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4.对峙
——别想了,安塔尔丝·布莱克!
周一早晨的黑魔法防御课上,气氛有些低靡,因为刚刚度过一个闲暇周末的孩子们还没有很好的调整自己的状态,尽管他们美丽的德拉萨尔教授已经在尽力调动氛围,课堂上依旧是哈欠连天,死气沉沉。
只是德拉萨尔没有想到,连一向对这门课颇为上心的安塔尔丝居然看上去也相当心不在焉。
依旧是教室后排靠窗的座位上,安塔尔丝一头扎在桌上,额头巴巴抵着桌面,兜帽随着她的动作垂到桌边,就像是耷拉下去的某种动物的耳朵。
女孩揪着自己兜帽的两个边边,毫不顾忌形象的摊在座位上装死。
——别想了,别想了,别再想了!
安塔尔丝闭着眼睛,牙齿从嘴角这边咬到嘴角那边,埋进桌面的脸庞上,黑眼圈几乎快掉到了下巴。
她这个周末可过的不尽如人意,睡觉都睡不踏实,每当她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时,总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惹得她在床幔里发疯般地滚来滚去,头发都不知道揪掉了几根。
都怪那个见鬼的莱姆斯·卢平!!
安塔尔丝恨恨地想。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她要及时控制住自己,现在可和以前不一样,卢平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之间毫无可能,她不应该有那种多余的想法。
看在梅林的份上!他是一个狼人!狼人!——毛茸茸的,还长尾巴的那种!
他们已经说好了做朋友,她怎么能心有旁骛?怎么能做那样的梦?还梦到他…
安塔尔丝咬着下唇呜咽一声,将热乎乎的脸庞更紧的贴着冰凉的桌面,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来烦她,耳边一个声音,带着点犹豫和顾虑地叫她的名字:“er——布莱克小姐?”
安塔尔丝烦躁不堪,闷着声回了一句:“干什么?”
话音刚落,身边的雷古勒斯已经毫不客气的在桌下踹了脚她的座椅,女孩一个趔趄,骤然回神站起身,才发现那个点她名的人正是他们的防御术教授。
德拉萨尔教授站在讲台上,焦糖色的目光落在安塔尔丝身上,没听清她刚刚的嘟囔:
“ibegyourpardon?你的回答是什么?”
安塔尔丝傻了眼:“对不起,教授。”说着她茫然的朝雷古勒斯看去——少年见死不救的朝她翻了个白眼,倒是前座的克拉格担忧的回头瞅了瞅她,羽毛笔指了指自己的羊皮纸。
“…呃…能够击溃摄魂怪的咒语?”她对着克拉格笔记上的提示念出来,恍然大悟,接着就脱口而出:“守护神咒。”
这个问题回答的过于流畅,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非常好!”
德拉萨尔教授很满意的点点头:“正是守护神咒,是巫师界最强大、最古老的防御咒语之一,也是最著名的防御咒语。这是一个极其复杂、很难施展的符咒,可以唤起一个半具象化的积极力量,也就是守护神。”
她的声音婉转的像是在唱歌剧,带着令人心驰神往的起承转合:“能够施展守护神通常被认为是超凡魔法能力的一个标志,它的难度远远在普通巫师等级之上。大概也是因此,这个咒语并没有出现在你们霍格沃茨的教材上。”
“不过在我看来,教授你们这个咒语可是必要的课程,要知道在我们布斯巴顿,每个五年级的学生都会被要求尝试施展守护神咒——虽然大部分人都会失败,但是不努力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她说着,那张令人心动的脸庞热切的注视着安塔尔丝,眨眨眼:“布莱克小姐,不知你是否同样知道守护神咒的咒语呢?”
安塔尔丝站在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下,眼神轻微的凝在一起。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温度微微沉淀,在凝神停顿片刻后,轻轻启唇:“expectopatronum.”
“brilliant!斯莱特林学院再加十分!”
德拉萨尔教授毫不吝啬,笑容满面的奖励给她分数,然后挥挥自己雪白的小手让安塔尔丝坐下,转身在黑板上一边写下板书一边继续讲解:
“守护神咒的咒语正是‘expectopatronum’,不过要注意的是,要想成功使用这一魔法,施咒者必须集中精力回忆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幸福的记忆。”
“成功召唤的守护神分为两种形态:实体的和非实体的,非实体守护神不像任何的生物,几乎不存在任何显著的特征,而实体的守护神的形态是一头灿烂夺目的银色动物。每个巫师的守护神都是不同的,它的形态能够反映巫师的个性,或者是生命中真爱的形象……”
这可太浪漫了,前排的克拉格立刻发出了“哦~”的感叹,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也都提起了兴趣,大家一扫之前的昏昏欲睡,饶有兴趣的听着德拉萨尔教授的新知识。
安塔尔丝的心里则像是打了个结。
她坐回座位上,抬手撑住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漫无目的的敲击着桌面,十月底的冷淡阳光越过厚重的石壁堆砌的窗扉,在昏暗的教室里清晰的画出金色的分界线。
雷古勒斯手底下匆匆记着笔记,还有空抬眸瞥她一眼:“我记得——这是个你都施展不出来的咒语是吗?”
