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想到,一向优秀的张晓禾会没考上大学。原本对张晓禾和颜悦色的村民们,态度也跟着发生了大转变,从夸赞变成了不屑。
“就是说女孩子读什么书,还不是考不上大学。”
“我看她就是到了城里,心思野了。”
“看她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我早就劝过她爸妈了,还不如让她早点嫁人。”
流言蜚语很难听,但是张晓禾并没有因此消沉下去。她考虑了几天,最后跟父母说了复读的想法。
复读,意味着家里还要增加一笔开支。更何况,张晓禾不在乎那些目光短浅之人的流言,不代表张晓禾的父母不在乎。他们很干脆地拒绝了张晓禾。为此,张晓禾还挨了她爸几顿打。
贺屹峰听到这里,心都揪起来了。
“打哪儿了?”
“那儿都有啊。胳膊、背上、脸上。不解气就把我关在房间里。现在想想,我也挺厉害的,连哼都没哼一声。”
张晓禾语气轻松地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贺屹峰虽然早早地就去了外地的艺校,但他也是家里宠大的。别说打了,他爸妈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贺屹峰觉得好疼,疼痛感来自张晓禾刚刚说的那些地方。仿佛那一下下扫帚的痛击,打在了他的身上。
“疼吗?”
“疼啊。但是我倔。我妈看我被打成这样,她就哭,让我跟我爸求饶。但是我知道,我一旦求饶,我这辈子就跟大学没有缘分了。”
贺屹峰一言不发,轻轻地揉着张晓禾被她爸爸打过的地方,试图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不过我运气也好。这个时候村里调来一个书记,年纪轻轻的,刚刚研究生毕业。你说我们那个时候的人,哪儿见过研究生啊?自然是他说什么,我们村民听什么。他得知了我的情况以后,亲自上门,给我爸做思想工作。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次,还带上了主任和村长。他跑了几趟下来,我爸就松口了。只不过这高复课没上几天,我就来到了这里。认识了伊寒、孟洁、你,还有好多好多人,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贺屹峰突然有这样一个想法,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从来不认识张晓禾。那样张晓禾可以继续沿着自己的生活轨迹走。她这么想读大学,被她爸爸毒打成这样都想过放弃,可是因为一场意外,她来到了这里,打乱了她全部的人生计划。
她这么努力,一定能考上很好很好的大学吧。
“屹峰。”张晓禾的指尖轻轻划过贺屹峰紧皱的眉头,让他尽可能地放松,“我现在很幸福。我在准备读大学的。抽空上上网课,其实很有意思。既来之则安之,老天对我很好。”
贺屹峰握着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双眼。他通过萧伊寒的脸,触及到了藏在她眼底的张晓禾的灵魂。
过了许久,贺屹峰对她说:“幸运的那个人,是我。”
平复了心情,贺屹峰才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张晓禾的爸爸对她这么严苛,那她怎么还会思念他们呢?
“那毕竟是我爸妈呀。”张晓禾回答。
“你要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恨我爸,那是不可能的。我恨他无知、专制、暴虐,但是他确确实实愿意供我读书。我妈虽然是农村妇女,但从来没有亏待我。她当时都想好了,如果我爸实在不愿意供我读书,她去镇上卖她自己纺的布料换钱给我用。说实话,其实最该怪的,还是我自己。”
张晓禾怪自己不能给父母好的生活,她也恨自己在高考这么重要的时候掉链子。
“你已经很努力了。”
贺屹峰不难想象,那个时候的张晓禾读书会有多努力。而且仅以两分之差落榜,这不是她的错。
“我都不知道,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真实的我去哪儿了?是已经死了吗?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他们受得了吗?这些我都不知道,所以我想他们,我担心他们。”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哆啦a梦就好了,贺屹峰心想。这样他就可以带着张晓禾坐上时光机,让她回到过去,看望她的父母。也可以让她父母知道,她在这里一切都好,自己会一直爱她、疼她、护她,让他们放心地把张晓禾交给自己。
夜深人静,刚刚还在发起床气的贺十一窝在张晓禾怀里,又陷入了深度睡眠。张晓禾也被她的瞌睡虫传染,困得连打两个哈欠,泪眼朦胧的。贺屹峰把她和贺十一抱在自己怀里。
“赶紧睡吧,我陪着你们。”
“嗯。”
张晓禾的意识已经迷糊,她全凭肌肉记忆攀着贺屹峰的肩,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很快就睡着了。
贺屹峰被她这个完全来自下意识的举动而感动万分。
“晓禾,我爱你。”
意料之中的,贺屹峰没听到张晓禾的回答,她睡得真的很沉。没关系,他们日子还长。贺屹峰还要和她说一千遍、一万遍“我爱你”。
第二天一早,叫醒他们的不是闹钟,也不是贺妈妈爱的呼唤,而是着急要出去溜的贺十一。准确的说,他俩是被贺十一踩醒的。贺屹峰没辙,把她抱了起来,贺十一见贺屹峰醒了,兴奋地不行,不停地哼哼唧唧。贺屹峰想捂住她的嘴都不行。
“屹峰……”张晓禾翻了身,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贺屹峰没好气地瞪着贺十一:你看,把你妈吵醒了吧!
张晓禾一睁眼,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贺屹峰凶神恶煞地瞪着贺十一。贺十一被他单手举起,一副可怜样,嘴里还发出令人心疼的呜咽声。
张晓禾马上就清醒了,她把贺十一从贺屹峰手里夺回来:“你干嘛?大清早几天欺负她。”
贺屹峰真是有口难辩,更过分的是贺十一,一个劲儿往张晓禾怀里钻,就好像贺屹峰真的欺负她了。
贺屹峰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你!”
“干嘛?”张晓禾拍掉了贺屹峰的食指,“你都醒了,就去遛你女儿。总凶她干嘛?”
贺屹峰不满地嘀咕:“要遛要洗澡要打针了就是我女儿,可爱了卖萌了撒娇了就是你女儿,母女俩都不讲道理。”
这个碎碎念的样子像极了贺十一。
张晓禾觉得他可爱,想笑,但还是故意抱着张脸:“你说什么?”
“没什么!”
贺屹峰换上谄媚的笑容,抱起贺十一往外走:“走咯闺女,我们出去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