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出了自个儿房门,.
王七的方脸在夜里看着更方了,月光照过来打下的阴影有棱有角,见秦湛深夜出门,王七纹丝不动,仿佛没看见他一般,目视前方,站姿笔挺。
张五却有些诧异,“王爷,您——”秦湛一个凉凉的眼风扫来,张五立刻瑟缩着低下头。
等秦湛翻过院墙远去了,张五才凑到王七旁边,小声道:“王爷这大半夜的去干吗?”
王七板着方脸,看着墙头,面无表情但意味深长:“去办大事,影响一辈子的那种。”
张五莫名其妙,王七却不愿意再开口。
秦湛独自行走在韩家的园子里,深夜的风凉爽宜人,他脚下起纵不停,心中却被这静谧的夜色所感染,越来越平静。但是,即便去了那一股带着情欲的焦躁,他依旧无比渴望见到她。
就在她的床头,看一看她恬静的睡颜就好。
秦湛入了清荷院,来到韩清澜卧房的窗下,先屏息静静地听她的呼吸声,绵长而均匀,显然睡得极熟。然后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到前头隔间对着守夜的丫头吹了一管迷香。
这才来到韩清澜的床边。
秦湛侧身坐在床前的踏板上,一只胳膊搭在床沿上支着脑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韩清澜。
她背向里头睡着,溶溶月光隔着纱帐洒洒在她身上,照出一段玲珑起伏的曲线。
韩清澜不知道她正在做梦——
眼前是一片氤氲着白色水汽的温泉,有男子独身而来,脱衣卸甲,入水。
男子先是背靠池子边缘,两只胳膊伸长了搭在两边,韩清澜只能看到那男子的背影,他身材颀长,肌肉线条匀称流畅,整个人结实而精瘦,直看得她耳红心跳,忍不住伸手去捏男子胳膊上的腱子肉。
只差一点就能摸到时,男子突然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在池子里游起水来。
韩清澜心头一阵惋惜,却也终于看清,池子里的男人是秦湛。她一瞬间就泄了气,好比糖虽好吃,却是毒心的,可远观不可入嘴。
秦湛一连换了几种姿势,先是双手的动作和双脚分开,像荷塘里的青蛙;再是双臂大幅度动作,双脚并拢,犹如蝴蝶展翅……最后又换成了整个人仰躺在水面上,两臂交替地摆动……
他似乎很喜欢划水,闭着眼睛,.
韩清澜其实并不是第一次看秦湛的身体,她死后总是不由自主到处乱飘,好几次都撞见秦湛沐浴。但是,眼下她还是一边捂住脸,一边忍不住张开指缝偷偷去瞧——
真是美好的肉体啊。
谁料此时,池中的白雾里慢慢悠悠游出来几只鹅,个个高昂着脖子,小眼睛透着凶戾,连脚掌划水的姿势都透着杀气,转眼就游到了秦湛身边。
韩清澜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提醒:“小心,秦湛!”
她去忘了自己说不了话,秦湛自然丝毫没有觉察,仍旧闭着眼游水。
几只鹅交汇眼神,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伸长脖子,气势恢宏地朝那不可说的地方狠狠地啄了下去……
韩清澜又一次惊呼:“秦湛!”
……
“嗯?”秦湛没料到睡着了的韩清澜竟然会喊他的名字,一时好奇心大起,顺着她的话,轻声应了一声。
“痛不痛喔?”韩清澜翻了个身面朝秦湛,小声嘟嘟哝哝。
秦湛不知她梦到了什么,但是嘴角不可自抑地弯起,撩起半幅纱帐,趴在床边,在她耳边柔声道:“不痛。”
“唔……”韩清澜又换了个姿势,嘴巴咂巴了两下,秦湛见她嘴角留下一丝口水,不禁摇头失笑,伸出大拇指去擦拭。
也不知她是梦见了什么,竟然瞬间张口咬住了他的手指,还嚼了两下,到底梦中力量小,秦湛一点痛感都没有,反而整个手指都酥酥麻麻。
不,连他的整颗心都酥酥麻麻的。
秦湛克制着自己,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她嘴里一空,立时委委屈屈地哼哼,尾音犹如一波三折:“嗯……要吃烤鹅……”
那点柔嫩的声音像一丝游走的细线,从他的耳朵进去,却将他的一颗心吊起来。秦湛叹口气,忍不住去抚摸她嫣红饱满的唇。
她便趁着这机会,又叼住了他的手指。
秦湛任由她,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秦湛?”
秦湛一惊,本能地抽回手,下一瞬却发现她眼中迷迷蒙蒙,并不是神思清明的样子,果真是醉了的。35xs再细细一闻,她身上又散发出了那股奇异的暖香,并且混合着一股杨梅酒味儿。
他在宴上时就有些奇怪,她分明没喝多少,而且果酒十分清淡,怎么会看起来那般醉。
难道那人用在韩清澜身上的药是热性,杨梅果酒属凉性,冷热相激,所以加深了醉酒的效果?
“对不起,我刚刚咬了你。”韩清澜坐起来,身子歪歪倒倒,秦湛怕她摔下床,赶紧坐到她旁边扶住她,她仰头,将指头伸到他嘴边,歉疚地道:“给你咬回去。”
秦湛喉头一动,视线带着心里的那团火,胶着在她的身上,最后长长的叹口气,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搓揉,岔开了话题:“我为什么会痛?”
韩清澜低头靠近秦湛,脸几乎是贴着他的胸膛,鼻子一抽一抽,“你身上怎么有酒味儿,你方才不是在游水吗?”
秦湛无声一笑,轻轻吻在她的发顶,轻轻道:“真想去你梦里看看。”
她却歪着头,眼里掩饰不住的,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好奇,“你的小雀雀还在吗?”