“是的。”安塔尔丝倒也不羞于承认,她半垂眼睫:“能够让我受挫的咒语没有几个,它算其中之一。”
“不过也还好。”
女孩嘴硬的耸耸肩:“反正我估计我这辈子都遇不到摄魂怪。”
“你哪里需要摄魂怪啊。”雷古勒斯在耳边阴阳怪气地:“没有摄魂怪的时候都已经找不到你的魂了,看看你的眼睛,说你刚刚从阿兹卡班出来我都信。”
安塔尔丝噎了一下:“咳,这是个意外!我…这两天没有睡好。”
“真稀奇,居然有我们布莱克家小睡神都睡不好的时候。”雷古勒斯冷冷的笑:
“那个让你睡不好的人呢?还活着吗?我记得以前西里斯打扰你睡觉的时候,可是被你欺负得半死。”
“嘿…雷古勒斯,你可以不用这么刻薄的。”
“哼。”
雷古勒斯又白了她一眼,手指在笔记上画下一个完美的花体,他停下笔,重新蘸了蘸墨水,眼神沉了沉: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着抬起英俊的眉眼,冷声问:“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安塔尔丝的心上冒出个小疙瘩。
德拉萨尔优美的声线逐渐变成了脑海里的背景音,教室里沙沙写字的声音像是拨动乐器的弦音,隐隐撩动着女孩的神经。眼前一片金灿灿的光,包裹着混沌的黑暗,就像是没破开的梦境,起伏变幻。
安塔尔丝的神色也变了变。她沉默一会,突然揉揉自己的心口,苦笑一下:“好像不太知道了…”
说完她朝少年看去,声音很轻:“你能帮我吗?雷尔?”
雷古勒斯的眉头猛地一皱。
不过安塔尔丝到最后也没能和雷古勒斯真的说出什么,开玩笑,她还没有那个胆子。
上午连续的两节黑魔法防御课结束后,很快就到了午休时间,安塔尔丝看起来清醒了点,和雷古勒斯一起收拾了东西后就准备去餐厅用餐。
刚刚走到教室门口,讲台上的德拉萨尔教授从一堆羊皮纸里探出个脑袋,语调婉转的叫住她:“嗨,布莱克小姐,请等一下,我有些事要和你说一下。”
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对视一眼,雷古勒斯接过安塔尔丝的书本,独自走了出去。
教室里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干净了,那条阳光划成的分界线在课桌间镀过刻板的距离,被照耀的空气里能清楚的看到粉尘的律动,头顶万年不变的恐龙骨架在嘎吱嘎吱的晃。
安塔尔丝穿过金色的灰尘,走到讲台旁边:“教授?”
德拉萨尔教授笑眯眯的回望她:“布莱克小姐。”说着从自己堆的满满的教案里抽出一张羊皮纸,递给女孩:“也许你有兴趣看看这个?”
安塔尔丝不明所以,扫一眼手上花里胡哨的大字,吃惊抬头:“黑魔法防御术比赛?”
“没错!”
女教授兴致勃勃的鼓鼓掌,金黄色的披肩发生动的跳了跳:“我发现你们霍格沃茨的实践课少的可怜,要知道有些魔咒不经过实战是完全掌握不了的,所以我打算安排五年级-六年级的学生来进行一场黑魔法防御术的比赛,你们这个年龄已经知道不少有趣的魔咒了,这场比赛会很精彩的!”
“而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认为你——布莱克小姐,是斯莱特林学院五年级里知道魔咒最多的学生,所以我打算由你代表斯莱特林五年级来参赛,不知道你意愿如何?”
这倒是出乎安塔尔丝的意料,她向来懒惰,几乎从不参加学校内的活动,对于这种惹人注目的策划,她潜意识里就要拒绝。
“你没有其他备选的人员了吗?教授?”
“呃,有的,当然有。”德拉萨尔教授摊摊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能就要去找你的哥哥,不过你知道,你哥哥看起来忙碌的多,我很怀疑他是否还有精力参加这种比赛?”
这可是大实话。
安塔尔丝皱了皱眉,雷古勒斯除了在担任级长的职务外,还兼顾了魁地奇球队的队长,而很快他们重组的崭新战队就要开始第一场比赛了,要是再来一场从天而降的任务,她都害怕雷古勒斯的身体会吃不消。
不过就这么要她答应,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嫌麻烦:“除了我们,我相信在斯莱特林五年级里还是有其他优秀的学生的,教授。”
德拉萨尔眨巴了一下眼睛:“哦…是有,不过他们的能力不算拔尖。你要知道,这个比赛可是聚集了不少其他学院的优秀学生,尤其是格兰芬多的詹姆·波特,那可是个小怪物,要是换别人来,我害怕他们会…”
安塔尔丝原本已经有点推拒的手手停了下来。
她的眼尾微微上挑,浅灰色的眼珠子古怪的转了转,嘟囔道:“詹姆·波特也会参加?”
“当然,他可是格兰芬多六年级最优秀的学生。”
“很好。”安塔尔丝吸了口气,白生生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热情的假笑,她捏捏有点痒的掌心,乖巧的点点头:“那我参加,教授。”
“真的吗?太棒了!”
德拉萨尔教授看起来格外激动,她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夸张的拥抱了一下安塔尔丝,身上柑橘似的香氛惹得安塔尔丝差点打两个喷嚏。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她脸上是亲热的笑:“我早就听别人提起过你,说你是个古古怪怪的小美人,不过我没想到你的实力这么好,我敢说要不是三强争霸赛中断了快一百年,你甚至有代表霍格沃茨出战的实力…”
她甜蜜的声音像是小蜜蜂似的在安塔尔丝耳边绕啊绕,安塔尔丝有些头晕,好不容易从她的胳膊里挣扎出来,还记得抓住重点:“提起?”
“对,没错。”德拉萨尔教授终于放开了她,伸手从自己的皮包里摸出张照片,递到安塔尔丝面前,嘻嘻一笑:“你肯定想不到我认识谁吧?”
