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崇阳一边画,一边把这辈子的心事,都掏了出来,和那已经忘记了“他是谁”的马
小君诉说。
他快速的画着,嘴里依然说着:君娃,你知道吗?爸爸高中时候,画画特别好——全
国拿了金奖,但是爸爸家里穷,没钱供我去读美院,家庭也负担不起学画那高额的
学费,爸爸只能握着美院的通知书,望洋兴叹,但每次,爸爸只要心情好,都会拿
出纸来画一画,过过瘾,后来你出生了,爸爸想给你更好的生活,决定去拼一把,
爸爸拿出了那些年攒下来的钱,办了一家画室,去卖画!
“可是……没人买我的画,我连着画了三年,毫无起色,卖出去的画,屈指可数——那
时候的美术市场不景气,最后,你妈受不了了,来了画室,把我那几年画的画,全
部给撕得粉碎,还骂你爸就是个废物,只知道画画,却不知道养家,她最后实在气
不过,一把火,烧了我的画室。”
“从那天起,爸爸的心,就死了,爸爸对画画,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念想……也许你觉
得你妈挺残忍的,但我能理解她,别人家的老公,给人打工,或者做生意,赚了不
少钱,把家里搞得红红火火的,反而你爸爸,没什么用,不但不能养家不说,还把
积蓄,都投在了虚无缥缈的画里!”
“老爸很惭愧,也很不甘,可又能怎么办呢?生活的重担压在肩头!”马崇阳说:后
来爸爸就努力工作,找了一份画喜娃的工作,做些上色、涂抹、勾勒线条的活儿,
一个月虽然累点,但至少能撑起这个家,只是这些活,压根不叫画画,一个学徒工
干的事,画工当得越久,我只会越麻木!
我听那马崇阳的诉说,我心里也难受……我本行是刺青师——其实刺青这一行里,有很
多美术学院退下来的学生,绘画功底很好——可好也没用,任何艺术行业,都是千军
万马闯一根独木桥!
很多学习艺术的人,最后都在“生活、理想”之间,选择了前者……唉……有时候生活很
残酷。
马崇阳,不过是那些残酷生活里的一个人罢了。
他的故事,如今,在不少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身上,不停的上演。
“老马!你要画好这一副画,把你这辈子的憋屈、不甘心,都爆发出来,让你儿子
看上一眼……看看他爸爸,那也是曾经全国画坛拿奖的人物!”我吼道。
其实不用我吼,老马已经是这么做的了——他下笔飞快,每一笔都很重,每一笔都用
情至深。
他画的,是一个婴儿!
中性笔在老马的手上,像是活了过来,笔走龙蛇,一个活灵活现的婴儿,就出现在
了纸上。
这小婴儿,和老马的面容,有几分相似。
老马的笔法,越来越重,越来越快,越来越深情,他流着老泪,说道:君娃……爸爸
这辈子,有一件事,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就是你出生的时候,医生把你抱出了产
房,我当时从医生手里,接过还在襁褓中的你,我哭了——我这辈子,哭过很多次,
但我的眼泪,只有在这一次,是因为幸福而流。
“我忘不了那一幕,这会儿,我就把那一幕景象,给你画出来……”
老马说着说着,墨小玥也被触碰到了伤感的情绪,不自觉的落下泪来。
善水先生在一旁,长吁短叹。
我就没那么好运了,我握住断裂铁锁的左手,已经大幅度的摇摆了,我可能随时都
会抓不住这根锁链……
我铆足了力气,看向了老马手里的画。
这一瞧,我瞧见,老马的画,已经画完了……而且画得相当漂亮、生动。
任何美术作品,技巧都在其次,主要看有没有感情,任何融入了感情的画作,都是
不可多得的画作。
老马的这一副,触动了我的心灵,那画上的婴儿,似乎能啼哭、能睁着大大的眼睛
看世界。
老马这时候,猛地把画翻了过来,按在了鬼镜上,吼道:“君娃,你看看……这就是
你刚出生时候的模样,你不管记不记得我,爸爸不会忘记你……哪怕我得了老年痴呆
症,我拿起纸笔,只凭借我身体的本能,我也能一毫不差的把当年你刚出生时候的
模样,给画在纸上!”
镜子里的马小君,没有任何动作,我叹了口气——看来老马哪怕画出了这幅画,也没
办法唤醒儿子对他的记忆。
现实总是残酷的!
但是……现实有时候也会出奇迹!
在我们都以为马小君是绝对不会唤醒记忆的时候,那马小君的小鬼,竟然抬起了双手。
那两只手,从镜子里穿了出来,抓住了画,同时,马小君放下画,看向了马崇阳,
缓缓笑着说:爸……你画的,真好!
马崇阳听到了这句话,情绪异常激动,他双手趴在镜子上,大声的嚎啕出来,他哭
了,他这一次的哭,眼泪,也是为幸福而流。
“君娃!”
马崇阳撕心裂肺,拳头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他欣喜、激动,浑身上下,每一
个毛孔,都在抒发着幸福的感觉。
他哭着哭着,身体里,走出了一个人魂。
那人魂,走入了镜子里,和镜子里的马小君,拥抱在了一起!
父子相认,虽不能过上菜米油盐的凡人日子,但是……至少是在一起了,这对命运悲
惨的马崇阳和马小君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小君手里捏着的那幅画,忽然变了模样。
纸画不在是纸画,而是一根彩色的绳子。
彩色的绳子,一头绑住了马小君的手腕,一头呢,又绑住了马崇阳的手腕,父子
俩,肩并着肩,跟我们挥了挥手后,转身进了“鬼镜地狱”的最深处,紧接着,消失
在了我们的眼帘里。
那善水先生哈哈大笑了起来。
墨小玥问善水先生:先生笑什么?
“哈哈!”善水先生说: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了马小君和马崇阳两人的手腕,被一根
彩色绳子牵在了一起——这叫父子缘,他们两人,如果还能投胎,下辈子,还是父
子,这可是一段佳话啊。
墨小玥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他们都在鬼镜地狱里,佳话也佳不到哪儿去,他们
的鬼魂,得在这个鬼镜地狱里,一辈子也出不去啊!
“唉,乐观一点嘛,这地狱,也有消亡的时候。”善水先生还真是乐观。
我也笑笑。
我看着地上那马崇阳的尸体,叹了口气,说道:老马啊!你这辈子是惨,但最后,
总算幸福了一次!你的鬼魂走了,尸体,我就对不住了……
我得给黄警官他们,打一个电话,喊他们过来收尸啊,毕竟马崇阳做下的灭门案,
是需要一个结果的!
而且马崇阳的心脏里,还有青铜面具无脸女给他的一块玉牌,这个,我得让法医把
这玉牌给取出来,说不定能有一些关于青铜面具的线索呢。
我正要给黄警官打电话,手机都掏出来了,准备找黄警官的号码,这时候——整个图
书馆里,忽然发生了异变。
图书馆所有的镜子墙,同一时间,爬满了蛛丝裂纹,紧接着,这些镜子里,传出了
撕心裂肺、不男不女的吼叫声音!
图书馆内,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