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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血泪枯骨(1 / 1)

余化雨一摆手,道:“各位退下去,没各位的事!”

方家骏等困惑地又退回厅门之外。

余化雨眸中寒芒暴射,沉凝无比地道:“丁浩,你凭什么如此认定?”

丁浩恨毒地道:“凭当年幸免于难的活口!”

“闪开!”

震耳暴喝声中,一个形同乞丐的老者,排众而入。

来的,赫然是庄中怪人草野客。

丁浩带煞的目光如草野客一扫,没有开口。

草野客显得十分激动地道:“你是‘都天剑客丁兆祥’的儿子?”

“不错!”

“上次来庄时为什么不说?”

草野客怔怔的望着丁浩,突地滚下了数滴老泪,以悲怆的音调,像是自语般的喃喃道:

“且喜故人有后,看起来老天仍是有眼的……”

就在此刻,一个满脸福泰相的老妇人,大步入厅。口里大声嚷道:“老不死,他真是丁兆祥老弟的儿子?”

丁浩听声音便知来的是草野客的妻子关大娘,也就是余文兰的乳母,这女人的功力,似还在草野客之上,她称亡父为老弟,什么意思?心念之间,不自觉地把目光膘了过去。

关大娘自顾自地道:“是有点像!”

草野客暴声暴气地道:“什么像不像,他本来就是。”

关大娘横了草野客一眼,目光又回到丁浩面上,大声道:“与文兰那孩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上次为何要拒绝呢?对了,他没见过文兰,否则恐怕连答应都来不及……”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这种场面下说这种话,完全与气氛不谐调。

草野客怒喝道“老虔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关大娘的话头被打断了,但她仅窒了一窒,接着又道:“丁贤侄,有话慢慢说,把剑收起来别凶霸霸的,嗯!玉树临风……”

余化雨皱了皱眉,开了口:“丁少侠,如非今夜你说出来,老夫还真不知道这段惨案,你完全误会了!”

丁浩把心一横,厉声道“什么误会,余化雨,不必巧言诡辩,血债血还!”

草野客抬了抬手,激越万状地道:“贤侄,你上次来庄,已看到老夫栖身的那间小屋中,摆的棺木?”

丁浩不由心中一动,道:“看到了。”

“你知道棺材里躺的是谁?”

“谁?”

“你父亲的枯骨!”

丁浩像是中了雷似的一震,栗声道:“什么,是……是先父的遗骨?”

“不错,老夫伴着它已十几个寒暑,直到今日,才知他的死因……”

“孩子,老夫能骗你吗?”

丁浩心中纷乱欲狂,这真是作梦也估不到的事,连退了两步,身躯晃了晃,跌坐在椅上,狂乱的目光,望着厅内众人,疑真疑幻。

草野客老泪纵横,接着又道:“老夫与你父相交莫逆,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在罹难前七年,那时,你尚未出世,故此也不知他有后,那年,我夫妻自南荒返回,前往探视,恰逢劫后,在劫灰中,认出了他的遗骨,运来此间,发誓为他报仇之后,才将遗骨落土,岁月如流,十多年来,竟无法查出事实真相……”

丁浩冷冷道:“遗蜕经火,已化枯骨,如何认出的?”

草野客一伸手腕,道:“凭这个!”

丁浩定睛望去,只见草野客手腕上套着一个小指精细,黑黝黝的镯环,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惊异地道:“这是何物?”

“此乃老夫家传至宝,叫做‘墨镯’,不惧水火刀剑,有一样妙用,佩在身上,能避百毒,每解毒一次,锣上便现一白斑,是我与你父的订交之物……”

“哦!”

“你父生前,曾遭一次毒袭,遗骨上的圈子,有一粒白斑……”

丁浩不由得不信了,脱口道:“是的,惨案发生之夜,凶手中的‘酆都使者’曾施毒攻!”

草野客点了点头,道:“以你父的身手,不会全身而退…

丁浩痛苦地道:“爱儿被执,他老人家是为了晚辈而丧生!”

关大娘厉声道:“凶手是那些狐鼠?”

丁浩咬牙切齿地道:“目前只剩下一个‘云龙三现赵元生’,与主使之,其余的都先后意外死亡!”

“是有计划灭口吗?”

“似是而非,无法判定,每死一人,似乎都有其原因。”

“何以认定余庄主是主谋的人?”

“事发当晚,凶手声言奉庄主之命而来!”

“这是预谋诬栽。”

丁浩面对这种场面,一时不知如何好,想不到一鼓作气南下索仇,结果是徒劳,这样一来家门血案又成了谜,如不能找到仅有的活口云龙三现赵元生,这血案岂非成了千古疑案?

照这样说,草野客是父执之辈,而且义薄云天。

把先后的事实贯串起来看,余化雨的确不是主谋,反而也是被害人之一,云龙三现曾杀了他的独子。

他的心情更加紊乱,真有欲哭无泪之感。

草野客又道:“孩子,你未提及你娘?”

丁浩一听提到母亲,登时五内摧折,一颗心又在滴血,仇人“望月堡主郑三江”仍逍遥自在大做其君临天下之梦,母亲因受辱而自尽,这话怎能对人抖露?心念之中,目眦欲裂地道:“家母毁在望月堡主之手!”

所有在场的,全为之面色一变。

关大娘怪吼道:“这从何说起的?”

丁浩忍住满眶痛泪,道:“容以后再奉告!”

余化雨义形于色地道:“丁少侠,容老夫略尽绵薄,共同戳力究明这椿血案?”

丁浩扶剑躬身一揖,道:“足感庄主盛情,尚请恕冒犯之罪!”

“那里话,少侠志切血仇,而事出误会,何罪之有,令先尊是老夫生平最钦敬的人物,少侠也是老夫深深器重的武林之秀。”

丁浩归剑入鞘,朝向叶茂亭道:“叶兄,请恕小弟狂妄!”

叶茂亭爽然一笑道:“没那回事,这误会解明了,便是万千之喜。”

草野客大声道:“好了,好了!大家该休息养养神,丁贤侄随老夫去拜父骨!”

丁浩无言地点点头,再次向余化雨等告罪,然后随着草野客出厅,不久,来到那间红门小筑,甫一踏入门中,泪水已忍不住滚滚而落。

进入小屋,那口乌木巨棺呈现眼帘,丁浩一扑身,恸倒棺前。

他迭遭惨痛,但从没尽情发泄过,现在,面对父骨,他再无法抑制了,放声号啕,一任泪水倾泻,声嘶,目中流出了血水。

草野客上前扶起这:“贤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有子如此,丁老弟也可瞑目九泉了!”