安塔尔丝听的云里雾里,接过那张表面金光闪闪的照片,看到那上面是几个漂亮的女孩聚在一起的合照,背后还有金色的墨水写下她们每个人的名字。
其中就属最中间的两个女孩笑得最漂亮,安塔尔丝认出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女孩就是面前的德拉萨尔,比现在要年轻几岁的样子,而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女孩,有着香槟色的长卷发,一双浓郁的棕色眼眸狭长而美艳。
安塔尔丝倒吸一口凉气,歪歪脑袋:“露易丝·卡玛?”
她曾在罗齐尔的订婚宴上见过的美得妖冶的法国女子。
“没错~”德拉萨尔调皮的勾勾嘴角:“缘分是不是很奇妙?我听她提起过你,说布莱克家的小小姐是个挺有意思的孩子,没想到她所言不虚~”
“原来如此。”安塔尔丝哭笑不得,一边暗暗吐槽法国人怎么这么自来熟,一边将照片递还给德拉萨尔。
手指从背后那些金色的名字上划过,安塔尔丝随意的瞥了一眼,然后突然的,眼神骤然凝住。
“请等一下。”
眼见德拉萨尔就要将照片收回去,安塔尔丝有些着急的叫出声,随后她翻过那张花枝招展的照片,在德拉萨尔不解的注视里,默默眯了眯眼。
“嗨,雷尔。”
一墙之隔的二楼走廊里,西摩尔·诺特背靠在挂着金红色挂毯的墙壁上,戴着细丝眼镜,朝走出教室的雷古勒斯友好的笑了笑。
“西摩尔?”
雷古勒斯脚步一顿,朝他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诺特意有所指的朝走廊对面耸耸肩:“魔法史。刚刚结束,想起你们今天有黑魔法防御,就来等你们一起去餐厅。”
说着望向雷古勒斯的身后:“安塔尔丝呢?”
“被德拉萨尔教授叫住了,好像有话要跟她说。”
“是吗?”诺特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她们有什么好说的?”
“谁知道呢。”雷古勒斯不甚在意,将手里的书放进包里:“也许是因为她今天开小差,被抓住了。我们先去餐厅吧,估计她还要一会。”
诺特却犹豫了一下。
“你先去吧。”过了一会,他笑着说:“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她,以防她出来发脾气,又不去吃饭了。”
“哦?”
雷古勒斯看了诺特一眼,深灰色的眼瞳里波澜不惊:“也好,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扯出一个笑,和诺特客气的点点头后,独自走下了台阶。
很快的,走廊里最热闹的时候堪堪落幕,每间教室里剩下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的学生都一窝蜂的挤去了餐厅。
西摩尔·诺特独自站在黑魔法防御术教室外,茶色的头发顶上是被蜡烛照出来的一片白光,金色的细丝眼镜后那双海蓝色的眼眸深的像是片汪洋大海,苍白的双手合拢在一起,轻轻捏着自己的指节。
他并没有等多久,不过几分钟后,面前黑色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安塔尔丝半边身子踏出教室,脑袋还对着里面客气的道别:“好的,谢谢你,教授。”
说完她扭回头,一眼看到走廊里站着的诺特,目光一顿,女孩缓慢的眨了下眼睛:
“西摩尔。”
诺特病弱的脸庞上是一如既往的和善笑意,他一边和女孩打招呼一边透过拉开的门的间隙看向教室里面,德拉萨尔教授正在哼着歌收拾自己的教案,看样子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刚刚看了一眼,教室的门已经咔哒的合上。
安塔尔丝踏出教室,两只手背在身后,黑色的长卷发懒洋洋的散开,眼神漫不经心的落在诺特身上:“你在等我?”
“嗯。”
诺特好脾气的弯弯眼睛:“听说你被德拉萨尔教授留下来谈话了?还好吗?她训你了吗?”
“没有。”安塔尔丝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刚刚那张羊皮纸甩了甩:“她只是找我谈谈下个月的黑魔法防御术的比赛。”
“那个比赛?”诺特恍然大悟:“这么说,德拉萨尔教授是想让你代表斯莱特林五年级参赛?”
“嗯。”安塔尔丝言简意赅,揣着手朝楼梯下走去。
“原来如此。”
诺特笑了笑,又推了下眼镜,跟上安塔尔丝的脚步:“这场比赛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就是有些麻烦,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愿意参加,只是我听说别的学院的六年级生里有几个都是很厉害的角色,你可一定要小心。”
“多谢费心。”
安塔尔丝微低着头,眉眼不抬的朝楼梯下走,头发盖住了她的半张侧脸,只露出一点粉白的耳朵尖。
“不过…下次请你别再做这样的事了。”
拐过大理石阶梯的一个拐角,她突然这样冷淡的说道。
诺特的脚步一错,停下身来,低头朝她看去:“什么?”
“像今天这样等我。”安塔尔丝也停了下来,她懒懒的抬起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诺特愣了一下,海蓝色的眼睛无辜而温和:“抱歉…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用不着。”
安塔尔丝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打断了他,转过头去自顾自的朝前走,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停留在身后:“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了,我们从头到尾,都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不是吗?”
