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欢迎你,来到崭新的世界
三月一过,复活节仿佛立刻就到了。
学校里的蔷薇开始弥漫香气,温室边的栅栏上满是粉色的蔷薇花瓣,灌木丛里的灰莉也绽开了米白色的小片,洋洋洒洒的一直铺到了城堡外的庭院里。
钟塔里的巨大摆钟在头顶晃动,沉闷的钟声响彻在城堡的角角落落。霍格沃茨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们几乎都走了出来,穿着各式各样的私服,怀里揣着彩蛋,想赶在复活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去霍格莫德玩一趟。
雷古勒斯一早就和罗齐尔他们在休息室里汇合了,几个少年结伴走出主楼,踏着满地的春光朝门廊外走的时候,安塔尔丝就在钟塔楼上,嘴巴里还叼着一片土司,抱着厚厚的一摞书走去五楼的图书馆。
四月份一到,意味着期末考试也就不远了。
安塔尔丝这学年经常因为前一天晚上睡不好而没有好好听课,走神的次数很多,知识的牢固度远远不及前两年的时候,于是她刚刚进入四月的时候就做好了用一切空闲时间去复习的准备,即使是复活节也不例外。
节日里的霍格沃茨人很少,只有一二年级的小鬼头们在球场上玩着扫帚,高年级的大部分学生都去霍格莫德了,许多教授也都趁着这样好的日子去猪头酒吧里打发时间。
安塔尔丝去图书馆的时候,一路都没碰见什么人,图书馆里也是空荡荡的,只有被分割成彩块的光源照射着深棕色的木地板。
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吃完最后一口吐司,拍拍手,开始翻开一本本卢平的笔记。
时间在这个节点拖着尾巴,似是漫长的扫过排列整齐的书架。阳光被描绘着神像的玻璃撕裂,逐渐沉淀在寂静的空间里。
安塔尔丝从早晨一直坐到了下午。
傍晚的时候,图书馆里被橘橙色的光晕铺满,每一本书上都覆盖着蜂蜜一样的光线,安塔尔丝窝在一本又一本的书堆后面,浓密的头发软塌塌的散在后背。
她趴在桌子上转着笔,墨水滴落在空白的羊皮纸上。
直到刚刚,她已经重新看过了所有必修课的笔记,也看过了保护神奇动物课那一点点的理论知识,现在的她正对着《古代如尼文研究》愁眉苦脸。
其实这门课她学习的不错,但是如尼文是一门非常复杂的课程,总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会被忽略掉。比如现在在她笔下长得像拉长版的“m”的这个字母,她恍惚的记得这个字母好像是“eoh”,但是深层含义她记不清了,卢平的笔记上也没有找到。
她扒拉着一本从图书馆里拿到的《古代如尼文简易入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比对,越找越不耐烦,到最后就郁闷的用手握拳撑住下巴,嘴巴高高的撅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eoh——是紫杉树的意思。”
安塔尔丝:“!!”
