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醒来后,抬起眼便看到银台宫寝殿中熟悉的陈设。
晚晚便知道,月神的琉璃之梦解开了。
她又回到了银台宫。
从榻上坐起身,晚晚目光怔怔环视着寝殿,晚晚的寝殿外书着“不思归”三字,这是岁华提的,晚晚从前看到这一联字并未觉得有什么,但今日却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不思归、不思归。
可是她真的很想回家,她想回乌山道观,或者是回爹爹的摄政王府。
想到这里,晚晚突然有些恍然,原来在她心里,银台宫已经不算是她的家了吗?
就像在琉璃之梦中一般,岁华心中只有为他的小徒弟找回真身,只有她一人傻傻地为月神、为凤凰一族、为南海龙族一家打抱不平,可事实是,现实中,月神安稳地在天界又做了万年的上神,凤凰一族还留有血脉,而出身南海龙族的天后大权在握,泰宁也承袭了璞存君的尊位,成为了新的南海水君。
有没有晚晚这个凡人去做什么,都不重要。
或许正是如此,晚晚觉得自己与银台宫这般的仙家宝地愈发格格不入起来。
晚晚闭了闭眼睛,她从琉璃之梦出来,精神本就疲惫不堪,但她现在却丝毫没有了睡意,反而是一股焦躁烦闷的情绪缠绕在她的心头。
这时,泽生端着小药碗进来了,泽生看到晚晚醒了,很是高兴:“娘娘终于醒了!娘娘都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晚晚有些惊讶,道:“我竟睡了这么久吗?”
泽生把小药碗递给晚晚,晚晚闻到了熟悉的结魂草气息,那股苦涩的气息一直往晚晚的鼻子里钻,晚晚突然有些不想喝结魂草,泽生托着下巴看向晚晚,声音脆生生的道:“是呀,娘娘睡了多久,帝君就守了娘娘多久呢。”
晚晚闻言,愣了一瞬,可她方才醒来并未看到岁华的身影,泽生嘟了嘟嘴,解答了晚晚的疑惑,他道:“帝君是去找澜玥师姐啦,澜玥师姐从月神的琉璃之梦中出来,便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澜玥师姐在月神的琉璃之梦中看到了什么。”
说到这里,泽生期待的看向晚晚,道:“娘娘看到了什么吗?我问过许多人了,他们都说记不清发生了什么,而我呢,好像在琉璃之梦里变成了一块小石头,一直在睡觉,睡醒了,琉璃之梦便解开了,听说月神的琉璃之梦乃是万年前的天界,这么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一定很有趣,泽生好想知道啊!”
晚晚一顿,而后道:“没有发生什么,我与泽生一样,也不知道琉璃之梦中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与没有发生什么,对于晚晚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那些都是与她这个凡人不相干的事情。
却在此时,岁华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丢失了琉璃之梦中的记忆?”看向晚晚平静的脸,却发现晚晚一直垂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隐藏在长长的睫羽之下,岁华不由得蹙了蹙眉,道:“泽生,去请岐黄府仙官来。”
泽生连忙收了调皮的小动作,应道:“是。”
晚晚道:“不必了,我没有什么问题,不必请岐黄仙官来一趟了。”
岁华又看到盛地满满的小药碗,他道:“先把药喝了罢。”
晚晚深吸一口气,道:“岁华,我若说我此刻,不想喝这什么结魂草呢?”
岁华不解地看向晚晚,而后他从属于随渡之的记忆中翻找出,晚晚似乎不喜欢苦味的东西,就连喝药也爱用桂花糕压压苦味,于是他端起小药碗,抿了抿,苦涩的气息便直冲天灵,岁华便道:“结魂草是苦了些,我命人给你取些糖来。”
泽生闻言,便机灵的找出晚晚之前招待黎凝的梨膏糖,献宝似的捧到晚晚面前,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晚晚,道:“娘娘吃糖呀,吃了就不苦了。”
晚晚唇角动了动,接过泽生手里的糖,而后道:“泽生,你去外边摘果子吧,果子熟了,若再不摘便要被鸟儿偷完了。”
泽生一听有小鸟要和他抢食,瞬间便气势汹汹地蹬着一双小短腿跑出去了。
泽生一出去,寝殿中便迅速安静了下来。
晚晚抬起眼,与岁华对视,岁华却是难得的一愣,他从未在晚晚的眼中看到这般平静的情绪,心中一角好似被人攥了攥,岁华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他而去了似的。
晚晚轻声道:“岁华,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
过往种种涌上晚晚的心头,晚晚被难过的情绪淹没了,但晚晚的眼中却带上一丝执着,她道:“我对于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岁华那双冷淡的凤眼在此时狠狠一颤。
岁华的声音却明显冷了下来,他道:“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晚晚忍无可忍道:“是!是有人和我说了什么,而这个人此刻就坐在我都面前!你要奈他何?”
