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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洗完澡后吹头发这事儿,是项费时的工程。她发量惊人,又浓又长,全湿的状态下用手一握还是大把,光吹干不追求美感都得近一个小时。
她耐心向来不好,这次和以往一样,头发还是半干状态就已经将吹风机挂回墙上。
卧室里没有闻靳深的身影。
时盏开始往楼下去,直到瞥见沙发上那道身影,原本急促的脚步才调回正常速度。她按一下自己的胸口,没出息。
闻靳深交叠长腿坐在那里低头按手机,看样子是在回复什么消息。
外面大雨不歇,室内寂静如斯。
她靠近时,他依旧在回消息,不过余光已经被女人微荡的酒红裙摆占据,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她一眼,两根细细的带子搭在她莹润平滑的肩骨上。这种肩型听医院的小护士讨论过,时下最受女孩子欢迎的一字肩。
闻靳深放下手机,朝正在拿烟的她招招手,“你过来。”
时盏持着烟盒火机在他旁边坐下。
“怎么?”
他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左边受伤了。”
经这么一提醒后,时盏注意到自己左脚底部开了一道口,应该是在小区路上被什么硬物割伤所致。三厘米左右的伤口,早已止了血,却因为刚刚泡过澡,口子往外翻着,露出中间一缝粉红的肉。
看着那口子,她才后知后觉开始感觉到疼。
闻靳深倾身靠近,伸手握住她的脚踝,看了眼伤口,“家里有没有医药箱?”
“有吧。”
时盏记得温橘说过有的,“但是我不知道具体放在哪里的。”
闻靳深开始找医药箱。
楼上楼下找了一整圈,最后他在茶几下方的柜子里找到个蓝色小型医药箱,里面只有几样简单东西,连纱布都没有。
他取出碘酒和棉球,以及两张创可贴。
“过来。”
时盏靠过去,正犹豫要不要将脚放在他腿上时,他却自己主动将她脚放在腿上。
她微微一动,脚跟摩擦过他深色的西装裤料。
他依旧握着她的脚踝,说:“别动。”
时盏皱了眉。
闻靳深抬眸扫一眼她的表情,问:“怕疼?”
他的手指温度微凉,至少比她的脚要凉上许多,动作却十分温柔,温柔得近乎虚幻。
时盏摇摇头:“不怕阿......我只是不喜欢碘酒那味儿。”
她不是现今社会上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哪里磕着碰着一下就含一汪水泪要人哄。她很清楚,自己从出生在这人间的那一秒起,就没有任何娇气的筹码。
人和人间是不同的,泾渭分明。
有人能做到独立存在,有人只能沦为他人陪衬,或者是平庸的附属品。
乙醇味弥漫在两人间,浓浓的,搅碎他身上自带的雪松香。
他在她伤口上横着贴了两张创口贴,贴得十分服帖。
在闻靳深整理归位医药箱时,时盏起身到玄关鞋柜处。她记得温橘小心机地备过一双男拖,有次还贼兮兮地发语音条说,有朝一日姐姐总会用得到。当然,不止拖鞋,其他的一些物品全在卧室床头柜里藏着。
拉开鞋柜,果然看见最下层靠边上的位置,摆着双黑色男士拖鞋。
细节阿。
温橘这小姑娘,真上道。
软顺一点的姑娘会弯腰将鞋摆在男人脚边。时盏不同,她招呼男人过来,然后直接将鞋递到他手边,趁机展开话题:“......你睡我的房间。”
“那你睡哪里?”他从她手里接过鞋。
“我房间。”
“......”
闻靳深弯腰换鞋,脸朝下,她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没什么温度地问:“真要和我一起睡?”
时盏提出一个较为择中的建议,“你可以睡卧室沙发,那沙发挺大的,够你睡。”
闻靳深起身,心平气和地回答:“时盏,这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你......”
“不合适。”他打断她,语气沉了几分。
他拒绝她的样子,真是迷人,迷人的同时又显尽利弊。利在于——这样一个懂得拒绝异性的男人,会给予日后伴侣最大化的安全感;弊在于——这令她很难达到成为他伴侣那一层。
时盏还达不到喜怒不形于色那地步,几分失落自眼底浮泛,早已习惯种种负面情绪的她浅浅勾唇笑着说了个好。一如宴上说的那个好,也是带着笑的,也是眼里带着失望的。
他能看穿她。能轻而易举的看穿她。
——但他装瞎。
她取来一条薄被递给他后,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身回楼。
被上有女人的香息。
他躺在那里,身上盖着那条染着淡香的薄被,不禁在想,她是不是故意的,专门选沾有她体香的给他。
雨依旧还在下。
房里灯光全灭,时盏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作为一个重度失眠患者,哪怕再精疲力竭,她也很难睡得着,人一躺下不动,脑子就开始活泛起来,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好不容易睡着,又很快被噩梦惊醒。
梦里全是一张张白色雾团拼成的人脸,齐压压地将她围拢,像是随时都会将她吞噬。
抬手一抹,满额头的冷汗。
惊醒坐起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很想看看闻靳深的脸。
那张不同于他人清晰着的脸。
她蹑手蹑脚地下到客厅里。客厅无灯,落地窗帘只拉拢半边,外间拉扯着的闪电泛出白光,他的脸也跟着忽明忽灭。
时盏在沙发前缓慢蹲下,双手覆膝,下巴搁在微微向上弓起的手腕处。
安静的睡颜将他原本清冷的眉眼柔和,他平躺着,薄唇微松,手叠在一起落在小腹上。居然连睡觉都这么规矩......
