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虽然在加入志愿军之初,有想过当逃兵的念头,但是经历了这么几次血与火的考验,哪里还存在着这种可耻的心理呢?
他像受到了侮辱,大声说道:“团长,您想过没有,我们歼灭的不是伪军的溃逃部队,而是伪军的增援主力。否则怎么可能以重炮部队打头呢?这是十分不符合常理的。”
他指着地图,凭着记忆说道:“伪军的第五师是来解救温井的第六师的,他们沿着山地,试图突破九龙江,直抵温井,因为不知道温井被我们占领,才会一头撞进了我们的怀里。我们实际上正处于敌人南北的夹击之中,而且我们已经远离了大部队,我们是孤军深入了。”
徐锐扫视了一眼地图,微笑着说道:“被包围了就被包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被敌人包围过。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通过审问战俘已经知道了敌人的部署。没错,我们是处在敌人的四面包围之中,但这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咬住了敌人第六师的主力,就会吸引更多的敌人救援,我们的主力就可以打大歼灭战。这难道不是我们的机会吗?”
旁边的团政府洪波推推快到鼻梁上的眼镜,也笑着说道:“小同志,你的看法是不错的,但是我们从来就不怕和敌人刺刀见红。我们就要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魄。我们身处险地,四面是敌人,望风而逃?我们四十军从没干过这种丢人的事。我们相信我们是有力量歼灭敌人的。”
林飞的脑子一嗡,震撼地看着若无其事的团长,真是身经百战的铁血军人哪,颇有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魄,没有这样的将军,就没有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可是,志愿军的武器装备和美国人那是天上地下,即使包围了敌人,如果一个晚上消灭不了,白天敌人就会在天上的掩护下,强行突围的。
“团长,我请求将这次阻击的核心阵地交给我们连,而且团里缴获的炸药拨出一部分交给我们连。我要用这些挡住伪军第五师的坦克和美国人的飞机。”也许是受到了刺激,林飞脸红脖子粗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啊。
“嗯,小子,战场可不是儿戏,你要炸药对付美国人的飞机,我没听错吧?”团长和政委都瞪大了眼睛,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自信的林飞。好一会儿,徐锐把手一挥说道:“那么你想选择那里作为阵地呢?”
林飞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深山峡谷说道:“团长,这里直通九龙江,是伪军第五师和第六师的会合必经之路,地势狭窄,不利于兵力的展开,我们要在这里大摆地雷阵。说实话,让战士们的血肉之躯去阻挡钢铁洪流,效果如何首长们都清楚,只有通过智取。”
“那你怎么能对付天上的飞机呢?小同志,我们的弹药可是不充足啊,我们可没有美国人的那么财大气粗哦。难道你想在山上向美国飞机投掷炸药包吗?”政委洪波笑笑,眼中却是嘉许的神色。
“政委,没有什么奇迹不可以创造的,只要我们充分调动想象力,就能把奇迹变为现实。我们和美国人装备的伪军装备悬殊太大了,只有智取才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林飞指着峡谷的两侧山崖,审慎地说道。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让两位杰出的战将也为之心潮澎湃。
林飞回来时,竟然是带着团部的工兵连回来的,还有背着大大小小包裹的后勤人员。整装待发的战士们都看呆了,纷纷围了上来。林飞则大声喊道:“同志们,为后勤的同志分一点负担吧,咱们立即出发!”
潘友德一边和林飞并肩跑,一边低声问道:“连长,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呢?怎么带回来这么一大帮人呢?难道这是给我们补充的兵力吗?不对,我们的损失并不是太大啊。”
“你想的美,团长哪里有那么大方,现在他恨不得撒豆成兵呢。还舍得为我们补充这么多兵员吗?我们这是要去‘飞龙谷’,就在九龙江的江边。带好部队,废话少说。”林飞一边说,一边就帮着其他战士背负枪支弹药,潘友德闹得个大红脸。
林飞的连队并不是最早阻击伪军第五师北进和第六师南逃的部队,相反,别的部队都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们除了南北各自构筑了两道防线外,还在阵地的中央开垦荒地起来。就像是其他部队掩护他们搞农业生产似的。
美军的支援飞机也红了眼,一路的凝固汽油弹不断地攻击志愿军阻击部队的阵地,所过之处都是一片火海,唯独林飞的阵地,他们是正眼不看。这有赖于其他的友邻部队阻击的顽强,火海之中,战士们是以血肉之躯和敌人反复争夺。
到后来,美军意识到凝固汽油弹并不是那么有效,反而大大延缓了伪军的行动,才改为普通的航空炸弹。因为凝固汽油弹有个缺点,虽然播撒面积广,但是燃烧之处,任何东西都可以燃烧,甚至是钢铁,那些阵地前的被击毁的坦克和卡车猛烈地燃烧着,形成了一片火海,不到完全烧完,不会熄灭。
志愿军们趁热打铁,不住地将树干和打坏的枪支扔进火里,犹如添柴一般,这就使得阵地前的大火经久不息。伪军面对炽热的火海,即便是极想逃生,也不敢去越雷池一步。那玩意烧到哪儿着到哪儿,沾上了衣服和皮肤,就是奋力扑打都不会熄灭,直到烧成焦黑的尸体。美国佬想帮伪军的忙,却越帮越乱。
