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大的事吗?只要没天大的事,都等明儿再说!”江既白先发制人,扶着明锦越过大管家就往院里走。
林大管家亦步亦趋跟上,乐呵呵道:“主子英明,还真是有天大的事儿,天大的喜事儿!阙州来信,说是王妃和二公子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估计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到啦!”
“什么?”
“真的!”
迈过门槛的夫妻俩双双停住脚,扭头看向大管家,异口同声道。
不同的是,江既白震惊,明锦意外之中明显透露出欣喜。公婆和小姑子都见过了,唯有小叔子还没见着,听说今年也才四岁,明锦还真是很想见见。
“简直胡闹!”江既白拉长着脸,“我爹怎么也不拦着?想来京城也等来年春天再来啊,这个时候过来,年前往阙州去,正是冷的时候,也不怕冻着阿勤——”
正念叨着,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窜上脑海,江既白的话音戛然而止,随即脖颈僵硬地扭了扭,看向大管家,“我娘该不会打算带着阿勤在京过年吧?”
林大管家满脸堆笑地朝他竖大拇指,“要不说您英明呢!王妃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今年秋上边境明显不如往年安定,王爷打算趁着冬天练兵,王妃说,与其跟二公子冷冷清清在王府里过年,还不如来京城跟咱们一起过,等来年陪着夫人坐完月子再回去,正好天儿也暖和了。”
明锦心头涌上一阵阵暖意。王妃这么说恐怕只是托词,主要是不放心大着肚子自己,特意千里迢迢来京城陪自己生产的。
“阿翎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吗?”明锦听大管家没有提到小姑子,问道。
江既白拉着明锦继续往院里走,边走边给她解释:“阿翎跟着武师傅学了这么多年,也该上战场磨炼了,今年冬天要跟着父亲一起在大营练兵。”
想到那个英姿飒爽又偶尔害羞的女孩子,明锦不禁心疼,“一整个冬天都要跟着住在军营里?”
“嗯。”江既白点头,见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疼惜,心满意足地揽她入怀,宽慰道:“别担心,阙州女军有独立的营房,虽说在出操训练上没有特殊对待,但吃穿用度上还是会多照顾的。”
明锦恍然,她竟忘了,阙州可是有着大宁独一无二的女军,且战斗力丝毫不容人小觑!
“锦云坊新出了两样别致又实用的女子小衣,我瞧着不错,让人给母亲和阿翎留了一箱,明儿我跟管事的打声招呼,让坊里赶制出一批,以王府的名义送去大营吧?”
江既白眉眼含笑地点头,“好,到时候让秦宇亲自送过去。”
既然劳动了秦宇,只送一些女子的贴身衣物未免太大材小用了,而且给女军送了东西,也不能一点儿也不顾军汉们,阙州冬季酷寒,在外出操训练保暖是第一必要,明锦任由江既白拥着自己往前走,兀自思量着该准备哪些御寒的东西。
“还有事?”进了主院内厅,江既白看着跟进来的大管家,疑惑地问了句。
林大管家莫名觉得膝盖中了两箭,但还是坚强地硬着头皮掏出张名帖呈上,道:“爷,除了夫人和二公子要来的事,还有两件事得跟您和夫人禀报。首先,便是这东宫的帖子。下晌时梁詹事亲自送过来的,说是太子请您和夫人明日过府一叙。”
江既白高高挑眉,接过名帖快速扫了一眼后递给明锦,“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毕竟同过窗,又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江既白对太子还是颇有些了解的,志大才疏,又死要面子。这几个月以来,屡屡被自己抓到小辫子、看到他在皇上跟前爱挨骂挨打各种丑态,按理说,他应该巴不得这辈子都不看见自己才好呀?这怎么还主动往跟前凑了?脑子被皇上砸出毛病了?
明锦将帖子交给卿云收着,对于太子的邀请,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江既白见明锦略有些疲态,不欲让她多坐,说完了好早点梳洗上床歇息。
林大管家也是极有眼色的,只略略犹豫地飞快瞄了明锦一眼,如实禀道:“昌王妃……小产了。”
丁明媚小产了?
江既白眼底浮上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讥讽,“她确实该小产了。”
一个“该”字咬得极重。
明锦看着大管家的神色,嗅出一丝不同寻常,“林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大管家回道:“今日一早,昌王妃送薛氏出京,一直将人送到了三十里亭才作别,上马车时不小心踩偏了马凳摔了一跤,当时就见了红……”
江既白神情一敛,“她真的有孕了?”