她觉得他有时真像个恪守旧时代做派的老先生。
上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异性睡觉的记忆,停留在过往久远的灰蒙蒙光色里。看的谁?——她二哥,时通。
现在看闻靳深有多内心平和,当初看她二哥就有多憎恶。
那个居住过的破旧筒子楼里的房子,两居室格局,又用木板从客厅隔断出第三间卧室。当然,不会有她的那一份,她只能和时通挤一间房,睡在他的床底。
那些夜晚,在时通播放的十八禁视频声里,和随着时通动作而震颤不已的床板声里,她总是维持着半寐半醒的状态。失眠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时通烂嫖的恶习也是从那时开始有了伏笔。
所有事情都有预兆,世上绝不会有一夜间突然破土而出的芽。
掐着时间,时盏觉得自己该回去了。她撑着膝盖起身,腿已麻得失去知觉,一个没站稳,人就直接失控地扑到闻靳深身上。
一声男人的闷哼适时响起。
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她破天荒地在想,他醒来后脑子里在想什么?要知道,她鲜少去顾虑他人的想法和感受。
只好以不变来应万变。
她僵着身体,脑袋正正好好地落在他的颈窝里,下巴以他的锁骨为枕,脸正对着他冷白色的脖子,那是一种很诱人的颜色,还有她很喜爱的性感喉结。
闻靳深被砸得不轻,几乎处于被惊醒的状态,其实他什么也没想,抽出一只被她紧压着的手揉揉眉心,嗓音是刚睡醒时的朦哑状态:“时盏,你这是报复么?”
报复他今日的不作为。
她不重,但猛地掉在身上,甚有几分突兀的沉重感。
女人温热的香息拂在颈间。
多雨时节,她此刻伏在他身上,安静又驯顺的模样,像暗灯,像雨汽里茉莉香的最后一分。
他拍拍她的肩,肌肤细腻得有些烫手,“不起来了?”
时盏想说不起来。她想就这么以他的胸膛为床,肩颈作枕,蕴一宿好梦。
她耍着赖不肯起身,说:“我要怎么才能得到你阿,你怎么这么难搞。”
“那要看你用什么方法了。”
她抬起脸来,与他深沉的眸光对上,“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霸王硬上弓是肯定不行的。”
他轻笑一声:“还挺聪明。”
能从闻靳深口里听到夸奖,何其难得,何其荣幸。
她内心最后一处浮躁,也被他这么一句彻底抚平。
他再次拍拍她的肩,“好了,你先起来。”
时盏从他身上滑下,双脚重新沾地站稳。
“怎么突然下楼了?”
时盏:“梦里惊醒,就很想看看你的脸。”
这女人总是无比直白。
闻靳深起身,将薄毯捞在臂弯里,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的背景板是半面落地窗外的雨色,雷电交霎,雨线如幕,颇有几分暗黑电影女主人公的味道。
他长叹一声,妥协:“上楼,我在你卧室沙发上睡,也没多久了。”
凌晨四点了,确实离天明也没多久了。
闻靳深脚步缓缓地跟在她后方。
卧室里的沙发不比客厅,对于他的身形来说,多少显得有些局促。他也不躺,抱臂坐在一侧,对她说:“你睡吧,我就在这。”
时盏往床沿上一坐,拉开床头柜翻出安眠药和褪黑素。
他看见她手中的药,“你等等。”
时盏:“......?”
闻靳深长腿迈过来,取走她手中的药,看了一眼,扬扬药瓶:“这两个最好不要一起吃,不建议,长期的话人体会产生严重的依赖性。”
“你都说是不建议了。”
就像诸多饮料瓶身上都会印着几个字,比如建议零售价五元,她就像极个别商家,对消费者说,我不接受建议,所以我要卖你六元。
闻靳深没把药还给她,垂着眼皮说:“慢慢过度,从每天一次到两天一次,然后把两种药分开吃,再拉开间隔长度。”
他将药瓶放回屉里。
时盏眼角浮几分笑意,说:“这么关心我呢?”
“你又开始了。”
他对她的言语撩拨已形成免疫力,神色镇定如常。
闻靳深示意她躺回床上,她照做,侧身躺着眼睛始终落在他身上。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我不会走,你睡吧。”
时盏将手臂放在枕下,说:“你对每个女病患都这么照顾么?”
闻靳深理解着她话中深意,勾唇浅笑:“你真的想多了。”他顿了下,“况且吧,你现在还不算我的患者,顶多是邻居。”
“那我不要做你的患者了。”
他笑,“这就变卦了?”
时盏眼眸里清晰映着男人脸孔,她轻笑着说:“我要做闻太太。”
闻靳深:“......”
行,够直白,目标也真够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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