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一座玉白的神像,栩栩如生地雕刻着一个衣裙飘飘的神女,只不过却是看不清容貌,只能模糊知道这似乎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而神像下摆放着供奉,还有一块牌位,上书乌山圣母昭贤元君。
这便是那凡人口中嫁给了神仙转世的皇帝的宋娘娘了。
晚晚在神像后的壁画上看到了一行字,大概是说宋娘娘与先祖如何如何恩爱,先祖感念其贤德,便在身归尊位时将宋娘娘引上天宫,从此在天宫之中依然是神仙眷侣,且惠泽后代子民。
不知为何,晚晚看到这行字,心中突然被揪紧一般的难受,就仿佛她知道,这位被后人塑了神像供奉的宋娘娘在那神仙所在的天宫并没有好的结局一般。
晚晚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蹙眉,而后目光突然落在壁画的一角,那里的彩绘已然有些脱落,但透过那斑驳的绘像,晚晚看到了一位身姿修长的男子,身着人间帝王的袍服,与一位凤袍加身的女子执手。
这身影……好熟悉啊……
晚晚想着,手不知不觉便轻轻抚上了那壁画。
却在此时,妄渡的声音在晚晚身后响起,他道:“长诀传讯来,道随城有些古怪。”
晚晚便回头,看到妄渡大人站在门口,白茫茫的光从他身后逆来,晚晚看不清他的脸,但光却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身形。
晚晚便想,妄渡大人,竟与那壁画上的随氏先祖,十分相像。
这真是十分有缘分,晚晚走上前,看到妄渡大人似乎带着一丝异样情绪的眼。
而后晚晚微微勾了勾唇,道:“那我们便动身前去随城吧。”
……
随城中,经过昨日蛇妖袭击,此刻随城到处一片狼藉,但好在蛇妖到底是被除去,因此随城人的眼底面上,都带着欢欣喜悦的情绪。
勾召与长诀身为除妖的“仙师”,受到了随城百姓的热情款待,城主随迁言为他们安排了上房,还特意找了随城中有名的大厨,为他们二人……哦不二魔准备膳食。
勾召看着眼前这一桌子花样繁多,热气腾腾的饭菜,姿势别扭的拿着筷子,比划了半天才下手,长诀见了,皱了皱眉,道:“你非凡人,何必食五谷,不过徒增烦恼。”
勾召哼哼道:“我一个魔族,来到人间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替凡人除妖,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可思议,眼下不过吃点凡人的食物,又怎么了?”
长诀将勾召看了一眼,而后闭眼,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道:“随你。”
窗外似乎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长诀猛地睁开眼,手中化出冰凌,便要击出去,但却被勾召拦住,勾召一边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那被辣子浸的红艳艳的鱼块,一边道:“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口中嚼了嚼,勾召眼中一亮,道:“长诀,长诀,哥!这个东西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长诀冷冷道:“不必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往窗外看去。
窗外是人间的鲜活气息,即便是遭难不久的随城,依然也活跃着比魔界更甚的勃勃生机。
长诀突然道:“公主可以将人带出魔眼,必然也可以将魔界带出魔眼。”
勾召抬起眼看了看长诀,手中筷子不停,含糊道:“我却觉着这事有些悬,若魔眼真那样轻易便能出来,魔界早便重归三界了。但事实是我魔族万千大魔,哪个不是修为高深,大护法媵蚕,那样的大魔尚且没有办法,还想着将公主祭天珠。所以,此事还需回到魔界后从长计议。”
向来是个急性子的勾召,在魔眼之事上显然比长诀沉地住气,长诀袖中的手攥了攥,而后又松开。
而晚晚跟着妄渡大人,循着勾召和长诀的气息,来到他们的住处外,便远远看到一个穿着粉色小袄,圆嘟嘟的小姑娘手中握着两束散发出馨香的紫色小花,不是什么奇葩异草,但可以看出,小姑娘很是爱惜这两束花。
小姑娘走到窗外,嫩声嫩气地呼唤道:“仙师大哥哥!仙师大哥哥!”
