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小姑娘”
安塔尔丝回到宿舍的时候,克拉格正在哭。
她被吓了一跳,几步上前:“克拉格,出什么事了?”
克拉格抬起哭的皱巴巴的脸,眼泪汪汪的哭诉:“布莱克…哈基斯学长邀请别的女生去参加舞会了…”
安塔尔丝心头一跳。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拥抱住自家舍友。
克拉格伏在她的身上哭的一抽一抽的:“我等了好久就等他来邀请我的…为了他我甚至推掉了两个邀请!可是他却邀请了拉文克劳一个六年级的女生!呜呜呜呜…这下我去不了舞会了…呜呜呜…我恨拉文克劳!”
她断断续续的哭着。
安塔尔丝非常理解的拍着她的后背:
“没关系,还会有其他人来邀请你的,你一定能去舞会的,而且你一定会比那个拉文克劳的女生好看。”她罕见的耐心安慰着。
“不…布莱克,你不懂。”
克拉格从她的肩膀上抬起脑袋:“你不喜欢舞会,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你也根本不懂自己喜欢的男生和别的女生去舞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呜呜呜,你不用安慰我了,你不会懂我的…”
安塔尔丝痛心疾首:“不…我懂。”
她真的懂。
安塔尔丝宿舍里的低气压一直持续了一个礼拜。
十二月份的时候,黑湖的水面开始结冰了,带着裂痕的冰体相互碰撞在波光粼粼的水平面上,远远望去像是无数个棱镜在反光。
苏格兰的白昼一天比一天短,早餐前和晚餐后的天空都是抹不开的黑色,带着冰凉渗骨的温度,还有弥漫在空气里层层叠叠的薄雾。
安塔尔丝每天都穿的很厚的奔波在每个教室之间,忙碌于她每一科的作业和论文,用几英寸几英寸的文章来干扰自己那颗郁闷不已的心脏。
与她不同的是,克拉格只是在宿舍里敷了好几天美容魔药,就缓过来了。
十二月初的一天,安塔尔丝上完草药学课回来,在盥洗室里洗了个澡,满身水雾裹着浴巾走出来,就看到克拉格在把自己所有的宴会裙子装进箱子里。
安塔尔丝擦着头发走过去:“你在做什么?”
“整理行李,眼不见为净。”
克拉格干巴巴的回答,一件件将裙子收拾好,最后把那本每天抱在怀里的粉红相册一同丢进了黑漆漆的箱子。
安塔尔丝看了一眼:“你真的不打算参加舞会了?”
“不去了。”
克拉格甩甩头发:“舞会这种东西,以后还会有的!”说着抿唇:
“男人也是!”
她意气风发的啪的一声,将箱子盖上,然后一甩魔杖,将那个箱子丢在了宿舍黑乎乎的角落。
她看起来很潇洒。
安塔尔丝也想和她一样潇洒。
但是她看了眼床头柜上卢平给自己买的那袋糖果,终究是狠不下心。
算了算了,糖果是无辜的,拿它撒什么气。
虽然她真的很生气。
安塔尔丝在那天从校医院治愈出院之后,就一直很生气。半夜气的咬被子的那种。
她在大脑里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发现男主角根本不想参与。
这让她如何甘心。
布莱克家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布莱克家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于是安塔尔丝在换了床新被子之后,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和克拉格完全相反的决定——
她一定要去那个舞会!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贴合过斯莱特林的人设,躲在宿舍里各种阴谋各种诡计,就像童话故事里拆散公主和王子的小巫婆。
她是真的很想看看,和卢平一起去舞会的女生是什么样子。
这个决定刚刚作出,安塔尔丝就面临着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她没有舞伴。
安塔尔丝在宿舍气的捶床。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大言不惭的说不会去参加舞会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拒绝过一个舞会邀请的时候?
难道这个时候再回去找罗齐尔吗?
不,那样太过分了。
安塔尔丝忧郁的抱着膝盖。
她没有那个脸面再回去找他,更何况罗齐尔看起来是认真的,她不想让他误会,也不想践踏他的心意。
可是剩下的斯莱特林里…好像她也不认识几个。
安塔尔丝掰着指头开始算:
伯斯德已经七年级了,他明确说过今年不会参加舞会,所以排除。
埃弗里和赛尔温在交往,他们肯定会一起去舞会的,所以也排除。
克拉布和高尔,他们已经决定要结伴去舞会上大吃特吃了,排除!
拉巴斯坦——排除!排除!!
还有什么穆尔塞伯、小赛尔温…她几乎相当于不认识。
安塔尔丝越数越绝望,在第二天用早餐时,她郁郁寡欢的趴在桌子上,用哀怨的眼神望着雷古勒斯:
“雷尔,你为什么就不能是四年级呢…”
雷古勒斯:“?”
其实安塔尔丝也考虑过非斯莱特林学院的人。
比如西里斯,多好的工具人。
只是工具人现在一身黑毛,像只大狗一样,她实在下不去手。而且西里斯的毛发还未必能在圣诞舞会前褪掉,他对舞会明显也兴趣缺缺,她得做其他打算。
那么…波特呢?
安塔尔丝的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秒就连忙摇头把它甩出去!
不不不,她不可以,她真的不可以。
先不说她自己的喜好,安塔尔丝简直无法想象圣诞节的时候沃尔布佳问雷古勒斯:咦,安尔为什么不回家?
雷古勒斯:哦,她和波特去参加舞会了。
……
她的下场一定会很精彩的。
左苦恼右苦恼着,安塔尔丝在魔药课上又毁了一次坩锅。
斯拉格霍恩教授那两只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抽了抽,非常忍耐的开口:“布莱克小姐,这已经是你第四次制作迷乱药失败了!我已经说过了,喷嚏草不能和独活草同时加入!”
女孩哭丧着脸站起身:“我很抱歉,教授。”
“我需要的可不是你的道歉,小姐。”斯拉格霍恩教授恨铁不成钢:“我需要的是一次成功的药剂!你不会想要一个a以下的魔药课成绩吧?”
