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那位大人”
安塔尔丝一年级最后的两个月简直乏善可陈。
天气越来越热,期末考试越来越近。霍格沃茨里所有的授课老师像是约好了一样,一齐留了大量的作业,让之前还沉浸在愉快春日里的小蛇们苦不堪言。
安塔尔丝足不出户,除了去上课,就是窝在公共休息室里写自己的论文、复习功课。日子从笔尖与羊皮纸的摩擦中缓缓流走。
她对自己的考试没有什么压力,要知道她可是一个没有社交,大量的日子都用来学习的乖孩子,除了魔药学,她对每一门学科都很有自信。更何况她还有卢平的笔记…
是的,虽然她单方面断绝了和卢平的联系,但是她还在恬不知耻的用着卢平的东西。这真是不要脸的行径。
安塔尔丝托着下巴这样评价自己。
学校里的嬉闹声越来越少,公共休息室里的阅读声越来越多,日子一点点的朝前挪着,温度一点点升高,身上穿的衣服逐渐变少,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开的时候,他们终于坐在了考场里。
考试那一周的天气非常炎热,教室里虽然有降温咒,但是作用寥寥无几。每一个人都是汗津津的,汗珠滴落在考卷上,模糊了墨水的印迹。
实在是太热了。热到安塔尔丝回忆自己一年级的期末考试时,只能记得那接触皮肤的滚烫温度和雾气顺着脊骨滑落的粘稠感觉。
考完最后一门魔法史之后,学生们像是疯了一样的冲出城堡,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大家疯狂的丢了草稿纸,骑着扫帚在空中飞来飞去。
霍格沃茨里古老的杉树抖了抖叶子,像是忍不住的捂了捂耳朵。
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并肩走出教室,她的心情不太好,因为魔法史的最后一问她写的很仓促潦草。什么叫“一六三七年的狼人行为准则”?这可是一个她一点也不熟悉的题目,因为见鬼的卢平的笔记里根本没有这部分!
她蹙着一张小脸,气呼呼的朝外走。雷古勒斯满不在乎的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就算一门没考好也一定会名列前茅。
不,这真的不一定。如果他看过她在魔药学考试上的表现的话。
安塔尔丝有些丧气的被雷古勒斯拖着走,两个人从城堡的阴影里走到外界热情洋溢的阳光下,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看到西里斯英姿飒爽的站在那里。
他在等他们,因为一周前在安塔尔丝的软磨硬泡下,西里斯已经再次答应和他们一起回家过暑假。他比安塔尔丝想象中答应的要快得多,大概是真的受不了布莱德每天上去啄他的脑袋了。
他们打算提前一周回家,因为霍格沃茨实在是太热了。反正这一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活动,而一周后成绩单会直接寄到格里莫广场上去。
安塔尔丝在看到西里斯的瞬间脚步一错,藏在了雷古勒斯的身后。然后她鬼鬼祟祟的观察了半天,确定西里斯旁边没有跟着卢平才咳嗽一下,重新探出头,朝自家哥哥走去。
西里斯就站在城堡外一颗百年树龄的巨大橡树下,树影落在他的头顶上,细微的光点也让他看上去光彩夺目。他懒懒的靠在树干上,左手握着自己的飞天扫帚。
他已经快十四岁了,肉眼可见的又长高了一些,黑发长长的散在耳边,深灰色的眼眸在低头时深邃的发黑,正在漫不经心的和一群格兰芬多的女孩讲话。
安塔尔丝发誓,那些女孩看着他的样子就快要晕倒了。
她和雷古勒斯一脸鄙视的走到他的身边,西里斯看到他们,直起身体,周围的格兰芬多作鸟兽散。他长腿一迈,手上的扫帚转了转,看着他们不满的嘟囔:“你们可真是慢。”
雷古勒斯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扫帚上,那是一只彗星180,彗星系列里最好的产品,是阿尔法德舅舅送给西里斯的,买它的时候价格可不便宜,沃尔布佳为此生了阿尔法德好久的气。
雷古勒斯最近一直在看扫帚,因为暑假之后他们就二年级了,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扫帚,他一直在对比到底要买彗星系列还是买和罗齐尔一样的横扫。
安塔尔丝瞄了他一眼,又瞄了西里斯一眼,咳了一声:“嗯,雷尔。你为什么不借西里斯的扫帚近距离瞧一瞧呢?他可是我们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有彗星180的人。”
雷古勒斯眼神微动,但是自从西里斯入学之后他们的关系直线下降,现在疏远了很多,对他而言还真不好直接开口。
好在西里斯是个没心没肺的,他听到安尔的话,眉毛一挑:“看扫帚?哦对了,雷尔你暑假就要买扫帚了。”
他大方的将手里的扫帚塞进雷古勒斯的手里:“你考虑考虑吧,说实话彗星系列很不错,这把180很趁我的屁股,就是现在来看出厂时间长了点,市面上已经有不少新扫帚了。”