“……”
铺着满满大理石的阶梯上坠落着水晶灯抛下的碎影,楼梯上下,空无一人。
诺特停在了原地,看着安塔尔丝的背影。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似乎有些反光。灯光从楼梯上层耀武扬威的滑下,落在他茶色的头顶,少年缓缓摘下眼镜,指尖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镜框。
……
每年十月底的万圣节,对安塔尔丝而言,都不算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日子。
这可怨不得她,毕竟每年万圣节前后发生的事,对她而言可都算不得友好。因此在克拉格和其他女孩们津津有味的谈论万圣节那天要穿什么新衣服的时候,安塔尔丝只是坐在旁边,一边叉起一块乳脂蛋糕,一边挥动着自己的魔杖练习冰冻咒。
离万圣节还有一周,最近的天气已经变得很不好了。大礼堂外是隐隐的闷雷声,云层盖满了整片天空,只有发着光的月亮旁边,能看到淤积着的云流像浪花似的翻滚过天际。
一连串灰色的林鸽从天花板顶端掠过,掉落的灰黑色羽毛偶尔会黏几根在透明的穹顶上。天气很湿润,明显是快有场暴雨的模样,连城堡的石壁上都挂满了剔透的小水珠。
因为万圣节当天就是今年魁地奇的第一场比赛,斯莱特林的新队伍要面对拉文克劳,因此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雷古勒斯还丧心病狂的带着魁地奇球队在外训练。
安塔尔丝已经汲取了教训,再也不在什么大雨天陪雷古勒斯训练了,她的小身板可不比那些精壮的男孩们,于是就安安生生的躲在室内,练习自己下个月比赛时可能会用到的咒语。
冰冻咒不是什么太难的魔咒,安塔尔丝二年级的时候就会了,只是这个咒语很依赖对魔法的控制,稍不注意就很有可能——
“咔哧。”
一道冰蓝色的光芒闪过,坐在安塔尔丝斜对面的小赛尔温身子一僵,正举着杯子的手上结了一层冰渣,将他的手和南瓜汁牢牢冻在了一起。
“……”
六年级的男孩哀怨的看了安塔尔丝一眼。
“呵…呵呵…抱歉。”安塔尔丝自知理亏,朝小赛尔温尴尬的笑笑,连忙又补了个咒立停,然后没好气的打了两下自己的手背,将魔杖收回袖口。
看来在大礼堂练习魔咒并不是个好主意。
安塔尔丝叹了口气,抱起桌上的牛奶杯灌了几口,百无聊赖的靠近身旁的克拉格,偷偷听女孩们的墙角。
克拉格她们正说到万圣节的活动,今年的万圣节在周六,几个女孩子正愉快的计划着看完魁地奇比赛后就去霍格莫德逛逛。
“那你们一定要去帕笛芙夫人茶馆。”克拉格对着一群低年级的女孩大言不惭:“今年的帕笛芙茶馆又推出了新品,叫初吻布丁,听说只要吃了它就会迎来自己的初吻哦。”
“???”在旁边偷听的安塔尔丝的一口奶差点喷出来。
其他女孩子们倒不觉有什么,各个小脸通红,目光炯炯的看着克拉格:“真的吗?学姐?”
“不好说呀,不过帕笛芙茶馆的点心里总会加点魔药的,也许会真的有效果也说不定。”克拉格捧着脸乐津津地道。
“哇!”
几个女孩立刻兴奋起来,彼此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是亮晶晶水汪汪的。
在旁边偷听的安塔尔丝终于忍不住,放下自己的牛奶杯,满脸无奈:“帕笛芙夫人还真是想方设法的要赚你们的钱。”
“我记得去年她也搞了个活动?克拉格?2:14分一起喝茶就能永远在一起?不知道这个活动坚持到今年了吗?”
“谁管那么多呀。”克拉格瞪了拆台的安塔尔丝一眼:“大家不过是图个彩头,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说着还潇洒的小手一挥:“这个初吻布丁对我是没有用了,你们可要各自加油。至于你,布莱克…”
她揶揄的撞撞自家舍友的肩膀:“需不需要我替你订购一个?”
安塔尔丝没好气的:“我才不要。”
“也是。”克拉格理解的砸吧砸吧嘴:“你和诺特都交往了这么大半年了,初吻大概早就没有了吧。”
“胡说!”
安塔尔丝脸皮红红,扔掉手里的叉子就要反驳:“我的初吻当然还——”
她停住了。
屋顶上轰隆一声雷鸣,那些沉甸甸的云层终于被破开,豆大的雨滴很快淹没上天花板,细密的水痕从顶端一路淌下屋檐,月色变成了湿雾,雨大得堪比去年覆盖天文塔的那场。
安塔尔丝在克拉格耐人寻味的目光里默默拿起杯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然后咬着杯沿呜呜呜呜的忍气吞声。
都怪那个见鬼的莱姆斯·卢平!!
另一边。
格兰芬多八楼的男生宿舍里,正在收拾男孩们晚餐的卢平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佩迪鲁从书桌前伸出个圆溜溜的脑袋,关切地问:“你感冒了吗?莱姆斯?你这两天总是打喷嚏,是不是周五那天回来冻到了?”
“别开玩笑了。”
还在埋头绘制活点地图的西里斯头都不抬的开口:“莱姆斯可是独享了级长浴室的人,可怜巴巴的三个人挤一间盥洗室的是我们,我们都没感冒他怎么可能有事。”
“啊…好像也是。”佩迪鲁附和道。
卢平的脸有点红,他咳了咳:“也许下次我应该带上你们,级长浴室足够我们四个人一起用。”
“真的吗?”脸上沾满了墨水的波特也探出个脑袋,头发乱蓬蓬的,眼睛亮的发光:“你说真的吗?莱姆斯?我可早就想去看看级长浴室了,我听说那里很正点!”