女孩一瞬间坐直了身体,在金橘色的日暮里回头,多洛霍夫阴森森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身后,一缕缕深色的发丝从兜帽里垂落,扭曲的长脸上,拉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安塔尔丝张了张嘴:“…教授。”
“嗯。”多洛霍夫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摁在那个字母上,低着头对安塔尔丝开口,声音很低很慢:
“eoh,紫杉树。紫杉树终年长绿,永不死亡,代表着北欧神话里的瓦尔哈拉殿堂,就是死亡之神奥斯丁接待战死者英灵的那个。因此这个字母的深层含义是死亡,还有再生。”
他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最后还朝安塔尔丝翘了翘嘴角。
安塔尔丝站起身,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看来你对古代如尼文也颇有研究,教授。”她客气的道。
“为了更伟大的魔法。是的。”多洛霍夫漆黑的眼眸眯起来,将一本书放在她的桌面上,是一本《魔文词典》。
“也许你用这本书会更好一点,或许它对于你的年龄来说有些深奥,但是它足够有帮助,不仅可以教会你如尼文字母的含义,还有它们被赋予的深层意义——有关于魔法的意义。”
他这样说着,高大的身躯半靠在书桌边,俯下身来看着安塔尔丝,又宽又大的长袍散开,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蝙蝠。
“你们的如尼文教授告诉你们古代的人们会用如尼文来占卜,这是没错的,不过我怀疑你是否知道它们的另一个作用。”
他顿一顿,拿起桌面上的羊皮纸,魔杖一挥,上面的字母脱离纸面,在半空中跳跃起来。
“古代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巫师们将如尼文刻于物品之上,用血来激活它们的魔力,它们可以充当护身符使用,也可以充当武器,它可以使勇士在战斗中更加强壮,制造更大的痛苦和更多的死亡…”
多洛霍夫指挥着那些字母跳跃到安塔尔丝的眼前,在旋转中燃起火,然后变成灰黑的碎屑消散在空气里。
安塔尔丝注视着那些火星,几不可察的向后躲避了一下:“这倒是新鲜,教授。”
“这没什么,只是魔法的高深之处罢了。”
男子微笑起来,脸上的皮肉扭曲的绷直,他凑近安塔尔丝,伸出长袍下的灰白色的手臂——
“我可以带你领略它们的奥妙,布莱克。”
他这样说着,语调低沉的落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被松散的阳光遮盖。
安塔尔丝缓缓睁大眼睛。
暮色在她的眼里斑驳成金色的痕迹,落在多洛霍夫摆在她面前的那只手臂上,上面袖口宽松,肌肉纵横,靠近手臂内侧的地方,隐约露出一大片黑色的图案。
那个图案有点熟悉,熟悉到安塔尔丝眉眼微动,像是黑色的利刃刺入眼帘——
那是一只吐出蛇头的黑色骷髅。
“你说什么?你看清楚了?”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雷古勒斯坐在长沙发的一隅,从《预言家日报》后面抬起头,深灰色的眼瞳抖动了一下。
“当然!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安塔尔丝压低声音,拖着屁股底下的小圆沙发朝他说:“和马尔福胳膊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唔…”雷古勒斯俊秀的眉头微皱:“可是这样并不能够证明什么呀?说不定这只是个古代魔咒,类似于如尼文那种,被他们用来当作护身符?”
“哦别逗了,雷尔。”安塔尔丝差点要翻白眼了:“谁会用一个骷髅来当作护身符?那是黑魔法!我很肯定,他们用黑魔法联系在一起了!”
她说着,再次拉近和雷古勒斯的距离,声音细的的像是钢琴线:“他们是一伙的,雷尔。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定是一种标记,是一个组织,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何成立的组织,但是这里面肯定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有可能…有可能就是那位大人的组织。”
说到最后,安塔尔丝小心的蹙了下眉头,字字斟酌。
雷古勒斯短促的吸了一口气:“天啊,安尔,你不觉得你想的太多了吗?怎么会把那位大人牵扯进来?”
“因为那可是马尔福!”安塔尔丝埋在报纸后面:“看在梅林的份上,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能让马尔福心甘情愿和多洛霍夫那样的混血联系在一起!”
“这都是你的推测,安尔。”
雷古勒斯提醒道,他收了报纸,坐正身体,有些严肃:“关于标记、关于组织、关于那位大人,都只是你的臆构。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对他充满敌意,你甚至都不了解他。”
女孩愣了愣,唇瓣微启:“…我不知道。”
“只是…”她挠挠头:“我觉得会给自己起名叫‘lordvoldemort’的人,不太像是很靠谱的人。”
“听听你自己的话,安尔。”雷古勒斯满脸的不赞同:“这都是你的主观想法,你想说明什么?说明那位大人开始展露野心?招揽人士了吗?就算真的是你想的那样,那又如何?这和我们根本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安塔尔丝开始生起气来:“你看到沃尔布佳和奥赖恩对那位大人的崇拜劲了!如果我们不提醒他们,很有可能他们也会被拉入到那个阵营去!”