“当然不,教授。”
“很好,那么下周的魔药课上,我要你制作出一份完美的迷乱药,不然我只能给你打不及格。”他严厉的嘱咐她。
安塔尔丝垂着脑袋:“我知道了。”
斯拉格霍恩教授点点头,从他们的桌旁路过时,还不清不楚的嘟囔:“明明是双胞胎,怎么天赋差了这么多…”
安塔尔丝坐回座位,半个脑袋磕在课桌上,大写的愁眉苦脸。
雷古勒斯也很苦恼:“安尔,今天已经是周五了,下周一就有一节魔药课,你只有一个周末的时间练习。而且…”
他很愧疚:“周末有魁地奇比赛,我无法陪你练习。”
“没关系的。”安塔尔丝抬起脸,额头上一道红痕。她可怜巴巴的:“我可以自己练习,雷尔你专注于比赛就好。倒是我,不能陪你比赛了。”
“没事。”雷古勒斯安慰她:“只是一次比赛,对战拉文克劳,你不用担心。”
“哦…”
安塔尔丝失落的点头。
第二天的早晨,破晓的光线将天空撕开了一个口子,云彩像是破碎的棉絮铺散在天边,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从裂缝中挤出来,看起来倒还是很明媚的样子,成丝成缕的照射进霍格沃茨灰暗的塔楼。
魁地奇球场的绿茵里又传来了鼎沸的人声,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的学生们穿着加厚的巫师袍,顶着寒风拥挤在升起的看台上,欢呼地看着划过空中的一只只扫帚尾羽。
相比之下,城堡里要安静的多,尤其是斯莱特林。大部分学生都去看比赛了,剩下的就是些正在准备考试的高年级学生,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公共休息室壁炉边的长桌上安静学习。
没有了恼人的噪音,安塔尔丝睡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醒。
阳光虽然很好,但是天气实际上是湿冷的。安塔尔丝起床后窝在床幔里挣扎了半个小时,才不情愿的爬出被窝,慢吞吞的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在餐厅简单的吃了顿早午餐之后,安塔尔丝打包好自己的坩锅、黄铜天平、水晶瓶、独活草、坏血草、喷嚏草等迷乱剂所需要的材料,拖着自己的小包裹懒洋洋的走上城堡一楼。
她太懒了,连楼梯都不想上,打算直接到一楼那间没什么人用的十一号教室去练习魔药。
走廊里空荡荡的,火炬和雕像分列两侧,窗户洞开着,玻璃被洗得透亮。安塔尔丝沿着从窗户外照进来的光线,悠哉悠哉的朝一楼走廊尽头走去。
那扇陈旧破败的木门出现在眼前,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使用的样子。
安塔尔丝哼着歌,轻快而突兀的猛推开门——
噗地一声。
有滚烫的气泡在空中炸开。
……
安塔尔丝在原地定了三秒钟,然后她啪的甩上门:“打扰了!”
她头皮发麻的叫了一声,转过身就打算逃跑,还没跑几步,身后传来一个少年阴沉沉的吼叫:“安塔尔丝·布莱克!!”
安塔尔丝低眉顺眼的站在十一号教室的中间。
十一号教室还是那副人迹罕至的样子,几张破破烂烂的课桌横七竖八的摆放在其中,桌脚生着大片的苔藓,在冬天的天气里风干变灰,撒下一地零落的白尘。
斯内普正站在教室中央的大长桌边,桌上摆着一只锈迹斑斑的坩锅,里面正在熬煮紫色的液体。原本应该平滑的液体表面此刻像是放了跳跳糖一样四处飞溅,那是因为她刚刚推门而入的动作惊扰到了少年,使得他在放犰狳胆汁的时候手一抖多加了一勺。
眼看着一锅沸腾的液体就要毁掉,斯内普动作很快的往坩锅里放了几束鼠尾草,看着熬煮的液体神奇般的平缓下来,这才后退几步,皱眉清理刚刚溅落在自己袍子上的紫色药剂。
他干枯而灰黑的手指狠狠擦拭着那些看上去大概洗不掉了的痕迹,声音一点点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原来布莱克家没有教会布莱克小姐进门之前先敲门这样的基本礼貌吗?!”
“抱歉,学长。”安塔尔丝硬着头皮:“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不会有人使用这间教室。”
“是啊,多好的借口,你以为!”
少年冷冰冰的说道,抬起眼睛来看她,漆黑的眼珠子里像是着了火。
女孩后退一步,听着有点委屈:“学长,你讲点道理,说白了你也有责任的,如果你在使用这间教室,你就在门口留下一个告示牌,或是干脆使用一个锁门咒,这样就不会产生不必要的冲撞了…”
“哦,所以这还是我自己的过错了?”斯内普冷笑一声:“布莱克小姐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极好。”
安塔尔丝瞅着窗外只剩下躯干的可怜的柳枝,心虚又倔强的小声嘟囔:“本来就是…”
斯内普瞪她一眼,不再理她。
他看上去懒得再和她争辩,也放弃拯救自己的袍子了。将袖子挽上手肘,他重新搅拌起锅里的液体,一头浓稠的黑发被冒出的水汽浸透,使得头发更油腻了一些。
魔药淡淡的清苦味飘荡在这不大的空间里,阳光清透的坠落,光线敲打着窗户表面。斯内普站在教室中央,一丝不苟的熬煮着魔药,蜡黄的皮肤半融化在冬日的暖阳中。
安塔尔丝瞅他一眼,又瞅瞅旁边空着的桌子,有些犹豫。
“怎么?”斯内普眼睛都没抬一下,但还是察觉了她的小动作。
“布莱克小姐是打算站在那里浪费整整一天?”
他满脸的讥讽:“我听说斯拉格霍恩教授只留给你一个周末的时间,虽然在我看来迷乱药这种低等药剂的学习根本用不着两天,但是鉴于布莱克小姐那比双角兽多不到哪去的大脑体积,我劝你还是早点练习比较好。”
安塔尔丝惊讶的气红了脸:“斯拉格霍恩居然将这件事跟别人说了?!”
“哦,何止是说,简直是大肆宣扬。”少年挑起眉梢,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整个鼻涕虫俱乐部都知道,布莱克小姐在制作迷乱药的时候将喷嚏草和独活草放在了一起——你哥哥没有告诉你吗?他昨天在俱乐部可是羞愧难当。”
梅林的袜子!
安塔尔丝咬紧了唇,在心里将斯拉格霍恩教授戳的面目全非。
斯内普被她的气愤深深地取悦了,他脸上的笑意加深,用一种缓慢的腔调说道:“所以,你还要继续站在那里浪费时间吗?然后在魔药课成绩上拿一个p或者d?”
“那又怎样!”安塔尔丝气坏了:“不就是一个成绩?这魔药我还不做了呢!”
她非常有骨气的转身,裙摆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手里的小包裹里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斯内普似乎很开心听到这种话,他慢条斯理的给锅里又加了点非洲树蛇的皮,声音里带着点落井下石的感叹,在女孩身后慢悠悠的响起:
“多么愚蠢而自负的勇气啊,看来有关布莱克小姐的谈资能持续到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舞会了,真是令人期待。”
“!!”
