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秦谷没少明察暗访,当年的事没人说过,也没有人提起,可是经过他的调查甄别,他却知道,贾钓这个名字就连沈重都在背地里调查。
秦谷知道,自己这个三哥别看平日里嬉皮笑脸,背地里手短狠着呢,掌控着风吹雨的沈重都打听不到当年与荆寄凡联手反扑秦武洲大军,背后谋划者贾钓下落,原本秦谷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谁知道今日这个名字又出现了。
当年的王妃可是最喜欢这个平日里阿谀奉承、油腔滑调生怕自己吃亏,而在战场之上靠着自己膘肥体壮帮着秦雄挡住了无数刀的义子。
沈重从未忘记过王妃的恩情,多少次自己犯了死罪,都是王妃袒护的自己。更是让秦雄给了自己免死的机会。
秦谷丝毫没有怀疑皇帝说的真假,因为他知道,听针阁同样在背地里秘密调查贾钓,这个当年搅动十国战争之人,更有原因是因为他与王妃的死有直接关系。
贾钓在背后的谋划阻挡住了秦雄的脚步,宋国的那个娘们才有了喘息机会,皇帝怕这个人,同时也敬畏这个人,若不是有姜贤当年的运筹帷幄,怕是魏国也只会是成就北寒之地的嫁衣。
只可惜贾钓算错了秦雄不会反,皇帝更不会因为王妃与秦雄心生芥蒂,这也是姜贤当年带秦谷进京的原因。
所以沈重的风吹雨再查,陛下的听针阁一样再查,唯独秦雄整日守着那块碑,无动于衷。
皇帝稳坐军中帐,他知道,秦谷一定会查,更知道,王妃的死让贾钓成为了秦谷心甘情愿与自己达成一致目标的契机,所以他不急
,之后他只需要说,秦谷就一定会去做。
秦谷望着窗外,两人之间很默契,谁都没有再去提这个事情。
秦谷看着天气叫暖归来的大雁感叹道:“想做的纨绔做不成,想走的路走不了。”
皇帝沉默了一下,从身边公公手中拿过一封信丢在桌子上,起身走到窗户前,随后停顿了一下说道:“人人都说身不由己,若是所作所为不由心田,身又怎能由己,终归是己不由心罢了。”
随后叹了口气:“这个道理,生在帝王家我十岁就明白这个理儿。朕何尝不想如同秦雄那般娶自己想娶的那个,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秦谷像是想开了,随后嘴角向上道:“陛下想如何清君侧。”
既然合作,就要有诚意,因此最后还是先开了口。
皇帝同样震惊,侧着脸,微眯着眼,看着秦谷,看来之前每一步虽说有自己谋划在其中,若是秦谷不愿配合的话,依旧无法成事,重点便是秦谷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盘算,如今再次拿到台面,才算是说明如今的秦谷愿意真正的敞开心扉。
皇帝没有回答秦谷,反而将同样问题留给了对面这个少年,就算是一场考校。
秦谷拿起桌上的露雪自顾自的倒了一碗,皇帝看着直心疼,好家伙你小子天天喝,还要和朕抢酒,心中心疼无比,可是依旧保持着长辈该有的满面春风,一副满意的模样,这就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秦谷假模假样的又倒了一碗,皇帝算是绷不住了,连忙说道:“算是看明白了,你小子和秦雄一样抠门,都是骗酒的个中高手,说还说的事。”
秦谷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
陛下江山,多的是人才,二十年来,北边张将军一代军神以少胜多,物资匮乏,硬是和北边蛮子扛了二十年。
虽说在秦雄手中吃了憋,二十年前没送成广陵王进朝都,可是依旧对我大魏国无二心。
秦谷这里说的是魏国,而不是陛下无二心,说者无意,听的人可是心思最缜密的陛下,瞬间就找到了这句话的问题,心中有了腹稿,不是自己那个七哥如今看似消停,实则蠢蠢欲动的广陵王,背后有自己哪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待去摸索。
秦谷一下子便说到了问题关键,不仅如此,他是在向陛下要一张兵可跨洲的通行证,秦武洲才是制衡广陵洲的关键。
皇帝撇撇嘴心想你老子那点儿功勋朕都记着呢,你配剑上殿朕不就没有为难你,不仅如此还给足了面子。
秦谷并没有理会皇帝心中的所想。
继续说道。
有无数山上之人替陛下看着,每年无数人埋骨他乡,可是依旧有无数山上之人乐此不疲的去送死,我大魏国最不缺的就是山上带种的仙人,秦雄当年不仅没有将这些山上之人打怕,反而像是撒出了星星之火。如今更是形成可以燎原之势。
皇帝越听越膈应,怎么的,今天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一个劲儿地将秦雄挂在嘴边,是怕朕把你那世袭制的帽子摘了吗?
