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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六章(1 / 1)

昨天,谢宝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英国公府的,心中飘飘然仿佛做梦一般。

她记得九哥说过,这两年会尽量避免与她私下接触,她还以为十八岁之前都见不到九哥了。可昨日于街上,谢霁披着二月初的暖阳缓步踱来,眸色清冷,气势逼人,脱胎换骨般有着上位者睥睨尘世的傲气。

旁人只知道他在与淮阴侯世子搭话,却不知桌下牵着的是谢宝真的手……

不能再想了!

水榭中,谢宝真抬手覆在发烫的面颊上降温,清澈的眸中依旧有甜蜜的笑意荡开。

“郡主?”身后蓦地传来一个清澈的男音。

谢宝真回神,收敛好多余的神色回头一看,来的人正是淮阴侯世子傅西朝。

如今朝堂局势变化,淮阴侯一家决定在洛阳别院中长住,诸多事宜商议,淮阴侯不便露面,大多是淮阴侯夫人和傅西朝代为走动。

“世子?”谢宝真起身道,“你不在前厅,怎么到这儿来了?”

大概是自觉失礼,傅西朝面色微红,拱手道:“令堂让白芍姑娘带我于府中四处转转,却不曾想郡主也在这儿,冒昧来此,失礼了!”

说罢,他又朝侍婢白芍一拱手,“有劳白芍姑娘!”

见傅西朝有板有眼的像是个老学究,甚是好玩,白芍没忍住露了笑意,傅西朝的脸更红了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白芍,你先去外头候着罢。”谢宝真道,又朝傅西朝扬扬下巴,“你坐呀!”

傅西朝道了声多谢,撩袍在谢宝真对面坐下。

谢宝真给他倒了杯茶,傅西朝还未坐稳,又腾地起身,双手接过茶盏恭敬道:“多谢郡主!”

傅西朝自幼酷爱圣贤之道,加之家教甚严,慢慢的便养成了这个老气横秋又腼腆害羞的性子。谢宝真并不觉得他这般行径可笑,至少比那什么吴相家的二公子、秦尚书家的伪君子要好太多。

谢宝真道:“自从得知我已有心上人后,你每次见我都要保持礼貌的距离,唯恐逾矩僭越。今日却主动同我搭话,想必是有话要对我说?”

被猜中了来意,傅西朝显得有些局促。

谢宝真摆摆手示意他随意些,“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不喜欢猜来猜去的。”

“既是如此,那我便直言了。”傅西朝捏紧五指,思索了一番措辞,方低声道,“郡主要当心祁王。”

“嗯?”谢宝真一口茶险些呛着,心道:莫不是那日在糖水铺子,傅西朝看见了什么?

想到此,谢宝真眼神飘忽,故作镇定道:“世子……何出此言?”

傅西朝正色道:“傅某自知才疏学浅,与那祁王也只是在宫宴中见过一次而已,不曾有丝毫交集,自问没有什么能让祁王看得上的长处,可那日街上偶遇,他不顾一切上前与我攀谈,这是为何?”

谢宝真清了清嗓子道:“唔,为何?”

“我思虑许久,大胆揣测,祁王兴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意图是在于谢家,或者是……郡主您。”

怕谢宝真不信,傅西朝正襟危坐,解释道,“祁王掌管刑部,奉陛下之命网罗天下罪名,先后拔除了吏部孙家、户部秦家、信阳侯宁家在朝中的势力,如今唯有谢家还屹立朝堂,皇上不可能不忌惮。我猜想祁王此番靠近,兴许是试探,想对谢家别有图谋。”

“……”谢宝真无言许久,方道,“世子大概不知,祁王殿下曾寄养谢府多年,断不会做出这般忘恩负义之事。”

傅西朝道:“这段往事我略有耳闻,亦知祁王自离了英国公府成为天子新宠后,便与谢家彻底断了往来,一点也不曾念及英国公的养育之情。若是有情有义,又怎会做出这般冷血背信之事?”