雷古勒斯眼光流转,伸手抚摸着那把扫帚光滑的曲线,有点激动的询问:“它的稳定程度怎么样?我听说它的的时速能达到70英里?比横扫五星要差一些。”
西里斯摊摊手:“是差了那么一点,但是它的稳定程度比横扫要高得多!像横扫那种一个大转弯都要抖的扫帚,实际上在比赛中是有些吃亏的。我想你肯定是要参加魁地奇球队的吧?那你就要兼顾稳定性了…”
两个人就着一把扫帚眉飞色舞的聊了起来,安塔尔丝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这不妨碍她看着这许久没有过的兄友弟恭的画面露出深藏功与名的微笑。
那天聊到最后,在安塔尔丝适时的插嘴中,西里斯甚至答应了暑假会陪雷古勒斯练习魁地奇。
雷古勒斯开心极了,目光灼灼的看着西里斯,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开心的时候总是不太明显,只能看到抿起的唇角和渐渐加深的笑纹。但是安塔尔丝对他何其了解,看他眼里盛的光亮就知道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安塔尔丝也很满意这个结果,她坐在火车上百无聊赖的嚼着比比多味豆,视线掠过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黏腻深绿,山林的雾气追随着他们的倒影,天空遥远的挂在头顶,蓝的透亮。
看来这个暑假还是有值得期待的事情的。
安塔尔丝懒洋洋的想。
他们的成绩在一周后准时出现在了格里莫广场12号的餐桌上。
安塔尔丝的成绩比她想象中的好一点,她拿到了年级第四,前面是两个拉文克劳和一个雷古勒斯。看来魔法史最后的那个问题没有带给她太大的影响。
雷古勒斯成绩出众是理所应当的,只有安塔尔丝知道他在课业上下了多大的功夫,相比于一直百无聊赖的看看书,成绩全凭时间积累的自己,雷古勒斯对待学习的态度要认真的多,就连魔法史都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觉,他不拿到七个o都说不过去。
而安塔尔丝只拿到了六个o,唯一的一个果不其然是魔药学,不过斯拉格霍恩教授还是很大度的给了她一个e,安塔尔丝受宠若惊的决定以后再也不在宿舍里吐槽他的地中海发型了。
但是在家里这样对比下来,最可恨的还是西里斯,他居然拿到了年级第五!这简直说不过去!他是如此的不学无术,安塔尔丝在学校里见到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不遗余力的找斯内普的麻烦,而现在面对他的成绩连沃尔布佳都不能多说什么。梅林可真是不公平。
安塔尔丝一边恶狠狠的瞪着他,一边抢过他的成绩册向上寻找,在看到卢平拿到了二年级的年级第二时,她松开手,对着西里斯哼了一声,蹦蹦跳跳的上楼吃糖去了。
窗外阳光灿烂,暑假终于开始了。
对于安塔尔丝而言,假期一直代表着家里四楼那个古朴的书房、不小心拿就会散架的书页、从透明窗角转折而来的光流、踩在木地板上的白的扎眼的光脚丫、口袋里一摸一个准的软糖、克利切车灯一样的大眼睛、和它端来的浸泡了果肉的饮料。
今年的暑假也不例外,安塔尔丝穿着柔软的睡裙在书房里窝了两个礼拜,终于在七月一个明晃晃的白天里,看到了《预言家日报》上关于那一天的报道。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和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的婚礼。
安塔尔丝拿着报纸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她一点也不期待这个暑假的原因。在七月最热的日子,穿着最保守厚重的礼服裙,去参加一个虚情假意的婚礼。
她的假期真是毫无意义。
可是不管安塔尔丝怎么抗拒,对于布莱克家而言,这天都是尤其重大的日子。沃尔布佳提前了半个月去纠结到底要穿什么样的裙子,格里莫广场12号每天都能传来她在楼顶“克利切,给我重新拿一条丝巾过来!”的尖叫。
奥赖恩每天都在抱怨,一边抱怨这个铺张浪费的婚礼让他没有办法继续懒散的窝在家里,一边嘱咐克利切将自己所有的镀金烟斗擦到亮的反光。
相比于他们,雷古勒斯就好说话多了,基本上是克利切给他什么他穿什么,手下却在不停歇的和自己的朋友们通信,大概就是吐槽一下婚礼,再交流一下最新的扫帚。
安塔尔丝早早选好了自己的裙子——衣柜里最清凉的那件。随后她就躲进了书房里,不想再被沃尔布佳的尖叫和奥赖恩的抱怨打扰,只偶尔吩咐克利切端去甜腻腻的点心和冰凉的汽水。
这样一看,贝拉结个婚,最辛苦的大概是他们家的克利切吧。
唯一没有麻烦克利切的,就是西里斯了。
在整个格里莫广场12号犹如一团乱麻的时候,西里斯漠不关心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冷笑一声,在餐桌上大声宣布:“我是不会去参加这个婚礼的!”