安塔尔丝脚步一顿。
她的手刚刚放在教室把手上,听了这话,她的指尖轻轻一抽,有一束光在瞳仁里绽放。
等一等!
舞会?!
女孩精神一振,微张着嘴回过身,视线紧紧盯着还在幸灾乐祸的少年。
和上次一样,一排金光闪闪的形容词从脑海里冒出来,旋风般贴到了那个少年蜡黄的额头上——
斯内普!
活的!男的!斯莱特林的!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角色吗!
安塔尔丝眼睛放光。
她放开门把手,伸手在脸上捏来捏去,又捏了一个完美的假笑,然后她故技重施的打着旋儿跳回了少年的桌前,声音像是融化的糖,甜的不像话:
“斯内普学长~”
“……”
斯内普手一抖,差点将魔杖也丢进坩锅。
他脸上的笑容硬生生的卡住,黑黝黝的眼瞳一个收缩,满脸僵硬的扭过头,望着安塔尔丝警惕的动了动嘴唇:“…你要做什么?”
安塔尔丝笑的更甜了,眼睛弯的像月牙:
“学长~不知道圣诞舞会,你有没有舞伴呀?”
斯内普浑身恶寒,他尽可能的离女孩远了些,声音难得的不稳:“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也没什么。”安塔尔丝捧着脸坐在他的对面,眼睛眨呀眨:“就是如果学长没有舞伴的话,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参加舞会呀?”
斯内普一脸吃了鼻涕虫的表情。
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恼羞成怒的开始喷洒毒药:“布莱克小姐,我怀疑你是否早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促使你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如果你的大脑还没有被芨芨草侵占的话,你就应该知道你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事实上我很清醒,并且我很认真。”安塔尔丝打断他的话,眼眸清澈的看着他:“我是真的在邀请你,学长。”
斯内普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狐疑的审视着她,差点忘了正在沸腾的魔药,直到那锅紫糊糊的药剂再次爆出个水泡,他才反应上来,迅速灭火,魔杖一甩,将里面的液体全都倒进了一旁的药剂瓶里。
安塔尔丝看他难看的脸色,心想这瓶魔药的品质大概不是很好。
果不其然,斯内普脾气非常不好的将药剂瓶扔进了袖子里,然后瞪着那双阴沉的眼睛,一点也不留情面:
“如果是真的,那么我拒绝你这种荒唐的邀请,布莱克小姐!”
他凶巴巴的说着,伸手将桌上的残骸清理一新,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绕过安塔尔丝就打算离开。
女孩哪能放过到手的黑蝙蝠,她像只小尾巴一样跟上去:“可是学长,我听说伊万斯学姐会参加舞会的!”
少年脚步只顿了一下,然后他闷着头继续往前走:“那又如何?莉莉的舞伴又不是我。”
“我知道,是一个赫夫帕夫,难道你不想去舞会上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还能是什么样的人?”斯内普恶毒的说:“当然是一个愚蠢的狂妄的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
安塔尔丝非常违心:“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既然如此,你不应该也去参加这个舞会,阻止这个赫夫帕夫对伊万斯的追求吗?”
“梅林,你居然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斯内普嫌弃的走的更快:“这只是一个舞会,什么都代表不了。莉莉会答应他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不意味着她就会接受他的追求!”
“哦,是吗。”
安塔尔丝落后他几步拖长腔调:“可是波特可不是这么想的,据我所知他已经打算去舞会上抢走莉莉·伊万斯了哦。”
她轻飘飘的,一点愧疚都没有的,非常斯莱特林的,出卖了詹姆·波特。
斯内普停了下来。
走廊里前后灌风,吹的少年拖到地上的巫师袍嘶啦嘶啦的响,两边的雕塑高高大大的立在原地,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
光源落在大理石地面,缓慢的滑过脚尖,斯内普停在走廊中央,被魔药染黑的指节一根根紧攥在一起。
安塔尔丝站在他身后,脸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果不其然,过了半晌,少年转过了身,黑发潮湿平滑的披散在耳后,眼眸冷淡冰凉,有些消瘦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用逼仄的声腔一点点开口:“只是一次舞会,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当然。”安塔尔丝抱着胸笑道。
“那么,成交。”
斯内普眯起眼睛,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转身继续朝前走。
安塔尔丝在心里欢呼一声,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她一颠一颠的打算回教室去继续练习魔药,跑之前还不忘笑眯眯的冲他的背影喊:“最后一个问题,学长你会跳舞的吧?”
斯内普脚步不停,巫师袍翻飞着,被风卷起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我认为你在侮辱我,小姐。”
他从容不迫的说。
斯内普在说谎。
这是安塔尔丝牵上他的手时,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苏格兰冬天的白昼一闪而逝,白的寡淡的日暮一天天变换,冰凉的夜幕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圣诞节的氛围已经很浓烈。
十二月底的时候,天气对安塔尔丝而言已是极冷。城堡像是被裹了一层糖纸,角角落落都模糊在白惨惨的天色中。石壁被散不去的白霜覆盖,枯枝断木上吊着钻石一样的冰凌,连窗户玻璃上都盛开出一朵朵冰花。每一个房间里都点着壁炉,火舌舔舐着大理石的炉面,热的周围的墙壁冒出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水珠。