最惨烈的是,志愿军被凝固汽油弹浇上,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使得本就人心惶惶的伪军更是肝胆俱裂。那些志愿军士兵就是保持着阻击的姿势牺牲在阵地上,处处都像是点着的人肉火把,让人望之魂飞胆寒。志愿军在步步后撤,将伪军引向九龙江,引向林飞为他们设计的阵地。
徐锐在电话里直接呼叫林飞:“林飞你个小子,到底准备好没有?你还想让老子搭上多少人命哪?娘的,败家子,老子算是着了你的道了,如果伪军撤到你那里,你却阻击不住,就给老子提头来见!”徐锐实在是心痛不已,也顾不得不应该影响下级的指挥了,干脆骂娘了。骂得林飞是后背嗖嗖,冷汗直冒。
林飞这时是只有一条道儿走到黑了,他没有退路,如果不能重创伪军第六师的主力,不能打破伪军会师的梦想,真的无法向那么多英勇战死的战士交代,他们是用血肉之躯来帮助自己完成任务啊。如果不行,那就等待军法的制裁吧,天意如此。
林飞到这时,也是脱掉了棉衣,只穿着单衣,带着战士们在冰天雪地里挥镐猛挖,浑身热气腾腾,汗水把衣服都沾湿了,很快就在身上结成了冰。战士们的身上也都是挂着雪白的白霜,那是汗水凝结的。
终于,林飞长出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等得不耐烦的团长,喘着粗气说道:“团长,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可以将南北两路的伪军都放过来,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呢。”电话的那头也长长地传出了一口气。
林飞带着疲惫的战士们就要返身进入阵地,潘友德在战壕里大声喊道:“连长,这里地势太平坦了,敌人的机械化很快就到,我们抵挡不了多久的。你们已经够辛苦了,就都撤到两侧的山上去吧,这里交给我了!”
潘友德清楚林飞已是尽力了,如果让他们在平坦的地势上阻击敌人,就是想要撤出阵地,体力消耗过大,都无法上山了,那就只能是坐以待毙。他看出了林飞的布置,暗暗称赞,老一辈军人的血液在他们的身上燃烧,他把这生的希望留给了林飞。
林飞是不想做逃兵的,他也不想让一个战功赫赫的老八路的后代替自己去死,还想再说。潘友德笑着对林飞说道:“连长,您放心,我会没事的,你们需要休息。这里交给我,你就放心吧。”说着转脸向几个战士喊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连长扶上山去!”
早有准备的几个膀大腰圆的战士一窝蜂上来,将林飞架胳膊架腿,抬着就往山上跑。林飞确实太累了,大冬天的抡稿在冰上猛挖,需要消耗多大的体力,这会儿想要挣扎都无力。这几个莽张飞似的战士架着林飞就跑,林飞几乎是脚不点地飘飘悠悠。
一上山就看到了虎子和老排长正在对面的山上向着他挥手,而自己身边除了四十多个战士外,竟然还有柳青莲姐弟。他们也没歇着,刚才还在山崖上忙个不停,柳敬春竟然穿着单衣,身上牵着保险绳,身子悬在山崖外工作着。林飞的整个连队都在施工,不像是打仗,难怪连美军飞机都看得莫名其妙。
柳青莲姐弟一见林飞上来,连忙将林飞接下来,为他寻找了一个舒适的战壕,里面还垫着两件伪军的棉大衣。林飞不肯就范,大喊道:“你们这是干啥?我是连长,不是病号!”还未起身,就被郭振清按住了。
“连长东木,你需要休息,即使是暂时的,如果你因为体力消耗过甚,而白白牺牲了,我们的战斗如何进行的下去?你别争了,伪军主力马上就要到了,即使是能缓一缓也好。你知道的,下面的将是一场血战。”柳青莲俯下身,轻声细语地说道。说来也怪,林飞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林飞只睡着了十五分钟,因为太累,打的呼都像是打雷似的,震得周围的战士耳朵嗡嗡直响,不啻于一种噪音污染啊。只有郭振清和柳青莲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林飞酣睡的神态,没有去打扰他。
“哒哒哒——”“轰轰轰——”密集的机枪声和如雨的炮弹爆炸的声音由此起彼伏到响成了一片,到分不出点来了。林飞一下掀开了身上的棉衣,坐了起来,顺手就摸起步枪,推弹上膛,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眨眼般就扑到了阵地上,看得柳青莲目眩神摇,心旌摇荡。
下面的潘友德正在拼命地阻击着伪军的进攻,伪军似乎也知道鱼死网破的时候到了,又或许已经看到了隔江而来的炮火,不断地向阵地上发起猛攻。潘友德率部想要阻挡南北夹击的伪军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林飞他们却静悄悄地一枪不发,虎子都快把步枪拧出水来了。
下面的志愿军打得很顽强,子弹打完了,就用刺刀、洋镐、斧头和冲上阵地的伪军拼杀在一起。阵地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姿势各异的尸体。伪军多次进攻后,阵地依然在志愿军的手上,岿然不动。林飞没有发出撤退的命令,这些志愿军就是打到最后一人也要坚持到底,这是志愿军铁的纪律。
林飞在等待着,在等待着威胁最大的敌人,在此之前,就只能是眼睁睁看着下面的战友以血肉之躯硬抗伪军主力师的轮番猛攻。林飞的手指甲都抠进了雪地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周围的战士眼都红了。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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