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一家面馆的包厢中。
一位年龄顶破天25岁的男孩正捧着碗口比他脸还大的瓷碗喝着热汤,虽然吃的姿态夸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店家把缀了香菜的排骨面送到他手边,少年啪地一声把空掉的汤碗放到桌上,灵动的双眼看到满当当的一碗面条后亮了亮,满是胶原蛋白的俊俏脸蛋对着已经是中年大叔的老板笑了笑,清脆地道了声谢,大叔心头一颤,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顾栖川掐着时间点来赴约时,洛迩的排骨面已经没有排骨只剩面了。
他咽下嘴里的肉,拿纸巾擦了一下嘴巴,确认干净了,推开椅子起身:“你来啦,顾先生。”
顾栖川有些受不了这个面馆里无处不在的油烟味,他拿手帕捂了捂鼻子,洛迩懂了什么,折去角落开了包厢特供的空气净化机。
“为什么要把我约到这种地方?”
顾栖川就算下面馆也是下的米其林级别的面馆,这种街边小店,他一次没来过。
“我馋这一口馋了好久,难得回国,巴不得顿顿都能吃上这些汤面。”洛迩拿起水壶给顾栖川倒了一杯柠檬水,递过去时还不忘说一句:“杯子是干净的。”
饶是如此,顾栖川还是一口没碰这杯水,他有轻度洁癖。
他问:“你回国是打算定居了?”
洛迩摇摇头,笑着解释:“我妹妹还在英国的医院里呢,我怎么可能回国定居呢?”
“我回来,只是因为...走不出过去那个剧本。”他说着,用素白的手去碰顾栖川的指尖。
肌肤刚一接触,顾栖川就把手收回了:“别告诉我你是入戏太深。”
“顾先生,你好绝情啊。”洛迩用他那双水眸盯着顾栖川看,包厢里的白织灯亮度偏暗,他这双水灵灵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抓人:“‘你是我的帕罗西汀’,这句话是你送我的。”
“你明明知道这句话真正是对谁说的。”
顾栖川真受不了他这双饱含着真假难辨的深情的眼眸:“当初合同规定,你扮演他,配合我的心理治疗,五个疗程两千万,钱款已经付清,我们的交易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感情这件事,怎么能完全用钱来衡量啊。”洛迩盯着顾先生的脸看了许久,说:“我能感觉到你最近应该很幸福,你是不是已经和真正的小灯在一起了呢?”
他低垂下眉眼,眼眶蹿红,泪水一滴两滴地砸进面条的汤汁儿里:“找到了正主,就不稀罕我这个替身了...”
顾栖川最看不得人哭,他抽了桌上的纸巾递过去,洛迩却不去接,而是微微仰起头,将脸颊放在顾先生手上的纸巾上蹭了蹭。
被蹭了手心的顾栖川:“.......”
他道:“你自重。”
“我一直都很自重的,你看那五年,我多听话,你给我的剧本,我每个字都琢磨透了,那位小灯,热爱建筑,我就去找了建筑的书籍补课,他是工科天才,我特意把国内的大学教材买来自学,高数那么难我都吃透了,我模仿他的每个特质所有爱好,就为了在每周一次的心理疏导里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洛迩自己抽了张纸巾擦掉了汹涌的泪水:“顾先生,你的心病治好了,我挺为你高兴的,可你知道吗,我扮演了‘小灯’五年,我走不出来了,你难道不该对我负责吗?”
顾栖川冷静地道:“合同里并没有规定我需要对你这种情况负责。但如果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我可以再付给你五百万,当作你走不出人设的精神损失费。”
“我不...我不要钱!”洛迩抓过桌上的一小杯白酒,仰头全部喝下,脸立刻就起了红晕,他借着酒劲,说:“你反正也没结婚,试试跟我交往吧,好吗?”
“我有爱人了。”
顾栖川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然而刚走出面馆,店里的老板就喊住了他:“这位先生,他是你朋友吗?他喝醉了,你要不管管?”
洛迩被老板搀扶着走出了包厢,老板看到桌上那个空掉的酒杯,急道:“那白酒度数很高的!你小小年纪是真敢喝啊?!”
顾栖川刚一转身,洛迩就扑进了他怀里,蹭着他的肩膀:“送我回酒店吧...你要看着我醉倒在路边没人管吗?”
“这条街很乱的,流氓很多,我害怕,你可怜可怜我?”
“......”
躲在暗处的狗仔飞速按下快门键,镜头里,顾氏老总半抱半搂地将一个清秀男孩带到了自己的车上...