丁浩扑地朝草野客下拜,哀凄欲绝地道:“伯父,愚侄不肖,尚未能手刃亲仇,慰双亲与死难家人于地下,伯父惠及遗骨,愚侄不敢言报,谨刻铭五衷。”

“起来,起来,别说那些见外话,我关一尘也是愧对知友于地下!”

说着,硬把丁浩按坐在椅上,又道:“贤侄,你方才语焉不详,现在把你所知详细告诉我知道。”

丁浩收起悲怀,把从竹林客听来的事变经过,以及母子投身望月堡等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对于习艺一节,仅说巧获无名老人垂青,授以绝艺。

说完,草野客又篝老泪纵横,发指道:“郑三江人面兽心,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丁浩嘶哑着声音道:“当初因认定仇家是齐云庄,恐天下无容身之地,而先母又已失去功力所以才求庇于望月堡,这一着是大错……”

“郑三江知道你母子的身份?”

“想来是知道的!”

“你再说说那些凶手的死因?”

于是,丁浩不厌其详地把酆都使者、长白一枭、江湖恶客胡非等的死因,描述了一遍。

草野客凝神倾听,深深一阵思索,道:“这一说,邦都使者死于毒心佛之手,江湖恶客死于白儒的暗袭,而这两人都是望月堡的人……”

“是的,但毒心佛,真正投效望月堡,是在杀邦都使者之后!”

“先后无关紧要,他一样可以受雇于望月堡,想杀本庄叶总教习便是一例。还是长白一枭的死因可疑,他死于无影飞芒,而据你所说,能使无影飞芒的是一个叫虚幻老人的人,如果在桐柏山中下手的不是虚幻老人,必是他的同路人,而他却又与望月堡为敌,这就无法把三名死者的死因连在一起了……”

“是的,愚侄也曾想到过!”

“现在除了找到云龙三现,无法揭开这谜底……”

丁浩忽地想到了老哥柯一尧,所述关于云龙三现的一切,于是,又据实告诉了草野客。

草野客一拍手掌道:“这厮必然隐藏在什么地方、修习他盗自乃师的那半部邪门秘笈,假以时日,他定然会现身的,也许幕后根本无人,全系云龙三现一人主谋,那些参与鞭事的,定然得了什么好处,或是他期许他们什么条件,而被他所利用……”

丁浩咬了咬牙,道:“杀人的目的何在呢?”

“很难说,江湖风云诡谲,很多事无法逆料。”

“奇怪的是家母生前,从未提过有关仇家的事,也避言身世,直到临终前,才告诉愚侄去找竹林客,愚侄对此,一直想不透。”

草野客皱眉道:“这的确是怪事,不过……也许她虑及你的安全。”

丁浩深深-想道:“如果是这样,那郑三江可能根本不知我母子来历!”

“你说初进望月堡时,被待为上宾,以后才遭冷落,而你母子是避仇落难的人,你母凭什么得以进望月堡的呢?”

“嗯…这个……侄儿幼时,似乎曾听家母隐约提过,献了什么武功秘笈一类的东西与郑三江的……”。

“这就是了,必然有原因的。”

就在此刻,小红门外传来了叶茂亭的声音:“关前辈,晚辈有话奉禀。”

草野客眉毛一皱,大声道:“有什么话说吧?”

“庄主本意要为了少侠接风洗尘,但顾及丁少侠身处悲悯之中,所以作罢,命晚辈把酒菜送来此间,请前辈陪丁少侠略饮几杯,稍解悲怀……”

草野客不等对方说完,立即道:“这还差不多,搬进来!”

“是!”

叶茂亭亲自把食盒杯箸搬了进来,逐一摆好,道:“前辈这里有好酒,所以……”

“去,去,没你的事了!”

叶茂亭讪讪一笑,向丁浩道:“丁老弟,愚兄失陪!”

丁浩知道这怪老者不欢迎别人,遂也不加挽留,起身道:“请代向庄主致谢!”

“好的,愚兄会转达!”

叶茂亭辞了出去,草野客搬出自备的酒,拍开泥封,香气扑鼻,果是佳酿,丁浩满腹哀伤,本无意吃喝,但盛情难却,只好勉强就座。

草野客也是心绪不佳,两人默默吃喝。

过了一歇,草野客停杯目注丁浩道:“小侄,现在谈这问题,可能不合适,但我是藏不住话的人……”

丁浩有些木然地道:“伯父有何教训?”

“这不是教训,是句闲话……哦!不,是件正事。”

“请讲?”

“上次向你提过的关于我夫妻那女徒余文兰的婚事……”

丁浩心中一动,道:“伯父的意思是……”

“兆详老弟与弟妇已然仙去,对你的事,伯父我可以作一半主吗?”

丁浩已知老人心意,但仍恭谨地道:“当然,伯父可以完全作主,不过……”

“不过什么?”

“伯父请先把话说完。”

“你没见过文兰,但我可以告诉你,天下再难找那等兰心慧质的美人……”

“是的,伯父上次说过!”

“我希望你答应这件婚事,天生佳偶,姻缘不可错过。”

丁浩心头立即起浮了梅映雪的情影,两人之间那一段纯真的情愫,能抹杀吗?不管余文兰有多美,岂能作负心之人,见异思迁,草野客是一份美意,但自己却不能接受。这老人脾气古怪,倒是难于过份拂逆……

心念之中,尽量把话说得婉转地道:“伯父盛意,存殁均感……”

草野客老脸微微一变,急躁地道:“你只说是或否,别绕弯子!”

丁浩不由一窒,歉意地一笑道:“伯父,侄儿并非不知好歹,只是有困难……”

“什么困难?”

“侄儿不能辜负别人?”

“辜负别人!你已经交了女友?”

“是的!”

草野客沉着脸连喝了三杯酒,才慢吞吞地道:“什么样的女人?”

丁浩想起伊川城外林中,梅映雪对自己的那一幕。不禁有些惶然,想了想道:“她是新崛起的武林的金龙帮主之女。”

草野客双目大睁,道:“邪门,我已经有耳闻,金龙使者横行中原武林……”

丁浩期期地道:“是的,行径不太光明!”

“那女的是天仙?”

“不俗不丑,但小侄的着眼不在美色!”

“她对你很有情?”

“可以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不必,不必提了,作为罢论。”

“请伯父恕小侄违命之罪!”

“不谈了,不谈了!”

丁浩大感尴尬,俊面一红,道:“听说庄主千金在北方遭了意外?”