“那又怎样呢?”少年冷静的打断她。
“那位大人的理论是倾向于纯血家族的,他只会给我们带来利益,我不懂你在紧张什么?安尔。他是有些骇人听闻,有些异于常人,但那不代表他就是错的。”
“我没说他是错的!”女孩差点要尖叫了。
休息室里的其他人还在嬉笑打闹,偶尔有一二年级的学生匆匆路过他们,安塔尔丝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深深的呼吸了一次。
好不容易平复之后,她拉住雷古勒斯的手:
“听着,我知道我无法断定他的是非对错,也许他是对的,你们都是对的。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他是危险的。”
她小声的说着,轻轻咬住下唇:“我害怕他,雷尔。”
雷古勒斯:“……”
黑湖里波浪的暗流涌动在他们身边,深绿色地毯上的阴影一直铺到了挂毯周围,灯光发出着淡绿的色调,安静落在他们之间。
雷古勒斯垂着眼睑,静悄悄的看着她。
“这只是你的直觉,安尔。”
过了一会,他抽回自己的手,默默的说。
安塔尔丝是在踢了雷古勒斯一脚之后才气呼呼的回到宿舍的。
克拉格不在宿舍,大概又去和哈基斯约会了。安塔尔丝大步走到窗边,刷的一声拉开厚重的绿色窗帘,一对在她窗外打情骂俏的人鱼情侣被吓了一跳,嗖的窜出去好远。
他们尾巴甩出的气泡啪啪啪的砸在玻璃上,安塔尔丝更生气了。
她气鼓鼓的重新拉上窗帘,将身上黑漆漆的巫师袍扯下来,换了一身乳白色的睡裙,一屁股砸进软的不像话的床垫里。
说实话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她和雷古勒斯很少产生矛盾,这还是时隔很久的第一次,她没想到雷古勒斯会这么维护那位大人,更没想到一向与她心意相通的雷古勒斯这一次会这么不理解她的想法!
真是…好气哦!
她越想越生气,拿过一旁的枕头,上下其手的揍了一顿。好不容易发泄了一肚子的火之后,她抱着白惨惨软绵绵的枕头在床上发呆,视线慢吞吞的就落在了原本放在枕头底下的——一面精美绝伦的镜子上面。
那是双面镜。
安塔尔丝看着它吞了吞口水。
自从上个月把另一面镜子送给卢平当生日礼物之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她还从来没有用过这面镜子。
不论怎么说,要走出第一步总是需要一些勇气。
安塔尔丝扁扁嘴,伸手从床头柜里摸出一颗糖,她剥开糖果五彩的玻璃纸,将糖果塞进嘴巴,咬破糖衣之后,甜得腻人的糖浆充斥了口腔。
也许是因为气糊涂了,她含着糖,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见鬼的,花了那么多钱的东西,总不能一直放在枕头下助眠!