她说完这句话就垂头看向他大腿之间,秦湛愣了一瞬之后很快反应过来,立时从脖子红透了耳根。
心里头那把火越烧越旺,他摩挲着手心里她的手,哑着嗓子道:“你想知道吗?”
“嗯。”韩清澜认真点头,又道:“那几只大白鹅看起来超凶,是不是把你的小雀雀当成虫子吃掉了?”
这般引人沉沦的话,她却说得天真无邪,单纯无辜。
“那你检查一下——”秦湛脑子里有什么“轰然”一声倒塌,不管不顾地拽起她的手,然而她却向后一歪,竟然瞬间倒在床上睡着,还打起了小呼噜。
她轻易地点起一把火将他烧得噬骨焚心,自己却毫无负担地抽身而去。
秦湛气得想徒手拆了这床,这房,甚至这院子,最后,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圆几之上那盘糖球。
……
韩清澜隐隐约约记得昨夜做了梦,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到睡眠质量,一觉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红杏端着洗脸水进来,余光扫到圆桌上头的糖球,白着小脸儿道:“哎呀,小姐,咱们屋子里进耗子了!”
“那叫人做两个捕鼠的夹子。”韩清澜懒洋洋的,韩府因为她以前怕猫,整个园子里绝了猫的踪迹,有个把耗子是正常事儿。
碧月正在给韩清澜穿衣,闻声跑过去看,也嚷嚷道:“小姐,你快过来看看!”
能把两个稳重的丫头吓成这副模样,韩清澜倒是有些好奇,也过去看,只见盘子里的糖,不管何种类型,何种形状,是否包有糯米皮,全部成了碎渣渣。
她现在虽然不怕猫了,但是依然怕老鼠啊!
韩清澜当即白了脸,抖着声儿道:“肯定是只大……大……大老鼠……”
天不亮就出门,已经坐镇布政使衙门的秦湛,“啊切!”
旁边协理的官员道:“王爷,下官瞧您眼下青黑,又打喷嚏,怕是有些抱恙,是否需要请个大夫来诊断一番?”
秦湛恹恹地摆手,面色淡淡:“先办案吧。”
那官员心道,这位王爷金尊玉贵,不但丝毫没有摆架子拿乔,反而还如此兢兢业业,怪不圣眷优渥远超其他人。这么想着,他面上的笑意便又殷勤了几分。
杜家兄妹一早辞行回了杜家,陈若非和秦湛去了衙门。韩清澜将韩清音和韩清茹叫到花厅,“祖母的寿宴在即,家中诸事繁多,不如咱们三个挑些简单的事,也跟着理一理家,你们觉得呢?”
韩清音几年前就开始协助母亲周氏当家,实际上比周氏还管的更好,只不过她性格内敛,当下只笑着道:“妹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就是了。”
韩清茹虽没管过家,但进府之前生母对她耳提面命了很多回,管家理事就意味着手握大权,有这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我也是一样的,澜姐姐。”
韩清澜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即拍着高几上的一摞册子,“这些是已经拟好的宾客名单,咱们负责将各人的座次排好,也不必担心出岔子,咱们粗排,最后我爹和祖母还要过目的。”
今年成都府官场动荡,四品以上的官员几乎都牵涉其中,但韩老夫人身份不同,又是逢十的大寿,算一算依旧有几百位的宾客。
韩清音主动揽了最累的活儿,“那你们排,我来抄录吧。”
“我常听爹爹夸茹妹妹的字写得好,今日不如让茹妹妹露一手,咱们两个都学着点。”韩清澜知道韩清茹字写得好,前世她常常以此为荣,到了京城以后,有些浪荡子弟还因此将韩清茹附会成才女。
韩清音接收到韩清澜的眼风,立时知趣,她这些日子和韩清澜相交,颇有点相见恨晚,当即也道:“对,茹妹妹赶紧露一手。”
“两位姐姐谬赞了。”韩清茹嘴上谦虚,手上却已经去提笔,显然是应下了差事。
为着韩怀远喜欢诗书画,韩清茹在写字画画上都下过苦功夫,她往日听丁大有说过,韩清澜被娇纵得过了,是个恁事不会的绣花枕头,而韩清音不过是县官之女,韩清茹垂下眼皮掩住笑意,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压她们一头,教她们不看小瞧她。
及至中午,姐妹三个终于初步拟定了各个宾客的座次,韩清澜吩咐清荷院的丫头将一摞册子收走,对着韩清茹又是一通吹捧夸奖。
三人一起用过饭后,借口午后小憩,韩清澜回了清荷院。
那一摞册子整整齐齐放在韩清澜卧房中的圆桌上,碧月和红杏两个已经誊抄了一遍。韩清澜将两个丫头写的送去仙木堂以拟定最后的名单,等仙木堂拟出最终的名单之后,韩清澜又道留着两分名单怕后头弄混淆,做主将丫头们抄的那份丢进了厨房的灶膛里。
自此,除了清荷院两个大丫头,再无人知韩清茹写的那份名单留在了韩清澜卧房的柜子里。
和前世的时间差不多,过了一旬之后,杜家差人给韩清澜送来一份礼物,打的是杜若芳的名头。
那个盒子外头描着写意山水,刻着几句诗词,韩清澜不必看就知道是杜衡的风格,她打开盒子拿出里头装着的那本线装书。
《南山集》,这是杜衡自己做的诗集。
韩清澜微微一哂,她前世以为杜衡送她这诗集,是知道她那时喜欢闷在屋里读诗,现在看来,不过是杜衡想借此显示自己志趣高雅而已。
不过也好,杜衡和韩清茹的进展太慢了,她正好借此添点料。
韩清澜冷冷一笑,从柜子里抱出了韩清茹写的宾客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