草野客似乎十分钟爱他这女弟子,闻言之下,吹胡瞪眼地道:“我要亲自北上查她的下落!”

丁浩义形于色地道:“小侄当为此一尽绵薄!”

“很好!”

“小侄告辞,伯父该歇息了?”

“去罢,你随时可以来此,我们共筹追凶之策!”

“遵命!”

丁浩在棺前再拜,然后恭辞草野客,迳回览碧楼,房门半掩,灯光下映出人影,叶茂亭竟然还守候在楼头,这种至性至情,使丁浩感动万分,忙招呼道:“叶兄尚未安寝?”

叶茂亭含笑道:“我怕老弟心情不佳,饮酒过量,所以在此守候!”

“这小弟何以克当?”

“言重了,老弟是客,我身为半主,该当的。”

丁浩坐了下来,道:“夜深了!”

“三更已过,老弟风尘劳顿,早些歇了罢?”

“叶兄也请安置!”

“明晨见!”

叶茂亭辞别下楼。丁浩掩上房门,卸了剑袋,宽衣就寝,由于哭拜父骨,哀毁过度,感到身心俱疲,很快地便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日影侵碧纱的时份,桌上已摆好了四色点心,一壶茶,丁浩漱洗之后,用了些点心,然后出房,到露台上凭栏眺望湖景,但见烟波浩杳,点点帆影,缀在闪烁如鱼麟的波光间,一轮旭日,斜挂水天之间,泛出了万丈金霞,近湖岸的村舍,升起了缕缕炊烟。

良辰美景,使人胸怀大畅,浑然忘我,神驰于湖光水色之间。

一条乌篷船,由不远处缓缓移过,丁浩突地想想了红门小筑中那具乌木巨棺,里面盛的是父亲的遗骨,眼前美好的景象消失了,心头罩上了一片阴霾,他又回到了极度的痛苦中。

此行落空,下一步的行动将是什么?

回头北上吗?

照以往的推测,云龙三现赵元生可能受望月堡的庇荫,但据老哥哥树摇风入堡探查的结果又没端倪,人海茫茫,要找一个有心躲避的人,谈何容易,真不啻大海捞针。

据草野客推测,云龙三现赵元生可能便是元凶,幕后并无主使之人,那云龙三现勾结那些魔头,下狠手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云龙三现与父亲有宿仇,母亲是历劫的人,她知道所有的凶手,为什么到临自尽那晚还不提只字呢?连竹林客与半半叟也不明来龙去脉,不知凶案的起因,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是自己来庄寻仇,余化雨尚蒙在鼓中,不知已背上了黑锅,对方杀其独生子,又嫁祸于他,为什么呢?

就在此刻,身后起了脚步之声,丁浩回头一看,只见叶茂亭正朝自己走来,面带微笑,但神有些不正,一望而知那笑容是装出来的。

“丁老弟,你不多睡片刻?”

“已经很晏了!”

“对不起,愚兄没来陪你过早……”

“那里话,小弟已用过了。”

“这半夜睡得好?”

不着边际的话,显示出叶茂亭神不守舍,必有心事,当下开门见山地道:“叶兄似有心事?”

叶茂亭敛了笑容,皱紧双眉道:“发生了件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

“是庄主……”

丁浩心中一动,道:“余庄主发生了什么事?”

叶茂亭欲言又止地好半晌,才沉声道:“昨夜四更时分,庄中来了不速之客……”

丁浩一震,道:“小弟竟一无所觉,来的是什么人?”

“一个陌生客,大约四十出头,身手惊人,直入内宅而不为庄中人发觉,那时我尚未入睡,一时心血来潮,想巡视一下庄中守备,巡到后院之时,突然发觉庄主与对方在院地中低声话语,似在争执什么,我隐在暗处,只听那陌生客说了一句,大枫林,不见不散,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会后悔。说完便走了……”

丁浩激奇地道:“这倒是件怪事,后来呢?”

“当时我想这必是庄主个人隐私,未便动问,悄然退了出来……”

“庄主呢?”

“刚才赴那神秘约会去了!”

“可曾有什么交待?”

叶茂亭忧形于色地道:“庄主临动身前,特别召愚兄去,当面交待了几句话……”

丁浩好奇之念大炽,追问道:“可以告诉小弟吗?”

叶茂亭期期地道:“本来不该惊动老弟,但我愈想愈觉不妥,可能会有意料不到的事发生……”

“噢!庄主怎么说?”

“庄主严嘱不许向任何人道及赴约的事,同时约束庄内人不许外出,要愚兄接待老弟,最后一句话却令人悬心…

“一句什么话?”

“庄主说如果他过了今日不归,要愚兄负责遣散庄丁,关闭齐云庄,并向老弟及关前辈夫妇致歉,送客!”

丁浩闻言之下,也觉事态相当严重,这已明明预示着有不寻常的事发生,而余庄主又严令不许泄露此事,这其中便大有蹊跷了。

“那陌生客的来路一点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

“叶兄打算怎样?”

“愚兄我现在一筹莫展,只望不发生意外,庄主平安归来!”

“不派人盯踪查探?”

“庄主之命,无人敢违!”

丁浩心念一转,似已略窥叶茂亭的用心,深深地道:“如果以客人身份干预此事呢?”

叶茂亭楞楞,苦苦一笑道:“老弟认为愚兄此来的居心是要你出马吗?”

丁浩一摇头,道:“非也,小弟只是如此说说而已!”

叶茂亭沉声道:“非南庄弟子,当然不在此限,不过…

“不过怎样?”

“此事无第三人知晓,任谁出面,都坐定了愚兄违背庄主之命,泄了秘密。”

“这话也是……”

叶茂亭抓耳搔腮,一付着急但又无可奈何的形像。

丁浩想了一想,道:“庄主的内眷……”

叶茂亭黯然:“庄主发妻早丧,独子横死,只剩文兰小姐一人,又出了意外……”

丁浩默然了片刻,显得十分同情地道:“看来只有祈望余庄主平安而归了!”

叶茂亭颔首道:“是的,此事却不可让关老夫妇知道,他俩的性格是天不管地不理的!”

“这小弟省得!”

“老弟此番大概有得些日子盘桓?”“这个……倒说不定,哦!对了,小弟要到岳阳城探听一个老友的下落……”

“就是昨夜的提及的半半叟?”

“嗯!就是他,另外还有一位忘年交全知子……”

“这事愚兄在昨夜就已传令弟子们去办了?”

“小弟亲去一趟,比较安心!”