霍格沃茨在圣诞节前的一个礼拜就开始布置了,走廊里挂满了银红色的绸缎,教室的天花板上布置着闪亮亮的圣诞铃铛,还有各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槲寄生红色的小浆果,学校还在每个休息室里都放置了一颗硕大的圣诞树。上面被银色和红色的彩带缠绕的满满当当,许多学生都在树上悬挂了圣诞礼物和贺卡…
整个月底,霍格沃茨都好不热闹。
终于到圣诞假期的时候,很多低年级的学生们都是第一次这么不舍得离开学校。但是费尔奇非常严格,带着他的猫在每一个学院里排查,将每一个不到年级又没有舞伴的学生赶上火车。
雷古勒斯和克拉格也离开了,雷古勒斯对于安塔尔丝要参加舞会(而且不告诉他舞伴是谁)这件事表现出了深刻的不解,安塔尔丝糊弄了好久才蒙混过关。克拉格倒是很潇洒,带着她装满裙子的行李箱走的头也不回。
好不容易送走了三年级以下的学生,霍格沃茨看上去清闲了一点。但还是比往年要热闹的多。
休息室里每天都装满了人,大家吃着茶点讨论着彼此的舞伴,嘲笑着对方的舞姿,围着热腾腾的壁炉里的火焰,欢声笑语几乎从不停歇。
不过这一切,安塔尔丝当然是没有参与的。
她一直躲在宿舍里写自己冗长的作业,和黑湖里冷的浮浮沉沉的人鱼为伴,顺便等待自己在风雅服装店里订购的裙子。
今年风雅店里的销量大增,安塔尔丝的裙子被拖了很久,直到平安夜的前一天才堪堪送到。
不过没有让安塔尔丝失望的是,裙子真的很美。
那是一条无与伦比的银色流光裙,布料滑的就像是潺潺水流,从肩膀到脚踝流畅而华丽,腰线细的不盈一握,袖子和领口是闪闪发光的薄纱,裙摆弧度起伏就像是轻柔的涟漪。
整条裙子表面坠满了细碎的流光,像是一段滑腻而闪烁的银河。
安塔尔丝在平安夜的当天中午都没有吃饭,早起后洗了个澡就将自己装进了裙子里。
裙子正贴合她的身体,薄纱一样的领口下是她小巧精致的锁骨,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的像雪,关节处是漫开的浅玫瑰色。她瀑布一样的黑发散在背后,慵懒的打着卷,头发一侧编了一个小髻,用一只钻石发卡盖住。
安塔尔丝用了所有克拉格留给她的美容魔药,瞳仁又灰又亮像是一颗猫眼石,翘起的眼角尾端微微发红,上面叠了一层白霜似的高光。脸颊两面泛着透明的浅粉,鼻尖小巧,唇瓣抹了一层水光潋滟的殷红。
宿舍里的那只穿衣镜像是疯了一样的赞美她,安塔尔丝眯着眼瞧了自己半晌,给身上喷了些闪烁魔药,又踩上自己水晶一样的露跟鞋,整个人像是从北欧神话里走出来的那些云雾所化的精灵。
她从卢平买给自己的糖袋里拿出一块奶油杏仁糖,在嘴里咬开,甜腻的奶香味回荡在唇舌间。
安塔尔丝深吸一口气,终于拉开宿舍门走了出去。
由于她故意的磨磨蹭蹭,等到她进入公共休息室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壁炉里的火焰有一下没一下的燎着,几个没有舞伴的高年级生缩在角落里看着书,半透明的天花板外,黑湖的浪潮浅浅撞击着玻璃,在休息室的地面上投下波纹一样的暗影。
一个少年正站在深绿色的挂毯边,不耐烦的把玩着手里的魔杖。
正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安塔尔丝提着裙摆走向他。
斯内普半对着她,身上穿着安塔尔丝从雷古勒斯那里偷来的黑色礼服。那礼服对斯内普来说有点小,但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只露出他手腕上短短的一截皮肤。裁剪良好的西装包裹着年轻的躯体,即使是阴沉如斯内普,现在看起来也绅士挺拔了起来。更何况他今天应了安塔尔丝哭天喊地的让他洗一洗头的要求,因此此刻他那墨水一样的头发终于显得不是那么油腻了,整个人除了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以外,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安塔尔丝落定在他身后,轻笑道:“斯内普学长。”
斯内普已经在这里等了她不少时间,因此脾气很坏。听到声音后,他眉梢一挑就准备朝她恶毒的喷洒毒液,却在转过身来之后,情不自禁的一愣。
安塔尔丝也挑挑眉:“怎么样?”
斯内普上下蹙了她一眼,撇撇嘴角:“至于吗?”
安塔尔丝呵呵一声。
开玩笑,怎么不至于,她可是一级战备。
不过这种事情她和斯内普肯定说不通,于是两个人默契的不再多言,相互隔着一步,彼此嫌弃的走出公共休息室。
霍格沃茨今天布置的美极了。
一楼豪华的大厅顶端,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个常青树环,门柱和雕塑身上都裹满了彩带,半空里不时有小小的圣诞老人驾着车从眼前滑过,车后面是星星点点的彩光。
紧紧闭合的窗户边生长着绿油油的藤蔓,有五颜六色的彩灯隐藏在其中,噗嗤噗嗤亮着光。窗玻璃白雾蒙蒙,外面的冷气和大厅里的温暖碰撞在一起,在透明的玻璃表面吐出潮湿的蒙版。
有几对和他们一样迟到的情侣急匆匆的路过他们身边,朝发出金灿灿的光的大礼堂走去,那些光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斑斓波动,像是缓慢摇摆的彩带。
斯内普在大礼堂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金碧辉煌,深深吐气,像是犹豫了一下,这才硬邦邦的回头,朝安塔尔丝伸出一只手。
“也许我们该入戏了,小姐。”
他不是很情愿的说道。
安塔尔丝看了他一眼。
斯内普的手和卢平的手很不一样。卢平的手很干净,像是打磨好的玉石。而斯内普的手细长干瘦,因为经常熬制魔药,指尖染上了点洗不掉的墨绿痕迹,指节还有零零碎碎的疤痕。
安塔尔丝沉默了一会,将手搭了上去。
斯内普的手很凉,冻的她一个哆嗦。
少年抿抿唇,带着她踏进大礼堂五光十色的灯光里。
平安夜的大礼堂,简直焕然一新。
安塔尔丝刚刚走进的一瞬间,几乎不能适应自己的眼睛。
眼前一片华丽丽的冰天雪地,虽然今年冬天直到现在都没有下过雪,但是大礼堂里别具一格装扮成了雪天的景象,白色的融雪分散遍布在礼堂角落,盖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剔透的冰屋表面。冰屋做成了小型的城堡,每一个棱角都在反射着光。旁边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圣诞树,上面都挂满了透明的冰柱,还有颗颗圆润的冬青果。
天花板外流星陨落,星光和月光在头顶交相辉映。还有宛如实体般着落在空气里的流光,拖坠着长长的光影,像烟花一样散开在少年少女们的头顶。
大礼堂里有很多人,半个霍格沃茨的师生们聚集在这里,握着水晶酒杯,站在光滑的地面上嬉笑打闹,欢闹声不绝于耳。
最开心的莫过于斯拉格霍恩教授,本来这个舞会就是拜他所赐。他穿了一件绛紫色的天鹅绒套装,吸着一只烟斗,光秃秃的脑门下那双突出的眼睛慈祥的眯着,身边围着不少他的得意门生。