就像是情感的堤坝突然被冲断了一样,晚晚大声道:“岁华,你告诉我,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
“你在生辰那日拂袖而走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在意过我的情绪?”
“你在勒令我从此以后不必庖厨后,有没有想过我是为了你才做了一桌的菜肴?”
“你在为了让澜玥魂魄归位,却将我至于天罗地网之下时,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一个凡人,我会害怕,我会绝望。”
晚晚的眼前突然模糊了,岁华在晚晚的视线中变成一道白色的虚影,每一根线条都描绘着随渡之的模样,晚晚的心好难受,就像在琉璃之梦中感受到月神为了容衡君而心痛时一样,几乎要让晚晚喘不过气来。
晚晚以为岁华会有什么解释,但,岁华却突然站起身,他修长的身躯在晚晚面前投射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将晚晚覆盖在其中,晚晚看不清岁华的脸,却听到岁华冷然道:“你就是为了质问本尊这些?”
岁华垂眸,弯腰,清冷的雪莲气息在此刻迅速笼罩晚晚,岁华看着眼前这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乌黑卷曲的发丝粘在晚晚白嫩的脸颊上,一种暧昧的气息突然蔓延开来。
晚晚想到了在琉璃之梦中那场令她不喜的床笫之事,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娇小的身躯突然缩到了榻内侧,裹着锦被,帐内昏暗的光线让晚晚的眼更为清澈动人。
好似被蛊惑了一般,岁华靠近晚晚,而后低声道:“你是我的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晚晚张口便要说什么,岁华却已经垂首,用唇将晚晚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晚晚闷声支吾起来,她用力捶着岁华的肩膀,但她的力气终是不如岁华的大,晚晚的反抗在岁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岁华的手掌横在晚晚的腰上,如一只铁钳,将晚晚牢牢固定在了榻上。
一丝奇异的气息蔓延开来,岁华的眼角逐渐蔓延上银白色的细小鳞片,晚晚很快便感觉一条她十分熟悉的大尾巴从她的足腕上绕了上来。
却在此时,一道清脆的破碎声在门口响起,岁华带着愠色往传来声音之处看去,只见澜玥面色苍白地站在门边,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晚晚惊叫了一声,岁华一挥袖,便将澜玥拒之门外,晚晚趁机从岁华身下爬出来,目光在触及岁华那一条仙光流转的巨大龙尾时,晚晚呼吸忍不住一窒。
岁华向来是冷淡克制的,在琉璃之梦之前,晚晚从未见过岁华这般,甚至她连岁华的真身乃是一尾应龙都不曾知晓。可此刻,岁华的尾巴却似乎与他这个人相反,晚晚便看到岁华的尾巴尖兴奋的煽动了一下,再次朝着晚晚卷了过来。
晚晚吓得只想逃,她的衣袖中却突然掉落了一个什么东西,晚晚的手不小心按了上去,刺痛传来,晚晚痛呼一声。
岁华将晚晚的手捉来,道:“怎么了?”
只见晚晚的手心被硌出一道深深的红印,岁华蹙眉,看向床榻上的东西,那是一枚小小的贝壳。
这正是之前南海水君送来的昆山玉铃铛中藏着的海蜃化成的贝壳。
岁华从这贝壳上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他道;“这是什么?”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不虞。
晚晚见岁华的注意力转移了,于是连忙道:“这是海蜃。”
“我之前便想与你说,我前些日子频频心口疼,而后晕倒,晕倒后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正是这海蜃所为,而海蜃便隐藏在南海水君送的昆山玉铃铛之中。”
岁华是何许人也,他一听见海蜃二字,便知道晚晚定是做了些不好的梦,一些可能会让晚晚生出心魔的梦,他手中白光闪烁,在晚晚的额间一过,好在晚晚的灵台清明,并未有生了心魔之兆。
晚晚又道:“且在我的梦中,我遇到了一个自称秦错的男子,这个男子给我很熟悉的感觉,可我却从未见过他,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岁华闻言,目光沉沉看向晚晚,他道:“熟悉?与随渡之那种熟悉?”
晚晚错愕的看向岁华。
却发现此刻岁华眼中的情绪,似乎是认真的。
晚晚有些愣住了,而后便听到窗外传来了青岚的声音,青岚咋咋呼呼道:“诶呀,这不是澜玥吗?怎么哭了呢?”
“等等等等,我不过是问问,你怎么哭的愈发厉害了,别吓我啊!”
岁华闻言,龙尾迅速收回,他站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