“何时?”

“就是现在!”

“愚兄要人备船……”

“不,小弟拟由旱路。”

“那就备马……”

“都不必,步行较为方便。”

“何时返庄?”

“可能要隔宿,但当夜回庄也说不定。”

“用过酒饭再行动身如何?”

“不必了,此刻天时尚早,正合上路!”

“如此愚兄送老弟出庄。”

丁浩回房佩上长剑,斜跨锦袋,然后同叶茂亭一道出庄,到了庄门之外,叶茂事再三叮嘱务必早早回来,丁浩辞别上路,离庄远了,才向路人打听了大枫林的方向,然后疾驰而去。

大枫林高庄约二十里,是一个十分荒僻的所在。

半个时辰之后,一片红艳艳的枫林,呈现眼前,没有一颗杂树。映着日光,像一片火,丁浩避开正面,绕道侧方入林。

入林不久,遥遥瞥见两条人影对峙,其中一个是齐云庄庄主“南天神龙余化雨”,另一个是身着锦衣的中年人,想来便是叶茂亭所说的陌生客了。

丁浩施展易形术,变成一个黄胖书生,然后藉巨木掩护,迫近两人。

只见余化雨满面激愤之色,咬牙切齿地道:“古良玉,你毫无人性……”

锦衣中年嘿嘿一声冷笑,道:“余大庄主,我古某这十多年来,未尝稍忘当年广功之恨,你想不到有今天吧?”

余化雨老脸起了抽搐,厉声道:“姓古的,当年不杀你已属网开一面,你竟不知改过……”

“你后悔了?”

“的确后悔了,实不该留你奸夫淫妇之命。”

“余大庄主,你与锺秀芸本来不配,她可做你女儿,是吗?”

“放屁!”

“嘿嘿嘿,一树梨花压海棠,多煞风景。”

“你根本不是人……”

“余大庄主,锺秀芸当年嫁与你作继室,是迫于你的财势……”

“胡说,是她自己愿意的。”

“但她与我是青梅竹马之交。”

“诱奸人妻,你还有脸说?”

丁浩已明白了一些梗概,余化雨丧妻之后,可能中馈之人,儿女尚幼,需要照顾,才娶了对方口中所说的锺秀芸为继室……

锦衣中年阴阴一笑道:“一情两好,天经地义的事,你不甘顶这绿头巾?”

余化雨双目尽赤,花白胡须了起来,厉声道:“老夫要杀你!”

锦衣中年冷笑道:“余化雨,你杀不了我,现在说这话迟了,你那宝贝女儿在我手中,你不顾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吧?”

丁浩不由暗中发指,原来齐云庄主的女儿余文兰是落在这厮手中,他以此要胁余化雨,本不知他的目的何在,这等人该杀。

余化雨面上又起了抽搐,恨声道:“你敢碰她一丝一发,老夫把你剁成肉酱。”

锦衣中年狞声道:“天仙化人,人见人怜,我如法泡制,把她废了武功,纳为小妾……”

“你敢?”

“如果你不答应条件,看我敢不敢,这一来,我们加了一层翁婿的关系……”

余化雨“呛!”地拔剑在手,凌厉地吼道:“我要你血溅当场!”_锦衣中年了无惧色地道:“余大庄主,就算你真能杀了区区,你那宝贝女儿呢?能活吗?”

余化雨浑身簌簌而抖,目眦欲裂地道:“古良玉,你真的要霸老夫基业?”

锦衣中年狂妄地一阵大笑道:“大庄主独霸天南,也已相当时日了,论享受也够了,该让别人过过瘾了,你的资财,够你父女受用,觅个稳妥之处,安享余年,不好吗?”

余化雨怒极反笑道:“古良玉,鹊巢鸠占,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好?”

“现在闲话少说,你答不答应?”

余化雨痛苦地道:“我女儿呢?”

锦衣中年阴鸷地道:“待你打发了手下,离开之时,原壁奉回,如何?”

丁浩业已忍无可忍,一弹身,飘入场中。

锦衣中年霍地侧身,暴喝道:“什么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管闲事的人!”

“找死吗?”

“那是你!”

话声中,已到了两人身前两丈之处,停了脚步。

丁浩这一易了形,看上去实在不起眼。

余化雨惊愕地望着丁浩,他想不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

锦衣中年狞视着余化雨道:“原来余大庄主还带了手下,一共多少,何不叫他们统统现身?”

丁浩接口道:“区区只是过路人,见不平而拔刀!”

锦衣中年不屑地一哼道:“你算老几?”

丁浩哈哈一笑道:“算老大吧!”

“报上名号?”

“你配吗?”

“好小子,你是诚心找死,大爷成全你!”

喝话声中,拔出长剑,恶狠狠地划向丁浩,看他出手,功力可相当不弱。

“哇!”的一声惨哼,锦衣中年踉跄后退,身上有三处冒了红,不由骇极亡魂,他作梦也估不到这不起眼的黄胖书生,会有这等惊人的身手。

丁浩手中剑斜扬,无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剑,如何出手,似乎他本来就扬剑站在那里,根本不曾动过。

余化雨栗呼道:“朋友仗义拔刀,余某人十分感激,但请勿杀他!”

丁浩扫了余化雨一眼,怒视着锦衣中年道:“听着,暂时饶你不死,用余庄主的千金来换自己的命!”

就在此刻,一声冷笑,倏告传来。

丁浩目光朝笑声所发的方向一扫,道:“何方鼠辈藏头露尾,见不得人吗?”

“嘿嘿嘿……”

刺耳的阴笑声中,一个反穿皮袄的枯瘦老者,头上戴了一顶护耳风帽,从林木间走了出来,转眼间便到了场中,锦衣中年却在此刻飞快地退了开去.丁浩心中暗自嘀咕,这老者面生得紧,从来没见过,当下寒声道:“阁下是助拳的?”

“一点不错!”

“有个名号吗?”

“没有!”

反穿皮袄的老者咧嘴一笑,道:“小子,你这易形之术不错,但瞒不了老夫!”

丁浩不由大吃一惊,这老者竟然一口道出自己是易了形的,看来对方不泛之辈,心念之间,冷冷地道:“阁下很有见识!”

老者接着又道:“小子,你叫酸秀才不是?”

这一揭穿了底牌,丁浩更加震骇莫名,自己对这老者一无所知,而他对自己却了若指掌,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余化雨双目圆睁,直盯着丁浩,面上激动非凡。

丁浩不期然地收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老者眉毛一挑,道:“你别管老夫是谁,你最好别淌这深水。”

丁浩卸去“易形术”,恢复了本来面目,先朝“齐云庄主余化雨”歉意地颌了颌首,然后冷眼注定反穿皮袄的老者,冷声道:“区区也奉劝阁下别横岔一枝!”

