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吗?
此后两天,舒沅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对白色的无线蓝牙耳机很小巧,舒沅数次将它们拿出来看,不自觉把它们捂得发热。
舒沅有时候觉得这可能是个契机。
是他们之间重新有交集的契机。
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巧的事吗,你的猫不舒服,你带猫去看病,然后你就在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里碰见了你的前任,不太喜欢宠物的他居然带着一只狗,那只狗还碰巧因为晨跑弄伤了脚。
最最最巧的是,你还捡到了前任的耳机。
这种事情发生几率是多大,作为一个学渣,舒沅算不出来。
舒沅想,或许陆斐并不会很在意这对耳机,今时不同往日,陆斐早已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陆斐了。
他又想,或许陆斐真的会在意这对耳机也说不定,毕竟陆斐那个人那么省,从无到有,陆斐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身边的人和物。
身处这样纠结的境地,让舒沅很不喜欢这种不利落,他有些后悔不该将耳机带走,就算陆斐真的要找,也应该会自己去宠物医院。陆斐要是找不到了,那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试过几次想要打给陆斐,告诉陆斐关于耳机的事。
可每一次按下通话键前,他都会迟疑。
舒沅不确定陆斐有没有换电话号码。
他害怕听到冰冷的机械女声提示该号码是空号,也害怕听到陆斐从手机另一头的那声冷淡的“喂”。
那次被拉黑以后,舒沅猜自己的手机号应该早已经被陆斐删除了。
很快舒沅就要飞一趟外地,这次不是写旅行攻略,而是要过去谈一个合作。临上飞机前,温宜终于给他回了电话——爱豆休假后温宜就终日与对象厮混,常常不见人影。
温宜正在舒沅家里准备接呼噜。
“我估计要两三天才回来。”舒沅说,“你看着点,别让它俩打架。”
说的是呼噜和温宜的猫。
这俩猫相爱相杀,就像舒沅和温宜。
温宜说好。
机场广播播报可以候机了。
舒沅一边把行李箱交给托运,一边说:“对了,我房间的五斗柜上有一对耳机。是别人的,我不太方便,要麻烦你一下,帮我还给他。”
温宜顺着指示去了房间,应该是顺利拿到了耳机,问:“看到了。是谁的啊?你还不方便。”
舒沅穿梭在来往的旅客中,人们或别离,或重逢,无人注意到他。
但他还是在原地顿了顿,道:“陆斐的。”
温宜下意识口吐芬芳,不可置信地问:“你俩和好了???”
想了想不对劲,要是和好了舒沅不至于还个耳机都不方便,再说了陆斐自己也可以来拿,因此温宜换了个问法:“等等,你俩见面了,他还来了你家?”
舒沅说没有。
他把在宠物店遇见陆斐的事情说了一遍,有句话说缘分天注定,很久没关注两人的事,连温宜都觉得巧得有点离奇。
舒沅说:“不用你直接拿给他,你可以拿给你表哥。”
温宜的表哥,陆斐的上司。
一个被迫围观了两人分手历程的已婚男人。
温宜问:“你确定不要自己拿给他吗?”
被问得心中一颤。
舒沅重新迈开步伐,只对温宜说了一句话:“那天,他带着别人的狗。”
温宜没有再问。
电话挂断后舒沅发了一会儿呆。
他能感觉出温宜的些许失望,和舒爸爸、舒妈妈平常流露出来的一样。大概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分开很可惜,尽管舒沅曾经再作,可舒沅、陆斐这两个名字就像被绑定了一样,仿佛注定是应该要在一起的。
上了飞机,舒沅扯下眼罩准备补一会儿眠。
飞机起飞后十几分钟,空姐非常礼貌地依次询问乘客是否需要饮料,舒沅没有睡着,拉开眼罩要了杯矿泉水。
空姐刚离开,就有人落座在他身边的空座位上:“这么巧。”
这么巧。
这三个字前几天才有人说过。
但舒沅看清了对方,就回答道:“怎么是你。”
他语气带着几分嫌弃,一点都不遮掩,显然并不因为飞机商务舱的偶遇而感到高兴,而是怀疑自己觉醒了什么不该有的偶遇技能。
靳琛最近估计是喜欢上了玩摇滚,打扮得非常朋克,身上那股有钱人家富二代的腐朽气息分外浓烈:“别这么凶,我今天不撩你还不行吗?”