“……”
卢平哽了一瞬,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偏过头去,头发丝里露出的耳朵红红火火,过了一会,他摇摇头:
“还是不了。”
“身为级长,还是不要以权谋私为好。”
他顶着三个舍友失望的眼神,虚伪地说。
……
苏格兰下了一周的雨,终于在万圣节的当天,稍稍放晴。
这对于今天要开始的魁地奇比赛,可是个好消息。学生们都很兴奋,一大早学校里就已经沸沸扬扬的,开始争论哪个队会获胜。因为是晴天,大家能更舒适的观赏比赛,因此好多格兰芬多和赫夫帕夫的学生都打算来隔岸观火的看一看。
恰好今天又是万圣节,所以魁地奇球场刚一打开,就看到各式各样的牛鬼蛇神们一窝蜂的涌进来,花里胡哨的铺满了整座球场,场面简直比比赛还要好看。
这像是一场难得的盛事,所有人都很激动,他们都很期待加入了新成员的斯莱特林球队和拉文克劳球队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但是当然,这“所有人”中,永远都不包括安塔尔丝。
在魁地奇球场呼啦啦的热闹了半边天的时候,安塔尔丝正叼着根血腥棒棒糖,在图书馆里查阅牵制咒的四种解决办法。
十月结束了,意味着十一月的那场黑魔法防御咒的比赛会很快开始。
雷古勒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需要她再去赛场上为他打气助威,因此两人一商量,还是觉得让她专注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赛比较好。
虽然安塔尔丝对这场比赛没有多少野心,但是她也要保证自己在台上不要玩的太难看,尤其是她有可能会面对六年级的学生,六年级比五年级多学了些魔咒,虽然这是黑魔法防御术的比赛,但是黑魔法防御咒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她相信比赛的时候只要是有用的,对手什么奇奇怪怪的魔咒都能用出来。
因此除了黑魔法防御咒,她把六年级的魔咒学都看了一遍。
只是可惜她没有什么太好的地方练习魔咒,更没有什么人能拿来练手,看来很多咒语都只能等到在波特身上试验了。
这样想着,安塔尔丝捧着书,阴仄仄的笑出声。
十月份的阳光淡得像是轻飘飘的雾,因为是万圣节,又有魁地奇,因此图书馆里没有多少人,胡桃木的书架鳞次栉比的排列在一起,中间细窄的走廊两边徒留着空荡荡的椅子。
安塔尔丝穿着自己新买的小斗篷,拖着一把椅子坐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阳光被菱形窗格分割成小块洒在泛黄的书页上,她半眯着眼,手里月桂木的魔杖晃来晃去,杖尖偶尔冒出点眼花缭乱的光。
被推开的窗户外是连绵的染成金黄的山间,倾斜的草原从上而下坠落进山谷,浓密的森林从山谷的阴影里冒出头,枝杈上是摇摇欲坠的叶片。成群结队的山雀不时从接天蔽日的林木空隙里钻出,从山谷一路冲向青天。
时光慢的像是被蜂蜜黏住腿脚,安塔尔丝咬碎舌尖的糖果,晒得红彤彤的眼皮惬意的眯起来。
等到安塔尔丝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已经过了大半个中午。
正午的太阳终于微微带了点温度,安塔尔丝刚刚学会了硬化咒和减速咒,心情好得不得了,揉揉自己有点饿的肚子,蹦蹦跳跳的顶着太阳往餐厅走。
出乎意料的是,餐厅里的人不少,这对于这个时间点来说着实有些不常见。安塔尔丝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意识到这是因为魁地奇比赛结束了,观众们才刚刚回到餐厅用餐。
想通了这一点后,她立刻发现,斯莱特林长桌上的气氛有些低沉。
相比于早晨跃跃欲试气焰嚣张的小蛇,现在的他们看起来有些心灰意冷,几乎没有什么人说话,倒是隔壁的拉文克劳长桌上言笑晏晏,意气风发。
安塔尔丝心里咯噔一下。她一路顺着斯莱特林的长桌找到尾端,看到雷古勒斯正端正的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封信在看,英俊的眉头冷峻的皱在一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在他对面的是今天首次出场的格林格拉斯,小少年满脸的大受打击,郁郁寡欢的戳着盘子里的炒蛋,身边的小克劳奇不时安慰他几句。
看来今天的比赛斯莱特林没能拿到彩头。
安塔尔丝收敛了嘴角的笑,走过去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膀,坐到他身边。
雷古勒斯连动都没动一下,眼神依旧紧紧的盯着手里的信,眉头越皱越紧,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线。
安塔尔丝拖了一块羊排,切成块放进他盘子里,想了想,还是小声安慰:“只是一次比赛,这证明不了什么,你知道的,雷尔。”
雷古勒斯转过来拧眉看了她一眼,深灰色的眼瞳深邃不已。
安塔尔丝还在干巴巴的继续安慰:“你们的新队伍还是第一次比赛,总有一个磨合期,肯定不可能和之前罗齐尔他们在的时候一样,也许…”
话还没说完,雷古勒斯突然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半个身子转过去,避开长桌上的其他人,顺便止住了安塔尔丝絮絮叨叨的安慰。
安塔尔丝抬眼看他,少年神情严肃,黑发顺着眉骨落下半截,抿着唇突然出乎意料的问道:
“你和诺特,已经商量着要订婚了?”
安塔尔丝一愣:“啊?”
雷古勒斯将手里的信送到她面前,安塔尔丝眼前白花花的,缓了一会才看清——那上面是属于卢修斯的花哨的贵族体,那句被雷古勒斯指出的段落里,卢修斯用着颇带欣慰的语气,告诉雷古勒斯他和纳西莎很期待圣诞节假期时来参加安塔尔丝和诺特的订婚宴。
“?!!”
安塔尔丝猛的睁大眼睛。
“我想订婚这种事情,父亲母亲不至于没经过你们的同意就擅自做主吧?”
雷古勒斯的下颌线都绷直了,低沉着嗓音:“安尔,你可要想清楚了,订婚不是开玩笑,如果你们真的订婚了,以后想要取消婚约可不是两三句话都能解决的。”
这安塔尔丝哪能不知道?