余化雨是又惊奇、又激动,几次想开口,又止住了。

反穿皮袄的老者,阴阳一笑道:“酸秀才,你知道多事的后果吗?”

丁浩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什么后果。”

“你忘了余大庄主的千金掌握在别人手里……”

丁浩心头一震,这可是相当棘手的问题,投鼠忌器,这可怎么好呢,总不能不顾及余文兰的安全?心念之中,愤然道:“卑鄙,无耻!”

丁浩心火直冒,怒哼了一声道:“很好阁下准备保命!”话声中,手中剑颤了颇,森森寒芒打闪。

反穿皮袄的老者桀桀一声怪笑道:“你自命侠义道吗!江湖中只求目的,不计手段,卑鄙是这样,无耻也这样,如果余大庄主自愿牺牲女儿,你划出道来好了。”

丁浩登时热血沸腾,厉声道:“你敢怎样?”

“不怎么样,咱们各凭本事!”

“你认为能活着离开吗?”

“哈哈,酸秀才,你狂得相当可以,告诉你,洁身自爱的好,否则你会后悔,不信你就试试看……”

余化雨面上又现极度愤激之色,栗声道:“丁少侠,老夫万分感谢你的盛情,但……”

反穿皮袄的老者得意地道:“骨肉情深,酸秀才,你就省了罢!”

余化雨面上的肌肉起了急迫的抽搐的,狂声道:“鼠辈,老夫宁愿牺牲女儿,要维武林公义!”

“你真的舍得?”

“老夫豁出去了!”.“不后悔!”

丁浩恨极欲狂,心念一转,闪电般扑向那锦衣中年,这一着,可说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这蓄势的一扑,犹如电光石火,使人连转的余地都没有。

惊呼声中,那锦衣中年被丁浩一把扣牢。

反穿皮袄的老者,措手不及,连退了三步。

丁浩寒声道:“用余庄主的千金来换他的命!”

锦衣中年面如土色,愤怒不已,以求救的目光,望着那老者。

反穿皮袄的老者阴森森地道:“放了他?”

“办不到!”

“你以为如此可以要胁老夫吗,那你想错了!”

丁浩倒是为之一怔,这老者又有什么鬼打算,难道他不要这锦衣中年的命了?心念之中,栗声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锦衣中年以乞怜的目光望着老者。

老者一扬手,锦衣中年惨哼了一声,全身立起抽搐,“呛!”地一声,手中剑掉地,口里凄厉地狂叫道:“你……你……好狠!”说完,头一偏,断了气。

丁浩不由五内皆裂,一松手,猛扑那老者。

反穿皮袄的老者奇幻地闪了开去,身法之玄奥,世无其匹。

同一时间,余化雨也出了手,但照样落了空。

反穿皮袄的老者已到了五丈之外,狞声道:“余化雨,你敢再一动老夫立即取你性命。”

丁浩目眦欲裂道:“老匹夫,你敢报出名号?”

反穿皮袄的老者阴恻恻地道:“我们是老相识!”

丁浩一震道:“你到底是谁?”

反穿皮袄的老者道:“你慢慢去想吧!”说完,目光转向余化雨道:“大庄主,条件不变,你放弃齐云庄,退出江湖,便可得回你的女儿!””

人影一晃,失了踪影。

丁浩电追过去,但空林寂寂,那老者如魅影般消失了,忽然想到余化雨的安全,如对方像对付锦衣中年似的暗下毒手,余化雨可能躲不脱,心念及此,忙退回原地。

余化雨窒在当场,如泥塑木雕,见丁浩回转,才栗声道:“老夫竟看不出那匹夫用何法杀人?”

丁浩知道余化雨庄主爱女心切,关心她的安危,所以在行动上表现得并不十分积极。从自己抵达到现在,他实际上未曾出过手,当然,这是人之常情,未可厚非。听余化雨这么一说,忙走到锦衣中年尸前,俯身检视。

奇怪不见伤痕,也不见任何异状。

余化雨皱了皱眉头,道:“是中毒吗?”

丁浩心中一动,仔细再检视,只见死者后发脚结了一粒米大的血珠,登时明白过来,栗呼一声道:“无影飞芒!”

余化雨惊声道:“什么无影飞芒?”

“一种极其歹毒的暗器!”说着,用手掌贴向耳后,运劲一吸,一粒绿豆大的芒刺,赫然呈现掌心之中,把手伸向余化雨道:“就是此物!”

余化雨变色道:“老夫首次见识到……”

“这芒刺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少侠既识此物,必知对方来历?”

“这个……”

丁浩实地想起那老者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是老相识!”陡地猛省,对方必是虚幻老人无疑,他既精于“易形之术”,当然可以任意改变形貌,难怪他一口便道出自己来历,为什么早没想到被他走脱,心念之中,一跺脚道:“他必是虚幻老人无疑!”

余化雨栗声道:“什么虚幻老人,这名号从没听说过?”

丁浩咬了咬牙,道:“对方精于易形之术,来历不明,在下曾被他纠缠过……”

“来历不明?”

“是的!”

“他竟然杀了他的同伙……”

丁浩深深一想,道:“照此看来,这叫古良玉的是被虚幻老人利用,实际上劫持令千金,图谋庄主基业的,是这老魔头。”

余化雨恨恨地道:“江湖鬼蜮,这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丁浩剑眉一蹙,道:“死者与庄主之间……”

余化雨“嗨”了一声,道:“家门不幸,才有这等羞耻的事,十多年前,老夫丧偶,因子女幼小,乏人照顾,凭说媒合,娶了一个叫锺秀芸的女子为继室……”

“哦!那女的是附近人?”

“不,是一个江湖女子,父女在岳阳城卖艺,她父亲染了时疫丧命,她流落本地,无依无靠,由媒人送入庄来。”

“啊”

“约半年后,古良玉投到本庄,老夫见他年轻有为,予以收留,不意……唉他竟然勾搭锺秀芸作出不可告人之事,为老夫觉察,双双予以废功逐出。”

丁浩点了点头,事实与自己所推测的完全不同。

余化雨长长一叹,又道:“文兰被对方劫持,老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为了救她,牺牲基业倒无所谓,只是怕南方武林沦入恶魔之后,难免遭受萘毒,那老夫便成罪魁了。”

丁浩一时无语,人家骨肉情深,自不能要人家牺牲女儿不顾,但又不能劝人家以一方领袖之尊,因私情而罔视武林公义,唯一可行之道,是把余文兰救脱魔掌,但苦于不知道虚幻老人的巢穴……

思索了片刻之后,悠悠地道:“如能查出对方巢穴,便可设法救出令千金……”

“太难了,对方行踪似魅,手底下火辣。”

“不错,但对方必在附近查探庄主的动静,也许有机会,这样好了,在下暂时离庄,在暗中监视,庄主现在请回如何?”