她视死如归般想着,扔开怀里的枕头,将垂在后背的头发摆弄了两下,然后她整整齐自己的睡衣领口,放下床幔,在柔软的空间里点燃了一只漂亮的油灯,最后…她伸出手从外面拿了一剂美容魔药对着自己上下喷了个遍。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女孩舔了舔嘴唇,轻柔的拿起那面雕刻着玫瑰藤蔓的镜子,乳白的手指抚过透明的镜面,油灯里的光在剔透的闪烁。
她将镜子举到自己的眼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玫瑰一样的小脸,轻轻启唇:
“莱姆斯·卢平。”
她咬着糖,轻声唤着。
这一切都没有让她等太久。
双面镜清澈透明的表面像是被扔了石子的湖面一样,从中央翻起涟漪,一层层,起伏到镜边的藤蔓上。
手下的镜子开始发烫,温度从指尖向心脏那里蔓延。
女孩呼吸紧促,灰色的瞳仁一眨不眨。
湖面开始翻起乳白色的泡沫,中央属于女孩的漂亮的小脸在泡沫里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红色的帷幔,从镜子边角逐渐清晰。一张苍白的脸庞出现在湖面里,随着水波渐渐平稳,他柔软的神色和绿褐色的眼眸在视线里一点点放大。
安塔尔丝看着看着,脸皮就有点热。
少年的脸彻底出现在了镜子的那一端。
他看起来不比她好多少,大概也是躲进了宿舍的哪里,周围黑乎乎的,只有他白净的脸,是黑暗里唯一的发光体。
他像是刚刚睡醒,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眉宇间也全是疲倦,脸侧靠近耳朵的地方还有着细小的伤口。
但他还是看着安塔尔丝缓缓笑了出来,眼眸有些不自然,耳尖在发丝里收缩,唇瓣却拉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布莱克。”
他轻轻叫道。
安塔尔丝嘴里心里都是甜津津的。
安塔尔丝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牙疼的厉害。
大概是吃糖吃太多了,终于遭了报应。躲在嘴巴后面的一颗小牙钻心的疼,疼的她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用早餐时,她哼哼唧唧的,只能喝一点水,什么都吃不了。
雷古勒斯在她身边替她细心的将土豆泥拌好,推到她眼前:“怎么回事?就一个晚上,怎么成这样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安塔尔丝没好气的,挖了一勺土豆泥塞进嘴里,疼的嘶嘶的咽下去,还控诉的瞪他:
“要不是你,我能心情不好的回宿舍吃了那么多糖吗!”
“……”雷古勒斯白她一眼,一脸“你讲不讲道理”的表情,但还是任劳任怨的,继续将鸡汁滴进她的土豆泥里。
对面的罗齐尔本来正在热火朝天的和拉巴斯坦说着什么,看到这一幕,微微朝他们看过来:
“布莱克?你牙疼是吗?去庞弗雷女士那里看看吧,我有一次打魁地奇摔碎了牙齿,就是她给我治好的。”
“哦,我知道了。”安塔尔丝捂着腮帮子,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谢谢你,罗齐尔。”
罗齐尔朝她笑笑,继续吃着自己盘子里的煎培根。一旁的拉巴斯坦也看了安塔尔丝一眼,在看到她肿胀的侧脸后,噗嗤一声笑出声,还撑着下巴幸灾乐祸的吓唬她:
“不过我听说庞弗雷女士治牙齿很痛的,她会拿魔杖直接伸进你的嘴巴里,小面包,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哦。”
安塔尔丝打了个抖,气鼓鼓的抓了一把旁边盘子里的豌豆扔到他的身上。
早餐结束后是魔咒学的课程,安塔尔丝托雷古勒斯请了假,捂着半张脸磨磨蹭蹭的上了二楼。
霍格沃茨那些会移动的楼梯在她脚下挪动着,她垂头丧气,等到楼梯停稳后,踏上二楼的走廊,沿着深红色的地毯朝里走,旁边金灿灿的画框里,那些画像举着弓箭正在相互比划。
走了没几步,她就碰见了从八楼下来上麻瓜研究课的西里斯他们。(是的,他居然不怕死的选修了麻瓜研究!)
几个少年还是那样的队形,波特和西里斯搭着肩走在前面,卢平和佩迪鲁抱着课本安静的跟在后面。因此先看到安塔尔丝的,一如既往的是詹姆·波特。
少年头发随意的抹在额头,扶了扶眼镜,咧开嘴和安塔尔丝打招呼:“嗨,布莱克。”
安塔尔丝停下脚步,幽怨的看了他们一眼。
波特和西里斯很快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波特哇了一声,上前两步凑近她:“梅林,布莱克你怎么成这样了?有人打你了嘛?”
“!!”