“他不是这样的人!世子多虑了。”谢宝真容不得别人说谢霁半点不好,哪怕这个人是善意提醒。

见谢宝真语气笃定,傅西朝一怔,眼中忧虑不减,勉强笑道:“或许,真是我想多了。但郡主还是要小心,祁王对英国公府了如指掌,想亲上加亲蓄意联姻,也未可知。”

这一点倒是猜中了。

谢宝真反问:“联姻不好么?”

傅西朝被她这句话惊到。

他抬眼揣摩谢宝真的面色,拿捏不准她这番话是玩笑还是认真,只讷讷道,“祁王心思城府深不可测,而郡主天真无邪,不是他的对手……非是傅某爱嚼舌根,而是祁王声名狼藉,实非良配。”

谢宝真心中一沉。

她不是责怪傅西朝说的话不中听,只是难免联想许多:连谦逊有礼的傅西朝都对谢霁如此评论,那其他人还不知道会如何谩骂诋毁呢!

心中一疼,她蹙起眉,低声问:“祁王真这么坏么?”

“这……”傅西朝道,“具体如何,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算是褒贬不一罢。不过天子收权之事,的确是倚仗祁王狠辣无情的手段,孙、秦、宁三家失势,也确然是折损在祁王的刑部手中。为此,皇后娘娘甚是不喜他,前朝后宫俱有波涛暗涌。”

“我知道了。”谢宝真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她去扬州一年,竟不知道洛阳发生了这么多事。

“不管祁王图谋为何,总之,万望郡主当心。”傅西朝叹道,“如若万一,英国公府与祁王府有了利益冲突,郡主自然就知道祁王的可怕之处了。”

“自小我爹就告诉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永远不要从流言去了解一个人。不过,还是要谢谢世子的提醒。”谢宝真淡淡一笑,起身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世子请随意。”

虽然心中有些许难受,谢宝真的眼神依旧清澈通透,没有丁点儿的厌恶或是恐惧。

她与九哥相识多年,又怎能因见面不过几次的外人说了几句话,就对他心生嫌隙呢?

她相信九哥,也相信自己的心。

过了半个月,一向太平的英国公府突闻噩耗。

谢澜犯事了。

为此,谢乾愁得一夜未睡,第二天便匆匆召集了在洛阳的所有谢家子弟,大厅内一派凝重。

“信阳侯府被抄没后,众人为求自保皆与宁三娘断了来往,唯有阿澜仍与她私交如故。宁三娘出事前曾委托阿澜造一把长刀,前些日子刀造好了,阿澜亲自给宁三娘送去,结果就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

谢临风连官袍都未来得及脱去,便将搜集来的情报一一道来,“在这个时候前去送刀,往小了说是‘结党营私之嫌’,往大了说,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也未可知。”

“老六如今在哪?”谢乾问道。

“刑部大牢候审。”谢淳风回答。

“刑部里是谢霁的人。”说话的是老四谢弘,与老六谢澜乃是一母同胞,面上的焦急比旁人更甚,提议道,“叔父可否能请祁王出面保下阿澜?叔父于祁王有养育之恩,您出马,事情兴许还有一线转机。”

“不妥。”谢临风道,“父亲若着急出面,反而显得我们谢府心虚,坐实了阿澜的罪名。”

谢乾眉头紧蹙,思忖道:“老六与宁三娘的私交本是一件小事,如今闹得这般地步,必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父亲是说……”

“怕是皇上的意思。”

谢乾长叹一声,“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朝中权臣一个接着一个倒台,唯独谢家屹立不倒,树大招风,老六只是个突破谢家的□□罢了!谢霁是皇上的人,即便他有心维护老六,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谁会舍得牺牲自己郡王的身份和前途,去拼死维护一个小小的兵部编外呢?

