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飞丞似乎记住了护士的叮嘱,也没让他们那么多人进纪温的病房,只是自己推门走了进去,入目是正对着门口的,被风吹动撩起的窗帘,和窗台上放着一小盆多肉盆栽。
小小的绿植像点睛之笔,只那么一小盆,就把雪白得刺眼的病房装点出温馨的模样。
正当聂飞丞发着呆时。
纪温已经有了动作,他把那被他自己拆掉的监视器大刺刺地从病床的床头柜里拿了出来。
“你拆的?”聂飞丞严肃的脸多了几分意外。
纪温点头,“萧卓很懂这些,她没事时会教教我。”
“都十年了你还记得?”聂飞丞很惊诧,拿起小型的监视器,极快地扫了一眼,心道拆得不太专业,不过她很快道:“看来你们感情很深,萧卓也不愧被内部称为天才。”
纪温掀了掀眼皮,波澜不惊,“嗯。”
“这一次我的来意你应该知道吧?在你失去意识的十年间,你去了哪里,或者说,你的意识去了哪里?”
纪温沉默了一会儿,启唇,“把‘绘梦’交给我,我就告诉你。”
聂飞丞似乎早就料到了这句话,“之前来看望你的那个研究员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我想不通,你要那个‘吃人’的玩意儿干什么?”
“那是我的东西。”纪温眼神锐利起来,“它不是造梦计划的一部分,那是萧卓送我的生日礼物,就算是你们,也没有剥夺公民所有物的权利。”
聂飞丞抱臂笑了,“造梦计划……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纪温不语。
聂飞丞眯眼,“果然,你在那个世界,遇到萧卓了吧。”
“……”纪温还是沉默。
聂飞丞叹了口气,向来强势逼人的气场的对这个男人却没有什么威慑力,只能动之以情:“不管怎么样,纪温,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想,关于现在的急迫的形势应该跟你说一说。”
“东南亚有一个上市公司,背地里研究的就是当年的‘造梦计划’,当年那些家伙绑架你的事你还记得吗?就因为研究组里有人透露了你和萧卓的身份,所以才会被针对。你不想报仇吗?”聂飞丞严峻着脸,目光扫向他的腹部,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纪温果然身体一颤。
不能生育。
当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背着萧卓偷偷哭过。
但却不能恨谁。
萧卓虽然对他隐瞒了身份,但最后事情会变成那样谁也没有想到过。
他无法去憎恨爱人。
可……
纪温冷淡地瘪嘴,“这和你无关。”
聂飞丞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突然感觉到了些挫败。她是机密调查组的组长,还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身上感到这样的无力。
但她从纪温这个男人身上看见了坚毅。
这令她不得不侧目。
“好吧,话说回来。那家上市公司已经建立出最新的造梦系统,取名‘d1号’,据调查得到的结果,他们利用了d1成功吸取了实验者的记忆和意识,但是因为技术难以达到,无法正确解析。当然,这是一年前的调查结果。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没有最新消息。甚至我们派去的卧底也……你应该知道,一旦d1研制成功,在国安领域,我们会变得非常被动。”
“总之,现在的形势非常急迫。要么萧卓和那些同样陷入沉睡的研究员醒来,将造梦计划还原,也许能想方设法解决掉d1这家伙,要么组建新的研究组,重新研究……但我必须告诉你,早在八年前,关于造梦计划的所有信息都已经被销毁了。”
聂飞丞说着说着,突然掏出枪来,抵上纪温的额头,毫不掩饰地威胁:“所以现在只有你配合,说出关于失去意识的十年,亦或者醒过来的办法……把萧卓给弄醒过来,我们才有机会化被动为主动了,纪大作家。”
纪温连点反应都没有。
他笃定了聂飞丞不敢动他。
掏枪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显然,这点威胁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我说了,把‘绘梦’带过来,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
“你……!油盐不进!”
纪温平淡地扫了她一眼,最后收回了视线,“如果说完的话,还请聂组长先离开吧,我想休息了。”
聂飞丞气冲冲地离开,重重地摔上房门。
吓得门外走廊上那几个属下浑身一抖。
有人大着胆子问:“头儿,怎么了?那姓纪的不配合吗?”
聂飞丞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头,“他要我把那个‘吃人’的玩意儿交给他!”
“啊?他要那个干什么?”
聂飞丞瞥了眼身后,冷笑,“鬼知道他要来干什么!纪念吧。他女人还在楼上躺着,他倒好,只想拿那玩意儿。”
“那头儿,咱们……要给吗?毕竟现在寒姐生死未卜……该死的,当初就不该让寒姐去做什么卧底,东南亚的那几个老家伙老奸巨猾……寒姐肯定也被那d1给控制了,要是萧卓不醒过来……”
“闭嘴!”聂飞丞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先回去。”
“是。”
……
就在调查组内部开始进行秘密会议,在纠结于‘绘梦’到底给还是不给这件事上争议不断的时候,东南亚那边,也人也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控制。
黑暗里,女人快如鬼魅的身影在各个地下室穿梭。
这里有着一排排的病房,每一个房间都用最坚硬的合金属打造,像极了囚狮的牢笼,但其实,这里头关着的不是雄狮,而是一个个失去了自我意识的人类。
女人正走动着,突然,耳尖微微一动,前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她眯了眯眼,身形一闪,闯进了一间没有上锁的密室。
密室似乎是一间办公室,里面也有微微的响动,女人小心翼翼地贴在墙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但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走廊上的脚步声很清晰,与她只有一门之隔,正要走过去。
可不等这些人走远,她又听见办公室内部传来了响动。
那个坐在办公室里的人似乎也想走出来。
女人就夹在两道门的中间,无论谁推门,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她。
她放轻了呼吸,却没有任何行动,微微弯下腰,抓着自己腿间的刀片,小腿的肌肉如正要前蹬腿的兔子一般绷紧,目光死死地锁住那通往办公室的小门,如同猛兽盯紧了猎物的出口,一旦出现,一击必杀!