——
江宏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和陆盏一起来了少儿图书馆的工地。
陆盏没有深陷在父亲的案子里出不去,休过假后,他的生活节奏慢慢恢复。
他将之前勘探得来的数据一一汇报给江教授,以确认自己没有出错并且现行的设计构想有落地的可能。
江宏从来没有怀疑过陆盏的业务能力,听他条理清晰地说出各类数据时,他总忍不住遐想,如果韵白能健康长大,也就是陆盏这个年龄。
他不会像陆盏这样为家世所累,江宏会给儿子最好的发展平台,到了27岁这个年龄,江韵白应该已经凭借代表作在国际上打出了名气,而不是像陆盏现在这样指着眼前这个公益项目翻身。
“教授,我打算将图书馆的大门改为六柱式爱奥尼门廊,并且在屋顶...”
陆盏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江宏盯着自己看得出神:“...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从江宏的视角看过去,陆盏的侧脸是逆着日光的,脸部的轮廓被阳光描了一遍一样,十分清晰,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袭上心头。
“陆盏,你...见过你母亲吗?”他忽然问道。
陆盏一楞,对于江宏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他道:“我出生时母亲就难产去世了,我只看过她的照片...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宏说:“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你母亲和我的妻子,先前因为我和陆卫国的师兄弟关系还是挺要好的朋友呢,我想着你应该是长得像你母亲多一些...是我看岔眼了。”
陆盏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其实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妈妈,但他们并没有见过我母亲,只是看我长得和爸爸不像,才这样判断。我爸爸似乎只遗传给我建筑上的天赋,外貌上倒是没有特别明显的相似之处。”
“是吗...”江宏盯着陆盏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很是眼熟,陆卫国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大小眼,而他的妻子也是单眼皮小眼睛,但陆盏的双眼却大而有神,双眼皮叠了足足有三层,单从遗传学来说,这都能算得上基因变异了!
江宏心中涌出一个猜想,但很快又掐灭了,怎么可能呢?
小韵白是在他怀里去的,怎么可能活着呢。
陆盏眼见着聊得好好的江教授忽然红了眼眶,连忙问:“教授,你是在哭吗?!”
“...眼睛里面进沙子了。”江宏转过头抹了一下眼角,扯开了话题:“陆卫国那个案子,你不查了?”
“...他确实做了错事,我不会为他开脱。”陆盏道:“但是这件案子的主谋还没伏法,
就算只为了替我父亲还这笔命债,我也会继续查下去的。”
“那我问你。”江宏说:“如果五年前你就发现陆卫国做了错事,你会去告发他吗?”
“在大错酿成之前,我会尽力阻止。”陆盏顿了顿:“如果阻止不了...”
江宏:“大义灭亲?”
“...您别用这种问题为难我了。”陆盏无奈道:“哪有那么多如果啊,现实是,他犯了大错也受到了惩罚,我作为他的儿子,只能想办法尽力去弥补和赎罪。”
江宏道:“这个问题你父亲年轻时真切遇到过,当年导师手下的一个外校助理在材料购置上夹带私货,陆卫国是最先发现的,他没有告发,而是威胁那个助理分他一点利益。”
“?!”这话江宏要是在两周前说,陆盏绝对不会信,但现在,他信他爸爸年轻时就做过这种不好的事,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胆子也越来越大,从偷工减料变成了谋财害命。
“陆盏,我和你父亲十年同窗,他什么品性,我比你还清楚。”江宏拍了拍陆盏的肩膀:“不过还好,你比他磊落许多。”
这是陆盏第一次挨偶像夸,心情简直不要太美妙。
但还没来得及开心,手机里忽然进了一条消息。
他打开查阅,里面是十几张照片——照片连贯地将顾栖川如何扶着一个男孩上私家车的过程拍了下来。
这个角度,陆盏一眼就看出是偷拍的。
江宏问他怎么了,陆盏退出消息界面,道:“没什么...”
“教授,我给栖川打个电话。”
——
酒店的高级套间里,顾栖川将洛尔扶到了床上,随手拉了被子替他盖上,起身要走时,洛迩抓住了他的胳膊:“别走。”
顾栖川环视了房间里属于洛迩的私物:桌上放着一台商务笔电,几件春日的衣服被叠放在沙发上,行李箱半敞着放在地板上,里面都是夏季的短袖。
“你打算在国内待多久?”他问:“打算在这里过夏?”
“嗯...”
洛迩迷迷糊糊地醉着。
“你想留在国内,我可以让人给你安排工作。”顾栖川将自己的手抽出:“但我们的关系只能是朋友,你不越界,我就能容你。”
“顾先生...别不要我...”
洛迩嘟囔着,更像是梦中呓语。
这时顾栖川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
陆盏在电话里问:“你在哪啊?”
“我...”顾先生选择了隐瞒:“我在公司...今天在工地顺利吗?”
“挺顺利的。”陆盏看着工地远处的那颗杏树,说:“我想你开车来接我回家。”
“好,盏盏,我现在就过来。”
电话挂断后,洛迩听到一声关门声。
顾栖川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把他抛下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完全没了最开始的醉意——一杯白酒根本不可能让他醉。
他捞过手机,话语清晰地与电话里的厉霄说:“照片拍好了吗?”
“你上镜很漂亮,小迩。”
厉霄看着手上那几张照片,夸奖他的小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