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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别叫人拐跑了(1 / 1)

“是,末将领命。”这一句,让邢谦身子一震,欲言又止。

到了慈宁宫的时候,谢珩以为大老远必定能听一些什么不同寻常的声响,哪想竟安静地出奇。

今日赐婚圣旨一下,那么这场悉心筹备的‘谋划’也再隐瞒不住了。怕是她老人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般年纪了,还要被无耻小辈们摆一道,简直就是欲哭无泪,心酸至极。

见他心情终于好了一些,邢谦也恭谦道,“殿下过奖了,不过偶然听人说起,觉得顺口,也就记下了。”

他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突然暗沉了下来,冷声道,“还有相国府,亦不能错漏。”

进门的时候,谢珩稍稍愣了愣,侧耳倾听,果真出奇地没有半分响动。

宫里有几个宫女正小心翼翼给一些架子上的瓷瓶,掸扫灰尘,轻风微起,暖阳透过窗格,落在灰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细蒙蒙的飞灰,翩翩起舞,四周一派祥和静谧。

“此事与你并无干系,是本王低估了她们。现如今深陷泥潭,进退两难,稍有不慎,怕只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本王倒没什么,只是万一再伤到她,又该怎么办?那些委屈,本王恨不得代她受过。”

“殿下切莫太过自责,此事并非一朝一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末将以为,许多事,都是冥冥之中已有定数,强求不来的。”邢谦平日里最不会说这些安慰人的话,眼下绞尽脑汁,才憋出来这么一段,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珩从未听过他这样一本正经,苦心婆心的劝说,忍不住讪笑,“难得你一个习武之人,不曾饱读诗书,说起话来倒是妙语连珠,颇有些夫子的风范。”

他心中惆怅,许是自己方才说谢恩一事的时候,语气有些太过潦草,她并未当真。可眼下,虽然她不在,也算不上什么坏事,总比被皇祖母见到后,当面数落一通要好。而自己更不能临阵脱逃,若无意外,这会子,应该怕是要闹翻天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要去。”

眼下他的嘴里索然无味,又见苏呈怀低着头,立在一旁,更觉扫兴至极,才往前挪了一步,边听见他道,“晋王殿下,待那贱人清醒,老臣必定会严加惩戒,还请殿下放心,今日之事,往后绝不再犯。”

谢珩嘴角冷冷笑意,不发一言,转身径直往府门外头走去。

想到此处,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从谢珩的掌心缓缓地收了回来,不敢去看他的神情,只是干笑道,“臣女多日不曾见到哥哥,十分想念……”

看着谢珩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又爬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苏元青只觉太快人心,牵过妹妹的手,大摇大摆地朝门口又去,一面不忘朝谢珩投来得意的神色。

谢珩无奈,一脸不情愿地点点头,看向身旁的苏木槿,眉眼带笑,全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出了府门,见他‘两手空空’,神情失落,邢谦委婉道,“殿下,不如暂回府上,明日一同进宫谢恩,也是一样的。”

邢谦见他执意如此,便也不在劝说,只是紧紧跟了上去。

邢谦知道他心中内疚自责,赶忙道,“是末将办事不力,恳请殿下责罚!”

去宫里的路上,谢珩的心里头闹得慌,因为这事,耽搁了些时日,原本可以早些查到关于一些冯映兰的把柄,早日扳倒她。可一来二去,拖延了进程。虽然有邢谦一直在彻查此事,到底是夜长梦多,许多事需得早日平息,以免留有后患。

“本王每每看见她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难安,”他叹了一口气,“她一直想要找到当年母亲去世的真相,而本王却什么也做不了。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就像个懦夫……”

谢珩心中郁闷地不得了,她方才收回手的瞬间,只觉得像是喝了一壶醋下肚。不禁感慨,这只小狐狸,可真的是变着法子折磨人啊!

邢谦见此情形,嘴角微微动了动,强忍笑意,躬身道,“殿下,时候不早了。”

往里走了几步,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时有青烟萦绕,缓缓盘旋而上。皇太后正端坐书案前,一手扶额,半撑着身子,正闭目养神。桌案上备着文房四宝,旁边又有几摞厚厚的藤纸,笔墨未干,黑漆漆的墨汁,微微闪着光亮。

他深吸一口气,想着稍稍退出去,还是不要叨扰她老人家歇息才好。

只是他还未走出一步,身后响起太后冷不丁地一句,“站住。”

谢珩心一颤,忙转过身来,赔笑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皇太后神情不悦,冷哼一声,“你倒是还有脸面来见哀家!”