邓布利多看起来也挺开心的,他和麦格教授站在一起,两个人正在和气的谈论着什么,他身上绣着月亮和星星的巫师袍在白雪里翻滚,银白色的胡子也在发着光的空气里飘荡。
除了他们之外,弗立维教授、斯普劳特教授、霍琦教授…也都出席了这个舞会,就连多洛霍夫都来了,他披着垂到地上的黑袍子,像只鬼魂一样站在一个冰屋旁边,面带冷笑的看着这一切。
安塔尔丝还看到了很多熟人。
埃弗里正在和赛尔温腻在一起说着什么情话,罗齐尔邀请了六年级一个非常漂亮的混血女孩,他刚刚介绍着自己的魁地奇技巧,转过头看到被斯内普牵着走进礼堂的安塔尔丝,瞬间目光呆滞,虎牙傻兮兮的露出来。
和穆尔塞伯的姐姐站在一起的拉巴斯坦也看到了安塔尔丝,他眯起眼睛看了女孩一会,然后视线落在斯内普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眉头冷不丁的皱在一起。
安塔尔丝错开他的视线,跟着斯内普朝一侧走了过去。
开场舞就快要开始了,原本聚集在四周的男孩女孩们欢呼着朝中心簇拥,吊灯在头顶洒落一地清影,安塔尔丝和斯内普穿梭在人潮里。
她的视线翻飞,看到了西里斯站在舞池边缘,他身上的黑毛终于消失,现在的他重新变得英俊迷人,黑发恣意,身高腿长,正举着一只酒杯懒洋洋喝着里面的黄油啤酒。
他只有一个人,卢平不在他身边。倒是波特和另一个女孩走到他面前,跟他说了什么,然后波特就神情振奋的拉着女孩走向了舞池。
安塔尔丝没有看到卢平。
礼堂里的光影琉璃一样闪烁起来,费尔奇抱着他的猫拿出了一只黑胶唱片,拨弄到一台厚重的留声机上,唱片在银光闪闪的唱针下旋转起来。
人群也旋转起来,轻快又细腻的曲调从唱片旋转的弧度里倾泻而出,像是丝带一样牵扯住人的脚步,让人忍不住随着那些跃动的节拍轻点着地面。
越来越多的人滑进了舞池里。安塔尔丝随着人流挪动,皱着眉低声问斯内普:“你看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嗯。”斯内普眼神漆黑,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一头红发分外迷人的莉莉·伊万斯就在那里,和她赫夫帕夫的舞伴笑着互相行礼。
安塔尔丝和斯内普悄悄朝他们靠近,没走几步,就看到波特牵着他的舞伴也朝这边走过来,眼镜之后那双淡褐色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伊万斯。
安塔尔丝明显感受到了自己搭档陡然升起的怒气。
“嘿,放轻松点。”她拽拽他的袖子,将他拽进人潮里:“计划是这样的,我们慢慢跳到他们身边,然后在中间交换舞伴,我想伊万斯不会拒绝你的,你们跳完一支舞后,就可以带她走,不管你去哪里,反正让波特找不到就好了,明白吗?”
“嗯。”
斯内普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他的眼神还放在伊万斯和跃跃欲试的波特身上,说不定压根没听进去几句。
安塔尔丝捏住他的手:“专心点!”
然后她将斯内普的手拖到自己腰间,给他吃一剂定心丸:“听着,现在的场合可不适合你正大光明的上去找事,你总不想让伊万斯生你的气吧?所以,按照我的计划来,我保证你一定会成功拆散她的——不论是和谁。”
“…好。”
斯内普勉强答应一声,阴沉沉的收回视线,伴着音乐和安塔尔丝踏出了第一步——
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是安塔尔丝瞪大眼睛的瞬间,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因为斯内普踏出去的第一步就——踏!错!了!!!
音乐在耳边吟唱,安塔尔丝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错乱的步伐里找回节奏,露跟鞋在地面划出声响,与此同时她低喝一声:“梅林!你怎么出的是右脚!”
斯内普紧抿着嘴唇:“我走神了。”
安塔尔丝狐疑的盯着他,她感受到他僵硬的身躯和慢半拍的动作,气的嘴唇都颤抖了:
“你这个骗子!”她控诉道:“你告诉我你会跳舞的!”
“我是会!”
斯内普非常嘴硬的反驳她:“可是…见鬼的,这和书上写的一点都不一样!”
“书?”女孩差点要晕过去了:“你居然是在书上学的跳舞?哦杀了我吧!”
“别这么容易放弃,小姐。”斯内普脸通红通红,大鼻子抽搐一下:“我只是需要适应的过程,讲道理,这可没什么难度。”
“说这句话之前,把你的腿给我收回来!这是个并脚的动作!”安塔尔丝尖叫道。
……
剩下的时间,安塔尔丝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卢平、伊万斯、波特之类的了。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全心全意只有一个念头——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变成一个笑话。
她觉得斯内普一定是梅林派来惩罚她的!为她那点小小的不怀好意!
一整只舞曲里,她都在带着斯内普寻找节奏。音乐流淌在他们耳边,变成了急促的狂风暴雨,女孩月光一样的裙摆跌宕起伏,黑发在脑后打着旋坠落。
她死死咬着牙,脸颊绷得紧紧的尖叫:
“横出左脚!横!”
“这是一个滑步!不是跳跃!”
“快把我甩出去!快!”
当然,在这其中,斯内普也不是没有过反击。他在一个旋转之后,呲牙咧嘴的朝她低吼:“这是你第四次踩到我了!布莱克!”
女孩不甘示弱:“那是因为你走错步了!笨蛋!”
“什么?”斯内普脸上阴霾密布:“你居然这样跟你的学长说话?斯莱特林的礼仪都被你学到哪去了?!”
“呵呵,相比于没有礼仪的斯莱特林,不会跳舞的斯莱特林更少见不是吗?”
“…你闭嘴!”
两人针锋相对。
成千上万的流星拖着尾巴掉落在舞池里,男孩女孩们像蝴蝶一样舒展着翅膀,只有安塔尔丝和斯内普,像是两只在互殴的蝙蝠,上上下下,不明所以。
好不容易,哗啦啦啦,掌声响起,一曲终了。
狂风骤雨般的节拍终于安静,安塔尔丝和斯内普劫后余生般停下来,他们大喘着气,同时甩开了对方的手。
斯内普脸色铁青,脚面隐隐作痛。
他阴森森的吐字:“我不得不说,和你一起来舞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彼此彼此!”
安塔尔丝瞪着他,甩甩自己凌乱的裙摆,简直怒不可遏。
他们互相仇视着,同时冷哼一声后,转身分道扬镳!
一场斯莱特林与斯莱特林的结盟,在持续了——十五分钟零三十四秒之后,彻底破裂。
安塔尔丝气呼呼的提着裙摆走出舞池,朝站在一旁的西里斯走去。
她今天穿的格外华丽,一举一动像是银河宛转,很是吸引视线,因此刚刚的那支舞,起码有一小半的学生都看到了,西里斯当然也是。
她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西里斯坐在一张小圆桌边,眉心一个小疙瘩,非常不满的朝她开口:“你怎么会和鼻涕精一起跳舞?”
