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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夜深人静之时,洗去一身疲惫的梅得到了这样的消息:有一位叫伊.阿卡林杰斯的牧师前来拜访。

女音乐家刚刚浴后不久,她面前是一叠写满音调的灵感草纸。她裹着丝绒长袍,优雅的指尖轻轻地搭在桌面上:“已经这么晚了,不是我能见客的时候。”

她身侧的金发少女同样是热气腾腾的,正在一边看三流小说,一边喝着手里的果汁。桃瑞丝拉了一下浴袍的衣领,勾过爱人的手凑过去亲她,软嫩的唇将甜甜的果汁味道传达过去。

而梅也毫不拒绝地啄吻了一下她,一旁静立的管家见怪不怪,回复道:“不过那位牧师说,这是关乎……桃瑞丝小姐的大事。”

梅挑起一侧的眉毛:“桃瑞丝?他难道是为了宣扬教会对待同性.爱侣的态度而来吗?”

她的声音冷却了一些。

教会虽然对于这方面的教义非常坚决,但因为桃瑞丝跟梅有关系,许多人都忌惮图尔斯家族的力量,而避讳这对情侣之间的关系,在他们的口中,桃瑞丝只是贵族小姐身边的闺蜜、好友,而不是与她同床共枕,共度光阴的爱人。

“不太清楚,”管家道,“这位牧师大人没有详细解释。”

桃瑞丝猛吸了一口果汁,瞥了一眼梅的神色,开口道:“要不然……我们见见吧?总归是教会的人。”

她一边说完,一边提着裙子准备离开现场——她自己也有感觉到身份的敏感,并不确定圣琳娜大教堂对自己的态度。但梅伸手拉住了她,示意桃瑞丝坐到自己身边。

甜兮兮的小女巫眯着眼睛笑,很高兴地靠着梅坐在旁边。优雅的音乐家收起桌子上的草稿,改口道:“请带他进来吧,管家先生。”

管家点了点头,退出了正厅,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一个穿着白袍的银发牧师在管家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他孤身一人,手中缠绕着细细的银链,银链的一端是似乎永远跳动着温暖白光的水晶球。

伊看了两人一眼,向梅小姐和她的伴侣行了一个标准的圣廷礼:“感谢您的接见。”

梅稍微起身,尽量配合教会地回以贵族礼节,淡淡地道:“很难相信会有素不相识的牧师先生来郊外的满天星庄园拜访我,我以为自己足够低调隐秘呢。”

伊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道:“非常唐突,图尔斯小姐。但我想要直接告诉你,教廷早已关注着你们。”

为表他的认真和事态的严峻,伊甚至没有叫梅小姐的名字,而是直接来称呼她的姓氏。他继续开口道:“圣琳娜大教堂已经规划了捕杀任务,甚至还请求了迷曲之都教区的帮助。我就是从迷曲之都教区赶来的,与我同行的人,至少还有十几位,他们都是能力成熟、身经百战的牧师。”

梅早在他开口讲述的前期就已经认真起来,她的手指离开微湿润的红发,而是轻轻地叩在桌面上,而身旁的桃瑞丝也收敛神情,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我希望图尔斯小姐您,能够取消这场音乐会。”伊毫不犹豫地道,“最好是带着另一位小姐,也就是这位著名的魔术师,彻夜离开音乐之都。这样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不能这样。”桃瑞丝比梅还先反驳这个提议,她清楚这场音乐会对梅来说代表了什么……热爱音乐的爱人从很久之前就期待着一场属于她自己的音乐会,而当梅的理想刚刚踏入正轨、有了实现的机会,怎么能够因为她的原因而功败垂成?桃瑞丝难以抗拒自己内心的声音,她明白这场音乐会绝不可能取消。

“那么,”伊盯着她的眼眸,“你最好不要在音乐厅出现,或者立即离开这个城市,魔术师小姐。”

桃瑞丝咬了咬下唇,她轻微地皱眉,但这不是因为需要她连夜离开,而是她认为在如此重大的时刻,她居然不能陪在对方身边——这实在太糟糕了。

“教会针对的只有我。”桃瑞丝思索着道,“无论怎么样,梅不会有生命危险,我……”

“你们不要命吗?”伊不赞同地望着桃瑞丝,“陪着她的重大时刻还有千千万万个,但你要是死了,这些机会就都留给别人了……”

就在他语气冷峻,直接坦率地劝谏时,二楼环形走廊上突然亮起一盏小灯。黑发青年穿着领口不是特别规整的白衬衫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经过第三次修改的管风琴独奏手稿——他是来找梅小姐商量第四次增删改动的,明天是最后一次提交的机会。

阿诺因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一位牧师,而这位牧师,居然还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他握着手稿愣了片刻,下方的伊抬起头,望见黑发红眸的阿诺因,也同样跟着怔住。

桃瑞丝很快反应过来:“你们认识吗?”