余化雨感激地望着丁浩道:“只是为了小女的事,如此劳烦少侠,令老夫心下不安……”

丁浩朗声道“庄主说那里话,在下蒙庄主青睐,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余化雨默然了片刻,道:“老夫领少侠盛情。”

“庄主请回,对了,那虚幻老人的无影飞芒厉害无比,关一尘前辈的黑镯有解毒奇效,庄主无妨暂借佩带,以防万一!”

“好,老夫接纳此议!”

“庄内如有动静,最好令贵手下等勿出面,以减少意外。”

“少侠珍重,老夫回庄再作安排。”

“请!”

余化雨拱了拱手,弹身离去,

丁浩在原地劈了一个土坑,掩埋了古良玉,然后出林上了官道,扬长向北奔去,他判断虚幻老人对自己深有顾忌,如果自己留在齐云庄对方必不敢明目张胆的另出他谋,那样便防不胜防了。

目前最堪虑的是余文兰的安全问题,对方在阴谋不得逞之下,很可能杀她以泄愤。

在大枫林,虚幻老人不以无影飞芒对付余化雨,显然他的目的是要追余化雨拱手让出南方武林天下,由他接掌齐云庄,如果他以激烈手段对付余化雨,势将引起公愤,美梦便会幻灭。

但仔细分辩,却又相当不近情理,余化雨领袖南方武林,是凭威望,齐云庄并非官府,可以由别人取代治理。

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一路北上,过午时分,已奔行了七八十里之遥,故意就官道旁的酒店打尖,好让对方发现他北上的行踪,他慢慢吃喝,消磨了近一个时辰,才又继续北上,但速度却甚缓慢,与普通路人差不了多少。

日落时分,来到了一个大镇,他投了店,假寐了片刻,俟天色黑定,然后改换了衣着,戴上黑儒面具,那惹眼的织绵囊袋,用衣物包了,斜负肩上,悄然离店,向东奔了一程,确定无人盯踪这才折向南方,避开大道,全速狂驰。

来到齐云庄附近,已三更过外。

齐云庄是滨湖而建,靠湖的一面,屏嶂天然,根本不足虑,他在离庄约数十大的犄角位置,拣了棵大树,隐身树顶,这样大部分的区域,便全在视线之中。

万籁俱寂,夜凉如冰,庄内灯光寥落,看来十分宁静。

守伺了约莫一个更次,毫无动静,丁浩已开始感到不耐蓦地;忽见一条人影,从庄内冒起,越墙而出,如惊鸿般掠向东南角,快如鬼魅飚风,丁浩心中一动,不假思索,闪电般射落地面,弹身追去。

靠湖滨芦苇中,现在一小片空地,空地上停了一乘小轿,小轿四周堆满了枯枝干草等引火之物,两名黑衣汉子,站在轿后,轿前站着一个毛茸茸的怪人,赫然正是在大枫林现身的那反穿反袄的老者,正面丈许,竟然是齐云庄主余化雨。

看来方才所见越宅而出的人影,定是余化雨。

丁浩隐身芦苇丛中,杀机大炽。

这反穿皮袄的老者。是虚幻老人吗?

他又有什么阴谋?

余化雨老脸一片修厉,身躯在簌簌发抖。

只见那反穿皮袄的老者阴恻恻地道:“余化雨,轿中是你的掌上明珠,四周已洒了硫磺火硝只稍一点燃,连人带轿便会在顷刻间化为灰烬,你估量着办吧!”

余化雨激愤万状地道:“你不嫌这手段太毒辣?”

“哈哈哈……”

“人可欺天不可欺,你必遭天谴……”

“那是另一回事,老夫向来不在乎天理报应,人骗人而已。”

“你要什么,说吧?”

反穿皮袄的老者阴森森地:“老夫临时改变了主意,说起来,你并不怎样吃亏……”

余化雨厉声道:“改了什么主意?”

反穿皮袄的老者得意地一笑道:“天理良心,这主意真是妙不可言,老夫已为你女儿物色了一个对象……”

余化雨狂声道:“胡说!”

反穿皮袄的老者若无其事地接下去道:“老夫所物色的这对象,才貌出众,乃武林后起之秀配你女儿最合适不过,可说天造地设,你女儿也已肯首……”

“放屁,她不会?”

“会不会事实已在目前!”

“打开轿门,我问她……”

“这暂时办不到,老夫的话尚未说完,听着,老夫的条件并不苛刻,你退出江湖,由你女儿女婿接掌齐云庄……”

余化雨咬牙切齿地道:“你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坦白告诉你,南北武林必须统一,整座武林只许有一个盟主。”

丁浩在暗中不由窃笑,原来是在做君临天下的美梦,莫非这老者是望月堡郑三江的爪牙?

余化雨一挫牙,道:“表明你的身份?”

反穿皮袄的老者冷冷地道:“还不到时候。”

“你是‘北堡’的人?”

“北堡,哈哈哈,郑三江退位的时间不久了。”

丁浩大感意外,对方并非望月堡的人,而且竟然要并吞南庄、北堡,这野心大得吓人,那他是何许人物呢?

余化雨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屑地道:“使用这等卑鄙的手段,竟然也妄想领袖天下?”

反穿皮袄的老者冷哼了一声道:“长话短倒,你到底答不答应?”

余化雨咬牙道:“办不到!”

“余化雨,别想左了,你若答应,你女儿仍是齐云庄半个主人,你如拒绝,女儿保不住,基业已保不住……”

“我说办不到?”

“你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姓余的并非听任宰割之流……”。

“嘿嘿,口气满大,告诉你,老夫要取你性命,只要举手之势,你没有反抗的余地,这不是虚声恫吓……”

“凭你这歹毒暗器无影飞芒?”

“不错,你竟然也识得无影飞芒,不过,告诉你,凭内功实力,我一样可以取你性命,别妄想还有酸秀才现身救你,他已北上送死去了!”

余化雨激起地道:“本庄主决不向邪恶低头!”