勾召听到动静,便从窗台探出一个脑袋,凶巴巴道:“不许叫仙师。”
小姑娘却不怕勾召的凶脸,她稚嫩的面上露出纯然的喜爱与崇敬,两只小胳膊举得高高的,将那紫色的小花凑到了勾召的眼前。
在贫瘠仓皇,生机逐渐断绝的魔界长大的勾召,何时又真正接触过这样鲜亮的花朵呢?
勾召有一瞬间,竟是愣住了,小姑娘歪了歪脸蛋,抿着一口白白的小牙,道:“大哥哥救了我们,我把最漂亮的小花送给最厉害的大哥哥。”
再次举了举手中的两束花,小姑娘道:“两个大哥哥一人一束哦。”
勾召接过花,小姑娘便高兴地蹦蹦跳跳跑远了,勾召转身将其中一束递给长诀,而后自己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那一束还带着清凉晨露的小花。
长诀见状,眉间皱地更紧,他将那小花随意丢在一边,而后他便听到勾召道:“人间,真不错。我还想看看人间的雪,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到。”
长诀忍无可忍道:“勾召,你是不是忘了,魔族与天界势不两立,与人间亦是!”
这时晚晚的声音响起,笑道:“两位公子这是怎么了?是在抢菜吃吗?”
长诀回头,便看到公主与师父一前一后走来,似乎很有距离的模样,可长诀却在这一刻想起,昨日,师父似乎是中了情毒,而后,师父与公主待了一夜。
生在魔界那样的地方,长诀又怎会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这感觉促使着长诀往晚晚与妄渡的衣服看去。
没有什么旁的痕迹。
长诀心中莫名便松了一口气。
妄渡却不理会这些,他道:“随城之中有何异状?”
长诀回道:“昨日我一进随城,便感觉有一道仙力,只是这仙力却隐隐带着一丝邪气。”
带着邪气的仙力?
妄渡的长眉微动,凤尾箜篌突然在识海中告诉晚晚,它道:“晚晚,快去随城上空,那里或许可以发现什么线索。”
晚晚闻言,背上双翼展开,便带着晚晚飞到了高处。
有随城百姓看到晚晚的身影,口中竟是高呼起来:“宋娘娘!是宋娘娘!宋娘娘显灵了!”
随迁言听到动静,连忙跑到屋外,也抬起头朝空中看去。
长诀低声对妄渡道:“师父,我们何时准备回魔界?”
妄渡的眼一直追随着晚晚的身影,过了一会,他道:“我自有打算。”
魔界被封印在归墟之下,想回魔界,要么是仙人堕魔时,魔气引来天劫,又与归墟之下的魔界相互感应,以此进入魔界;要么是,从天界圣山的魔眼,想办法进入魔界。
而他们这四人,皆是魔族,无法再从归墟回到魔界,剩下的办法便是去天界圣山。
只是去天界……
妄渡看向晚晚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旁的情绪,天界有晚晚那些痛苦的过去,也有……岁华。
晚晚从高空俯瞰随城,便感觉到了这座小城的一丝违和感,山与水相间,本是绝妙的布局,但那水却并非带来生机,仿佛是在剥夺生机一般。
晚晚喃喃道:“这水下藏着什么东西。”
凤尾箜篌道:“晚晚如今还未正经学过算卜,须知世上万千符阵皆是由算卜衍生,若是行走三界,还是得要将算卜学通为妙。”
说着,凤尾箜篌便有些懊恼,道:“只是我从前也不爱这些,很少钻研符阵之道,却是不能教晚晚了。”
晚晚一边好生将凤尾箜篌安慰一通,一边收敛羽翼,朝随城中的一座小石桥落下。
刚落地,便有一道人影迎了上来,晚晚看过去,正是随迁言。
随迁言看清那被百姓们唤作“宋娘娘下凡”的女子是昨日在山林中遇见的绝色仙子,连忙见礼道:“竟是仙子。”
晚晚笑了笑,也回了一礼,而后晚晚指着石桥下的河问道:“这河水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随迁言顺着晚晚的手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顿了顿,在晚晚清透的目光下,他便说出了实情,道:“仙子不知,之前来随城除妖的几位仙师也查验过这河,当时他们只道并无异常,只是后来我听服侍几位仙师的下人回禀,仙师们说这河中镇着一样天界法宝。”