她浑身都发起抖来,缓了缓,推开面前的信纸,抬眼看着雷古勒斯,面色冰冷的摇了摇头。
雷古勒斯眉目一顿,惊讶道:“那?——”
安塔尔丝没说话,捏紧手指站起身,身上的斗篷顺滑的滑下去,女孩将头发别到耳后,浅灰色的眼瞳里像是淬了冰,冷冷地望向对面的小克劳奇和格林格拉斯:
“诺特在哪里?”
……
找到诺特的时候,他正坐在黑湖边的草坪上,在一株山毛榉树下弓着身子,似乎在写些什么。
城堡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刚刚观看完比赛的孩子们还在享受着万圣节的余韵,三五成群的朝霍格莫德出发,或是呆在休息室里玩些万圣节的游戏,和小蝙蝠和南瓜灯你来我往。
也因此,现在的黑湖边看起来格外寂寞,十月底的太阳一览无余的晒亮整片草地,那些微微变脆的草叶踩在脚底能听出沙沙的声响。黑湖的波浪安静的翻滚在城堡下,透亮的水面上是密密麻麻的光点,像是整片天空的星星都坠落进了湖里。
安塔尔丝远远的扫了眼树下的那个人影,抿抿唇,踩着泛黄的草地走过去,阳光落在她崭新的斗篷上,被悉数抖落,连一点温度都没能留下。
走近之后,她的影子折在了诺特手里的信纸上,少年愣了愣,掩住信纸抬头,看到是她后连忙收拾了东西起身,脸上是一贯的挑不出错的微笑。
“安塔尔丝。”
诺特朝她打过招呼,在看到她面色冷淡后很快的反应上来:“哦…你一定也听说了那个消息,对吧?很抱歉,这太离谱了,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着急,你别担心,我已经在写信回去,让他们趁早取消这一切,我相…”
“别装了。”
这次,安塔尔丝一点耐心都不剩的,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
诺特嘴角的笑容一僵。
他缓缓压下眼睫,眼眸里有影子动了动:“…什么?”
“我说,别装了。”
安塔尔丝直视着他,缓缓勾出一个冷笑:“我们都在霍格沃茨,离父母隔了半个英格兰,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情况,如果不是我们中有人——我是说你,当然。授意让他们这么做,我想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把握能这么早为我们准备订婚宴。“
“不是吗?诺特先生?”
“噢,我认为你这么想,可有些绝对,安塔尔丝。”
诺特眼都不眨,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我希望你能冷静的看待这件事,我完全没理由这样…”
“完全没理由?”安塔尔丝语调讥讽,眼尾高高挑起:“真的吗?难道你不是害怕自己撒的谎会暴露,害怕我翻脸不认人,所以着急了,打算先下手为强吗?”
诺特神色微变,脸上的笑容终于收了回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
安塔尔丝嗤笑出来,她挑着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诺特面前,眼眸微眯:
“现在呢?还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诺特扫了眼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几个女孩子笑靥如花,中间那个正是他们现在的女教授。
少年眼神微暗,手指偷偷攥在一起。
“维尔玛·米勒法利。”
安塔尔丝的声音还在不依不饶的响起:“那个你愿意为了她抛弃自己的纯血荣耀的女孩子,多巧啊,她就在这张照片里,也许你愿意为我指出她来,先生?”
“……”
轰隆隆。
黑湖边的草地上,安静的可怕。
光影透过山毛榉的枝叶,自上而下的笼罩住诺特的脸,少年缓慢的吸了一口气,撩起眼眸,脸上那些病态的温弱一点点消失殆尽,只留下半边看不清的阴影。
“好吧…”
过了许久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是带着点散漫的薄凉:
“算我倒霉。”
“!!!”
安塔尔丝捏着照片的手指一紧。
果然。
她暗暗的咬了咬牙。两周前的那节黑魔法防御课后,她一眼就在德拉萨尔的照片后看到了这个名字,她向德拉萨尔打听了这个女孩,才知道米勒法利虽然是在英国出生的没错,但四岁时就回到了法国,从那以后再也没回来过一次,甚至她自己都不记得她还曾经在英国待过。
她或许曾经是和诺特住过同一个山谷,但是绝不可能在四岁的时候就发展出什么爱情。诺特可能都没见过长大后的她!却告诉自己他爱她!