“你将看着你宝贝女儿火葬!”

余化雨覆地拔出长剑,厉声道:“本庄主与你拼了!”

反穿皮袄的老者扬了扬手,轿后的两名黑衣汉子,齐齐弹退丈外,幌亮火捻子,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炬,作出准备投掷之势。

余化雨老脸惨变,他功力再高,也无法救他的女儿,硫磺火硝,见火即燃,他再快也不能破轿救人,何况还有这老者在侧。

“你当真敢……”

“这没什么敢不敢的,最后问你一句,答不答应?”

余化雨面孔开始扭曲,目眦欲裂。

就在此刻,狂飚陡起,惨号曳空,两名持火炬的黑衣汉子,被震飞到数丈外的芦苇丛中,一个黑衫文士,出现当场。

反穿皮袄的老者平转身,暴喝道:“什么人?”

“你认不出本儒?”

“黑儒……”

老者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连退了三个大步,背心完全暴露在余化雨的剑前,但他立即警觉闪电般换了位置这一来,三方成了鼎足之势。

余化雨面上也是一片骇色。

丁浩目暴凌产,在夜色中犹如两颗光度极强的寒星,罩定那老者冷漠地道:“你易形之术不恶?”

老者目露骇色,身退了两步,栗声道:“黑儒,阁下现身何为?”

“本儒正要找你,太巧……”

“找老夫?”

“不错!”

“何事?”

“本儒忘年之交酸秀才,托本儒取你项上人头!”话声中,缓缓抽出了长剑,那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老者身躯微微一颤,道:“酸秀才是阁下的传人?”

“本儒不答覆你这问题,现在除下你的风帽!”

“除下风帽,为什么?”

“本儒要验明正身。”

“什么意思?”

丁浩此刻已认定自己的判断不错,对方确是虚幻老人,在枣阳城废园中,自己以一招笔底乾坤削去他的左耳,他戴护耳风帽,定是掩饰这一点,当下冰冷地一笑,道:“看你五官是否齐全?”

老者再退了两步,暴吼道:“黑儒,你辱人太甚!”随着吼声,双手齐扬……

丁浩心中早已有备,料到对方必然会来这一手,所以暗中已把罡气布满全身,就在对方扬手之际,立剑当胸,运功疾振,面前立即布起了一片剑幕。

“叮!叮!”连响,数粒无影飞芒,悉被震落。

老者电闪转身……

丁浩大喝一声:“那里走!”人随身起,剑随身发,近丈长的剑芒,激射而出,如划空的闪电。

闷哼声中,老者踉跄退了七八尺之处,剑芒齐顶而过,护耳风帽被削落,头顶心被刮去了一大片,鲜血泊泊而冒。

一点不错,对方没有左耳。

丁浩大喝一声,“虚幻老人,你死定了!”

手中剑随着喝话之声疾剑而出,剑气裂空,发出“滋滋”的刺耳声。

虚幻老人一晃身,玄奇绝伦的斜旋两丈,脱出剑风之外,这种身法,的确令人叹为观止,丁浩也暗自为之一震。

虚幻老人不待丁浩再次出手,紧跟着电旋而去没入芦苇之中。

丁浩急起直追,双方先后的动作,快如一瞬。

越出芦苇之外,丁浩运足目力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对方已在数十丈外,好快的身法放眼当今武林,恐怕难找其匹。

因为虚幻老人反穿皮袄,一身白色,是以在夜暗中仍十分显目,否则丁浩视力再佳,也难分辩数十丈外的人影。

也只是一转念的工夫,人影已自视线中消失。

丁浩知道追之无及,只索罢了,好在小轿留在原地,余文兰珠还合浦,总算了了一件大事,要找虚幻老人算帐,只有另待机会了。

于是,他弹身奔到一个僻静处所,匆匆回复了酸秀才的面目,然后折返原地。

到了原地,目光扫处,不由惊魂出了窍,只见余化雨倒在轿前地上,轿门已启,里面却是空空的。

这可是想不到的意外,莫非暗中还伏着有人,乘自己追敌去后摔下毒手。

当下也不遐多想,疾趋近余化雨,俯身探视,只见余化雨全身抽扭,呼吸微弱,眼神散乱,一看便知是中毒的迹象。

心念一转,急取出威灵夫人所赠的避毒珠,奔到湖边,用手掬了些水,把珠子浸在其中,片刻之后,收起珠子,把水灌入余化雨口中。约莫半盏热茶功夫,余化雨翻身坐了起来,栗声道:“是丁少侠?”

丁浩一颔首道:“是在下!”

“少侠怎会到此地来?”

“在下本在附近巡游待敌,巧逢黑儒,是他指引的……”

“他人呢?”

“追敌去了!”

“哦!今夜如果不是黑儒现身,后果便十分难料了,对方鬼计多端,实出人意料之外,老夫又上了恶当……”

“又有人暗施袭偷吗?”

余化雨站立起身来,道:“没有,是老夫粗心大意,计未及此,少侠不至,老夫恐已断魂了啦……”

丁浩心头一震,道:“是怎么回事?”

余化雨恨极地道:“是那老魔头倦言小女在轿中,以火焚人轿为威协,迫老夫交出基业,他被黑儒逐走之后,老夫启轿探视……”

“怎样?”

“轿内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却暗置了毒,老夫不察,中毒倒地。”

丁浩恨恨地从鼻孔里吹了一口气,道:“魑魅魍魉,鬼蜮行径。”

余化雨咬牙切齿地道:“小女一天在对方手中,对方便一天不会联手,似此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的确令人防不胜防!”

丁浩沉声道:“在下誓要除此武林败类,以这种手段,妄想君临天下,何异痴人说梦……”

“以老夫判断,对方可能已有不可轻视的实力,也许是某一秘密帮派的阴谋。”

“现在要谨防的是对方下一步的鬼计。”

“嗨!老夫已打定主意了!”

“庄主有应付之策?”

余化雨举目望着夜空,悲壮地道:“身为武人,有所为亦有所不为,老夫决心维护武道尊严誓不向邪魔低头,至于小女的生死,听天由命了,照此情形看来,对方纵使得到了老夫基业,未见得便满足,苟且偷生,比死更惨,不若倾力与对方周旋。”

丁浩激动道:“庄主言之有理,在下钦佩,小丑跳梁,得逞不过一时。”

“我们回庄罢?”

“在下打算再继续在附近查探敌踪。”

“老夫看不必了,黑儒既已在此现身,对方可能暂时敛迹。”

远处传来了阵阵鸡啼,距天明已近了。

丁浩略一思索,道:“还是庄主先请回罢,在下拟暂不让对方知道行踪。”

“嗯!这也好!”

