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程溪倒是往后退了一步:“大嫂如果实在要把小雪留下,那日后我也只能常来探望了,到时候我还希望大嫂能招待我这个客人。”
白梅丽紧紧皱着眉头,眼神里全是厌烦,一句话也不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居然还威胁她,她就不信程溪还能时不时来江市走亲戚。
小雪是她的女儿,程溪想把人带走,那也得问问小雪答不答应。
夜里,程雪僵硬的被妈妈搂在怀里,一动不动。
“……方叔叔你也见过,他是个很好的人,一定会对咱们好的,我知道小雪也不想跟妈妈分开对不对?你明天去跟小叔说,说你不想回老家,想留下来陪着妈妈好不好?”
“那哥哥呢?”程雪小声问道。
“妈妈没办法把你们俩都留下,如果哥哥留下了,那就只能你一个人跟着小叔回老家了。在你和哥哥之间,妈妈选择了你,那妈妈和小叔,你是不是也要选择妈妈?咱们娘俩才是天底下最亲的人。”
程雪沉默了半响,才道:“我舍不得哥哥。”
“那你就舍得妈妈了?”白梅丽忍不住放大了音量,“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容易吗,程雪你有没有良心?你哥是亲的,你妈就不是亲的了?”
“我跟哥哥最亲。”程雪声音小小的,但语气却很坚定。
白天的时候在程溪那里憋了一肚子的气,晚上在自己亲闺女这儿还要受气?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你哥是管你吃还是管你喝了,你要跟着他回乡下,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满院子鸡屎鸭尿,就跟住在厕所里一样。你小叔有自己的孩子,他肯定更疼自己的孩子,让你洗衣服做饭,把你当小丫头使唤,还会打你,拿这么粗的棍子打你……”
白梅丽本来以为自己一番吓唬,能让这小丫头回心转意,可没想到这还是个认死理的,一点不随她。
“我要去保护哥哥。”
白梅丽努力控制住自己打孩子的冲动,这大晚上的,房子又不隔音,她这边打孩子,要不了几分钟左邻右舍就过来劝架了。
她这一天当两个人用,照顾完这家,再去照顾那家,方家那三个孩子个个不省心,她累得脑袋都要炸了。
程溪不是要跟她耗吗,好啊,那就在这好好照顾三个孩子,也省她的事儿了。
一晃就是四五天,除了晚上住在招待所,程溪白天都在家属院这边,不光跟三个小孩迅速熟悉起来,还跟邻居们打成一片了。
毕竟厨房就安在楼道里,大家伙做饭的时候,简直像是在开茶话会一般。
程溪作为唯一一个做饭的成年男性,可没少被几位阿姨和嫂子们打趣。
住在一个楼层的邻居都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好不容易来了个生面孔,还是个会说话爱捧哏儿的,可不就一下子引发了大家唠嗑的兴趣。
“小程,尝尝我们老家那边的腌酸菜,跟东北那边不一样,我们这是辣的。”
“木耳不能泡太久,现吃现泡,别超过半天,更不能过夜,泡久了这玩意儿就有毒,小程你可记着点。”
“我们老家邮来的海带,小程你拿点尝尝,泡开了煮着吃就成,还不用放盐。”
……
这个楼层的邻居们,可以说是来自天南海北,不光没有本地人,老家还都离的挺远。
程溪喜欢听各地的风俗和美食,这不,聊的多了,以至于人家连老家的特产都送来了。
自从离开良山村,他就没敢点开过淘宝,更不敢从里面买东西,毕竟在外头他没办法保证安全,从杜士任那儿卖手表换来的钱和粮票倒是派上了不少用场。
不得不说,这时候粮票是硬通货,他手头没有别的票据,可不管是肉票,还是点心票,都能拿粮票换到。
程溪没带老家的特产,就只能买些饼干点心当礼物。
结交邻里,买菜买粮,还带着一群小孩在家属院里乱窜,俨然一副要常住的样子。
白梅丽只要出门,总能听见他这位小叔子的消息。
部队里的领导们烦不烦,白梅丽不知道,但是她烦了。
这婚没结,她也只能白天去老方家里帮忙,天一黑就不成了,否则那就是作风问题。
可老方家里那两个大一点的孩子还好,最小的那个才几个月大,动不动就要哭,晚上还要换几次尿布。
老方白天训练,晚上哪还有精力照顾孩子,催婚都已经催她好几次了。
程溪耗得起,她这边耗不起了,老方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归宿了,她绝对不能回乡下去。
两方会谈总算是开始了,还特意请来了刘政委调解。
程溪咬死了要把三个孩子都接回去,白梅丽也没坚持太久,转而提到另一点——抚恤金。
“我拿一半,另一半给孩子,程溪既然非要把孩子带走,那另一半钱就让程溪拿着吧。”白梅丽就差明说程溪要把孩子都带走是为了钱。
俗话说得好,用钱能解决的事儿就不叫个……个屁。
那是对富人来说,不包括程溪这个穷人,再说,该拿的为什么不拿。
“均分吧,顾东也是我大哥的儿子,不是都已经落户了吗,白同志、程风、程雪和顾东各拿一份,这一份钱我不会私吞,我建议由部队出面在江市买套房子,有多少钱就买多大的房子,房产证上就写他们兄妹三个的名字,将来几个孩子过来祭拜父亲的时候,也好有个落脚的地儿。”
作为华国人,买什么都不如买房子踏实,而且在未来百年的时间里,房价大体上一直都在涨,偶尔下跌也幅度不大。
等几个小孩成年,这套房子是要卖还是要留,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白梅丽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气到都说不出话来。
就为了跟她争这口气,在江市买房子?
