,每每当她成功更改了结局,就要将她推入更早的深渊。
盛鸣瑶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究竟会被导向何方,可她知道,但凡有一丝能够改变的契机,她就绝不会放弃
这一次,既然给了她机会,那她的命运,就由不得旁人插手
情绪激荡之下,口中又泛起了
熟悉的血腥味,又因为双手被铁链束缚,盛鸣瑶只能急促喘息着,企图压下身体上的颤栗。
她猛地抬头,脖颈出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就像是一具行将就木的老年人的身体在奋力挣扎,企图摆脱死神的禁锢。
眼中的色彩短暂的恢复,盛鸣瑶毫不犹豫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了她正前方的玄宁,咧开嘴,冲他一笑。
面前这人,也许会成为她的契机。
“师尊若可以定要救我”
“若无药可救”
魔气再次涌上,盛鸣瑶断断续续的话语未能说全,就在玄宁打算上前将她彻底击晕时,盛鸣瑶骤然发力,向前冲去,锁魔链顿时闪过一道银光,原本松松垮垮的链条猛地紧缩,正对盛鸣瑶肌肤的链条内侧出现了根根倒刺,直将她刺得鲜血淋漓。
很好,我清醒了。
盛鸣瑶半点不在意这些皮肉之苦,无所谓地甩了甩手指,甚至试图扬起嘴角,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倘若真无药可救反正弟子被人关此处,若是想要我的命到时候,还要劳烦师尊亲自动手了”
一瞬间玄宁犹如被人当头棒喝,面前弟子带着几分戏谑嘲弄的话语入耳后,却仿佛变了一个声调,字字泣血,饱含着诡谲的笑意与疯魔的癫狂。
我人在这里,想要我的命,师尊来取便是
良久的沉默弥漫在阴森的牢房,令人心悸。
玄宁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半魔化的弟子,这样专注可怖的眼神让盛鸣瑶心中不由发憷,她甚至怀疑玄宁下一秒就会给自己一剑,当场了结了她的性命。
“盛鸣瑶。”
就在盛鸣瑶一边发散着思绪,一边动用全部力气抵抗魔化时,玄宁突兀出声,冰冷的声线飘散在空中,让这件狭窄逼仄的牢房无故下了一场大雪。
“盛鸣瑶。”
玄宁再次低低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轻如鸿毛,若不是盛鸣瑶足够敏感,恐怕都无法发现玄宁身上激烈的情绪涌动。
此时此刻,玄宁周身情绪翻涌,澎湃激烈到仿佛与平日里出尘的谪仙并非一人,更与他从前平和淡漠的声线完全不同。
如果说,原先的玄宁是海平面上只露出了一
角的冰山,那么此时的他无异于酿造了惊涛骇浪,掀起的风暴暴露了玄宁长久以来压抑着的种种情绪。
“盛鸣瑶”
最后喊出了这个名字,玄宁骤然抬眸,总是如冰雪般冷淡漠的眸子里,如今仅仅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话后,玄宁又亲手将黑色眼带覆在了盛鸣瑶的眼睛上,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徒留盛鸣瑶仍处于茫然之中。
这是打算抢救一下自己,还是直接放弃了
不等盛鸣瑶想个明白,就再次陷入了与魔气抗衡。
“但求掌门宽宏,饶我徒盛鸣瑶一命”
往日里威严庄重的正殿现在只有三人,显得空荡荡的,又莫名添上了几分荒芜孤寂的味道。
丁芷兰已经被这事的发展惊掉了下巴,处于一种完全失语的状态。
清冷出尘如谪仙人的玄宁居然会下跪为了一个徒弟下跪
丁芷兰犹记得曾经他们的师父广任还在世时,玄宁就已显露出了几分与众不同。
年轻气盛的玄宁曾与广任论道,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向来对弟子脾气宽和的广任暴跳如雷,罚玄宁在思过崖面壁思过了半年,甚至剥夺了玄宁参与当时各大宗门一甲子举行一次的论道的资格。
饶是如此,玄宁也不肯低头,别说下跪祈求了,就连一句软话都不愿开口。
如今这个跪在地上,满身落寞的人,真的是她高傲不羁的师兄吗
当山巅之雪忽然飘落到了尘埃,又被溅起的淤泥污染了雪色,从来自由自在的泠泠月光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带上了枷锁
这一切所带来的震撼,远比一场普通的雪、一夜寻常的月光大得多
到底是相随相伴近千年的师兄,丁芷兰不忍见他如此,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上首的常云。
