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气,苏婉华缓缓睁开眼睛,漠然地看向苏侯爷,淡淡开口答道:“都是真的……”
这次换苏德业狠狠地闭了闭眼。
“为什么?”
还像卸下了一层沉重的伪装般,浑身都感觉轻松极了。
并且,此刻她眼中一滴泪都挤不出来,更不想去乞求些什么原谅。
他低吼着问道,沙哑的声音里全是隐忍的怒气。
苏婉华仰头看向自己父亲,脸上渐渐现出了讽刺的笑意,那笑意还越来越大。
闻言,苏婉华仰起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本以为,若有一天,自己做过的事被父亲发现了,自己会害怕到极点,害怕父亲投过来的失望眼神,害怕父亲对自己的严厉责罚。
之后自己就会痛哭着跪去父亲面前,不停地求他原谅。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天,她竟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害怕……
听到这,苏德业紧紧攥了攥自己双拳,攥得手指节都在咔咔作响,此刻他只觉自己胸中迅速升腾起一股雄雄怒火,转瞬间就直冲了天灵盖。
再听不下去了,他一脚踹开面前的翠玉,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呵呵,您知道吗,奴婢在听大小姐平静地给奴婢讲述这件事时,心里有多恐惧?她外表看着那么娴静温雅的一个人,内心里居然那么深沉可怕。”
“另外,侯爷,岐山伯府寿宴上的那个局,咱们大小姐也是从始至终就全都知道,并还全程参与了其中。”
苏德业蹭地站起身,飞起一脚,又踹碎了身旁一把椅子。
“什么?你说什么?方家人在她三岁时就告诉了她这些事?”他声音冷到了极致。
翠玉虚弱地点了点头:“全都知晓,甚至,连十六年前的事她也知晓,并且……不是,不是现在才知晓的,而是十六年前就知晓了。”
“哈哈……其实,其实她才是那个最狠的人啊!哈哈哈……”
忠勇侯府,大小姐院内。
苏德业语带艰难地问出了这句,甚至连声音都在打着颤,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自己从小疼到大,才貌双全,温婉可人,一直令他引以为傲的大女儿,居然会是个如此蛇蝎心肠之人。
厅堂中,苏德业坐在正位,苏婉华跪在地上。
“华儿,翠玉那些话可都当真?”
翠玉瑟缩着再次点了点头:“侯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这些都是大小姐亲口告诉我的。”
“她说,当年,她是亲眼看着继夫人喝下了那碗被下了药的燕窝的。虽然那时她还小,但这件事她却一直清晰记得。”
“哈哈哈……为什么?父亲您问我为什么?您总说您一直疼爱我,可您就是眼看着我蹉跎了岁月,慢慢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这么疼爱我的吗?”
“这么些年来,若不是那个女人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却没有儿子,您会疼我?”
“您疼我,不过是因为我比苏婉雅那蠢货更能让你脸上有光而已。而现在,苏婉雅要攀上梁家这支高枝了,马上就要比我更能给您争脸面了,所以您又开始疼她了。不是吗?”
啪!啪!
苏德业蹭地站起身,一个健步冲过去,抬手就狠狠给了苏婉华两个巴掌。
这两巴掌直接将苏婉华发髻全都打散,两颊打得肿起老高,不一会儿唇边就溢出了一行鲜艳的红。
苏德业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大女儿那张漠然的脸,心都在淌血。
她居然,会是这么想他的……
“你妹妹已经退亲了,你不知道?我疼你们两个,你居然认为我是为了脸面?你父亲的脸面,从来都是自己挣的!忠勇侯府的脸面,从来都是苏家人在战场上挣的!我靠你来撑脸面?华儿,你……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德业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此刻无尽的痛苦和自责一起向他袭来,令他那原本高大如山的身形,竟无助地晃了晃,瞬间感觉连呼吸都不畅了。
下一刻,只见苏德业扬起手,啪啪又是两下,这回,他的巴掌竟是狠狠甩到了自己的脸上。
两巴掌后,他转头朝一旁地上噗地唾了一口,那地上便落了一滩刺眼的血沫。
“子不教,父之过!华儿,罚你一,就罚父十。”
说完,他难过地再次看向苏婉华,眼中痛苦和失望相互交织着,随即又抬起手,左右开弓,狠狠又扇了自己近二十个耳光。
这二十个耳光无一敷衍,掌掌都是实实打在了他脸上,更是打在了他心里。
苏婉华惊恐地看着又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的父亲,这个时候才开始知道怕了。
她早忘了自己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此时才记起,父亲当年在战场上,可是个一人一骑瞬间就能砍杀近百人之人。
眼下他对他自己都可以那么狠,那随后,他又会怎么罚她呢?
他会不会杀了她,然后对外宣称她病逝?
