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梅替我去买东西时,我托腮等着他。
在这个过程里,周围路过的行人都特意绕路远离了我这个位置,至于身后药铺店老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眼神,被我全然忽视掉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点头。
嗯,病人没有良心。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结衣!”
我抬起头来,看到站在我身侧不远处的女生,迟钝的大脑在此时却立刻想起来对方是谁。
之前说过,我这一世的家族对于有咒力和没有咒力的人的态度相差很大,就跟有咒力了就不是人他妈生的一样,自认为高人一等。
这里的人特指家族里那些无咒力的人。
对外我的家族还是装得很像样子的,面对普通人也不会明晃晃表现出内心的想法。
而这种态度并非是我的家族所独有的,应该说大部分家族都会有这样的思想,所以当初我在见到那对兄妹时才会如此感叹,因为这种不歧视无咒力人的家族真的太少见。
这种歧视,在咒术界御三家中到达了顶点。
所谓御三家,指的是咒术界最强的三个家族,分别是五条家、禅院家和加茂家。至于我的家族,虽然没有被列进最强里成为御四家,但也算是一流咒术师家族吧,尤其这一代还出了我哥这种力压当世所有咒术师的天才——虽然如今他已经变成了诅咒师,食谱也不太对劲。
所以我的家族和御三家的交流还算是比较频繁。
作为新生代的我,在开始修炼咒力后,也曾经去过御三家,与御三家的年轻一代有过接触。
也是因此,我认识了一些人。
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便是面前这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女孩。
禅院惠。
——她是一个[天与咒缚]者。
[天与咒缚],是指出生便被强制赋予束缚的存在,以牺牲某种先天便有的天赋为条件,换以另一种强大的力量[1]。
这种置换不以本人意志为转移,[天与咒缚]者只能被动承受这种置换。
而禅院惠,出生自禅院本家,是禅院家主的女儿。却因[天与咒缚]不具备咒力和咒式,以此为代价换来的是强大的身体素质,和对咒力的天然抗性。
咒术界也曾出过这种[天与咒缚]者,若是好好训练并且配以咒具,也是能够成为咒术师祓除咒灵的。
可偏偏禅院家并不看重这种能力,于他们而言,没有咒力的禅院惠与废物无二。
本家家主大女儿这个身份并没有让她因此得到特殊对待,不如说,反倒是因为这个身份,让她受到了更多的针对。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五年前。
那时我跟着我的父母来到禅院家,还是小孩子的我被他们赶着去和禅院家同辈孩子们玩,美名其曰交流感情,实际是为了未来有可能的联姻。
我嘴上应得好好#3
,等离开这些大人们的视线后,没多久就从孩子圈里溜了出来。
我觉得与其和这些没有共同话题的小屁孩们玩耍,还不如找个地方修炼咒力,所以我特意朝着安静一点的地方走。
那时我刚找到一个合心的安静角落,然后就察觉到一丝咒灵的气息,似乎是四级咒灵,而且还不止一只。
四级咒灵是等级最低的咒灵,弱到一只木棒就可以解决,而它会出现在咒术师宅邸里实在有些奇怪。所以出于疑惑,我顺着这个气息找了过去,却没想到因此撞破了一场欺凌。
原来那些四级咒灵是被特意收服的,它不具备对人的致命性,却又能够伤害到人的特性,于某些人而言,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用以戏耍人的道具。
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们,将那时十岁的禅院惠围堵在偏僻的角落里,看着她因为无法看见咒灵,而狼狈躲避着四级咒灵攻击,发出嬉笑嘲弄的言语,时不时还会特意使用咒术干扰惠的躲避动作。
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纯粹的,充满了扭曲恶意的气息。
这群小孩在看见我后,其中有人立刻意识到了我的身份,皆是讪笑着收回了咒灵,然后以拙劣的借口试图糊弄过去。
——我们只是在和惠玩游戏呢。
他们这么说。
当时我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看到不远处一身狼狈的惠狠狠抹了把脸,然后狰狞笑着冲向了其中带头的男生,攥着他的衣领毫不犹豫地一拳挥了过去。
现场顿时变得一团糟,我不动声色地出手阻拦了那些人的咒术,而拥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的惠在没有受到咒术和咒灵的干扰下,简直一拳一个小朋友,打得这群人完全无法还手,惨嚎连连。
等到大人们赶来时,这群小孩已经被惠打成了猪头。惠抱胸站在一旁,面对大人们的黑脸也丝毫不惧,只扬着一张同样伤痕累累的脸,露出倔强而不屑的表情来。
因为这场闹剧,禅院家家主不得不提前送客。身为客人的我自然是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后来我却听说惠因此被关进禁闭室整整一周。
——理由是出手太重。
因为那群小孩被揍得整整一周都下不得床。
后来我和惠熟悉之后,聊起这件事情时,惠撑着脸颊啧了一声,语气流露出遗憾来。她和我说只恨当时没有揍得更狠,把他们揍得几个月都下不了床。
对此我举双手表示赞同。
等我第二次来到禅院家时,已经过去了半年,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我身处在一群小屁孩中,表情放空。
听到有人问我喜欢什么花时,我看了眼不远处开得灿烂的粉白色花朵,随口敷衍:
“啊,樱花吧。”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箩筐的夸赞我品味的话,这群小孩生搬硬套着听过的赞美樱花的诗句,听得我嘴角直抽,无奈而好笑。
他们的意图简直一目了然,都是为了能够拉近和我的距离,用以在未来获得我的好感,成为我的夫婿。
毕竟我是我家族本家的女儿,虽身体不算好,但至少我不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天赋在外人看来也还算可以,而我头上还有个力压众多咒术师的哥哥宿傩。
这一切都代表着我未来也有很大的几率生出天赋出众的孩子。
实在是个很出色的联姻工具,对吧?