“很好!感谢梅林!”沃尔布佳简直喜出望外。她停下欣赏自己新买的白丝蕾丝手套的视线,黑玉般的眼眸罕见温和的落在西里斯的身上:
“我正愁怎么跟你说这件事呢,毕竟这是贝拉的婚礼,我们可不能给她添堵。”她这样说,红艳艳的嘴唇勾起一个弧度完美的假笑。
奥赖恩也愉快的放下手里的报纸,金色细框的眼镜后面,是两只眼睛里赞许的光芒:“这是你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西里斯。”
西里斯脸都黑了。
剩下的日子里,西里斯是用动不动离家出走夜不归宿来表达自己的抗议的,但是在这个节点上,家里并没有什么人在意这件事。
日子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在安塔尔丝都开始怀疑克利切的小身体能不能撑过这个夏天的时候,那个七月流火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是个天气非常晴朗的一天,也是个非常炎热的一天。
安塔尔丝穿着白色丝绸的礼服裙,长及脚踝,有着荷叶边的蕾丝裙摆,隐隐发光的细密暗纹,领口的线条圆润自然,露出她小巧的肩膀和白如藕段的手臂。
但即使是这样,热气还是毫不留情的笼罩着她,湿润深深的覆盖在每一个毛孔里。安塔尔丝对旁边还能全副武装到一丝不露的沃尔布佳和奥赖恩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滚烫的阳光从白昼的缝隙里涌出,铺满了整座山谷,雾气氤氲在沙沙作响的巨大杉树的树叶间,灰尘在光影里起舞,发烫的砂石从柔软的草尖冒出,连绵不断的蔓延到不远处的庄园里。
真是见鬼。
凭什么他们只能蜗居在市中心封闭黑暗的老房子里,而贝拉家却拥有一座华丽精美的庄园。
每次来到这里的安塔尔丝,都忍不住嫉妒的暗暗腹诽。
“或许是因为西格纳斯舅舅善于理财,而我们的父亲…”在旁边的雷古勒斯心有灵犀的低声念叨。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但安塔尔丝当然理解。相比于精于算计,投资了对角巷和翻倒巷多个商铺的西格纳斯舅舅而言,奥赖恩简直懒惰的一无是处,除了烟斗和酒精,没见他在乎过什么事情。
虽然这样吐槽自己的父亲非常大逆不道,但还是那句话…真是见鬼!
安塔尔丝满腹牢骚的提着裙摆跟随上沃尔布佳的脚步。
他们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欢迎,西格纳斯舅舅早早的就跑向自己的姐姐,给了沃尔布佳一个非常用力的拥抱。德鲁埃拉舅母和他站在一起,金色的头发高高挽起,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微笑:“欢迎你们,沃尔布佳,你今天可真是完美!”
沃尔布佳就喜欢听这种话,她拨了拨自己海藻一样的黑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你也一样,埃拉。恭喜你们,多么美满的一桩亲事!”