在他身后,卢平眉眼一抬,急匆匆的朝这边看过来。
安塔尔丝瞥了波特一眼:“怎么可能。”
她口齿不清的说着,捂着脸怏怏不乐:“…我牙疼。”
“牙疼?”西里斯弯下腰来看她:“蛀牙了?吃糖吃多了?我早就给你说了,不要吃那么多的甜食,迟早有你受的,你非不听!”
“…你话真多!”
安塔尔丝自知理亏的扒开他,闷闷不乐得道:“都让一让,我要去校医院了。”
“行吧。”
波特和西里斯耸耸肩,挎着包经过她,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走廊边麻瓜研究课的教室里。佩迪鲁在他们身后,眨巴了一下眼睛,瞅瞅卢平。
“唔,布莱克,祝你早日康复。”
他友好的朝她点点头,脚步很快的也走进了教室里。
就快要上课了,学生们七七八八的都坐了差不多,走廊里没剩几个人,都是格兰芬多,他们没心没肺,打打闹闹的经过安塔尔丝身边。
走廊前后都安静了下来,安塔尔丝站在麻瓜研究教室门后的阴影里,抬头看向卢平,半张脸胖嘟嘟的,灰色的瞳仁委屈巴巴。
少年看着教室门缓缓阖上,猛地抬脚,走到她的面前,紧张的俯身:“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知道…也许是昨天吃的那块糖。”
女孩哭丧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想了想着,突然踢了一下他的脚尖,没头没尾的:“都怪你!”
“喔…都怪我,对不起。”少年一点脾气都没有,弯着腰和她道歉,浅棕色的发丝落在她的眼前,暖融融的。
安塔尔丝心里软了一下。
“…也不是。”她侧过眼眸,支支吾吾的嘟囔着,那颗要命的小牙好像都没有那么疼了。
卢平一点也不在意的弯了一下眼睛。
也许是四月份天气变热的缘故,他将巫师袍脱了下来,整齐的叠在手臂上,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银灰色的针织毛衣——正是她送给他的圣诞礼物。
安塔尔丝瞄了他的毛衣一眼,心里痒兮兮的,细细的手指忍不住挠了挠手心。
卢平没反应过来,他看着她肿的像面包一样的侧脸,有点担心,语调很轻的问她:“很疼吗?”
“唔…疼死了。”
女孩眨眨眼睛,里面灰色的光源亮闪闪的。她捂着自己的脸,嘴唇扁了扁:“还很丑…”
“不丑的。”少年体贴的安慰她:“圆圆的,很可爱。”
安塔尔丝捂在手心下的皮肤烫了烫。
“…骗子…”她垂下眼睛,不清不楚的念叨一句。
卢平目光很柔和的落在她的脸上,走廊里的壁灯投下温暖的线条,少年的身影仿佛更温柔了一些。
“以后还是少吃一些甜食,糖果、巧克力这些的,一天吃一块就好,总归是对身体没好处的东西,如果实在想吃,硬饼干这种糖分少一点的零食会更好一些,不过最好还是多吃些蔬菜…”
他长篇大论,絮絮叨叨。
安塔尔丝很快捂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
卢平无措的停下来,眼眸里的绿褐色铺陈开来,满眼无辜:“对不起,我…我只是想为你做一点事。”
他这样说,睫毛软软的垂下,苍白的脸上,伤口都已经愈合,脸颊白得通透,像是玉石一样。
安塔尔丝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哦…”她故作镇定的点点头,突然道:“那你转过去。”
卢平身子一僵。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微愣了一会,然后侧过头去,脸上染上了绯红。
过了一会,却道:“…不用了。”
他低声叹道,在女孩收缩的瞳仁里,上前一步,更加的凑近她,高大的身影盖住她的身体。然后他躲在女孩看不见的头顶,咳了咳,修长的指尖微微扯住自己的毛衣下摆,银灰色的光芒流淌在他的指缝里,惹得他掌心忍不住的颤。
卢平的声音也在颤,细细微微的,清清凉凉的落在女孩心底。
他说——
“嗯…给你牵。”
安塔尔丝最后傻乎乎的治好了自己的牙齿。
从校医院出来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消肿了,整张脸重新变回了漂漂亮亮的模样,黑发也柔顺的垂在身后。
她懵懵然的抱着自己的书,甚至忘了感谢庞弗雷女士,就这么一路飘到了魔咒学的教室。
教室里,大家正在练习修复咒,雷古勒斯已经完成了这个魔咒的学习,正端正的坐在座位上复习笔记。安塔尔丝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时,他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已经治好了牙齿,于是什么也没说的继续看书。
倒是后面座位的克拉格凑过来一张脸:“布莱克,你牙好了?”