“是。”林大管家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也觉得无语,“就近送去了庄子上,依然先去的府医署,没找着佟医官,就请了咱们新安插进去的曹医官。据曹医官回报,摔得不是很重,只是孩子怀得不稳,母体也不够康健,这一胎是肯定保不住的。”
“她自己就一点都没察觉出来怀孕了?”江既白仍觉得不可思议。
明锦双手交扣拢在身前,宽大衣袖遮盖下正好是托着自己肚子的姿势,“心虚吧。婚前那次小产她伤了身,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有孕了,这才在我放出怀孕的消息后想到了去母留子以庶充嫡的办法。心虚作祟,她即便有了恶心头晕嗜睡这般怀孕初期的征兆也不会往这方面想,更不敢让人诊脉。”
月信什么的,并月也不算稀奇,甚至是心情过分焦虑等情况下,月信不准也是常见的。
“曹医官说,流掉的孩子已经两月有余,以昌王妃的情形,能保住命已是万幸,此生怕是再难有子嗣了。”林大管家道。
上一世,她为了后位,视亲生儿子为筹码、为工具,这一世,再无子女缘分应该就是最大的报应了吧。
明锦幽幽叹了口气,不为丁明媚,只为上一世那个怯懦却乖巧思敏的孩子。也好,这一世愿他能投生在一个疼惜他的好人家。
该禀报的都禀报了,林大管家见明锦脸上露出疲色,忙退了出来,让夫人早些歇息。
“孩子没了,那是丁明媚她自己作的,与人无尤,你不要多想。”睡前,江既白照例给明锦揉腿,见她眉眼间依旧有一丝黯然,宽慰道。
明锦靠着身后的锦被和引枕,闻言笑了笑,道:“放心,我没有自责,我只是觉得很感慨,幸运和不幸,真的好像只在一念之间。如果丁明媚不折腾那么些歪门邪道,她所求的已然如愿。”
江既白换另一条腿继续按揉,闻言嗤笑:“可她是不会这样自我反省的,只会将所有的不幸都怪到命运不公、怪到我们这些不由着她榨取利用的人头上。我已经交代林叔了,让他加强关注丁明媚的行踪举动。我觉得,也应该知会老太太和大哥一声,让家里也警醒着些。”
明锦深以为然,“嗯,过两天咱们回去一趟,我跟祖母说说,还得告诉他们母亲和二弟要来的好消息。”
“你好像很期待见阿勤?”江既白早就发现了,在大门口那会儿听到阿勤要来的消息,她的眼睛就亮亮的,期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总不能告诉他,你弟弟在上一世可是被誉为大宁第一财神爷的传奇人物,你率领三十万镇北军几乎年年打仗,一直把汗庭驱逐到了漠北之北,他坐镇阙州调度粮草辎重,总领阙州一方财政,非凡没有被连年征战掏空银库,反而让阙州成为了关外小江阳。
这样的人物,明锦实在是好奇,他是怎么长成那样的。
“哦,我是很期待能见到二弟啊,时常听母亲和阿翎提起他,说是漂亮又安静,可人得很!咱们的孩子如果也能像小叔叔这样招人喜欢就好了……”
江既白瞪着眼睛连连摇头,“可别!那小子是蔫儿坏,小小年纪就油盐不进,咱家小棉袄可不能这样!你还不信,我跟你说……”
世子府的主院寝房里,地龙和火墙把屋里烘得暖融融的,床幔内低声慢语,是江既白在一桩桩一件件细数自家弟弟的不可爱行径。
而在京郊的庄子上,上房的寝房内也是温暖如春,但丁明媚却再次体会到了如坠冰窟一般的彻骨之寒。上一次尚且还有母亲陪在她身边,还可以博取江仲珽的愧疚。可这一次,不仅没有母亲陪伴在侧,更是连告诉都不敢告诉江仲珽。她的孩子,她此生最后一次本可以拥有的亲生孩子,就这么永永远远失去了,以这种荒谬又无声无息的方式。
她痛,她悔,但她更恨!
恨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为何总给她如此多的磨难,为何让她的命运如此多舛。也恨那些在她痛哭时却在尽情欢笑的人。等着瞧吧,看谁是能笑到最后的人!
昌王府,魏林将跟踪王妃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尽数禀报,江仲珽还没有所反应,大管家和兰羽双双变了脸色。
挥退魏林,又屏退了大管家和兰羽,房中只剩下他一人的江仲珽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暴戾,一声低吼中生生捏碎了掌中的茶盏,鲜红的血掺杂着细瓷碎末和茶水滴滴答答砸在地上,更砸在他的心头。
屋外廊下,前来通报的门房看着如临大敌一般站在门口的大管家他们,下意识害怕缩了缩肩膀。
他来的好像很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