德鲁埃拉笑的非常满足,她伸了伸手,一个高大的少年走了出来,灰色的头发服帖的向后梳着,却还是有两嘬不听话的翘起来,明亮的黑色瞳孔熠熠生辉,唇边一颗带着痞气的虎牙,正是埃文·罗齐尔。
“这是我的侄子,你以前见过的。”德鲁埃拉笑着拉过罗齐尔的手。
罗齐尔非常礼貌绅士的向沃尔布佳行了一个礼,一点都看不到他平时在魁地奇球场上作威作福的模样。
沃尔布佳亲密的捂住嘴:“原来是那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一定也在霍格沃茨上学吧,这是我的安尔和雷尔,平时你可要多多照顾一下他们!”
她娇笑着说,伸手推了安塔尔丝一把,让她差点都没站住。
雷古勒斯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自家妹妹,他揉了揉鼻子:“我们认识的,妈妈。这是我在霍格沃茨最好的朋友。”
说完,他和罗齐尔对视一眼,好笑的摆了摆手。
“而你居然没有告诉过我!”沃尔布佳惊喜的叫了出来。
“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的世界我们可不容易插手了。”德鲁埃拉适时的提醒道。
她挽住沃尔布佳的胳膊:“好了姐姐,我们去那边吧,我还有很多人要介绍给你们认识,就让孩子们一起去玩吧。”
她脸上挂着雍容的微笑,带着沃尔布佳和奥赖恩朝花园里走。
“嗯——真是煎熬不是吗?”在他们的背影消失后,罗齐尔扯了扯自己的领结,朝雷古勒斯夸张的撇了撇嘴。
“一向如此,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雷古勒斯牵着安塔尔丝的手,后者还在整理自己的裙子。
“看在梅林的份上,我永远也习惯不了这种事!”罗齐尔挑着眉,走到安塔尔丝的另一侧,朝她微笑着伸手:“需要帮忙吗?可爱的女士?”
“谢谢,非常需要。”安塔尔丝搭上他的手:“快带我去一个凉快点的地方!”
西格纳斯·布莱克家漂亮的庄园里,大人们穿着精美华服,聚在一起饮酒谈天,花园里光影细碎,家养小精灵们穿着滑稽的西装,前前后后的进出着。
少年少女们则聚在城堡大厅内侧的沙发里,躲避着严酷的气温。
安塔尔丝端正的坐在沙发一角,手里拿了一杯冰镇的蓝莓汁。优雅叠放在一起的双腿已经开始有了滑腻的感觉,她恨自己无法带魔杖,不能给自己身上打上十个降温咒。
雷古勒斯在她旁边,正在面带微笑的进行着社交活动。
这个隆重的婚礼几乎请来了半个巫师界,在这里的人太多了,孩子们也多,大多都是纯血,所以现在的场面简直就像是斯莱特林的私下聚会一样。
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歪坐在沙发上,长腿不客气的摆放着。他的哥哥是今天的主角,不过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
“所以,雷古勒斯,你选定你的扫帚了吗?”他打了个哈欠,随意的开口。
“还没有,不过已经定在了彗星260和横扫五星里。”雷古勒斯提到扫帚总是很来劲:“听说彗星260可以达到时速80英里,而且彗星系列的稳定性一直不错,我在暑假里一直在练习彗星180,它的使用感很好。横扫五星也很优越,主要是攻击力很强,我打算一周后去买扫帚时都试一试再做最后的决定。”
“很稳妥的想法,好样的雷古勒斯。”罗齐尔喜欢看到他对魁地奇这么认真,他坐在沙发沿上,大咧咧的弯下腰:“需要我陪你去买扫帚吗?”