“谢家上下一心,阿澜的冤屈便是我等的冤屈,总不能坐视不管罢!”谢弘的声音已有些哽塞。

“先探探风向如何。实在不行,我便舍了这一张老脸去求皇上,用军权换回老六一命。”谢乾沉沉道,“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也该服老了……”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谢宝真已然不忍听下去了。

她出生时,谢家就站在了荣耀的顶峰,有天子的倚仗和朝臣的尊敬,像这般深陷牢狱之灾还是头一回。

六哥通晓兵器营造之术,且对自己极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六哥遭人陷害……

思来想去,谢宝真一咬牙,打算悄悄去一趟祁王府打探口风。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意换了身低调的衣裳,且没有坐谢府的马车,而是步行三刻钟前去。

谁知天公不作美,走到一半下起了飘雨,谢宝真出来匆忙并未带伞,小跑着赶到祁王府时,鬓发和外衣都被雨水洇湿了,显得颇为狼狈。

祁王府门前没有停轿子或马车,说明王府今日并没有其他客人在场,谢宝真松了口气。

她上前同府兵自报了姓名,不多时,一侍婢打扮的女子举着伞跑来,见到谢宝真先是一番大笑,欣喜道:“宝真,果真是你!”

这声音熟悉,谢宝真猛地转身,而后眼睛一亮:“沈姐姐!”

这名祁王府的‘侍婢’,赫然就是她在扬州的好友沈莘!

“你怎么来洛阳啦?”见到沈莘的笑颜,谢宝真沉重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许。

“还不是多亏了你的美言,我家主子才大发慈悲把我召来洛阳做了亲卫。”说着,沈莘举袖擦了擦谢宝真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和鬓角,问道,“你跑出来淋雨作甚?湿成这样,当心风寒!”

“没事,只是打湿了一点外衣。”谢宝真掸了掸身上的雨水,朝府中庭院张望了一眼,细声问道,“我……我有急事找九哥,他在吗?”

“他有客。”沈莘道,“你别站在门口吹风啊,先随我到偏厅去避避雨。”

谢宝真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私下来见谢霁,便推辞道:“不必啦沈姐姐,他既是有客,我明日再来好了。”

“哎,你不能就这样湿着衣裳回去啊!进来罢,我给你擦擦,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说着,沈莘拉着谢宝真的手就朝府中走去。

谢宝真拗不过沈莘,只好跟着她进了祁王府。

祁王府很大,也很冷清,阳春三月,府中竟是一株花也没有,四处耸立着灰青色高墙,只有几丛竹子、几棵松柏点缀其中。

“这把伞,还是你离开扬州时送我的呢!”沈莘将伞倾斜,分了谢宝真一半,笑着说。

回忆当初,谢宝真也笑了,轻声问道:“沈姐姐,你为何做侍婢打扮呀?”

沈莘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边际,信口胡诌道:“主子说府上没有女人,总需要个端茶送水的丫头,恰巧你姐姐我貌美如花,于是就被选中了!”

正闲聊着,中庭廊下迎面走来两人,正是谢霁和吴相国。

谢宝真停了脚步,心中一紧,下意识要回避,可祁王府空荡无比,连座藏身的假山都没有,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回躲。

她四下张望一眼,正犹豫间,谢霁和吴相国已看见了她。

“这不是永乐郡主么?怎的这般打扮?”吴相国挺着大大的宰相肚,眯着眼,别有深意道,“祁王殿下这儿真是热闹,怎的连郡主这般深闺小姐也会来造访?”

吴家老二吴蔚曾向谢宝真追求示好,却多次遭拒,甚至还被人用麻布袋蒙头莫名其妙揍了一顿……为此事,吴相国觉得拂了面子,迁怒于谢家,加之谢家如今有难,他说话便不似从前那般恭敬。

谢宝真听出了吴相国言语间的奚落,便轻轻一笑:“怎的,吴相国来此,也是为避雨?”

雨水从她鬓发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抹深色的湿痕,她的眼睛也像是浸透了雨水般湿润漂亮。

谢霁望着她洇湿的外衣和发丝,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沙哑开口道:“永乐郡主是本王的妹妹,妹妹看望兄长,自是理所当然的。”

“殿下重情重义,老夫佩服。”吴相国打量谢宝真一眼,呵呵笑道,“只怕郡主此番并不仅仅是避雨叙旧,而是为谢澜一案而来罢?”

来意被人当面戳破,谢宝真睫毛一颤。

视线落在少女绞紧的手指上,谢霁眉毛皱得更紧些,眸子里像是凝了一层寒霜。

他望向沈莘,公事公办般道:“带郡主下去换身干爽的衣物。”

“是。”沈莘僵硬生疏地福了个礼,朝谢宝真使了个眼色。

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谢宝真压下心中情绪,不同吴老狐狸计较,只朝谢霁一福礼道:“多谢九……祁王。”

走了四五步,又听见谢霁的嗓音漠然传来:“谢澜之事绝无转机,不管何人来求,都是这个结果。”

吴相国哈哈大笑:“祁王大义灭亲,可敬!可敬啊!”