疯了吧!
这跟把钱扔水里砸水漂玩有什么区别。
刘政委也觉得不太妥当:“抚养几个孩子长大要花不少钱,程溪同志,你先别急着做决定,我是知道你是为了几个孩子好,但是把这笔钱花到几个孩子身上就够了,在江市买房子,你们又不能搬过来住,太浪费了。”
程溪可不这么觉得:“房子放在那儿,我们过来祭拜大哥的时候也有住处,等几个小孩长大了,如果缺钱用,还可以把房子卖了。刘政委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我大哥的这几个孩子抚养成人,把他们培养成像大哥那样的人才。”
刘政委听明白了,程溪的意思是房子放在那儿,房产证上是几个小孩的名字,过户手续是部队这边办理的,这就杜绝了程溪往这笔抚恤金上伸手的可能。
对几个小孩来说,这算是好事儿,只是这样一来,抚养几个小孩的重担就完全落在程溪身上了。
比起孩子妈,确实是程溪这个小叔的态度,更让刘政委放心,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让人吃亏了。
“你看这么着行不行,这笔钱可以由部队保管,几个小孩如果上学、生病需要钱,你们在老家打报告,我们这边就把钱邮寄过去。如果这笔钱一直到几个小孩成年后还用不到,那就再让几个小娃娃过来领嘛,现在是多少钱,将来就还是多少钱,没有亏损。可如果买成房子,十多年的旧房子跟新房子可不是一个价,那钱不就缩水了。”刘政委苦口婆心的道。
不等程溪开口,白梅丽就赶忙道:“刘政委,现在说这话有点太早了,咱们还是先说说抚恤金怎么分吧?”
碰到一个宁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蠢货,她能有什么办法。
耗,耗不过,打感情牌,打不过,就连大义,她都占不住。
刘政委不光是来调节的,也是来力求公平的。
“顾东虽然没待几个月,但在法律上确实是程海同志的儿子,分抚恤金当然有他的份儿。而且三个小孩尚未成年,比起白同志,他们更没有生存能力。按照我们以往处理的经验,小孩分得的份额应该更多,白同志能拿到四分之一,就已经不少了。”
所以可别闹腾了,再闹腾也不会更多。
不提白梅丽是如何愤恨,但她也确实不能再做什么了,程溪无所顾忌,可是她不行,她还要在这儿待下去,哪怕老方跟刘政委不是一个团的,她也不能把人得罪了。
在程溪的坚持下,刘政委到底是答应了‘买房’,还被对方忽悠得也起了买房的心思。
‘买房就是买保障’、‘买房就是买安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简直如同魔音一般,在耳边萦绕,且入耳难忘。
处理结果下来的当天,程溪领着三个小孩去墓园跟大哥告别后,就直接离开了。
再待下去,他请的假就要耗光了。
来时是一个人,轻轻松松,有车就坐,找不到招待所就在车站蹲一宿,但走的时候带了三个小孩,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们几个人的行李,在出发前就被程溪花大价钱邮去了老家。
不用拿行李,程溪才能一手牵一个,还有一个在他眼跟前呆着,每个小孩手腕上都系了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他的腰带上。
就是这么大的阵仗,走到哪儿都被人群‘瞻仰’。
之所以搞这一出,是因为程溪实在是被部队的几位嫂子大娘的‘科普’给吓坏了,既怕小孩在路上走丢,更怕被拍花子的偷走。
走在小叔前面,右手手腕系绳子的程风,戴了一顶军绿色的八角帽,脖子上搭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当围脖戴着,重点是把口鼻遮住了,等同于遮住了半张脸。
要知道现在可是农历六月中旬,天儿本来就热,车上又不通风,热的同时还很闷,穿着短袖都热的人流汗,程风倒好,这么热的天带了一围脖。
偶像包袱实在太重了。
程溪也怕小孩热出痱子,在火车上跟人借了剪刀,咔咔几刀,从白衬衣下面截了一段布,做成口罩的样子。
丑是丑了点,但是总比捂出痱子好。
折腾了好几天,总算是折腾到了公社,走是走不动了,他就是走得动,也带不动三个小孩。
“哥们儿,能不能送我们去一趟良山村。”
程溪摸出五毛钱递给对方,这才坐上驴车,走一步颠三下。
绳子解开了,程风脸上的‘口罩’也终于拿下来了,别人都是四躺八摊,唯独他,哪怕是坐驴车也坐得板板正正,腰背挺的笔直,脸上的汗水被手帕擦的干干净净,头发也用手捋了捋。
相比之下,程风的双胞胎妹妹就‘豪放’多了,因为热,裤腿被挽了上去,一直挽到膝盖以上,还一高一低,原本齐刘海的小学生头也变成了不伦不类的大背头。
两个孩子左观右看,一会儿问问这是什么山,一会儿问问那是什么树,既兴奋又好奇。
年纪最小的顾东反而是最淡定的,有几个程溪都不认识的植物,他反倒说得出名字。
“小朋友们到家喽!”程溪欢快的喊了一声,才从驴车上跳下来,他的野生鱼、他的饮料、奶糖、饼干……
程风就斯文多了,不过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上扬的唇角,不难看出小家伙的好心情,起码比在江市时恹恹的样子强多了。
程雪是三个小孩里唯一的捧场王,蹦蹦跳跳的跟小叔呼应道:“我们回家喽!”