“不用了。”雷古勒斯迟疑了一下:“西里斯会陪我去的。”
“哦?西里斯?真是好选择。”一旁正在和一个女孩调情的埃弗里听到这突然回头,似笑非笑的呵呵了一声。
安塔尔丝不动声色的皱了眉。
“西里斯呀…”拉巴斯坦的表情和埃弗里差不多,他摸了摸下巴,讽刺的张嘴:“这么说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怎么?加入了格兰芬多就不屑于与我们这群斯莱特林为伍了吗?真是遗憾。”他大摆着双手,“遗憾”的摇了摇头。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高尔和克拉布家的男孩笑的格外大声。
拉巴斯坦再接再厉:“这可太不友好了。我是说,拜托,这可是他姐姐的婚礼。”
蓝莓汁被重重的的放在茶几上,砰地一声。
拉巴斯坦的声音顿住,众人侧目,看到安塔尔丝收回放杯子的手,表情冷漠的靠了回去。
“我哥哥他身体不舒服,出席不了,我记得我父亲已经告知过莱斯特兰奇家了,怎么?你不知道吗?看来你对这个婚礼也没有多上心嘛。”
她脸上拉出一个标准的布莱克家的假笑,深灰色的眼珠子里透着黑。
安塔尔丝几乎不在聚会上说话,大家都习惯了在聊天时将她看作一个背景板,此时她突然冷冰冰的开口,让周围的气氛骤降了好几个度。
雷古勒斯沉默的握住她的手。
拉巴斯坦意外的对上安塔尔丝的眼睛,阴鸷的瞳孔锁定了一下,然后他耸耸肩:“哦,好吧,我确实不怎么上心。很抱歉,惹布莱克家的小小姐生气了。”
安塔尔丝冷笑一声。
“别对我这么有敌意,小安尔。”拉巴斯坦朝她咧了咧嘴:“要知道今天以后我们可是家人了不是吗?我的…小妹妹?”
他歪着头,说这句话时,紧紧盯着安塔尔丝,纯黑色的眼睛里雾气缭绕。
雷古勒斯猛的站起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哦行了,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没有出席的人在这里喋喋不休。”在一旁刚刚和埃弗里调情的年轻女孩不耐烦的出声。
那是塞尔温家的女孩,有着一头灿烂的金棕发和蔚蓝的眼睛。她还有一个弟弟,正在霍格沃茨上二年级。
塞尔温明显很不满埃弗里注意力的转移,她青葱一样的手指扭回埃弗里的脑袋,神色厌倦的瞥向这边:“一个没在这里的纯血种有什么值得念叨的?安多米达不是也没出席吗?这可是她的家,他们都没说什么。”
一句话惊醒众人。
安塔尔丝忽略了拉巴斯坦,重新拿起蓝莓汁啜饮了一口,细细的想到,今天还真没有见过安多米达。
想起上次在图书馆被自己撞破的事情,安塔尔丝有些担心,不知道西格纳斯舅舅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
在沙发上与他们同坐的纳西莎脸色白了一下。
她今天穿的很华丽,灿金色的纤细裙摆很好的凸显出她的腰身,华丽的珠宝更是衬的她唇红齿白,华丽万分。
只是现在,她脸色不太好看的咬着唇:“安多米达…也身体不舒服,正在楼上休息,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她不自然的微笑着。
“真是有趣。”埃弗里大笑起来:“看来最近的天气真的炎热到罪过,我也要多多注意,不然也生病了多不好看。”
他搂着塞尔温的肩,笑着走了出去。
纳西莎手里的手帕都要揪碎了。
一双白皙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温柔的反握住她。纳西莎抬头,看到卢修斯朝她笑了笑,然后这个穿的跟白孔雀一样的男子噙着笑望向雷古勒斯:
“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光轮1000?”
雷古勒斯一愣:“什么?”