“是啊,为什么呢。”
安塔尔丝冷笑着,和西里斯一样坐在那张小圆桌旁的高脚凳上,眯眯自己灰色的眼睛。
西里斯看出她脾气很坏,想了想决定先不纠结,只歪个脑袋问她:“…我以为你不会来参加的?你不是一向讨厌舞会吗?”
“是啊,为什么呢。”
女孩还是那一句,声音嘶嘶的像是小蛇吐着信子。
西里斯默默的朝旁边挪挪屁股。
礼堂里灯火通明,年轻的男女们交织在一起,裙摆在星光下绽放,皮肤闪着通透的光泽,手心里握着亮橙色的南瓜汁,笑得前仰后合,连头发丝都在舞蹈。
短暂的休息之后,第二支舞开始了。
优雅律动的音符响彻在礼堂内部,男孩女孩们再次牵起手滑进舞池,他们的脚底清脆的击打着地面,身体依偎在一起,伸展出美妙的身体弧度。
安塔尔丝视线安静的落在那些绚烂的身影上。
人影憧憧,莺歌燕舞。
这一次,她看到了卢平。
身材单薄的少年穿着件米白色法兰绒的便装,整个人都显得很干净温暖,虽然看得出这件衣服有一定的年头,但是并不影响他泉水一样的气质。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皮肤白皙,眉目温润,带着腼腆的微笑,脚步有些不稳,但还是努力跟上自己舞伴的步伐。
他的舞伴是一位个子高挑,穿着天蓝色裙子的拉文克劳。她棕色的长发挽了个髻,牵着卢平的手在舞池里旋转,脸上笑脸盈盈,好像在和卢平低笑着说话。
安塔尔丝认认真真打量过她,确定她绝对没有自己好看。
于是她更生气了。
金色的小精灵在空中撒下透明的花瓣,烟火在星光璀璨间盛开,余晖落在舞池里,将满池的莺莺燕燕搅的更加五彩斑斓。
安塔尔丝早就忘记了什么斯内普、波特、伊万斯之类,她的视线追随着那个苍白的少年,在通透的灯光里,明明灭灭。
然后她发现了一件事。
卢平的拉文克莱舞伴,在每一个脚步变换的瞬间,都要偷偷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蓝汪汪的眼睛眉目流转,带着少女藏不住的脸红心跳,对着自己这边,假装不经意的闪烁着眼角余光。
安塔尔丝在原地揣摩了半天,发现她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她身边的——西里斯。
轰隆。
安塔尔丝心里的火药桶被点着了。
她大睁着眼睛,反复确定了几次,那个女孩的心思确实没有放在自己的舞伴身上,而是不停的隔着半个舞池,偷看着这边的自家哥哥。
诚然,西里斯今天非常英俊,长到肩膀的黑发优雅的顺在耳后,眉宇间英气逼人,深灰色的眼瞳带着吸引人的倦怠,整张脸像是古希腊的雕塑一样轮廓分明,长腿随意的撇在两边,黑色礼服的领口凌乱的敞开,看起来又慵懒又迷人。
他没有舞伴,却来参加了舞会,这种事只有西里斯做得出来,因为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因为邀请不到女伴才单独出席的,看看周围的女孩吧——几乎小半场的女孩都若有似无的盯着他看!
但是谁看西里斯都没问题,那个拉文克劳却绝对不行!
安塔尔丝气的几乎要把小圆桌的桌边捏碎了。
优雅的钢琴声落下尾音,黑胶唱片在回音里渐渐停摆。
人群再次欢呼一声,又一支舞蹈结束。人们潮水般流向四周,拿起圆桌上的南瓜汁和黄油啤酒补充能量。
灯火阑珊之间,卢平牵着他的舞伴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看上去有些拘谨,带着那女孩站定到西里斯的桌边,温和的笑了笑:“西里斯。”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安塔尔丝身上,一如既往的笑着打招呼:“晚上好,布莱克。”
安塔尔丝没有搭腔,脸色非常不好看。
“别理她,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呢。”西里斯懒洋洋的解释一句,他眉目不变,嘴角咧起来:“你跳的不错,莱姆斯。”
“别开我玩笑了。”
卢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带着他的舞伴上前一步,介绍道:“这位是卡米切尔,拉文克劳四年级。”
“这位是我的舍友,西里斯·布莱克。”
卡米切尔含羞带怯,朝西里斯点点头,得到少年不甚在意的一句你好。
灯影在头顶乱晃,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卢平唔了一声:“这里越来越热了,不是吗?你们先坐,我去拿点饮料。”他说着礼貌的点点头,转身走进拥挤的人群。
安塔尔丝咬着嘴唇瞅着他的背影。
随着他的离去,场面更沉默了起来。
西里斯懒懒的朝舞池里看去,詹姆·波特正在纠缠莉莉·伊万斯,两个人面红耳赤的说着什么,西里斯看的饶有趣味,根本不在意自己周围。
卡米切尔偷偷瞄他一眼,也坐上圆桌边的高脚凳,理理自己散在耳边的发丝,脸色白里透红,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布莱克——”
“什么事?”安塔尔丝眼疾嘴快的答应一声。
“……”卡米切尔张了张嘴:“噢…我不是在叫你,布莱克小姐。我是在叫布莱克先生。”
“啊,抱歉,我误会了,原来你在意的是我哥哥啊。”
安塔尔丝皮笑肉不笑,从桌下踢了西里斯的凳子一脚:“喂,西里斯,听见没有,卢平的舞伴在叫你。”
“怎么了?”西里斯转过头来,他的乐趣被打断,此时有些不耐烦。
卡米切尔蓝色的眼眸慌乱极了,她不自然的找着话题:“哦,没什么,就是想说…这个夜晚真美,不是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轮美奂的舞会。”
“是吗?那可真可惜,因为比这更珠光宝气的舞会可有不少呢。”安塔尔丝再次“没眼色”的插嘴道,她假笑着,还戳戳西里斯:“是不是,哥哥?”