舒沅:“……”
“刚就觉得有点像你,但你戴着这玩意儿,我也不确定。”靳琛指了指他手中的眼罩,又瞄了两眼他的头发,“你怎么染了这么个色?怪好看的,看着皮肤忒白。”
舒沅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了。
这人刚说过的话当放屁。
舒沅的头发染了有一段时间了,灰蓝色,持续掉色后看着有点绿。
不过好在他皮肤是真的白,一点也不违和,去年失恋后不见了的体重已经涨了一部分回来,脸恢复成了一点点婴儿肥的模样,看着有点乖。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有点憔悴。
靳琛在耳边烦人地说些有的没的,空姐来了,靳琛就管人家要了杯饮料,舒沅说:“你能回去了吗。”
靳琛道:“别,我们正好都是一个人,做个伴。”
舒沅说了句什么,靳琛没有听清,舒沅好像说的是“真倒霉”,一点也不客气。
说完,舒沅就重新戴上了眼罩,看样子完全不会搭理他了,要把他当成空气。靳琛也不生气,他觉得舒沅这个人作是作了点,但身上有骨子旁人都没有的真实,喜怒哀乐一目了然,是难得的简单化社交。
靳琛不再逗他,却也不甘心被无视,转而说:“上个月,我爸让我去s城参加一个什么交流会,你猜猜我遇见谁了?”
舒沅:“……”
好吵。
靳琛小小地卖了个关子,才道:“我遇见了陆斐。”
舒沅扯下了眼罩。
头发有点乱,眼睛微微圆睁着看了过来。
“这下愿意听了?”靳琛自嘲般笑了笑,倒不是骗人的,“我是去学习的,他不一样,人家是特邀嘉宾。上台时那排场……聚光灯都追着他打。没想到陆斐还真是个潜力股,我们当年看人的眼光是真不行,还是你厉害。”
他告诉舒沅,陆斐当天讲的那些数据化的理念,那些程式化的设计,根本就是他触碰不到的领域。
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差距,地位就彻底反过来了,当天结束后有宴会,靳琛反而成了那个需要被父亲向陆斐引见的人。靳琛说,陆斐只是很平常淡定地和他握了手,然后就略过了他,被更多人簇拥着去往了更高层次的交际圈。
不过后来陆斐提早退了场,据说是胃病犯了,引得人们一阵小小的骚动。
靳琛最后感叹道:“早知道他能发展到这一步,你不该和他分手的,多可惜。”
舒沅却没听出来对方口中的利益成分,他一直在想,陆斐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胃病。
是工作太忙常常来不及吃饭,还是应酬太多伤了身体?
可是陆斐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他们在一起时,陆斐是那个督促着两人要好好吃饭的人。
不管忙到何种程度,只要陆斐在家,一定会挤出时间烹饪美食。
就像他们分手那天早上,陆斐做的那一份来不及吃的华夫饼。
舒沅想了很久,想起来有一年自己人在巴黎时,接到了陆斐助理的电话,说陆斐急性胃炎进了医院。那时候舒沅正好把护照落在了住过的宜家酒店,因为自身的事情焦头烂额,只简短地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当天他的证件就找到了,却忘记了陆斐的事,直到第二天才知道陆斐住了院,但后来他回国时陆斐已经出院了,他们没再提过这件事。
难道,是那一次开始,陆斐就没停止过胃痛吗?
他为什么没发觉?
明明当初恋爱时发过誓,说生病的人如果换成陆斐,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陆斐的身边。
迟来几年的钝痛,像一根粗大的钢针般刺入了舒沅的心脏。
七个月来暂时被压抑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回笼。
舒沅喘不过气。
谈好工作的事准备回程的头一晚,舒沅收到了温宜的信息:[我准备要去还耳机了。]
舒沅回复:[谢谢。]
舒沅看着屏幕,很想问问温宜准备怎么还的,是要给陆斐还是要给别人代还,但实际上舒沅没有行动,只是看着屏幕发呆。
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这样的交集,似乎到这里就应该彻底停止了。
但温宜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把准备怎么还耳机的过程发了过来,全数告诉了舒沅。
温宜:[我给陆斐打了电话,他年前搬回自己家老房子住了,我现在正好在他家附近,就打算顺路给他拿过去。不过,他已经买到了新的耳机,应该没想到还能找到。]
舒沅慢吞吞地打字过去:[现在这么晚了,他家里会不会不方便。]
温宜:[我问了,家里就他一个人。]
温宜:[我刚也打电话问我哥了,陆斐现在是单身。]
看着那一行“陆斐现在是单身”,舒沅捏紧了手机,大概想了一分钟那么久。
这一分钟短暂却又漫长。
前方有什么在闪闪发亮,小概率的重逢事件中隐藏的大概率机会,让舒沅有点慌张。
“别去了!”他语气有点急,“就说你突然肚子痛!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十万火急地开车冲回家!”
温宜:[……]
舒沅对温宜说:“那什么,我想了想,要不,还是我自已还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