“扫帚,我是说。”卢修斯优雅的叠起双腿:“相比于彗星或者横扫,这几年才面世的光轮1000不是更为优秀吗?时速100英里,这可是飞天扫帚届的里程碑。”
——这话题转移的可真是生硬。
安塔尔丝嫌弃的评价。
不过雷古勒斯相当上道:“是的,它是最优秀的,无与伦比。但是它的价格太贵了,超出了我的选择范围。”
“简直是坐地起价。”罗齐尔非常配合:“就连职业球队都不能统一配置…”
话题又转到了魁地奇上来,这可是男孩子们最擅长的。
安塔尔丝喝着果汁,看到对面的卢修斯眼神温和的沉默下去,白的像是能反光的脸上是和她别无二致的深藏功与名。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咬着杯沿默默地想。
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漫长到安塔尔丝时不时的昏昏欲睡,长时间的闲聊,无意义的对白,让她浑身难受。她没有社交恐惧症,她只是讨厌这种浪费生命的行为。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婚礼准时开始。
人群被驱赶到了花园里,这里有着宽阔柔软的草坪,山茶花灿烂的绽放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白色的纱幔覆盖在头顶,聊胜于无的遮挡一些过于炙热的阳光。
安塔尔丝站在人群里,能很清晰的感受到滚烫的温度从脚底被烘烤的石子向上,透过她微薄的鞋底,热辣辣的接触着她的皮肤。
真是受罪。
请原谅她的不合时宜,但这真的是她在神圣的新郎新娘出场的画面里,心里唯一的感情戏。
贝拉特里克斯牵着罗道夫斯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贝拉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安塔尔丝一直都知道。相比于安多米达的清冷,纳西莎的温柔,贝拉却能用美艳来形容。
她的美极具攻击性,有点像沃尔布佳。墨一般浓稠的大卷发,黑的纯粹的眼瞳,极致美艳的五官配着热烈的红唇,举手投足间泠冽的能颤动人的心。
和她相比,站在身边的罗道夫斯要普通的多。
他甚至还不如拉巴斯坦高,身材很瘦,脸颊凹陷,嘴巴薄的可怕。只有那双藏在头发里的眼睛,阴鸷鸷的,标准的莱斯特兰奇家的长相。
安塔尔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牵手,发誓,接吻,在众人的簇拥下完成整个婚礼。说实话,她一点也没有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爱意,最多只有默契。
整个布莱克家都知道,贝拉不爱罗道夫斯。
她高傲又惊艳的瞳仁根本没有放在自己的新婚丈夫身上,在向天空抛出礼花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在城堡黑洞洞的窗户上,眼睛里倒影着一整片天空。
安塔尔丝不自觉的跟随着她的眼睛,落在了头顶那扇关得紧紧的,玻璃微微反光的窗户上。
那一瞬间,像是额头被扎进了一根针,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里有人。
她直觉的后退一步。
炙热的七月天里,惨白惨白的太阳下,那扇窗户像是谁的眼睛,幽幽的注视着地表的一切。
——那是谁?
安塔尔丝心里莫名发凉。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安塔尔丝太久。
这场漫长的婚礼进行到傍晚的时候,拖沓的节奏终于有所缓和。太阳沉闷的落在了山谷的另一边,大片大片的金橙色晕染了整片天空,空气里灼热的温度有所褪却,安塔尔丝被晒了一天的脸庞上的红晕一点点淡了下去。
他们在花园里享用了晚餐。
安塔尔丝坐在离主座不远不近的位置,安静的戳着自己盘子里的小蛋糕。雷古勒斯在她身边,他故作老成的西装袖口里露出了一枚亮晶晶的袖扣,折射的光斑恍惚的打在安塔尔丝的眉眼。
女孩用手撑着下巴,暗暗决定再被这么困下去,她就去楼上找安多米达聊一聊。
正想着呢,不知道哪里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
有什么出现在了花园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交头接耳的朝花园入口处看去。安塔尔丝听见了贝拉尖细的笑声,嚣张的起伏在周围的嘈杂里。
她不明所以,手下的小蛋糕被戳的支离破碎。还没来得及吃一口,胳膊已经被人拉住,沃尔布佳急匆匆的拽着她和雷古勒斯朝人群里走去,黑色的长发海蛇般摇晃着。
“是那位大人!”她激动不已,尖叫堵在嗓子眼:“快去!是那位大人!”
安塔尔丝被她拉的一个踉跄。
人太多了,各种声音响在头顶,所有人都想一睹这位这些年活跃在魔法界的纯血利益捍卫者,他的崇拜者在斯莱特林遍地都是,此时他们就像沃尔布佳一样,眼眸放光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安塔尔丝被挤的难受极了。她低头提着自己的裙子,心情不太好。
明明一早就在房间里看完了整场婚礼,却偏偏等到太阳落山后才出来见人,看来那位大人也十分怕热,或者是个吸血鬼也说不定。
她非常没有教养的在心里吐槽道。
哪知道大脑里的念头刚一划过,下一刻她已经被推向了最前方——
视线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安塔尔丝抬头,明亮的光源照射在她的瞳仁深处,她缓慢的,缓慢的睁大眼睛。
她的面前,坐着一个人。
该怎么去形容这个人呢?…
安塔尔丝愣愣地看着他。她记得自己曾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那是个皮肤白皙到透明,脸颊瘦削到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头发如墨水一般漆黑的英俊男子。她虽然不像沃尔布佳一般崇拜他,但是她一直都认可他英俊的容颜。
她印象里的他…绝不是这样…这样的人。
一个瘦骨嶙峋,面容像是死人一样苍白,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在一起,长着一双猩红色双眼的…一个…人?