天界法宝,这倒是与长诀所言的仙气对上了,只是长诀也道这仙气之中带着一丝邪气,只怕这河下的不是简单的天界法宝,而是一件刻印了邪法的仙器。
晚晚心下思绪转了转,指尖捏诀,化作一道灵力探入河中,果然感觉到了河水之下一件被深埋在淤泥之中的仙器。
布下这仙器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人间会有轻易能取出仙器的人出现在随城这样偏远的小城,故而十分随意,也没有布下什么阵法,于是晚晚轻易便将那仙器从河中带了出来。
一只墨玉一般的小鼎,里面流转着道道仙光勾转的纹路。
凤尾箜篌觉着这东西邪气地眼熟,但却想不起是什么,妄渡的声音响起,道:“此物乃聚灵鼎。只不过这是被施了逆咒的聚灵鼎,转逆作用后便成了夺灵鼎,又通过阵法源源不断将夺走的灵气传入这鼎的主人手中。”
晚晚心中疑惑不解,便十分恭敬地向妄渡大人请教道:“若说是灵气,天界想必不缺这一点人间的灵气,为何要设下此鼎?”
晚晚想,妄渡大人从前也是天界的仙君,定然懂得很多,她这样问出,即可解答疑惑,又可悄悄学着妄渡大人在符阵一道上的见解,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一旁的随迁言在听到夺走灵气后,面色便已变了,妄渡便抬抬下巴,道:“夺走的自然不是灵气,城主眼下想必也明白了吧?”
随迁言一字一句道:“夺走的,乃是随氏一族传自先祖的血脉之力。”
晚晚道:“所以,随城才会被蛇妖袭击,导致城破吗?”
随迁言咬牙,突然跪地行了一个大礼,道:“还请仙师救我随城,随城上下定然倾囊供奉仙师!”
这夺灵鼎设在随城,自然不可能是天界的神仙要针对这一城的凡人,只可能是他们要用这血脉之力去做些什么,于是随城的百姓便糟了无妄之灾。
正如天界的太子与三殿下争权夺势,纵容妖族在人间肆乱一般。
凡人始终是夹在其中的,不被仙神在意的蝼蚁。
晚晚很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于是她答应了随城城主,为他们解开这夺灵之术。
长诀闻言,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勾召将长诀的面色看在眼中,撇了撇嘴,嘟囔道:“公主是魔,却操着一颗仙神的心,某人也不劝阻劝阻。”
但,虽然晚晚答应的爽快,只是她的确从未学过算卜之道,如今晚晚将仙器取出,只是断了它与随城气机相连,但想要彻底解开夺灵,还是得找妄渡大人。
而这时妄渡大人好似又变回了晚晚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冷淡、任何事于他而言都好似只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凤尾箜篌倒是隐隐察觉出,妄渡仙君似乎是在拿夺灵之术吊着晚晚呢!但它也的确不能为晚晚解惑,只好气呼呼地憋在心里。
这日,晚晚往乌山后去寻妄渡大人,却突然感知到一股浑浊的妖气。
而后一张大网便从天而降要罩住晚晚,晚晚刚要动手搅碎这网,便听到这几个妖在说什么“天界”、“太子”。
晚晚眼睛一转,便顺势落入网中,凤尾箜篌着急道:“晚晚!你这是做什么!”
晚晚眨眨眼,小声笑道:“自然是将计就计,上天界一探,看看这夺灵鼎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神仙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