安塔尔丝眉眼冰凉,将照片收回口袋,负着手看着眼前的少年,浅灰色的眼瞳像是凝固的冰川。
诺特倒是不以为意,他笑了笑,舒展了一下肩膀,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眼镜戴上,金丝的镜框镶嵌住他的眼睛,挡住了他眼眸里的情绪,显得整个人不动声色。
“一开始来了个法国的女老师我就觉得不安。”他拖长语调,慢悠悠的开口:“没想到她还真的偏偏来自布斯巴顿,还真的偏偏认识米勒法利,还告诉了你…啧,法国可真是小。”
他咧了下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恐怕就是你,也识破不了我的谎言吧,布莱克小姐。”
“那可未必。”
安塔尔丝同样慢吞吞的,回了个虚假的笑容:“恕我直言,太过于处心积虑的人,总会露出些马脚。”
她不紧不慢的吐字:“诺特家不受待见了这么多年,到了你这一代,因为你的身体状况,你从没能融入进纯血家族的圈子。你也不愧是个斯莱特林,忍不下这口气,就想着些旁门左道的办法。”
“联姻——这当然是你最好的出路,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快抬高自己的身家呢?只可惜,诺特这个姓氏不算太值钱,你又孱弱多病,如果是正常的联姻,我相信你挑不到什么能帮到你的家族。”
“然后这时候,你发现了我。”
安塔尔丝眯了下眼睛,眼尾的红色蔓延开来:“你认识小克劳奇,我猜你早就从他那听说过我和一个格兰芬多的混血走得很近的故事吧。一个喜欢混血的布莱克,这多好利用啊。从那以后,你就在故意接近我,在我的母亲因为我拒绝罗齐尔后正气急败坏时,你那么巧的趁虚而入,让原本不可能会看上诺特家的我母亲和你一拍即合。”
“剩下的…就只需要我的妥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冷:“而你,清楚的知道,我喜欢卢平。”
诺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安塔尔丝,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安塔尔丝的唇瓣抿在一起:“你伪造了和我相同的境遇,撒了个让我没有多想的谎,不断讨好我身边的人…雷古勒斯、卢修斯、甚至是斯内普,这只是第一步。为了达成你最终的目的,你甚至变成了卢平的翻版:同样苍白、同样病弱、同样温柔。”
“只可惜。”女孩说到这,嘲讽的拉出笑来:“你不是他。”
“你根本比不上他。”
诺特的眼眸瞬间阴沉起来。
“well,精彩。”
半晌后,他假模假样的鼓了鼓掌,伸手扶扶自己的眼镜框:“我之前还是低估了你,小姐。看来确实每个布莱克家的人都不容小觑。”
安塔尔丝没有搭腔,只是吊着眼睛,神色看起来相当的不耐烦,不留余地:
“停下这个愚蠢的订婚。”
她冷静的说:“我相信你会有办法。如果你做不到,换我来,我想场面会有些难看到你接受不了。”
“哇哦。”诺特失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吗?我不会干预你的生活,我们各取所需。甚至就算你还喜欢那个混血也没关系,我可以做你的掩护,这样不好吗?”
“我还没有悲哀到要那样苟且偷生。”安塔尔丝嗤之以鼻:“原本我也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我们怎么也算互相利用。只是,你贪心不足,得寸进尺。而我,讨厌算计到我头上的人。”
她轻蹙了下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的说道。
正午的时光已经过去大半,太阳渐渐朝西靠近,城堡的阴影在草地上延伸出更长的距离,山毛榉的落叶被卷到黑湖的水波里,几下就沉没了下去。
诺特一头整整齐齐的茶色短发被晒得发亮,他望了眼空无一人的草地,松松的笑了出来:“呵,看来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他半阖眼眸,叹了口气:“不过,事已至此,布莱克小姐,再回头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订婚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如果你要我收回,我可得想个厉害的主意。我想,你应该不愿意让‘布莱克家的小公主喜欢上格兰芬多的混血’这个消息被传出去吧?”
安塔尔丝蓦地呵笑出来:“诺特先生这是蒙骗不成,打算威胁了?”
“我也不想这么做。”诺特笑眯眯的:“如果你能喜欢上我,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各取所需,我也能达到我的目的。如果你都不能,那很抱歉,小姐。我总不能让自己吃亏,不是吗?”
“噗,好算计啊,诺特先生。”安塔尔丝不得不由衷的感叹道:“怪不得你敢破釜沉舟的先把订婚的消息放出去呢,原来是在这等着我?”
“布莱克小姐谬赞。”诺特笑不露齿,海蓝色的眼眸藏在镜片后,微微反光。
“只可惜…”
安塔尔丝却很快摇了摇头,一脸惋惜:“诺特先生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这个亏,你吃定了。”
诺特眉眼闪了闪,无动于衷:“哦?”
“你以为我很害怕你把那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吗?”女孩看着他笑开,声音清脆:“拜托,那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和卢平,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甚至没有在一起。就算这件事暴露之后彻底断绝了我们之间的可能又怎样?我的家族本来就不会答应。当然…”耸耸肩:“他们会很生气,这是真的,但还远不至于要将我除名,他们更可能的,是将我关在家里,立刻为我找一个纯血家族订婚。而且…”
她嘶嘶的笑出来:“而且,不会是诺特家。”
“?!”
诺特笑容僵住,他沉了下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啧啧的安塔尔丝。
“你以为在这个消息暴露之后,只有我一个人受影响吗?不,还有你。”女孩明目张胆,对着他一字一句:
“你根本不知道布莱克家有多骄傲,如果我母亲知道你和我合伙骗了她,她绝对不会原谅你,更不可能再委屈布莱克家和诺特家联姻。”
“不论如何,你的目的,在我这里,都达不到。就算我们鱼死网破,我一定要和一个纯血家族订婚的话——”
“也轮不到你。”
天光明媚,安塔尔丝站在山毛榉的阴影下,眉眼清冷的说出口。
“嘭!”
诺特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安塔尔丝的手腕。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一双眼眸里布满阴霾,攥着女孩的手用力到像是要碾碎她的骨头,一股又苦又涩的薄荷味顺着女孩的血管往上爬,冷的快要浸入皮肤里。
安塔尔丝气急反笑,她可从来都不喜欢薄荷。她咬住牙,对上少年的眼睛:“这就是你保证过的,绝不会再随便碰我?”
诺特没有理会她话里的冷嘲热讽,低下头,镜片上模糊的反射出女孩的脸,他居高临下,像是毒蛇吐出了信子:
“安塔尔丝·布莱克,我警告你,如——”
呼的一声。
一根魔杖牢牢顶在了他的胸前。
“?!!”
