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圳恭恭敬敬送走今儿的第五拨客人,站在大门口揩了揩鬓角的冷汗,喊来当值的门房低声问:“世子爷回来了吗?”
这一天,宫里皇上、太后派来了两拨,将军府派来了一拨,覃家、崔家各派来了一拨,都是世子妃的靠山。
掌权的,领兵的,握钱的,算是齐活了。
得知世子前脚刚进门,正好跟他们错过,林大管家连另半边鬓角的冷汗也顾不得擦了,脚下生风直扑翠友轩。
主院里,明锦正带着卿云和时樱、时雨俩丫头写请帖,听通报世子爷回来了,三人忙将写好的帖子装进托盘里带下去再仔细核对一遍。
“这几天都玩什么了?”明锦一边洗着笔,一边问道。
江既白一脸苦大仇深地蹭到炕桌旁坐下,随手从盘子拿起个核桃就徒手开掰,“晚上宿在芙蓉阁喝酒看星星,白天斗了两天鸡,看了几场胡人戏团的歌舞杂耍,还去西郊围场跑了两圈马......”
越说越觉得无趣。
人啊,真是贱骨头,以前没跟明锦交代老底儿的时候,出去做做样子也不觉得怎样,现在就只觉得无聊,提不起兴致,还不如窝在家里看明锦打棋谱。
明锦颔首,“过得还挺丰富充实。对了,林伯告诉你没?今儿宫里来人了,皇上召你明日一早进宫。”
“告诉我了,八成是喊我进宫挨骂。太后不是也召你进宫吗,正好咱们一起去。”说着捻起掰出来的核桃仁喂到明锦嘴边。
所有的干果里面,明锦最喜欢的就是核桃,到了嘴边的核桃仁,焉有不吃的道理。
于是乎,一个喂得欢,一个吃得香,气氛温馨又和谐,总算是有点新婚燕尔的味道了。
可惜,情趣破坏者还是见缝插针腾出了嘴,“不成,明儿咱们还是分开走,你去挨你的骂,我去听我的安慰。”
江既白把手里的核桃掰得嘎嘎作响,前一刻还是完完整整的核桃,转眼就粉身醉骨,手指灵活精准地捡出核桃仁一股脑儿塞进明锦嘴里。
哼,还真是吃东西都堵不住她的嘴!
一个核桃能扒拉出多少核桃仁,明锦微微鼓着腮帮子咀嚼,唇齿间都是果仁浓郁的香味。果然,核桃仁就是要大口吃才香!
还没吃晚膳,明锦单吃核桃就吃了个半饱,憋了半肚子气的江既白在“流落在外”几晚后终于在床上吃了个饱。
“气消了吗?”沐浴过后,稍稍恢复些气力的明锦探腿蹬了蹬男人的大脚丫子,暗暗决定,以后可不能把人招惹得太狠了,反噬回来真心遭不住。
将人揽在怀里,手指轻抚她泛红的眼角,江既白心底堪堪平复的躁动又有复萌的趋势。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两股念头在推拉,一边自责将人欺负得有点过火,一边跃跃欲试着想要把人再欺负哭一次……
江既白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样恶劣的一面。
可任是这个念头再躁动,他最终还是按捺了下来。他要的欢好是两个人的欢愉,不是自己单方面的畅快。
“抱歉,我有点失控了。”
男人低喃的道歉和轻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吻让明锦彻底放松下来,“没关系。你能多抱我一会儿吗?”