时间在她心里默默地数着。
幸运之神似乎并没有抛弃她。
直到走廊上的家伙们离开了,办公室里的人也没有出来。
女人速度敏捷地打开门,再一次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地下室最后一层的研究所。
熟不知,刚才她躲藏的办公室里,有一方大屏幕,正将她动如闪电的身影全部录了进去。
办公室前还坐着一个男人,男人嗤笑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嘲讽道:“我的造梦集团里,出现了一只小虫子。”
“一只,从梦里醒来的小虫子。”
……
聂寒动作很快,地下室的通关证件也被她搞到了手。
一身白大褂的聂寒,低着头,眼神却落在近在眼前的研究室入口,她屏息,将通关证件放到了扫描区。
“正在扫描,等稍等。”
“扫描通过。”
啪嗒一声,巨大的密室铁门就在她面前打开,合金铸成的厚重大门缓缓朝两侧缩拢,给她留了一片能够通过的地方。
研究员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毕竟脑子好用,身体就不那么灵活了。
聂寒手脚迅速地解决了几个身边的人。
捡了更高一级的通关证件,像是打闯关游戏那样,一步一步地朝里走去。
一直通过摄像头监视着她的男人觉得奇怪——
他本来以为这女人醒来之后是想逃出去,还想和她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的,结果这个女人,怎么越逃越往‘d1’的主控室去了?
男人眯着眼,似乎有些不安,伸手按下手边一个红色按钮。
喇叭里立刻传来声音,“boss,发生了什么事?”
“去,多派几个身手好的,在地下室最后一层待命,一旦发现主控室里人出来,立刻实行逮捕。”
“是。”
男人说完,视线又挪回了监视屏幕——
“我倒要看看,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又能对我的d1做什么。”
……
聂寒身无长物,连身上唯一的刀片都是从某个办公室里的裁纸刀上拆下来的。
时间紧迫,也不容许她得到更多的武器。
索性,已经到了目的地。
聂寒悄无声息地踏入主控室,擦了擦刀片上的血,眯着眼看向那巨大的光屏和周边叫不出名字的大型机器。
几乎堆满了整个主控室。
而在主控室最角落里,有一方仿佛玻璃一样的透明材质制成的圆柱体,两人叠起了那么高的‘d1’就被关在那里头。
聂寒嘲讽地瞥向主控室里的摄像头,幽幽地打了个哈欠,“你好,我叫聂寒,机密调查特工组组长,我闯到你的‘d1’宝贝面前了,有什么想对它说的吗?造梦计划副负责人,薛成先生?”
很快,主控室的某个喇叭就响了,里头传出男人略微颤抖的声音:“聂寒?机关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没有,机关不知道,你别紧张。薛成,不得不说,你伪装的很好。在机关潜伏那么多年,还把本该已经销毁的造梦计划的资料全部复制盗走,重新创造出了d1。不过很可惜,十年来,你似乎只创造出这么一个不能挪不能动的大家伙,真是遗憾。”
监控那头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你不用嘲讽我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比不过萧卓,可那又怎么样呢?萧卓已经不在了,她也许永远都不会醒了。她永远也不知道是我背叛了研究组。而我最遗憾的不是没能再创造出一个‘绘梦’,而是当初没能把纪温给弄死。”
聂寒神情一变,微微动容,“怎么,难不成这还是一个充满着爱恨情仇的故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聂寒,我的人已经在主控室门口了,你能逃得掉吗?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快结束了,我反而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被d1吸走了意识,却还能再次醒来?”
身为d1的创造者,薛成很清楚被吸入意识的人会陷入沉睡,可他不明白,聂寒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能够醒过来呢?
明明……萧卓那么多年,都没有恢复意识。
聂寒仰着头望着摄像头微微一笑,“这你就管不着了,不过我很开心,也很感谢你陪我玩这场游戏。我也觉得,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说完,她淡定地伸出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就像收到指令一样,那透明材质的圆柱体轰然打开。
露出内里的d1来。
聂寒勾着笑,心中嘲讽——隔着摄像头都能感受到薛成难以置信的目光。
薛成啊薛成。
当年最先提出用v型透明金属禁锢意识系统的人,可是我啊。
聂寒走到d1面前,像是抚摸孩子一般轻轻拍了拍那硕大的身体,对着摄像头笑得畅快:“很吃惊吗?很可惜,你只能通过这个摄像头来见你的d1宝贝最后一面了。”
她笑得温和,眼中涌动恶魔般的邪气与恶意。
薛成。
薛成……
你把纪温害成那样,你把我们折腾了这么多年。
老子就是心再大,也不能原谅你啊!
她触碰着d1的手掌心,缓缓冒出的光,那光很温和,仿佛对她身边那巨大的机器造不成半点威胁。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谁又知道呢?
往往看起来最恬静无害的,才是最致命的毒。
就像她手里的光。
就像当年的薛成。
但薛成在监控室里看着,就突然失了神。
那样胸有成竹的笑容。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