想到这,苏婉华瞬间感觉浑身冰冷,对死亡的恐惧令她不寒而栗,下一刻,她压住自己心底不断升起的慌乱,立即双膝蹭地,几下跪行至苏侯爷面前,一把抱住他双腿,仰头大哭道:“父亲,父亲对不起!父亲,是华儿错了!华儿错了!华儿知错了!”
苏德业这时已停下了手,他低头死死盯住苏婉华那双布满了惊恐的眼睛,一字一顿沉声道:“华儿,你可真的知道错了?”
苏婉华一边继续大哭,一边赶紧不停点头:“女儿错了,女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父亲,我真的知道了!”
闻言,苏德业仰起头,闭上眼,不再去看她,之后长叹出一口气,缓缓道:“华儿,今夜你去祠堂跪着吧,去跟祖宗们忏悔自己的恶行。以后,到你嫁人前,就别再出这个院子了……”
苏婉华听到父亲如此处置自己,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她低下头,一边仍在啜泣,一边快速地转了转眼珠……
只是禁足?呵呵,命还在就行!后边的事,事在人为!
但旋即,苏德业的语气陡然狠厉起来:“不过,跪祖宗之前,你先要好好看看那翠玉是如何受罚的。也好明白明白,什么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随后他一抬头,朝门外喊道:“来人!将翠玉带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侍卫就将翠玉反剪着双臂,给押解了过来,并将其押趴在了庭院中放置的一条长凳上。
苏德业一把拎起正跪在自己脚边的苏婉华的一只胳膊,就这么半拖半拽着,将她拎出了厅堂,拎到了庭院中,然后晃着她,对她说:“看着!你好好看着!”
之后,他转头朝一旁的郝辉吩咐道:“行刑!”
“是!”
紧接着,院子里就响起了啪啪的棍棒拍击声,和翠玉凄厉的惨叫声。
苏婉华看着条凳上血肉模糊的那个人,看着对方从大声求饶,到气息渐微,整个人都吓软了,甚至都吓到了不会哭,要不是苏侯爷还抓着她胳膊呢,她恐怕都要瘫倒到地上了。
“好了!”半晌,苏德业朝院中一摆手,“留她一口气。我不想她脏了忠勇侯府的院子,要死也回方家死去。”
他虽然很恨这个撺掇着自己大女儿做下恶事的丫鬟,但却并不想要了她的命,因为他觉得,让自己的手上沾这种小人的血不值得。
别看这丫鬟刚才交待时,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了方家和自己大女儿身上,好像她只是被胁迫着不得已才做了那些事似的,可方家那么多丫鬟,方老太太为何只胁迫她,还不是因为她自己有野心,想从这中间为自己挣出一个好前程罢了。
却没想到,前程还没挣到,命都快没了。
罢了,就像自己小女儿曾说过的那样,有时候不是死了才是惩罚,不得志地活着反倒可能更痛苦。
“来人!将那药粉调一碗,给翠玉灌下去。既然她这么想用这东西害人,那便让她先尝尝害人不成反被噬的滋味吧。”苏德业又吩咐道。
随即一个侍卫拿了一碗水来,将之前从翠玉身上搜出的药,倒在其中搅了搅,然后捏着她的下巴,给她灌了进去。
翠玉呜呜地挣扎着,不想吞咽那药汤,但是侍卫捏她下巴的手法显然是受过训练的,让她根本无法反抗,只能整碗全喝了下去。
苏婉华此时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捂着嘴,感觉那药就像是灌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般。
女人被灌了这药将意味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翠玉这辈子,哪怕能侥幸活下来,可也废了……
不!不!自己绝不会有与翠玉一样的一天。
反噬?翠玉是个低贱的下人才会被反噬,她不会!
她什么都不是亲手做的,她只是没阻止而已,所以怎么可能会反噬到她身上?
苏婉华此时虽然在心里努力为自己开脱着,但是当她看到条凳上那个趴着的,瘫软得如一口破麻袋一般,了无生气的翠玉时,心中升起的那股强烈的恐惧感,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见处理完了翠玉,苏德业便叫人将其抬了下去,随即也松开了攥着苏婉华胳膊的手,他低头看了看正颓败地缓缓软到地上的大女儿,痛苦地闭了闭眼。
但很快,他又睁了开,他知道,剜骨疗毒,疼是一定会很疼的,可只有这么疼了,才能彻底去了那毒不是?
于是他开口唤来两个壮实的婆子,对她们吩咐道:“送大小姐去祠堂!”
“是!”
“是!”
此时软在地上的苏婉华,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啜泣着被两个婆子架起来,就乖乖地去了祠堂。
苏德业背手站立在夜风中,看着大女儿踉跄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之后又转头与身侧郝辉吩咐道:“你一会儿过去,暗地里告诉婆子,让大小姐跪到厚垫上,莫伤了她膝盖,两个时辰后便让婆子们扶她回来吧。”
郝辉垂首应道:“是!”