“喔。”安塔尔丝迟钝的点点头。
“那就好,很疼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多吃糖。”她笑眯眯的冲她道。
安塔尔丝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吃了。”
她这样说,眼睛里是粉红粉红的四月,嘴角傻兮兮的勾起来,手指蜷缩在一起,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柔软布料的触感。
她餍足的抿抿唇,傻笑着:“已经够甜了。”
四月份剩下的时间,霍格沃茨终于忙碌了起来。
复活节假期的结束,意味着这学期最后的一个假期也结束了,学年走到了末端,剩下的就是很快到来的期末考试。
魁地奇比赛结束了,今年的胜者是格兰芬多,他们在最后一场比赛里打败了赫夫帕夫,取得了今年的魁地奇杯,再加上他们现在在沙漏里的分数,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学院杯也是属于他们的。
格兰芬多最近得意极了,听说在学院内部庆祝了好几次,安塔尔丝猜测波特和西里斯都会是庆祝活动的焦点。
对于这个结果,斯莱特林当然是不服气的,小蛇们窝在休息室里吐槽了好几天,不过眼看着考试将近,慢慢的大家也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临近考试,各科老师们都疯了一样的布置起作业来,安塔尔丝所有的休闲时间几乎都被论文占据了,图书馆里堆满了人,每个学院的学生都一边哀声载道,一边在乱糟糟的书丛里查阅着能抄进论文里的句子。
一整个春末,城堡里几乎就没有闲下来过。
四月底的时候,霍格沃茨里已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密林里的各种树木都枝繁叶茂,由浅至深的颜色铺盖到看不见边际的远方,绿压压的倒映着天空。城堡外的山岭被阳光晒的发光,一层层叠加着绿影,山体的弧度在越来越热的天气里像是水波一样滚动起来。
学校里已经没有人穿毛衣了,大家连巫师袍都穿得歪歪扭扭,对襟常常是敞开的,露出里面飞舞的白衬衫的衣角。就连安塔尔丝都脱下了所有御寒的衣物,开始穿上格子裙,露出白得发光的一截小腿。
春末夏初的温度肆意笼罩着霍格沃茨,海棠花大片大片的盛开在视野里。学生们在各个教室复习的时候,阳光肆无忌惮的透过澄亮的玻璃,将咖啡色的桌面晒成金灿灿的琉璃色。
时间也就这样灿烂而缓慢的拖动着。
五月初的时候,安塔尔丝已经将这学期所有科目的笔记都认真复习了一遍,由于她开始的早,因此进度也早,在其他人还在埋头咬笔头的时候,她已经将理论知识背了个遍,只需要在各种实践科目上费费功夫就行。这些实践科目往往指的是魔药课和飞行课,这点她和雷古勒斯很不一样,雷古勒斯一般是在魔咒学和草药学上吃亏。
因为侧重不同,因此安塔尔丝不太经常和雷古勒斯一起复习了。雷古勒斯一般会去温室或者图书馆,而安塔尔丝更多的时候,会到十一号教室里架起一只坩锅,在魔药难闻的气味里消磨一整天。
这天也是如此。
五月初的一个温暖的周末,安塔尔丝一早就收拾了东西,跑到十一号教室里锁上门,在被苔藓盖满的破烂课桌上研究遗忘药剂。
昨天晚上她又偷偷和卢平用双面镜聊了天,这些天只要克拉格不在她就这么干,威逼利诱着卢平帮她猜测三年级期末考试会出哪些题目。