如果是素不相识的牧师,阿诺因虽然惊讶,但也不会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来。她相信自己巫师同伴的谨小慎微,是不会出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的。而眼下的情形,显然不仅仅是因为伊牧师的身份。

阿诺因率先回过神,他走下楼梯,俯身将修改的手稿放到了梅小姐的桌子前,随后抬起头看向伊:“我还以为上一面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呢。”

伊神情不定地望着他,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向梅和桃瑞丝道:“失礼了,女士们。我跟这位阿诺因先生有话要谈。”说着便一把拉住黑发青年的手,不由他反应或拒绝地把他带上了环形楼梯。

两人停留在环形楼梯拐角处,这里安静至极,窗子开了一道非常浅的缝隙,冰凉的夜风从外部向室内灌输进来,寒意扑面。

银发牧师对着夜风保持清醒,他有些难以理解的不悦:“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哪里危险你就停留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等级的追捕令,被抓到后会发生什么?”

阿诺因察觉到他语气中浓重的担忧,立即反应过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伊语气沉沉地将之前告知梅小姐的话复述一遍,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如果只是桃瑞丝,圣琳娜大教堂的人手加上我们的增援,一定可以完美解决,但如果加上你……还有凯奥斯,恐怕会惊动的范围就不止我们了。”

阿诺因静默片刻,道:“音乐会不能取消,桃瑞丝也非常期待留在梅的身边见证这一刻。我觉得……既然有我在,说不定,我们可以全身而退。”

伊望着窗外的夜色,被风吹得冷却下来许多:“全身而退?明知道会有危险还要去冒险?阿诺因,你的脑子被巫师的知识给烧坏了吗?”

“没有,不仅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可以为了一些事去冒险。”阿诺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到梅小姐热切的神色,在对方难得兴致高昂的时候,让他记住的不是梅罕见的情绪波动,而是桃瑞丝在她身后望着她,眼睛里盛满凝聚的光……不过伊的担忧也很有道理,他跟桃瑞丝两人偏向留下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伊在,他们能够很清楚地得知对方的力量和安排。

银发牧师偏过头,半晌没有继续开口。

“生气了?”阿诺因靠过去按住他的肩膀,侧头观察牧师的神情,而板着脸的牧师大人一声不吭,冷酷无情地转过了身。

“你能够来告诉我们,我已经非常感谢你。”阿诺因道,“不过……伊大人,是什么让你一反常态,我记得你几个月之前还是狂热虔诚的圣光牧师。”

伊一动不动,低低的道:“我现在也是虔诚的圣光牧师。”

阿诺因抬手彻底地打开了窗子,外面传来深夜里庄园的零星鸟叫虫鸣,模糊的月光笼罩在树梢上。他望向遥远的、越过庄园范畴的地方,从浓郁的黑暗中见到微微闪亮的星星:“虔诚的牧师大人,我说得再得寸进尺一些,可以将你们的具体任务细节告诉我吗?这样我才有机会去制定相应的计划。”

“我是来劝诫你们离开的。”

“有什么区别,”阿诺因道,“你来到这里,就已经是教廷的污点了……伊大人,圣城萨利米斯怎么样?”

银发牧师沉默了很久很久。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当中,阿诺因没有催促,他只是温和地陪在牧师身边,没有打扰对方心中的那些争斗、思考,以及心灵上的自我洗涤。

当冷风第三次吹动发梢时,伊垂下眼睛,终于开口:“萨利米斯……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

“我想也是。”阿诺因道,“如果那里真的能够教会你,能够让你从困境当中走出来,我这次再见到你,恐怕当面就是圣光术净化异端了。”

他稍稍开了个玩笑,转过身靠在窗台边,目光澄澈地望向对方:“回去没有受到处罚吗?”