安塔尔丝有点恍惚。
手心里微微潮湿,她僵硬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美艳的表姐穿着纯白的婚纱凑在那人面前,娇笑讨好的样子比看着自己丈夫的时候要暧昧的多。
而她的丈夫也并不介意的站在那人身后,薄的可怕的唇上露出一个自豪的微笑。拉巴斯坦站在他身边,阴鸷的表情早就消失不见,现在的他看上去比一只兔子都要温顺。
纳西莎、马尔福、罗齐尔这些她熟悉的人,也都一一上前,尊敬的向那人行礼,眼神热热切切,充满崇拜。
安塔尔丝不知道是自己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他们都怎么了?为什么他们看到这个样子都…不会害怕?
她惶恐的站在原地,悄悄靠近雷古勒斯的身体,有点想要逃跑,却不想那人的视线在下一秒落在了自己身上。
——血红的眼睛。
女孩的大脑嗡了一下。
一整天热的受不了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被兜头浇了一身冰水,瞬间冰凉起来,寒气从毛孔挤进四肢百骸,骨头里像是淬了冰。
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彻底被冻住。她整个人,也被冻住。
——“那么,这两位,就是布莱克家的双胞胎了。”
她看见那人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唇瓣开开合合。他的声音很年轻,优雅圆滑的像是大提琴缓慢拉出的咏叹调。
他朝他们伸出手,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沃尔布佳在身后狠狠推了一把安塔尔丝,她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跟着雷古勒斯走上前——
她听见雷古勒斯清澈的嗓音打了个结。
——“mylord.”
他这样叫道。
这真奇怪。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安塔尔丝还是忍不住自己乱飞的思绪。布莱克家一向眼高于顶,他们真的很少会用“lord”这样的称呼去称呼别人…去称呼一个,陌生男子。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她什么都叫不出口。
安塔尔丝沉默着被“那位大人”握住了手臂。
他的手冷的彻骨,滑腻的像是一条冰凉的蛇,指腹扣住女孩的手腕内侧,像是蛇的信子嘶笑着舔过。
安塔尔丝打了个抖。
男子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脸上,蜡块一般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怕我?”
女孩浑身僵硬,连呼吸都窒了一瞬。那是一种身体本能的战栗,就像是弱小的动物面对强大生物时的本能反应,她控制不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男子并没有为难她。
他轻笑了一声,尾调高昂而尖细,握着她的手松松的摩擦着:“也是,我现在的这张脸,对孩子们来说,是有点可怖。”
“不过这是一种荣耀的代价,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我必须要这么做。”他朝她微笑,血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你能体谅我吗?我的孩子。”冰冷的声音冷飕飕的窜进女孩的耳畔。
安塔尔丝深吸一口气,对上他的眼睛,艰难的勾了勾唇:“没关系的。my…mylord.”
她不自然的吐出那个称谓。
离得近了,他的脸孔更清晰的出现在视野里。其实从他苍白的脸部轮廓里,依稀还能看到当年俊美的影子,只是现在扭曲的皮肉彻底颠覆了五官,嘴唇上白的近乎透明,所有该是眼白的部分全被血一样的颜色覆盖,瞳仁深的望不到底。
他对她满意的点头:“好孩子。”
说着转过头去看雷古勒斯:“我听说你们在学校的功课很不错,有没有最喜欢的课程呢?”
雷古勒斯比她自然多了,他微微垂眸:“有的,我最喜欢黑魔法防御课和飞行课。”
“哦,很不错,男孩子都喜欢。”那人微笑着点头:“不过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课形同虚设,要学真本事的话,可要好好寻觅一番。”
“我可以帮你,我的孩子。”
他的声音诱惑极了,大提琴悠悠然的勾出一个尾音,撩人的弦乱颤起来。
雷古勒斯的眼睛弯了弯:“我的荣幸,大人。”
男子宠爱的拍了拍他的手,视线又飘到安塔尔丝这里:“那你呢?小姑娘?”