应完,他小心地抬头看了看苏侯爷的脸,当看到对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时,不禁在心中暗叹道: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也不知道经历了这番敲打,大小姐能不能幡然悔过,否则,她可真是白瞎了侯爷的这番慈父之心。
当晚,苏德业从苏婉华的院子走出来后,就直接回了正院。
苏婉雅见自己爹脸色阴沉地走进了门,立即识相地起身告了退。
她知道,眼下这个时候,不是个问结果的好时候,还是等明天自己再来单独问自己娘吧。
苏德业见小女儿出了门,便走过去一把攥住苏夫人的手,然后拉起她就往卧房里走,同时禀退了所有下人。
进到卧房后,他推着她的双肩,令她坐去床边,下一刻自己却突然撩起袍角,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对方面前。
此时,他那一双圆睁着的眼睛里,通红通红的,布满了血丝,然后就那么定定地望进苏夫人的眼睛,不一会儿,里边居然泛起了水光。
“慧柔,对不起!”这一声沙哑的对不起,里边饱含着无尽的愧疚。
苏夫人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大概也猜出了些,便抬起手,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眼中的泪在她掌心全数蒸腾掉,之后才柔声对他说:“我不知道怎么了,但我知道一切都不怪你。”
苏德业抬起自己的一只大手,一把包住苏夫人捂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柔软小手,轻轻扯下来,拿到唇边,爱恋地吻了吻,之后目光缱绻地望着她,将翠玉交代的事给她全讲了一遍。
此次下绝嗣药,确实是栾国府公府方家老太太指使的,就因为苏婉华白天回方家时,告知了方老太太,苏侯爷昨晚宿在了正院之事。
方老太太也确实怕苏夫人会再次怀孕,怕她万一日后诞下麟儿,苏侯爷便会从此更重视儿子,而不再在意女儿,尤其是,现在唯一能连接方家和苏家关系的苏婉华。
这层关系,别人可能不觉得有多重要,但是方老太太知道到底有多重要。
因为有位贵人已经看上了他们两家的这层关系,而这位贵人未来极有可能会决定方家的命运。
所以,她不能不慎重经营。
因此,她便命了翠玉,回来给苏夫人下绝嗣药。
但傍晚那会儿,当翠玉来到大厨房,见到要往正院里送的燕窝粥是两盅后,她无法确定苏夫人会喝哪盅,就在这两盅里全下了药。
这便是此次下药的全过程了。
而这还不是翠玉交代的全部,她还交代了一个更久远的阴谋。
原来早在十六年前,苏夫人生苏婉雅时,那次难产也不是意外,同样是方家下药所致。
当时,若不是苏夫人生产前,在喝那碗被下了药的鸡汤时,没什么胃口,只喝下去一小半,那最后的结果,可能就不光是难产,而是一尸两命了。
苏夫人在听苏侯爷讲完了所有的事后,眼圈也红了。
她慢慢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旋即又紧紧反握了回去,之后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哽咽道:
“所以……并不是因为侯爷在战场上杀戮过重,老天为惩罚您,才让您一生无子的,对吗?都是他们加害的,对吗?还害得您自苦了十多年……”
苏德业闻言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夫人在听完了来龙去脉后,不但没怨他带累了她,还心疼起他,立时心下一暖,之后胸腔中被压抑了十六年的爱意和愧意,就再也压不住了,瞬间如涌泉般冒了出来。
他小心地捧起她的脸,虔诚地轻吻了吻,之后哑声道:“我不苦,却是苦了你……”
苏夫人含泪笑着摇了摇头,下一刻却突然垂下眼,红了脸,然后声如蚊蚋地说了句:“侯爷,与我生个儿子吧!我想让他们的算盘都落空……”
苏德业哪有不愿,现在她要什么他都肯给。
“好!一定给你一个儿子。”
话语刚落,苏德业就蹭地站起身,双手打横抱起苏夫人,直接将她放进床内,惹得对方惊呼了一声。
紧接着,他一抬腿便也跟着上了床。
这次真是老房子着了火,十几年压抑的感情和身体一起得到释放,直接将这把火烧到了深夜。
当晚正院居然要了好几回水,苏夫人最后连嗓子都哭哑了,她甚至都有些后悔招惹这个人了。
自己怎么就忘了,他十六年前在床上曾是个怎样孟浪的样子?哪次能让她第二天顺利起得来床?
作者有话要说:苏侯爷:看看吧,宝刀未老!
苏夫人:滚!
今天粗长了吧,我是想一次把这段剧情都发出来吧,不断章了,免得大家看得难受。
另外,那个,苏婉华的结局不是到此结束哦。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所以苏侯爷不可能杀她,否则苏侯爷的人设就不对了。但是请记住“反噬”两个字,后边苏婉华的结局还有得她磨呢,而留了翠玉一命,你们后边也会知道是什么作用。我不能再多说剧透了。
感谢卿人可青投的8瓶营养液,mua~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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