她心中怨气满满,先前谢珩病重,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才过了多久,又来了一个更大的惊喜,说是谢珩并没有生病。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也只是折子戏罢了。永庆帝的用意非常明显,想帮那小丫头力王狂澜,扭转局面,而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成了那万事俱备的东风。她现在恨不得立马出了慈宁宫,好好训斥一番,偏偏永庆帝像算准了她会生气,下了赐婚圣旨之后,索性就不来了,着实令人气愤。

究竟是不敢来,还是不愿意来?回想起来,难怪今早的时候,这般殷勤,未到时辰,便匆匆赶来请安,却不曾想竟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真真是有苦无处说,心中莫名觉得委屈,这么些年,竟还是头一遭。

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那小蹄子不过是样貌端庄了些,哪里值得这般大费周折,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来回折腾,一个个都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现如今,圣旨已下,正妃之位也定了,才见身旁耳边清净了不少。

今日之事,冥冥之中,水到渠成,谁叫那杨婉如此不争气呢?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贴身伺候了多日,任劳任怨的,如若自己再不成全,怕是要成为拆散鸳鸯的千古罪人了。

这盘算打得可真是细致,没有半分风吹草动,难怪先前打赌时,对方已经胜券在握。

可自己后知后觉,哪能不气?

碰巧,谢珩迎了上来,只能委屈于他了。

谢珩一听,语气不对,又环顾四周,万幸并没有太激烈泄愤的痕迹,心头松了口气,莞尔道,“皇祖母,您这是在写什么呢?”

说着,缓缓靠了过去,却见靛蓝色的书页上写着法华经三个大字,瞬间恍然大悟。

皇太后将手底下的书页重重合上,绷着脸孔,没好气道,“可都遂了你们的心愿了?再不用来这些虚的,若是诚心认错,叫你父皇亲自来,躲在你身后又算什么?难道哀家是老虎,还会吃了他们不成?”

谢珩看着她一副气焰难消的模样,任它风吹雨打,只是认真聆听,一言不发。

见着他一副乖巧的模样,皇太后心中的火气稍稍缓和了些,只是哪里肯轻易放过,倘若眼下不好好说教一番,往后自己再要说什么,又何来的威信。可怜自己聪明了一世,竟然输给了区区一个毛丫头!

“你也不用在哀家面前抖机灵,你的那点小心思,哀家难道看不出来吗?那些话,也听了千万遍,耳朵都生茧了。你现在只需回去,好生哄着她宠着她,万一稍不留神,叫人拐跑了,再来问哀家讨要,可不能够了。”

此番话听来,醋意浓浓,谢珩强忍笑容,挨了过去,好声好气道,“皇祖母,这件事要怪就怪孙儿,父皇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孙儿。您骂我也好打我也罢,只要能让您消消气,怎么样都行。”

听他这么一说,皇太后拍桌而起,怒道,“胡闹,哀家从小是如何教导你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倒好,非但不知悔改,还妄图包庇,想在哀家面前蒙混过关。他现在是一国之君,难道哀家还打骂不得吗?”

“……”

谢珩连忙上前,搀扶她坐下,安抚赔笑道,“是是是,皇祖母教训得极是。是孙儿不孝,惹皇祖母生气,孙儿发誓,再不敢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皇太后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气得轻锤了一下桌案,“这又是哪门子道理?老子做错事,让小子来赔礼道歉?”

谢珩哑口无言,能让一向慈祥温厚的皇太后,连连道出这些话来,看来是真的被气得不轻,少不得也替父皇捏了把冷汗。

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静静地立在自己身侧,皇太后的心少不得又温软了下来。说到底,这件事他也丝毫不知情,平白无故又挨了这么一通说教,也实在是无辜。自己若再不停歇,才叫真的不厚道。

想到此处,皇太后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医是怎么说的?身子好些了吗?你父皇的那些药,对身体可有大碍。”

谢珩松了一口气回道,“皇祖母且放宽心,孙儿已无大碍,父皇的药,不过只是用于造成病重的假象罢了,对身体没有半分伤害的。”

皇太后点点头,这才放宽心,少不得又叹气道,“简直就是不像话!”

说罢,提起笔来,看了看谢珩道,“也好,这件事虽然你也是无辜,但终究是因你而起。断然也没有哀家一人受罚的道理,一起过来抄佛经吧……”

有这句话,谢珩便知道她心中气已经消了大半,能上前对坐在书案前,恭恭敬敬提起笔,悄声道,“皇祖母可是又同母妃打赌了?”

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她们二人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喜欢打赌起誓,看眼下的样子,定是输了。

皇太后冷哼道,“这才开始呢,输了就输了,哀家看她能得意几时,总不能一直赢到底。”

听着皇祖母那带有几分孩子气的语腔,谢珩心头只觉得暖暖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心中已经接受了槿儿,否则赐婚圣旨怎么可能这般一路风顺?

他嘴角含笑,倒了杯茶,奉了上去,“皇祖母先润润嗓子。”

皇太后伸手接过,眼角余光瞥见外头有人影晃动,细看却是正想稍稍溜走的谢琛。

“琛儿,你这是要去哪啊?”皇太后洪亮如钟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不高兴。

谢琛心中暗觉不妙,原本他过来只是想着安抚一下皇祖母,又因见谢珩在,故此觉得自己去了也是多余,便想着偷偷溜走,已经十分谨慎,没想到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他从门外探了小半个脑袋进来,腆着脸皮,咧嘴笑道,“皇祖母,孙儿这不看您正忙着呢,就不打搅了……”

说完,又想转身趁机灰溜溜逃走。皇太后一看,黑了面孔,没好气地唤道,“过来!”