谢宝真脚步一顿,咬了咬牙,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前行,娇弱的背影依旧优雅挺直,不愿流露出丝毫狼狈破绽。

送走吴相国那只老狐狸,谢霁转身回府,每走一步目光就阴沉一分,沉沉唤道:“关北!”

“属下在。”关北从檐上飞下,稳稳落在谢霁面前,抱拳道,“殿下有何吩咐?”

“三日之内,揪出相国府的狐狸尾巴。”谢霁指腹摩挲,回想起谢宝真发梢滴水、抿着唇受委屈的模样,他眸中的霜雪更浓,冷冷道,“还有,谢澜的事我不方便出面。我记得,督察院御史张素的儿子在刑部留有案底?”

关北道:“不错,前些日子他还打算求您出面救他儿子一命。不过,您当时没有见他。”

“张素在朝中颇有些威望,你去告诉他,若想他儿子销罪活命,便想法子保下谢澜。别的不必多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安排好这一切,谢霁整理好神色,朝偏厅走去。

……

沈莘抱了一身干爽的新衣过来,让谢宝真换上。

翠襦红裙,用的是最好的料子,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刚刚好,就像是为谢宝真量身定做。

不知想到什么,谢宝真系腰带的动作慢了下来,垂下眼出神,似有心事。

“方才公子那般,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你别伤心。”沈莘以为她在为谢霁的话伤神,便安慰道。

“我知道。”谢宝真点点头,将腰带系好,抚了抚簇新的衣料道,“我只是觉得今日不该来这,平白给他添了麻烦。”

“你说什么胡话呢?”沈莘笑道,“你不曾见过他在平城的样子,所以大概不知道,他可以为你改变到什么地步。”

谢宝真只是摇头,“这不一样的,他对我好,并不意味着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麻烦他。若是知道会碰见吴相国,我说什么都不会进门了。”

说罢,她起身道:“我该走了。”

沈莘诧异:“不等会儿么?公子马上就有空闲了……”

谢宝真坚持道:“不必了。若是回去晚了,爹娘会起疑。”

见她态度坚决,沈莘只好道:“好罢,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谢宝真犹豫,沈莘失笑道:“放心罢,这事我比你有经验。不用祁王府的马车送你,不会让人起疑的。”

沈莘专门寻了辆普通的民用马车,将谢宝真从侧门送出。

刚拍拍手回府,便见谢霁步履匆忙地过来,也没打伞,顶着一身水雾问道:“她人呢?”

沈莘一愣,下意识指了指侧门的方向,讪笑道:“她着急回家,我便让人送她……呃,马车才刚走,此时约莫还未出二十丈远。”

谢霁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出了祁王府侧门,顺着车辙印追去。

……

谢宝真坐在马车中,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帘缝外倒退的青砖黛瓦出神。

谁知还未出祁王府街口,马车便倏地停了下来。

谢宝真稳住因惯性前倾的身子,问道:“怎的停了……”

话未落音,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了谢霁带着雨雾的、潮湿冷峻的眉眼。

谢宝真瞪大眼,微微张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霁大概是一路跑来追上马车的,胸膛起伏,呼吸略微急促紊乱。他看了谢宝真许久,眸中盛着明显的担忧和小心翼翼,喘着气问道:“生气了?”

声线不稳,十分嘶哑。

谢宝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句‘生气了’是从何而来,只睁着眼拼命摇头:“没有……”

谢霁松了口气。

马车一沉,他掀开车帘钻了进来,带着一身水汽坐在谢宝真身边,低声道:“那些话,是假的。谢澜,不会有事……”

心潮叠涌,眼眶酸涩,谢宝真‘呜’了声,忽的扭身紧紧揽住谢霁的脖子,扑进他怀中,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带着愉悦甘甜的笑意轻轻说:“我知道的,九哥。”

这会儿,轮到谢霁怔愣,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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