卢平脾气很好的帮她想了想,遗忘药剂就是他认为魔药学会考的其中一个考点。他昨晚认真的将遗忘药剂的步骤跟她讲了一遍,讲的很细,细到安塔尔丝觉得他有些啰嗦的程度。
不过也多亏了他,今天的魔药安塔尔丝做得很成功,很少见的只试验了两次就做出了成功的药水,这对她而言可真是一个里程碑。
女孩得意洋洋,将那瓶蓝色的药水收好,然后清理一新的桌面后,满身惬意的走出了教室。
任务比她想象中完成的快得多,因此当她站到空旷的一楼大厅的时候,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霍格沃茨上上下下一片寂静,虽然是周末,但是大家应该都在图书馆或者别的什么教室里复习,走廊里连个打闹的人都没有。
安塔尔丝站在门厅里想了想,决定带上扫帚去魁地奇球场上找雷古勒斯。雷古勒斯一早就和罗齐尔他们去玩魁地奇了(因为他说要劳逸结合),安塔尔丝打算去到那里,让他训练一下自己的飞行技巧。
沿着中央庭院北边的小路朝外走,路过温室和菜园,再路过那颗趾高气扬的打人柳,拨开城堡外遮天蔽日的橡树的树影,就能看到巍峨的魁地奇球场圆形的看台。
安塔尔丝提着自己秃尾巴的流星号,在透亮的日光里慢悠悠的爬上看台,夏天的风又暖又轻,吹在人身上有种懒洋洋的触感。
魁地奇球场绿油油的,金色的门洞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几个少年在球场上飞舞着,球衣刷刷的响在空气里,鬼飞球和游走球满场的撞着,偶尔还有金色飞贼嗖的穿过眼前
安塔尔丝用手挡着阳光,蹙着眉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雷古勒斯他们的身影,倒是看到了陪同哈基斯来练习的克拉格。
“嘿,布莱克。”克拉格也看到了她,于是兴高采烈的从最高的座位上跳下来:“你怎么会来球场?来练习飞行课的吗?”
“没错。”
安塔尔丝点点头,又在球场内看了一圈:“我来找雷古勒斯,他们今天来打球,你看到他了吗?”
“你哥哥?”克拉格惊讶歪过头:“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没有看到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
安塔尔丝愣了一下。
“是吗?”她茫然道:“可是他说的就是今天呀…难道是他们计划改变了?哦…那算了,我先回去了。”
她有些不满自己的白来一趟,扯了扯扫帚的尾巴,丧气地说。
克拉格好心的提议:“需不需要我让西塞隆帮你练习?你知道,他的飞行水平应该不输给你哥哥。”
“我才不呢。”安塔尔丝斜她一眼:“我可没有那么没眼色,跑来打扰你们的约会。”
她说着朝克拉格吐了吐舌头,转身从看台上走了下来。
霍格沃茨连接魁地奇球场的那条长长的小路上种满了藤蔓,春光乍泄,紫藤花悠悠的缠绕着树干,它们连成一片,从树枝上垂落下来,就像是淡紫色的瀑布。
安塔尔丝往回走的时候,满地都是被风打落的紫色花瓣。
阳光正好的下午,她将扫帚还了回去,站在紫藤的阴影下,晒着太阳慢悠悠的踢了踢脚尖。
真不知道雷古勒斯跑到哪里去了…
她这样想着,突然灵机一动。
一个月前在书上看到的那个小巧的追踪咒突然浮现在脑海,女孩一个激灵,想到当时她试验的时候有将追踪咒的踪丝缠绕在了雷古勒斯的手指上!