事后这般温暖亲密的拥抱最让她迷恋。
“好,我一直抱着你,睡吧。”江既白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睡姿。
翌日一早,夫妻俩头顶头吃了个饱饭,江既白神清气爽地先一步出门,明锦落后小半个时辰,估摸着等她到的时候各宫娘娘应该也给太后请完安了。
然而,等她在宫婢的带领下走进永寿宫东暖阁时,赫然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容妃。
端妃和嘉宁公主也在。
待明锦见过礼,周太后笑容慈和地招手让她上前,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像寻常人家的长辈一样,细细询问着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嘉宁公主显然也没少被这么关心过,听着明锦无比耐心地一件件答着,不禁暗暗吐舌头,佩服她一如既往的好耐性。坐在她身旁的端妃借着衣袖的遮掩偷偷掐了她一把,瞪眼睛警告她安分一点。
坐在她们母女另一侧的容妃手里端着茶碗,用碗盖徐徐拨刮着浮沫,唇角噙笑听着明锦熟稔亲昵地跟太后唠着家常。
听明锦说她正在调配一款新的安神香,嘉宁公主顿时也来了兴致,跟着讨论起使用的香料,聊得正兴起,宫婢在门外禀报,说是昌王携昌王妃进宫来给太后和容妃请安。
太后允见,笑看向容妃,道:“今儿算是托了容妃你的福了,哀家才能见着昌王这个大忙人一面。”
众皇子离宫建府后,入宫给太后请安最勤快的确实是昌王。正因如此,才有机会时常遇到进宫来给太后请安的明锦。
容妃别有深意看了眼明锦,见她形容自若,神色间不现丝毫波动,唇边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两分,含笑替自己辩白:“您这么说可是折煞臣妾了,自大婚后入宫敬茶那次,我这也还是第二回见。您应该也听说了,平康坊的那桩命案迟迟没有告破,皇上光是在朝堂上就发了好几次火了,昌王想来着实不得空闲。”
容妃有一把好嗓子,虽人近中年,却仍轻柔婉转,加之她的官话很是标准,抑扬顿挫,十分有韵味。
不过,虽然她掩饰的很巧妙,但明锦还是听出了她在提及“平康坊”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不愧是一手教养出昌王的容妃娘娘。
太后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及平康坊,端妃极有眼色地适时出声打了个圆场,又把话题转回了安神香。嘉宁公主顺势帮腔,偷偷给明锦使了个眼色。
明锦捏着帕子捂嘴偷笑,这丫头,眼色飞得这般明显,太后怕是想装看不见都难!
不多时,暖阁的门帘子被掀开,江仲珽和丁明媚一先一后走了进来。
礼毕,江仲珽走到容妃身侧坐下,丁明媚飞快扫了眼被太后拉着坐在软榻上的明锦,咬了咬唇,落后一步跟着,也坐到了容妃这一边。
太后见着江仲珽,自是免不了又要调侃他一番,江仲珽面带愧色连连告罪,提及正在办的差事时看向明锦的目光里掺杂着明显的关心和担忧。明锦视若无睹,周太后却看得暗暗蹙眉,刚想寻个由头略过平康坊这个事儿,忽然就听得丁明媚开了口。
“本想着给皇祖母和母妃请过安后,就去世子府探望明锦你,没想到竟在这儿碰上了。”丁明媚忧心忡忡地打量明锦,随即松了口气似的,轻叹道:“如今见你没事,我便也能放心了。”
在座的几个女人,哪个不是从后宫的腥风血雨中闯过来的,即便是嘉宁公主,也并非真的单纯如纸。丁明媚自认聪明,其实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徒惹贻笑大方罢了。
就连容妃,听她说出这番话,登时也冷了眸子,颇为不悦地看了眼坐在身侧的江仲珽。
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想阻拦也已来不及了。
自作聪明的蠢妇!
明锦朝她笑了笑,语气客气有礼,“我确实是没什么事。有劳你关心了。”
“好了,说了这会儿话,哀家也觉着有些乏了,你们都是不得闲的人,便各忙各的去吧。”周太后面上露出些微疲色,开口道。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身,行礼告退。
周太后点了点头,胳膊一伸就拽住了妄图浑水落跑的明锦,“你这个闲人就留下来给哀家点一炉安神香吧。”
明锦力持礼数应着,待众人都离开后,才垮下脸告饶:“太后,我也是很忙的。”
周太后脸上的疲色转瞬即消,将她拽着坐回榻上,恨恨地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忙?屋里的男人好几天不着家,你有什么好忙的?”
“他又不是成亲后才不着家的.....”明锦小声嘟哝,“再说了,女人也用不着非得围着男人忙活。”
周太后虽上了年岁,却是耳聪目明,听她这般诡辩,气得直接上手拧耳朵,“看看你祖母,再看看你娘,你就不能反省一下,继承你们家女人的优良家风么。”
明锦不禁失笑,“我们家的女人有这样的家风,是因为摊上了我祖父和我爹那样的男人。”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像她祖父和父亲那样持身端正,心无旁骛的?
女人再努力经营,也得看男人是不是靠谱。
周太后听着她的诡辩,几乎都要被说服了。可转念想到她已经嫁人了,嫁的那位还有些不靠谱,只得硬着头皮鞭策她:“谁也不是生下来就靠谱的,世子是顽劣了些,但究其原因,还是身边没个能约束他的人,如今成了亲,你就要把镇北王和王妃的责任一并担起来......”
明锦垂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听着太后作为过来人的谆谆教诲,此情此景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反而有种温馨的气氛。
而此时的承泰殿砚西堂上,景元帝正唾沫横飞地将跪在地上的某人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