一双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知道再也逃不掉,谢琛只好硬着头皮,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眼前厚厚的纸页,表情有些扭曲道,“皇祖母,九哥,你们在写什么呢?”

谢珩有些爱莫能助地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幽怨,只是默默提笔写字,一言不发。

这宫里谁不知道,谢琛最怕读书了,太傅看到他头疼地不得了,反之,他看到太傅,同样也是懊恼地不行,就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只要一看到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他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了,偏偏父皇要求又极为苛刻,每日背诵诗文习武练字,必不可少,简直就是比痛苦无比。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偷偷躲在鹦鹉园里,哪里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你来得正好,同你九哥一起抄写吧,”皇太后知道他会寻理由婉拒,便起先补了一句,“你虽然字迹潦草,可抄写佛经,心诚则灵。”

谢琛想了想,又看了看法华经,不由地拧了拧眉头,哪里是字迹的问题,上头的字,他也人不全啊。

“啊!”谢琛险些要哭出身来,一脸捂住地看着谢珩。

“怎么?不愿意?”皇太后懒懒道。

“不不不,皇祖母,不然孙儿去抄写千字文吧?”谢琛连连摆手,心中很是郁闷,这已经自己最能承受的范畴了。

殊不知是因为太过专注于抄写佛经,皇太后并未细听,眼眸一亮,满意地点点头道,“难得你有这片诚意,那就千字文和法华经一起抄写吧……”

谢琛双腿一软,险些没昏过去,上前抱住皇太后的胳膊,佯装委屈道,“皇祖母,孙儿……”

他话还没说完呢,皇太后又道,“哀家知道,你安心待在慈宁宫里抄写,想吃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谢琛有些头脑发胀,看了一眼谢珩似笑非笑的神情,简直就是有苦说不出,拉了拉他的袖子,可怜巴巴道,“九哥,你字得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什么情分?你们这些个合起伙来,一同坑骗哀家,这笔账还没跟你们清算呢!”一旁的皇太后听闻此言,又觉得身子不爽了。

“皇祖母,孙儿冤枉啊,九哥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晓,”谢琛底气不足,畏畏缩缩道,“只不过一时忘了告诉皇祖母,孙儿也不是有意要隐瞒的……”

他一面又哭喊道,“皇祖母您就绕过孙儿这一次吧,孙儿发誓再不敢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马上告诉您,绝不隐瞒。九哥,你别光看着,一起帮着说说话啊!”

皇太后提笔,指了指谢珩坐着的方向,拉长了脸,忍不住取笑道,“这话,你方才九哥已经说过一遍了。”

谢珩一脸茫然地看了看谢琛,又看了皇祖母:

而谢琛则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只鸡蛋,欲哭无泪,只是乖乖起身,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纸笔,走到案牍前,默默地抄写着。

三个人的围坐在书房内安安静静抄写佛经,是少有的景象。谢琛年幼,哪里坐得住,才写几个字,便闹着要吃什么瓜果香茶的,十分闹腾。好在看到谢珩专心致志抄写的模样,皇太后这才倍感欣慰,谢琛再胡闹,也由着他去了。本就不指望他会精心抄写,只是让他长长记性,择善从之,不善改之。

却在这时,有宫女从外头走了进来,恭敬回禀道,“太后娘娘,端王殿下求见。”

皇太后有些压抑地抬起头来,不冷不淡道,“他来做什么?你只说,哀家正忙着,有什么事过会子再来问吧。”

那宫女有些犹豫,面露难色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适才也说了,可是端王殿下似乎有很重要的事,现在殿外候着呢。”

话音刚落,皇太后将狼嚎重重地掷扔在桌案上,语气清冷了不少,“他愿意待,就让他待着吧。”

一旁的谢琛嘴里吃着果子,见皇太后神情有异样,便起身道,“皇祖母,孙儿去看看七哥。”

说着一边往门外走去,前脚还没出门槛,后脚皇太后就喝止道,“站住,给哀家老老实实坐着,哪儿都不许去。”

“哦!”他低低嘟囔一声,缓步折了回来。

谢珩握笔的手,微微一怔,开口道,“十四弟,不要惹皇祖母生气。”

待那宫女领了命走了出去,皇太后沉默了许久,勃然变色道,“晦气!哀家看到他那副死鱼眼,就浑身不自在。殊不知,我堂堂大卫国,什么时候竟惹了天怒,生出此等不祥之人。”

此话一出,两兄弟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木槿见他二人又开始暗地里较量,眼角余光环顾四周,虽然已没有多少旁观者,但自己的脚尖还没有走出镇北侯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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