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和陈冬阑呆在一起的时候,他话少的时候会更多。陈冬阑并不需要太多言语,只要能坐在一起就十分满足。大概也是感受到他的这份满足,袁渊才会放下“体贴”的包袱,不去qiang找话题。
不知不觉间,袁渊收到的早就已经多出了他给出去的,他制定的公平原则,在陈冬阑这里从来都派不上用场。
毕竟没有第二个人,每一次把好意收敛回去的行为本身,就出于一份更深层的好意。
这一次,袁渊订了两间单人间,在酒店不同的楼层。
把房卡jiao到陈冬阑手里时,他说:“我们先午休,下午再爬山。”
陈冬阑拿着房卡,心中怅然若失。他点点头,说:“午饭呢,我们现在去吃吗?”
袁渊摇头:“不,我开车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会,之后会把午饭叫到房间去。如果你饿了,就先去餐厅吃吧。”
陈冬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透出的疲惫。
“好,你好好休息。”他退后一步,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第十七章
袁渊说要休息,却坐在酒店的书桌前,用手撑着脑袋静静思考。
他之前和小周说,现阶段对恋爱没有丝毫兴趣,是实话。
从他的青期伊始,到现在成长为一个成年男人,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爱情。”
那对他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如果爱情是像他父母那样,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共度一生的话,那袁渊觉得爱情并不需要刻意去寻找。无论男女,一个让他感到舒心的人,一个他能理解,对方也能理解他的人,就足够称得上爱情。
但是,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爱情太复杂了,他连友情都要一分分去计算,生怕一不小心就给多了,哪里舍得去给一个人爱情。
当然,没有任何倒霉的人得到他这么小气的爱情,才挺好。
可是陈冬阑……
陈冬阑不一样。
下午,他们登上了了森林公园在下雪后仍然可以徒步攀登的山中最高的一座。
虽然山上固有的攀登路线每天都会有人检查安全性,险要处也有护栏和阶梯,袁渊和陈冬阑还是走得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却安稳。
袁渊走在前面,陈冬阑跟在后头,他每往上踏一步,就能听到身后陈冬阑的鞋底踩在石阶上的声音,紧紧地跟随着他。
“陈冬阑,你家里人都是怎样的人?”
他突然发问。
陈冬阑不喜欢回忆和家人的过往,对着袁渊更加如此,他不想让那些来影响他跟袁渊呆在一起时的心情。
“嗯……妈妈是个要qiang的人。”
陈冬阑简略地回答。
陈母十分要qiang。也是因为要qiang,她才会在一段婚姻失败后,立马自信满满地迎接下一段婚姻。唯一能看出她仍旧对第一次的失败耿耿于怀的地方,就在她对待陈冬阑和小德截然不同的态度上。
“那继父呢,他对你好吗?”
陈冬阑苦恼地回答:“我跟他的jiao流很少,并不是很清楚。”
虽然不清楚,但他知道,继父许叔十分温柔。他包容陈母的一切,也极尽可能的包容他。可惜终究不是一家人,有些事没办法勉qiang。
“那你自己呢,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总该知道吧?”袁渊猛地加快了脚步,几步攀上了一个高的台阶。
陈冬阑被袁渊的问题打乱了节奏,一时没跟上,差点跌倒。
“小心。”袁渊扶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向上的力道。
陈冬阑顺着他给的力站上去,始终提着一口气。“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袁渊收回手,继续向前走:“大概是……我发现以前对你的了解太少了。”
他望着前方空茫的山峦,看山上的白雪皑皑,觉得那像极了陈冬阑。
陈冬阑并没有察觉到不对,他开始细想自己是个什么人。他跟陈母或许叔都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陈母性格qiang势,做什么都饱含自信,陈冬阑则恰恰相反。许叔虽然温柔,却不失年长男人的成熟稳重,开朗热心,也和陈冬阑不搭调。
“我……我这个人没什么好的。”
陈冬阑在心里叹气。
“就连一个优点也找不出来?”袁渊放慢脚步。
陈冬阑跟着他登上一个长坡,迎面chui来的山风让他jing神一振。
他这个人真的没什么好的。既死板,又木讷,所有的行为言语都很拙劣,一辈子也学不好和他人相处。
唯一有一点,他觉得……可以称得上优点。
“执着。”他说。
袁渊停在原地。
陈冬阑说完后,立马感到不好意思。执着一定是优点吗?也不见得,在更多人的眼里,他十多年的感情称不上好听的“执着”,而是“死脑筋”。
袁渊面对着他:“为什么说自己执着?”
“没有……”陈冬阑掩饰性地低下头,“我只是随便一说。”他往前迈了一步,“我们继续走吧?”
袁渊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真是一双什么都看清了的眼神,好像将他从头到脚剖析了个gan净。
一瞬间,陈冬阑如坠冰窖。
“我都不知道,你会读情诗……”袁渊说,“其实校报上的那张照片拍得并不好,我不愿意配合照相,那是老师偷拍的。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张我的照片,大可以跟我直说。”
嗡的一声,陈冬阑眼前一花,太阳xue突突跳动,脑袋近乎炸开。
袁渊继续说下去:“那天,你弟弟在书架上找到了那本《葡萄牙十四行诗集》。他说你高中三年,总把它放在显眼的地方,所以才会印象深刻。”
陈冬阑声音颤抖:“你……”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袁渊轻轻嗯了一声。
陈冬阑突然认命了。
那时候他还小,人小就会忍不住,就会在极度的思念时,迫切的需要某些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来慰藉自己。
他偷偷爱了袁渊那么多年,从来都小心翼翼,注意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他们仅有的合照是初中毕业照,那被他藏在一个放满杂物的箱子里面,任它被灰尘堆积,鲜少拿出来回味。大学里,他从学长学姐那里讨来袁渊的手写辩稿,在午夜一遍遍摩挲他的字迹,一遍遍誊写,可那些最后都被他烧掉,连灰都不剩下。
可是就算付诸千万分的谨慎,时间长达十几年,也总会有疏忽的地方,并且留下蛛丝马迹。
他的学习能力太差。暗恋这种事,勤勤恳恳学了十几年,他也学不好。
袁渊见他把头深深低下去,突然哑了嗓子。
“对不起。”陈冬阑盯着地面,双眼充血,以至于视线模糊。
“这么多年都在骗你,真的对不起。我确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对你怀着……”陈冬阑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让自己的声音别再继续颤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