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儿行千里母担忧,虽然明知道贺烬非去不可,可她心里多少是不安稳的。
对方离开的这一个月,一个字都没让人带回来,她知道是为了掩人耳目,没消息也就是好消息,可仍旧许多天没睡好,昨天夜里还梦见了四年前将贺烬从城门口捡回来的场景。
她夜半惊醒,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冷静下来,却到底睡不着,只好去小佛堂上了三炷香。
大约是当时的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窒息,她就算上了香,后半宿也没能睡安稳,睁着眼睛等到天色大亮。
孙嬷嬷一进来看见她那副样子,就知道她是没睡好,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奴晚上来陪着殿下吧。”
长公主摆了摆手:“你这把年纪了,还能守夜不成?”
孙嬷嬷笑起来:“老奴还想着蹭一蹭殿下的床呢。”
长公主失笑:“你倒是知道哪里舒坦,也罢,都不在,这府里太冷清了,咱们两个人就做个伴吧。”
孙嬷嬷见她要起,反而伸手给她盖了盖被子:“殿下睡个回笼觉吧,外头这天阴沉沉的,说不得过会就要下雨,正好助眠。”
连着这些天没休息好,长公主的确有些疲惫,便没再坚持,顺势又躺了回去,透过窗户看了眼外头暗沉沉的天,慢慢闭上了眼睛。
大约是孙嬷嬷在身边的缘故,也或许是这天气的确适合休息,没多久睡意就涌了上来。
她正要睡过去,外头却忽然传来嘈杂声,不多时丫头南陵走进来,她大约也是知道长公主没睡好的,生怕打扰,将声音压得很低:“孙嬷嬷,您能不能出来一趟?”
孙嬷嬷叹了口气,见长公主睁开了眼睛,知道这是睡不成了,也没出去,而是开了口:“进来说吧,殿下醒了。”
南陵这才走进来,脸上带着苦笑:“殿下,小公子他……”
一看她这脸色,长公主就知道是怎么了,其实不用她进来说,光听这动静,她也猜到了。
侯府的规矩是按照宫里来的,虽然多少简单了些,可这下人大声喧哗这种事,是不可能有的。
所以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来的,也只有这位南陵嘴里的小公子,那个被贺烬相看了三年的孩子,贺云舟。
她眉头拧起来:“他又闹了?”
南陵笑容越发苦涩,眼圈还红了,孙嬷嬷一愣:“这是怎么了?”
南陵和阿薛当初是一起在这院子里伺候的,当初长公主要选人去溪兰苑,南陵一百个不愿意,长公主便将人留在了身边伺候,将人调教的知书达理,落落大方,丝毫不输官家小姐。
性子更是学了几分长公主的坚韧和周全,做什么都算出色,这幅样子,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孙嬷嬷不由抓住了她的手:“有话就说,殿下在这里,还能让你受委屈?”
南陵跪了下去,朝长公主磕了个头:“殿下,奴婢知道这话不该说,小公子是主子,奴婢只是个丫头,做什么奴婢都该受着,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可奴婢实在是……”
她不自觉抬手捂住了胸口,眼圈红的越发厉害。
虽然她没将话说完,可长公主还是明白了:“他又扒你衣裳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南陵低下头:“是早饭的时候,小公子吃着那糖藕好吃,让厨房里再做一份,可奴婢见他牙齿坏了几颗,不敢给他多用,就惹恼了小公子……”
长公主狠狠拍了下床榻:“这个孽障!烬儿相看了三年的孩子,就是这么个混账东西?!”
她起身下地,这幅样子是要起来了。
南陵没有再跪着,起身去伺候她洗漱,又取了衣裳来伺候她换上,眼神有些忐忑羞愧:“殿下,奴婢……”
她实在是不愿意为难一个孩子,可大庭广众的,还有小厮伴读,这次是她不管不顾跑了出来,可下次要是跑不出来呢?
要这么被当众扒了衣裳……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丫头,可跟着长公主这些年,学的东西不少,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怎么甘心就这么被毁了?
只是到底是给主子惹了麻烦。
长公主瞥她一眼:“你是本宫身边的丫头,即便是天大的错,也由不得旁人作践,他一个旁支的孩子,若不是烬儿说看中了他,这幅做派,登我侯府的门,我都嫌他不配。”
南陵鼻梁都酸涩了起来:“谢殿下……”
“行了,动作麻利些,本宫就去看看,他能做什么妖。”
说着话她再次看向孙嬷嬷:“你确定这就是贺云舟?本宫怎么想都不觉得烬儿会看上这么一个孩子。”
孙嬷嬷自然也这般想,只是——
“管家亲自去旁支接的人,小门小户的,家境很是窘迫,孩子能读书识字,还得多亏是姓贺,才能进家学,否则连束脩都交不起,怎么敢骗咱们呢?”
长公主眉头皱起来:“家里就一个孩子?”
“嫡出的就一个。”
长公主被气笑了:“既是小门小户,家境窘迫到连束脩都交不起,想必在朝中也没有官职,一个寻常百姓,哪里有纳妾的资格?要当真弄了个庶出子出来,他早就被杖责流放了,还能留在凉京?!”
孙嬷嬷这才反应过来:“是老奴糊涂了,管家大约也没想明白这事儿,我这就让人再回去看看,那这孩子是不是送回去?”
长公主冷笑一声:“且不管这是不是贺云舟,既然来了这侯府,本宫就容不得他这幅做派。”
她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孩子教成这样,家境败落也不稀奇,只是他运气好,被送来了侯府,这个年纪还能掰过来,本宫就好好教教他……烬儿这个年纪的时候,连账册都会看了。”
孙嬷嬷连忙安抚她:“侯爷是人中龙凤,旁人哪能和他比?”
长公主哼笑了一声,没再开口,只抬脚径直出了门。
等到那孩子暂住的厚德堂时,还没靠近,就听见里头传来孩子颇有些刺耳的哭闹声:“我要吃糖,我要吃糖,我要吃糖!给我糖,不给我糖我就出去说你们虐待我!”
“小公子,大夫说了你不能吃了……啊!”
“你们都是贱人,是坏蛋,谁再过来我就咬死他!给我糖,快给我糖……再不给我,我就告诉我娘,说你们欺负我,让她撕了你们的嘴!还要扒了你们的衣裳吊起来!”
长公主脸色铁青:“你去说,本宫也想见见什么样母亲能教出你这样的孽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