西里斯根本不过脑子:“是挺一般的。”
他随口一说,继续扭过头去看自己的快乐源泉——波特,根本没有给其他人分出一分一毫的注意力。
卡米切尔看上去羞愧难当。
安塔尔丝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此时的她斯莱特林极了,活像沃尔布佳的小翻版。她慢悠悠的玩着自己的指尖,灰色的眼瞳轻慢的挑起:
“抱歉,卡米切尔小姐,为我哥哥的不解风情。你知道,他一直是这样的生人勿进,不论对谁都是。这次舞会都不知道拒绝了多少女孩子,有些女孩到最后都不敢邀请他了。”
她夸张的感叹着,像是没注意到卡米切尔越来越绿的脸色。
拉文克劳的女孩不自在的揪揪裙子:“是,是吗?…”
“是啊,虽然我一点也不理解,但是西里斯真的很受欢迎呢。”安塔尔丝懒洋洋的笑着,语气像是在说一个八卦:“你知道吗,还有一些女孩子知道邀请不到他,就想了别的办法,你知道波特吧?有很多人邀请波特,就是为了接近西里斯呢,是不是很奇怪?”
她像只银白色的猫,慢吞吞的伸出爪子。
卡米切尔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抱歉,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不打扰了。”她勉强的说着,提着裙子落荒而逃。
被自己说中了。
安塔尔丝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哼了声。
不解风情西里斯终于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变,他回过头,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她怎么走了?”
“跟你没关系,看你的波特吧!”
安塔尔丝面无表情的把他的脑袋推回去。
第三支曲子响起的时候,卢平端着一盘子的饮料回到了圆桌。
他浅棕色的发丝浸润在满堂的流光溢彩中,绿褐色的眼眸缓缓望了一圈,带着点点意外:“卡米切尔呢?”
“走了。”
安塔尔丝气还没消,她言简意赅的总结一句,看都不看他一眼。
“哦。”卢平好脾气的应了一声,看上去也不是很在意。
他小心的将手里的托盘放下,里面放着四杯饮料,一杯黄油啤酒,两杯南瓜汁,还有一杯牛奶。
少年将黄油啤酒推到西里斯旁边,自己端起一杯南瓜汁,然后将牛奶小心翼翼的放到安塔尔丝面前。
白皙的液体散发出甜腻的奶香。
女孩低头嗅了嗅,终于转过脸看他:“牛奶?”
“嗯,我记得你不喜欢南瓜汁。”卢平弯弯眼睛:“黄油啤酒虽然没有酒精,但味道总有些相似,所以我想牛奶会更好一点。”
“……”
安塔尔丝觉得自己的心也像牛奶一样软了起来。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还堵着气:“那也说不定…蜂蜜酒不是也挺好的?”
卢平恍然大悟:“那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安塔尔丝着急的拉住他的袖子,手指蹭过他手腕的皮肤,又赶快像触电一样的松手。
“…牛,牛奶挺好的。”
她咳了咳,咽下嘴里的牛奶,舔掉嘴边的奶渍,使得嘴唇看起来更红润了,脸色也是。
卢平笑了笑坐回座位上,语气很放松:“不生气了?”
“?!”安塔尔丝抵死不从:“我没有生气!”
“这样啊。”少年也不和她争辩,只是弯着嘴角点点头:“那就好。你今天这么漂亮,不应该被心情影响。”
嗯?
安塔尔丝靠近他的那只耳朵竖起来,语气慢吞吞的:“我今天很漂亮?”
“嗯。”卢平坦然承认,他和蔼的看着她:“裙子很衬你,很好看。你刚走进来我就看到了,就像是星河一样。”
安塔尔丝觉得牛奶甜到了心里。
她装模作样的将一缕头发顺到耳后,眼神飘忽的看着一边:“那你觉得…我和你的舞伴,谁比较漂亮?”
卢平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他茫然的揉揉脖子:“唔,虽然我觉得拿两个女生来做比较不太礼貌…但是…”
“你比较漂亮,布莱克。”他认真的说。
安塔尔丝觉得憋在心口一个月的郁气,像是戳烂的气球一样,呼哧呼哧消散了。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当然。”她哼哼唧唧:“我这条裙子可是花了我将近一半的零用钱,我敢说这个学校里都不会有人比我的裙子更贵了…”
她絮絮叨叨,装作不在意的说着,眼神清润,耳朵微微红起来。
卢平眼含笑意,喝着南瓜汁默默看着她骄傲的小表情。
安塔尔丝顾左右而言他,吧唧吧唧说了一大堆裙子的事情,然后她斜睨少年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忍不住提醒他道:
“对了,你以后离卡米切尔,还是远一点的好。”
少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放下饮料,无辜的看着她:“怎么了?”
安塔尔丝嗔他一句:“你说怎么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她的心思根本就没在你身上吗?”
她一脸怒其不争的朝西里斯抬抬下巴:“卡米切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眼神都快黏到西里斯身上了!你这个笨蛋还不知道吗?!”
“唔…”卢平尴尬的摸摸鼻子:“我知道的…”
安塔尔丝眼珠子都瞪圆了:“你知道?”
“嗯。”少年不好意思的点头,悄悄和她咬耳朵:“其实…”
“卡米切尔一直喜欢西里斯,但是西里斯没注意到她。舞会前她找到我,就是希望我能帮她介绍一下西里斯。我之前在被关禁闭的时候受过她的帮助,所以…”
“所以,你就卖了我哥哥。”安塔尔丝危险的眯起眼睛。
“哦不…”少年连连摇头,绿褐色的眼睛委屈的耷拉下来:“我只是帮她介绍一下,没有其他。”
女孩忿忿不平:“可是你还和她跳了舞!”
“嗯…因为西里斯不会和任何人跳舞的。”卢平耐心的解释:“让她作为我的舞伴,这样介绍起来也比较好说。我就答应了这一点事,真的。”
他一本正经的搞错她的重点,充满真诚的希望她相信。
安塔尔丝脸颊鼓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答应她做她的舞伴,要把她介绍给西里斯的方法太多了,你何必牺牲自己?”
“牺牲?”
卢平被这个词弄的一愣,然后哭笑不得:“没有这么严重。反正…如果不是卡米切尔,我也不会来参加舞会的。”
“为什么?”
“因为不会有人愿意做我的舞伴的。”少年轻声说道。
华尔兹悠扬的曲调在背景里转了个折,大提琴和小提琴的和弦混在一起,轻轻划过人们的耳膜。
卢平坐在她的面前,眼眸微垂,暖棕色的头发软软的披下来。
安塔尔丝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她憋红了脸:“…怎么会?!”
“嗯…其实我不太会和女孩子相处。”少年腼腆的笑笑:“我认识的女孩子不多,也都不太熟悉。我的话太少了,在女孩面前总是不自然,我想这应该很不招人喜欢吧,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西里斯或是詹姆这样光芒四射的人。”
他难为情的露出一个笑容,苍白的脸上温润的一如既往。
安塔尔丝越听越不对劲。
她咀嚼了半天他的话,实在想不通的指指自己:“那我呢?”她眨着灰亮的眼瞳:“我以为…我们关系还…不错?”