我对此心知肚明,这也是后来我选择搬出家族跑到外面自己一个人住的原因之一。
在这些不走心的夸赞声里,我察觉到一股存在感十分强烈的视线,下意识望了过去,正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禅院惠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隔着人群与我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当时我还以为她并不喜欢我,毕竟在小孩子眼中,面子是最重要的,虽然我跟她初次配合就十分默契,但我当时却也见证了她极为狼狈的一面。
结果事情的发展再次令我意外。
当时夜色已深,我住在禅院家给我安排的客房里,已经熄了烛光,正酝酿着睡意。
也是在这时,我听到了及其细微的脚步声在我门前徘徊,我疑惑地偏过头,看到了被月色投映在门上的身影。
我:“?”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没出声,就默默盯着那个身影在我门前来回走动,心里猜着到底什么时候这个人会做出下一步举动来。
好家伙,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过去了,等得我差点没睡过去,结果那个身影还是依旧来回在我门前走动着。
我怀疑假如我不出声的话,这家伙可能会这么走到天荒地老。
“刷拉——”
我直接拉开障子门,看清门外人的相貌时,眼睛微微睁大。
“……禅院惠?”
我轻声念出对方的名字,视线落到她手里拿着的樱花枝,眨了眨眼,等着她开口说话。
结果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
她:“……”
我觉得再继续对视可能就有点儿傻了,所以不得不再次开口。
“……你找我是有事吗?”
在我说出这句话后,禅院惠才有了反应。
她将手里抓着的,盛开着几朵极为灿烂粉嫩花朵的樱花枝递到我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脸,用毫无起伏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
“这是我觉得开得最好看的几朵樱花。”
“我听到你说,你喜欢樱花。”
我接过它,正打算感谢她的好意时,就听到她又继续道:
“つきが綺麗きれいですね/月色真美啊。”
……?
等等,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吗?
我嘴边的笑意僵住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卡在了喉咙。
大概是我一直没有给出回应,禅院惠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我,用无比认真的表情和我对视。
“明日あしたもあなたに笑顔えがおでいてほしい/明天也天晴就好了。”
我:“……”
我觉得可能我今晚开门的方式不太对。
怎么听这都是在表白吧!
当时的我真#303
有一股想要抓着惠衣领的冲动,摇晃着她。
大哥,醒醒啊!
交朋友不是这么交的啊大哥!
虽然但是,最后我还是和惠成为了朋友。
而惠,也始终持之以恒地,没有放弃这种告白的行为。
“没有咒力和咒术也没关系,还有咒具可以用,总之我会成为最强的。”
惠一本正经地和我说。
“等到那时,我把禅院家其他人都打趴下了,就没有人和我抢结衣你啦。”
我看着斗志昂扬的她,选择放弃挣扎。
“……好哦,到时候我就嫁给惠。”
必须强调的是,虽然我这么答应了,惠也这么说了,但她并不是真的对我有什么爱意。
而是因为她看出来了我并不喜欢被联姻。
她觉得成为了最强后,便能够将我护在她的身后,不让我再受到任何束缚。
一年半后,惠为了寻求更强的力量,选择离开禅院家,而我也同样离开了家族。
在这三年里,我们会用信件进行联系,交流着彼此最近的情况。
不管刮风下雨,从未中断过。
直到我遇上我哥宿傩,从那之后,我未再寄出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