若论起震撼,常云所受到的撼动并不小于丁芷兰,只是这些年当惯了掌门,常云早已习惯了收敛心绪。
所有情绪先放一边,常云没将玄宁叫起,而是质问“若我将盛鸣瑶放出,如何向宗门诸人交代”
玄宁跪在大殿中央,明亮的烛火也照不清他眸中的神色,那一袭白衣落雪似得散在地上,孤零零的模样无端让人觉得心头泛起苦涩。
“将游隼所为之事,告知天下。”
“荒谬”常云想也不想地反驳,“难道要让天下人都开始揣测,我堂堂般若仙府的药宗长老与魔族有所勾结”
般若仙府一直是修仙界正派魁首,四百多年前经历妖族叛乱而不衰,反而愈加兴旺,引得无数小门小派主动投奔,盛极一时。
若是真将这事公之于众,门派声望受损事小,就怕惹得正道人心惶惶,引起北面的魔族伺机动乱,东方潜伏着的妖族虎视眈眈。
到时候若是闹大了,恐怕祸及凡尘,不知连累多少人家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要战便战。”
跪在地上的玄宁抬头,锋利的眼神里灼烧着刺目火光。
“他游隼敢坑害我徒至此,难道身为正道魁首的般若仙府,还要让我的徒弟用命来为你们染一块遮羞布吗”
上首的常云被玄宁气得说不出话,颤抖的手指指着玄宁,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一旁的丁芷兰见两人言语犀利,谁也不让谁,只能叹了口气,开口劝道“可盛师侄如今已堕入魔道”“这并非她的意愿”
玄宁视线猛地转向了丁芷兰,眼中浓厚到化不开的悲恸让丁芷兰愣在原地。
一时间,殿内三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盛鸣瑶不是主动入魔,而是被人构陷,误入歧途。”
跪在正殿中央的白衣仙人轻声呢喃,像是在宣泄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情绪。
说完这句话后,玄宁起身,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坐于上首的常云“如若今日是盛鸣瑶为心魔所扰,擅自入魔,我定一言不发,当场了结她的性命。”
与妖族为伍,弟子心甘情愿
“可这非她所愿”
玄宁敛去了眼中晦暗,抬起头毫不退让地对上了常云的目光,忽而嘴角上扬,缓缓勾勒出了笑意。
很是凉薄,又带着些许嘲弄。
“那日,掌门与我在洞府品茶时,掌门亲口说过的话,如今都忘了吗”
你知道她让我想起谁了吗
我想起了萱儿。
那日的话犹在耳,可当日悄悄拭泪的常云却像是不记得了。
无论是真是假,既然常云选择遗忘,那玄宁就帮他记起便是。
玄宁见常云听到这话后,蓦然愣在原地,嗤笑一声,眉目风流之间,依稀可辨出当年一剑斩落元婴修士的轻狂不羁。
“你说盛鸣瑶这个弟子很好,你说她让你想起了”
“玄宁”
常云低吼了一声,如同痛失幼崽的野兽般散发出了勃然怒意,骤然掀翻了上首的案桌,上面描绘着的防御符咒在触及地面时发出了嗡鸣。
一大截断裂的桌角直直地冲着玄宁飞来,玄宁立在原地没有动,也未曾给自己施加任何防护,任凭那桌角撞在了自己腰际,随后落于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师兄”
丁芷兰见两人竟是闹得如此难堪,心中气急,直接从座席上飞身而出,拦在了玄宁身前,对着常云怒声道“这事并非无可转圜,尚有回旋的余地”
剑拔弩张的两人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了丁芷兰的身上。
丁芷兰见此,没好气道“还记得之前那朝婉清被苍破深渊带出来的妖物之气所困时,最后是如何处理的吗”
被丁芷兰扫了一眼的玄宁微怔“一滴修炼同功法之人的心头血。”
“正是如此。”
事已至此,丁芷兰忍不住心中暗骂自己多事,可嘴上只能将这法子说了出来。
“可惜我观此次盛师侄体内魔气太盛,恐怕一滴心头血实在不够。”
“除非移神换体。”
简而言之,以命替命。
就看身为二人师尊的玄宁,如何抉择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前半段是之前玄宁与瑶瑶在惩戒堂内的对话
然后玄宁才甘愿下跪的
s师兄最后的暴击还没来神秘的微笑jg
上一章,我居然看到已经有小天使叛变了do
能不能坚定一点,拿出你们怒骂玄宁老狗五百条的气势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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