看着哥哥姐姐和小叔,顾东小小的叹了口气,两只手攥紧了衣角。
谢过赶车的哥们儿,程溪也才招呼着孩子们往家跑。
是的,跑,还是程溪这个大人带头,路上遇到跟他打招呼的村民,也只是边跑边匆匆回应:“这是我大侄子、大侄女和小侄子。”
一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洗澡了,二来,村里绝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又没有大佬在,真让他停下来跟人闲聊,那不就露馅了。
程溪虽然带头跑在前面,但速度跟几个小娃娃是差不多的,等看见熟悉的院墙、大门,才慢慢停下来。
出发前说要把虎子的哥哥姐姐接过来,但那时候说的是两个,他带回来的却是三个,这么大的事儿他可一点没跟大佬商量。
程溪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顾东,刚好跟小家伙来了个对视。
好吧,他是后知后觉,顾东不是,小家伙眼睛里的忐忑不安太明显了。
“杨……”管自己的妻子叫同志,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虎子年纪小不懂,但是这几个小孩可都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程溪果断改口,“盼盼,虎子,我回来了,带着哥哥姐姐们回来了。”
杨盼盼左手拿着半米厚的石块,右手拎着大锤,偏偏人看上去瘦小娇弱,虽然穿的肥大,但露出来的手臂纤细。
如此巨大的反差,也怨不得三个小孩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你们小婶,这是你们小弟弟虎子。”程溪一一给大家做介绍,“大侄子小风,大侄女小雪,小侄子东东。”
原本蹲在玩沙包的虎子,歪着脑袋看过来。
“虎子不认识爸爸了?”
小家伙没吭声,反而看向妈妈,好像在询问一样。
“哈哈,你还是先洗个澡刮刮胡子吧,你儿子都要不认识你了。”杨盼盼忍不住笑出了声,“家里有烧好的热水,你带两个男娃娃去洗澡,小雪跟我来。”
程溪一边答应下来,一边指着垒了一半的工程问道:“这是?”
“猪圈。”
???
别人不知道,大佬还不知道吗,他们想吃猪肉并不难,何必在自家院子里养猪呢。
书里头,大佬就养了好些年的猪,虽然喂猪吃的粮食、草料都是自家出,但按照规定,辛辛苦苦养的猪需要上交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才是自家吃的。
且只能养两头,没办法扩大规模,也就是说,一年也就只有一头猪归自家。
劳心费力不说,关键是不够吃。
似是看出了程溪的疑问,杨盼盼也只是解释道:“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理由如此朴素,程溪没再追问,也没急着去逗那个歪着脑袋看他的小不点儿,这一身的汗臭味儿,自己都忍受不了了。
托孟慧珍的福,程家算是村里少有盖了浴室的人家,虽然只是在南屋(仓房)旁边搭了个简陋的草房,但好歹隐蔽性够强,尤其是对他们家这种人口多、又男女混杂的家庭很方便。
把浴室让给女同志,他们男同志就简单多了,在晾衣绳上挂床单,后边是院墙,左边是豆角架,遮得严严实实,还特别宽敞,足够他们三个人一起洗了。
回到自己家,程溪胆儿也大了,香皂、沐浴露、洗发水、润发乳拿了个遍,还给几个小孩准备了新毛巾、新牙刷以及儿童面霜。
不过这些东西都已经隐去了商标、生产日期等等,外包商上除了名字啥也没有。
程溪一边哼歌,一边做示范,看不过眼了,就直接上手给这俩小屁孩儿搓头发,好心情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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