诺特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睁大眼睛,见鬼似的看向面前突如其来,横插进他们之间,一只手举着魔杖对准他,另一只手还扣住了他的手的少年。
在他对面,安塔尔丝也吓了一跳,她后退半步,惊讶的看着这个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出现的少年,就这么挡在她的身前,浅棕色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翘起,校服宽大的袖口猎猎作响。
女孩刚刚摸到魔杖的另一只手收了回来,改为拽住了少年的衣摆,嗓子像是灌进了风,有点痒的出声:
“…卢平。”
卢平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他白皙的下颌收紧,绿褐色的瞳仁紧盯着诺特,掰着他的手用了点力:“放手。”
他说。
诺特自然是认识他的,也知道他和安塔尔丝的关系,但是他不知道卢平早就知道他和安塔尔丝的协议,因此在短暂的震惊后,还能色厉内荏的喊道:
“轮得到你多管闲事?她是我未婚妻!”
卢平身子微僵。
安塔尔丝拽着他衣摆的手立刻在后面死命的晃:“不是啊不是啊不是啊!他做梦!”
诺特的额头上有三条黑线滑下来,他的神经抽了抽,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安塔尔丝·布莱克!”
卢平立刻挡住他的视线,用力将他的手掰下来撇开,反手将女孩往自己身后揽,清秀的眉凝重的聚在一起,声音难得的有些冷:
“如果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你就更应该好好对她。”
“……”
诺特一口血憋在胸腔。
他多少知道些卢平的实力,魔杖在袖口里滚了又滚,终究是没有掏出来。
在犹豫一会后,他抬手拍掉卢平抵住他胸口的魔杖,阴沉的看了眼卢平和安塔尔丝,咧开嘴冷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阳光拖长了他的背影,拉出一团漆黑的图案。
卢平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敛了敛眸。
直到诺特走远了之后,安塔尔丝才从卢平身后探出个脑袋,头发毛绒绒的贴着他的手臂:“走了?”
“嗯。”
少年点点头,回过身轻轻执起女孩的胳膊。她皮肤薄,刚刚被诺特攥过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红,圈出清晰的手指印。
卢平的眼里迅速划过了什么,掀起眸看她:“疼不疼?”
安塔尔丝看了看被他握在手心的爪子,又看了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扁扁嘴,眼泪汪汪:“好疼喔…”
卢平微微抿了抿唇,拉着她的手走到了那株山毛榉下,带着她坐下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药膏,挤出一点膏体在手背后,又一点点抹到她红肿的手腕上。
十月底的天气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前一周几乎在天天下雨,安塔尔丝虽然裹着新买的小斗篷,但是在这样没有点遮蔽的环境下站了这么久,身体还是冷的一言难尽。
和她比起来,少年的手指要暖和得多。他一边给她揉药膏,一边给她叠了好几层保温咒。温热的指腹顺着她肌肤的纹理滑过,乳白色的膏体很快融化进她受伤的皮肉。
安塔尔丝认出那支药膏还是她买来送给他的那只,不由得心里一甜。刚刚和诺特针锋相对的怒气好像被戳了个洞的气球,噗嗤噗嗤的吹走,很快被淹没在山毛榉浓绿的树荫和黑湖泛着湿气的白沫里。
她在心里暗暗谴责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小鹿,嘚嘚瑟瑟的让她坐在原地晃来晃去。
“别动。”
卢平还牵着她的手,实在无奈的抬头看她一眼,见她老老实实的不再乱动后,才又重新低头。握着她的力气轻的像是在握一团雪,涂药膏的力道也小的像是在触摸一片云。
直到药膏涂好了,都没有松开她。
安塔尔丝任由他握着,女孩的手腕细的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他的手指搭着她的腕骨,她的手就安心窝在他的掌心,又白又软的一团,像是乳脂。
卢平深吸了一口气,他应该立刻放开她的,不应该和她有这么多的接触,可是此时此刻,却舍不得,还要半握着她的手,低声问她:
“怎么了?你和…”略一停顿:“吵架了?”
“噢。”安塔尔丝点点头。
“为什么?”
女孩哼了哼:“他想让我嫁给他。”
卢平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冰凉,他低着头,风拂过他的刘海,露出他苍白的眉眼。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你…不愿意?”
安塔尔丝原地生气:“我当然不愿意!”
“为什么?…”少年声音干涩:“我以为…他的条件不错。他是一个纯血,家境也很好,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可是他不喜欢我。”安塔尔丝打断他,脸色微沉,浅灰色的眼眸逐渐加深:“他想娶我,只是因为他看上了布莱克家族,他利用我接近纯血继承人,还欺骗我,威胁我。即使这样…”
她咬着唇:“即使这样,你还想让我嫁给他吗?”
卢平的睫毛颤了颤。
他像是有些愧疚,很久没有说话,也一直没有抬头。直到安塔尔丝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才收紧她的手腕,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沙哑的:
“…不想。”
安塔尔丝心里的弦又波动了一下。
她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点点头,还得寸进尺的更凑近少年一点,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在草地上画圈圈:“那你想…让我嫁给什么样的人?”
卢平的喉结艰难的滚了滚。
他很浅的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苍白的皮肤上遮了层细碎的树影,透过来的太阳光照亮了他眼底的绿褐色,像是融化的一汪春水,里面洒满了温润的晶莹。
“我希望…”
他的手指搭在女孩的脉搏上,白净的手背渐渐显露出青绿色的血管。
“我希望,你能嫁给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人。”
“是比起全世界,都要更喜欢你的人。”
安塔尔丝的心跳仿佛慢了一拍。
周围的一切似乎变慢了很多,山毛榉簌簌的抖落一片树叶,远端的猫头鹰慢腾腾的划过城堡的尖顶,黑湖在他们遥远的身后默然的发着光,空气里干净而清甜的气味缓慢的从鼻尖灌进心底。
女孩睁了睁眼睛,唇瓣微微张开,她舔了舔嘴唇,过了一会才低低问: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有的。”
卢平望着她,很小心很小心的笑了一下,眉眼垂下去,睫毛上挂着光圈,神色温柔的一塌糊涂。
——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