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有没有效。
她这样想着,拿出魔杖轻声念了句咒语,眼前闪过一抹白芒,几秒之后,一根细细的红线拴住她的手指,红线另一端穿过紫藤的瀑布,消失在霍格沃茨城堡里的石壁里。
踪丝真的还在!
安塔尔丝来了兴致,她拨弄了一下指间的红线,顺着这条红色的痕迹朝主楼走去。
初夏的阳光慵懒的照射在城堡里,远处的黑湖湖面像是撒下了一把颜料,在各种摇摆的绿色里粼粼发光。安塔尔丝一步一步踩着各种零落的花瓣,哼着歌穿过缤纷的中央庭院,走进了城堡里。
窗户在她的身后棱镜一样反着光,将透明的光线撕开成彩虹般的影子,一块一块分布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女孩顺着红线,蹦蹦跳跳的走上大理石台阶,穿过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廊,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那里,黑魔法防御课教室的石门安静的立在她的面前。
安塔尔丝脸上的笑容止住了。
低头,那根红线紧绷绷的,穿过教室门直达黑魔法防御课教室里面,目的地确凿。
女孩轻微的皱了下眉。
她想了想,推开教室大门,走进去。
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开灯,那只雷打不动的恐龙骨架半吊在昏沉的光线里。窗外的春暖花开似乎并没有浸透到这里,只有树叶连绵不断的阴影偷偷摸摸的钻进靠窗的角落。
红线还在延伸,穿过整个教室,直达楼梯上的房间。
那是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的办公室。
安塔尔丝轻手轻脚的走上台阶。
踪丝在她的手指间兴奋的跃动,仿佛是告诉她抵达了目的地一般,她摇散了踪丝的痕迹,看着面前紧闭的锻铁门,有一股不安的心绪从肺腑里直窜而来,冰凉的攥住她的胸腔。
安塔尔丝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抽出魔杖,对着那扇门,冷声念到——
“阿拉霍洞开。”
“嘭!!”——
门应声弹开,门锁在咒语的作用下爆发出一连串的火星。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十几根魔杖统统指向了门口,连带着是十几声恶狠狠的:“谁?!”
安塔尔丝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们。
不大的办公室里阴森的仿佛阴云密布,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个骷髅形状的吊灯,在发着惨淡的白光。
十几个少年拥挤在这间办公室里,都高举着魔杖,脸庞被头顶的光照的半明半暗。一个高大的人影落坐在办公桌后面,魔杖尖轻点桌面,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安塔尔丝。
正是多洛霍夫。
女孩轻吸了一口气。
开门咒爆发的火星暗淡下去,室里室外的人都看清了彼此。站在人群中的雷古勒斯睁大眼睛,猛地收回了魔杖,惊叫道:“安尔?!”
安塔尔丝沉着眼睛。
还都是熟人。
女孩握紧了魔杖,视线一一扫过面前的少年们——伯斯德、罗齐尔、拉巴斯坦、埃弗里、穆尔塞伯、小赛尔温、小克劳奇…
甚至还有站在角落里,眼睛黑洞洞的斯内普。
一切都昭然若揭。
她真傻。
安塔尔丝抿紧了嘴巴。
怪不得他们动不动就去训练,怪不得他们还输了魁地奇比赛,怪不得他们也根本不在乎那场比赛…
她怎么会直到现在才会发现?
那么多的时日里,他们就在这里,跟着他们的新教授,学习着那些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类型的魔法。
她握紧手里的魔杖,冷冰冰的看向多洛霍夫。
那个男子对着她微笑起来。
他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失措,反而他更加目光灼灼的盯着安塔尔丝,像是睁开了眼的秃鹫。然后他站起身,漆黑的巫师袍铺天盖地。
“well…well…布莱克小姐,你果然从不让我失望。”
他摊开双手,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眼睛黑黝黝的没有一点光亮,嘴巴里吐出拖长的语调:
“欢迎你,来到这个崭新的世界。”
他嘶嘶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