“在下想到一计,不知可行否?”

“谈不上什么妙计,是一个应急之策……”

“老夫愿闻?”

“关一尘前辈精于五行之术,何不在庄中主要位置布上阵势,以维庄内上下人等的安全也可避免猝发事件,不让对方出入自如,畅所欲为。”

余化雨欣然道:“此议甚佳,老夫回庄立即请关老哥着手!”

“关前辈夫妇还不知令千金的事吧?”

“目前还不知道,老夫之意可瞒则瞒,不然老两口的火爆脾性,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反而不好!”

“庄主虑得的是,天快亮了,庄主请发驾吧!”

余化雨颔了颔首,道:“如此,老夫先回庄,照少侠的建议布置。”

“请!”

余化雨长长吁了一口气,弹身驰离。

丁浩想了想,索性奔向岳阳城。

朝阳朗照中,来到了岳阳,此刻投店,当然不合适,想了想,也懒得再隐秘行踪,便一直来到岳阳楼头,面湖凭栏。

表面上意态安闲,其实内心却起伏如潮,湖光依旧,人事已非,曾几何时,柯一尧老哥哥已作了古,半半叟生死下落不明,而自己非但血仇未报,师恨未消,连仇人的下落都不知道。

想着,想着,不由出声长叹。

蓦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良辰美景,少侠何事伤怀?”

丁浩陡吃一惊,抬头望么,只见距自己约丈许的地方,一个青衣女子,正对自己露齿而笑,这面容似曾相识……

仔细一辩认,却想起来,对方正是金龙帮的子号使者,在对方印象中是黄衣劲装,这一改了装束,一时间认不出来。

子号使者在此现身,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

照此看来,金龙帮的势力向南方武林伸张,加以来历不明的虚幻老人,意味着南方武林已临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心念之间,谈谈一笑道:“尊使,幸会啊!”

子号使者目光微一向侧后方一扫,道:“我叫林玉芝,少侠直呼我名字好了!”

丁浩知道对方不愿泄露身份,当下改了称呼道:“林姑娘南下有何贵干?”

子号使者盈盈一笑,道:“探亲!”

“哦!林姑娘是南方人?”

“是的,少侠呢?”

“也是探亲,顺便访友。”

“少俊令亲住在城中?”

“唔!不,距此数十里的乡间,在下久闻岳阳楼之盛,故而到此一游……”

“少侠雅兴不浅!”

丁浩心头不期然地又浮起了梅映雪的影子,那绝世芳姿,那超尘脱俗,那绵绵的情意,的确令人回肠九曲,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不由又像冷水淋头,这一段抛不掉躲不开的情,将是什么了局?

子号使者接又进:“我家小姐对少侠时在念中,她有句话常挂在口边……”

丁浩心弦一颤,那感觉不知是苦是辣,有些芒然地道:“什么一句话?”

“她常说:“魂萦梦绕不了情,良辰美景奈何天’!”

“从这两句话中,少侠可以想见她的心镜”

“她仍在山中?”

“是的,她嘱我如碰到少侠,为她捎句口信……”

“什么口信?”

“她怕应了‘此情已待成追忆’这句话!”

丁浩心弦又是一颤,苦苦一笑道:

“这是什么意思?”

子号使者幽幽地道:“花残月缺,此情难续,岂非抱憾终生。”

丁浩顿时意乱神驰,心中惶惶,呆望着子号使者,一颗心正如洞庭湖渺烟波中的一片孤帆,载浮载沉,又如一叶秋萍,在茫茫烟水中,寻不到寄托。

刹那间,豪情壮志,尽化作流云散雾。

真的是好景不常,好梦易醒吗?

子号使者突地正色道:“丁少侠,小姐凛于父命,如你不与本帮合作,你们便没有结合的可能……”

丁浩俊面一沉道:“这是条件吗?”

“不,是我的看法!”

“你家小姐这么同一心思!”

“她很痛苦,但父命难违,她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

“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非不肯,不能也!”

丁浩深深想了一阵,断然道:“在下答应了!”

子号使者欣然色喜,道:“好极了,现在请到敝亲处,我们先谈谈合作的方式,怎样”

丁浩一颔首,道:“可以。”

“我们这就走!”

“进城吗?”

“是在城里!”

丁浩与子号使者林玉芝并肩而行,她长得并不俗,两人走在一道,俨若一对小夫妻,引起了不少路人称羡。

进入岳阳城,转过三条大街,来在一条阔巷中,眼前现出一座八字楼门,朱红大门,石狮分踞左右,很够气派。

子号使者停了脚步,道:“这就是了!”

丁浩心中一动,看看排场,似是阀阅世家,林玉芝是个江湖女子,却有这等亲戚,倒是出人意料之外,当下好奇地道:“令亲是什么身份?”

子号使者一笑道:“是我娘舅家,外祖当年曾任过府尹,业已辞世,现在只剩下外祖母与舅父母,几个表兄姐妹都是武林人,我们很合得来!”

“噢!”

子号使者上前扣动门环。

一个老苍头出来应门,先扫了一眼远远站立的丁浩,然后才朝林玉芝一笑道:“小姐回来了,那位是……”

子号使者回眸一笑,道:“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在岳阳楼头碰到的!”

就在此刻,一个风烛老丐,颤巍巍地走到丁浩身边,伸出破碗,有气无力地道:“公子,可怜老化子两天没吃饭了!”

丁浩皱了皱眉,伸手袋中,摸一块碎银……

那老苍头瞪眼喝道:“老要饭的,别在这罗嗦,滚开去。”

丁浩把碎银放人老丐碗中,突地发现碗底上有个纸团,老丐以目示意,丁浩心知有异,顺手抓起纸团,老丐打了一个躬,转身蹒跚而去,丁浩乘转身之际,把纸团放入袋中,然后举步趋门。

子号使者侧身朝门边一让,作肃客之势,道:“少侠请进!”

丁浩一抱拳,跨入门内,子号使者随后跟进,大门“砰!”然合上,入门是一个大院落,花木扶疏,山石玲珑,修整得极为别致,穿过卵石花径,折向东首,越过穿堂,来到跨院之中。

子号使者朝边厢一指,道:“这里是客室,为了谈话方便,不惊动别人了!”

丁浩点了点头,两人进入小厅落座,子号使者击了击掌,立即有小丫环奉上香茗,丁浩看这厅内布设倒也幽雅,毫无江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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