她红着脸吐出最后的那个单词。
“!!”
卢平被吓了一跳。
他猛地向后靠了一下,修长的手连连摇晃,有些哑然失笑。
“这不一样,你是西里斯的妹妹…”他如临大敌,绿褐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讶和无奈,张着唇一点点斟酌着自己的话语:
“我是说——你还是个小姑娘。”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咔嚓。
安塔尔丝脸上的表情碎掉了。
圆舞曲从身边流畅的滑过,人群的剪影在眼底一闪而过。周围灯影玲珑,安塔尔丝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满身的灿烂星光顷刻间黯然失色。
三秒之后,她猛的将手里的杯子扣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巨响,牛奶杯底裂开了缝。
安塔尔丝面无表情,甩了甩手,提着银色的裙摆扬长而去!
卢平愣在了原地。
那声音太突兀了,惊起了周围的很多人。男男女女们都朝这边看过来,就连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西里斯都被吓得一个趔趄。
他莫名其妙的扭过头,看了一眼可怜的牛奶杯,又看了一眼安塔尔丝冷冰冰的背影,眉间又一个小疙瘩:
“怎么回事?你又惹她了?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
卢平无辜的站在原地,满脸无措的对着哗啦啦往外流的牛奶看了半晌,一个回神抬脚追了出去——
安塔尔丝气的快要爆炸的走出大礼堂。
大厅里里一个人也没有,但还是那样的富丽堂皇,槲寄生和彩带在头顶摇摇欲坠,金色的小圣诞老人笑嘻嘻的坐在圣诞树上,慈祥的看着安塔尔丝。
他的眼神让女孩烦躁极了。
——小姑娘?
——卢平居然叫她小姑娘?!
在她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之后,他见鬼的居然这么叫她!他到底在想什么?和这个愚蠢的圣诞老人一样觉得她是小孩子吗?只是一个好朋友的妹妹吗?
她气的浑身颤抖,提着滑腻的裙子走的越来越远,花瓣一样的裙摆扫过她雪白的脚踝,水晶露跟鞋狠狠踩在地面上,似乎要将大理石的表面戳穿。
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稳重匆忙,卢平的声音冲破大礼堂里的喧嚣,在门厅里缓缓回荡:
“布莱克,请等一等。”
安塔尔丝猛地捂住耳朵,慌不择路,朝大理石阶梯上跑去。
也不知道慌慌乱乱的踏过了几层台阶,她在二楼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胳膊!卢平身高腿长,追上她易如反掌。
少年轻轻喘息,声线柔和:“听着,布莱克。我很抱歉,如果我冒犯了你…”
“放手!”
安塔尔丝低喝一声,转身推开他,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了!
女孩红了眼睛,快步又朝楼上跑了几步!还没摆脱掉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脚下的台阶突然空了!
她身子一歪,还来不及尖叫,已经猝不及防的摔了下去!——
“砰!!”
肉体沉重的碰撞声。
世界安静了下来,安塔尔丝头发凌乱,膝盖磕在了楼梯上,身体却被人在最后一刻抱在了怀里,她重重的的摔在那人身上。
四周天旋地转,她呻吟着睁开眼,看到卢平躺在她的身下,闭着眼睛眉头紧蹙。
“天啊!”
女孩惊呼一声,刚刚的脾气烟消云散,她满眼的担忧。要知道这底下可不是平地而是台阶!他得摔的有多重啊!
她的手指陷进卢平米白色的衬衫褶皱,脚还卡在空了的台阶里,身体半伏在少年身上,急切的开口:“卢平?你还好吗?”
卢平睫毛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头顶一个尖细的声音笑道:“摔啦摔啦!可恶的臭小鬼们摔在一起啦!笨蛋笨蛋!连霍格沃茨的台阶都跨不过去!笨蛋笨蛋!”
是打着领带的皮皮鬼。
“闭嘴!”安塔尔丝怒斥一声,她穿着裙子没带魔杖,此时眼尖的看到卢平口袋里半露的仗尖,于是她抽出那根柔韧的魔杖,对着皮皮鬼甩出一个“锁舌封喉”,将它远远的丢出了城堡。
刚刚做完这一切,身下的少年嘶了一声。
安塔尔丝的注意力立马被拉回,她着急的揪着他的领口:“卢平?你怎么样?”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指尖在柔软的腰间轻颤了一下。
“我…还好。”少年闭着眼睛侧过脸,声音沙哑像断了弦的琴:“你…你先起来。”
他艰难的说出口。
安塔尔丝睁着眼睛,缓缓的回过神来。
雕栏玉砌的大理石台阶上是零零落落的光影,旁边扶手上装饰的冰凌闪着钻石一样的光芒,彩带在空气里飞舞,各色的小彩光盛开在女孩的眼瞳。
她海草一样的黑发浓密的覆盖住两人的呼吸,滑腻的裙子铺散开,像是撒下一身柔软的月光。卢平的脸映衬着这银光闪闪,原本苍白的皮肤被抹上了一片热腾腾的绯红,从他玉白的耳尖蔓延到他没入衬衫里的锁骨下的肌肤。
他偏着头,眼眸半睁,湿漉漉的绿褐色晃动在透明的瞳底。呼吸破碎在鼻息间,唇瓣苍白的微张,像是不敢深吸一口气。
安塔尔丝逐渐回过味来。
她缓慢的眨眨眼睛,眼睫羽毛一样滑过少年通红的侧脸。然后她慢条斯理的撑着他的胸膛,支起自己的上半身,黑发纠缠在少年的纽扣间。手指从他领口处的褶皱边,擦过他滚烫的皮肤表面。
她慢吞吞的用着他的魔杖,给身后的台阶施了一个咒语。台阶轻晃,她抽回了自己的脚踝。
然后女孩磨磨蹭蹭的从他身上起来,抚弄了一下流光溢彩的裙子,五官鲜艳明媚,神情倦懒迷人,眼角张扬着玫瑰的色泽。
她舔舔嘴唇,呼吸湿润:“呵——”
——“小姑娘?”
她嗤笑一声,提起裙边,脚踝擦过他的裤腿,踩着自己嘎嘣脆的露跟鞋,抬着小脑袋吧嗒吧嗒的跑走了。
在她身后,少年沉默着坐起身,靠在坠着冰柱的扶手边,轻颤着抵住自己的下巴。
他的脸红的快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