“有。”伊如实相告,“在寂静之壁反省了几个月。”

他说得简单,但阿诺因却深知教廷的惩罚并不是轻易就可以度过的。

“看来反省没有什么效果。”阿诺因道。

“有效果。”伊跟他对视,“我亲眼目睹了天使的降临。”

阿诺因神情一顿,收敛了玩笑的意思。

“受罚反省,都是你的错。”伊面无表情地道,“但这一次,是我自己选的。叛徒、异端、被蛊惑、堕落、被清除、众叛亲离……我考虑过了后果。”

阿诺因没有推脱他前半句的有意埋怨,而是顺着问下去:“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知道。”伊越过他,目光停在黑夜中凝聚的乌云之上,“萨利米斯没有答案。我要自己追寻答案。”

“自己追寻……”

“我的信仰无可动摇,我绝不是失去了虔诚。恰恰相反,我没有任何一刻比得过现在的纯净和执着,阿诺因,我很清醒,我不是教廷的污点,是教廷,成为了我的污点。”

阿诺因微微怔住。

“你说得对,处罚异端不是排除异己,不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信仰地位而争斗、杀戮、伤害。圣廷已经偏离了神明的引导,离开了他们应有的轨道……我之所以来到教会,是为了帮助无辜受难的妇女儿童,为了救助穷人和老者,为了防治瘟疫传播希望,而不是对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不停追杀,不是处决每一个走向其他道路的受教育者。”

“伊……”

伊回过头,他的眸光明亮得惊人,但阿诺因却又觉得,他已经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我需要的不是用力量排除异己,我需要的是和平、友爱、希望。阿诺因,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与你相似的人,成为天使降临的躯壳和工具,燃烧生命,却只是为了给教廷带来新的圣光术。我需要的,是一个新的教廷。”

他的思绪还有些乱,还有一些语无伦次,但内容和情绪都表达得比较完整。阿诺因几乎已经完全领略到他的意思——一旦实施,伊的优先级绝对会高于他,变成圣廷首要铲除追杀的人。

“你想要分裂……不,”阿诺因改变形容,“你想要建立新的圣光教廷。”

“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量力?”

“……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来劝我们为了安全撤离音乐之都。”阿诺因微笑道,“为理想生,为理想死的人,明明是你,伊大人。”

阿诺因一定有什么令人崩溃的能力。伊这么想。

累积的乌云在浓重的夜里掩藏了踪迹,直到它们遮盖住星月的光芒,悄然地落下细雨。雨声敲打在庄园的枝叶上,逼退虫鸣鸟叫,只剩下这一点淅沥而冰冷的雨声。

在这个雨声里,黑发巫师像是看透了他的所有情绪,他背靠着打开的窗,略微伸出手。

但伊没有跟他握手,他倾吐出了一切——对着这个立场不同的巫师、对着一个仅仅见过两次的人,但在曾经的四个月中,他的脑海已经不停地、不停地盘旋着对方的每一句话,将细微点滴的语气都记得清清楚楚。伊上前拥抱了他,保持着作为朋友的距离,他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一时冲动,才脑子发晕地想跟巫师做朋友。

“伊,”阿诺因下意识地回抱住他,安慰地将手心放在对方的背上,“有时候可以稍微坦率点,牧师大人。”

“我不够坦率吗?”他低着头问。

“唔,对我应该足够了吧,你有把我当朋友吗?”

伊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又开始不够坦率了。阿诺因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为理想死的人胸腔里的心跳,沉重而激烈,对方做出的决定非常重大,这条路上甚至远比巫师的路还要更艰险、更痛苦,而阿诺因只能用简单拥抱的方式支持他,这是人类对于理想燃烧的共情。

伊半晌都没有回答,直到阿诺因感觉肩膀微湿。他觉得牧师大人在看到自己的刹那其实就想哭了,对唤醒他思考的始作俑者,牧师总是留有一份莫名的愤愤不平,虽然这并不影响他跟阿诺因成为朋友。忍到这个时候才掉眼泪,阿诺因已经觉得他非常能够忍耐了——正常人在叙述如此伟大磅礴近乎痴心妄想的念头时,在做梦和崩溃之间总要选一个的。

他拍了拍对方的脊背,无奈道:“别哭了,再哭天要亮了,你不仅回不去,还会被提前开除教籍。”

过了几秒,伊咬着牙哼道:“是雨吹进来了。”

“好,是雨。”阿诺因没忘记对方还比自己大几岁,他照顾牧师大人的面子,“现在,我们可以谈点细节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教廷的污点,是教廷,成为了我的污点。”

“为理想生,为理想死。”

阿诺:好友列表+1

伊:是否删除教廷好友分组,是/否点击是……已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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