秦谷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想看看陛下诚意么。”
皇帝自然听得出,秦谷这是在跟自己提要求,但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秦武洲,随后身边公公实在看不下去,拿起桌前的露雪,给陛下倒了一碗酒,好家伙,你这个当臣子的自顾自喝上瘾了。
皇帝说道:“秦武洲朕自然有盘算,那封信写的很清楚了,不必再邀功了,回去将这封信送给姜贤,他自然明白。”
秦谷不但没有理会,只是将怀中的信夹的更紧了些,说道:“南边儿自然不用说隔着巴蜀的天险,又有天下步兵出秦武之说,自然可保朝都太平。”
皇帝差点将口中酒喷了出来,还是强忍着喝了进去,面带不悦之色说道:“今天恨不得把秦雄以后得溢名都要了是吗?”
秦谷不好意思的耸耸肩说道:“这麻烦的反而不是这些武夫将领。他们向来是最好对付的,打一个巴掌给个枣,还要感恩戴德的点兵,回沙场上拼命。”
反而最难对付的,是国子监那些读书人,不同于学宫的儒术,这群读书人没有信仰,没有派别。一个个眼高于顶,龙虎山上没猜错大部分都国子监的读书人吧,理论大于实践,把龙虎山正一门,搞得乌烟瘴气,老天师不得不进京来避难,把烂摊子丢给身位符祖转世的我哥。
皇帝听得出,这是在怪老天师,捏了把桌上花生,双手捻掉酥掉的花生皮,说道:“事后我会带你去见一见国师。”
这算是一个保证,一旁的公公听到,好家伙这就把老天师给卖了,连忙再给陛下倒杯酒压压惊,秦谷看到了,也端起碗,公公不情愿的给秦谷也来了一碗,眼看着露雪就要见底。
秦谷继续说道。
国子监的读书人,无非是小人、君子、迂腐这三种,可偏偏有各自的脾性,挨个儿对付却不能动手,这才是最麻烦的。
不像武夫和剑修之间,看不惯了,就是问拳、问剑,谁的拳头大,谁出剑的力道更大,谁的道理声音就越大,偏偏是最不讲理的剑修和武夫,反而成了最讲理性子直来直去的君子。
读书人中的小人,若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他犯错。依旧还是有办法炮制。
君子可欺之以方。自然也就成了最好对付那一个读书人,阳谋足以。
反而最难的是迂腐之人。打不得骂不得,偏偏又毫无破绽,仅仅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的道理,不错不对,就只是中庸。
若只是为了守成则足够了,而且很够了,不仅如此,反而还有不少盈余将官场治理的干干净净,可惜陛下有远大的抱负,那只会两看相厌,巴不得早点儿把位置腾挪出来,换个人来为陛下指点江山。
皇帝一听就知道秦谷说的是何人,这是要让自己换相,身居高位守成足够的吴念柏。
可是如今姜贤在秦武洲做着阵眼,还不是为了你这臭小子,动弹不得。
秦谷一眼就看穿了,皇帝所想。
随后说道:“再有一年,至多一年,臣就会让师父与秦雄彻底解放出来。”
皇帝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今天收获很多,不光是秦谷的看法,还有很多自己想做却不好下手之事,都只能由秦谷代劳。
皇帝今日要的就是秦谷是否看出问题的态度,只有看出了问题,才能帮自己解决问题。
秦谷看的很透彻,皇帝很满意。拂袖起身,准备事了拂衣去。
临走之时总感觉少了什么,扭头看了眼秦谷。
秦谷连忙又从剑鞘之中,摸出了一坛子露雪,皇帝这才满意的挥袖离去,哈哈大笑道:“你很懂事,朕很满意,还是像你娘多一些,最起码很聪明,皇子能不杀就别杀了,朕子嗣不多。”
秦谷抹了抹头上的汗,他知道这是皇帝在给秦谷说自己的下限。幸亏陛下不贪心,只喝了一坛,送了一坛,谁让自己还喝了半坛子,不亏不亏。
皇帝说了自己的下限,又何尝不是在给秦谷放权。
聪明人之间的默契,很容易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