安塔尔丝的身体忍不住又开始僵硬,她低下头:“…我都很喜欢。除了…嗯,除了魔药学。”大脑还没加工,嘴巴已经紧张的诚实说出口。
“魔药学?”他好像很意外:“为什么?”
安塔尔丝缩了缩脖子,她想说她很讨厌魔药材料,但是这样说似乎显得她很矫情,于是她嘴唇翻了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因为…我不喜欢魔药学教授。”
她的声音细如蚊音,可是偏偏取悦到了对面那人。
“你不喜欢斯拉格霍恩教授?”他睁着染血的眼睛,哈哈大笑起来,牙齿像是尖刀一样锋利。
又细又尖的笑声感染了周围的人,他们也笑了起来,面容模糊在逐渐加重的夕阳的微光里。
安塔尔丝心里的恐惧褪去了一些,她睁着眼睛不明所以。
“你很诚实,孩子。”那人笑够了,细长的指尖再次摩擦起她的手腕内侧,指甲边缘擦过皮肤,就像是要给上面刻上什么印记。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你讨厌他也情有可原。我敢说,整个斯莱特林学院里的纯血孩子,没有几个会喜欢他…愚蠢的爱才如命,对肮脏的泥巴种谄媚,令人恶心,对吗?”
说到最后,腔调已经变成了冷笑,“泥巴种”这个词吐出来的时候,血腥的像一把刀。
安塔尔丝是第一次,真真实实的听到别人说出这个词汇。
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附和。她不喜欢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原因非常单纯,没有他想的这么黑暗和纠结。
好在那人并不在意,他和周围的人一阵哄笑,眼底含着对曾经的老师的蔑视,笑够了才懒懒的看着安塔尔丝:“不过,魔药学是非常重要的学科,你还是会好好学习的,是吗?”
安塔尔丝立刻点头:“我会的。”
“很好。”那位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松开了抓着他们的手,嘴角纡尊降贵的翘着:“我期待你们长大,孩子们。”
他说完最后一句,视线飘走,去看另一家的孩子。
雷古勒斯和安塔尔丝低着头从人群里退出来。
天色早已沉重下来,带着余温的暮色犹犹豫豫的挂在天际,气温低了好几度,空气里传来夜晚独有的气息,头顶的杉树冷冷的摇着身子。
安塔尔丝浑身的鸡皮疙瘩缓缓消散。
她像是终于活过来了一样大口喘着气,站在离人群远远的地方,手撑着婚礼白色的长桌,狠狠捶了捶心口。
“终于出来了,梅林,我刚才差点没了呼吸。”她狼狈的说。
“我知道。”雷古勒斯拍拍她的后背:“你没关注过他,第一次见他的长相被吓到了,不过他其实并不恐怖,他本来有着非常优越的外貌。”
“所以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安塔尔丝轻声嘟囔。
“那是魔咒的反噬。”雷古勒斯明显比她了解的多:“他在研究最伟大的魔咒,因此付出了一些代价,他是一个无畏而伟大的人。”
是…是吗?…
安塔尔丝怀疑的看着他。
她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魔咒可以对人的外貌毁灭的这么彻底和扭曲,如果有…那一定是黑魔法,而且是极其邪恶的黑魔法才对。
她不喜欢看报纸,从未关注过这位大人的事迹,也不喜欢他那些激进的论点,她对他所有的了解都只是在沃尔布佳跟他们传导的时候装作认真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那一点点。
她不知道为什么雷古勒斯他们会如此钦佩这样一个…怪胎。
想到这的时候,安塔尔丝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
她有点愧疚,因为那位大人说白了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对她的态度似乎还挺和蔼。只是他身上阴郁恐怖的气息和他的脸让她排斥的不行…这样想想,会不会是她自己比较肤浅?
她不该对一个一面之缘的人这样刻薄的评价。
安塔尔丝摇了摇头,看着灯火通明的那边,轻轻咬了咬唇。
她应该相信雷古勒斯的,雷古勒斯多么聪明。也应该相信她的家族,布莱克家族一直站在巅峰。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纯血家族和他们一起,马尔福家、罗齐尔家、莱斯特兰奇家、卡罗家…
他们如此推崇的人,一定有着过人之处。她不该这样怀疑。
只是…
逐渐暗淡的夜色里,安塔尔丝皱着眉揉了揉心口。
——只是,她的感觉很不好。
——真的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