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乐莹调戏完人,便回主寝睡觉去了,砚奴却迟迟睡不着,耳边时不时都会萦绕她那句话,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勉强睡去,再睁开眼时已是晌午。
“砚侍卫您今日睡得可真久,小的还是第一次见您睡懒觉。”伺候的小厮笑道。
砚奴顿了顿,问:“殿下呢?”
“今日宫中设宴,殿下早早便走了。”小厮回答。
砚奴皱眉:“周乾可有跟着。”
“跟着的,周侍卫说您不在,还特意多带了几个侍卫。”小厮又道。
砚奴微微颔首,沉默半晌后开口:“敷药吧。”
于公于私,他都该让自己尽快好起来。脑海中蓦地浮现赵乐莹昨夜那句话,他眼眸微缓,即便克制,唇角也扬了起来。
老管家来时,药刚刚揉完,小厮正往他腰上盖热毛巾。
“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也这般认真的敷药了。”老管家出言嘲讽。这小子一向仗着自己是铁打的,每次受伤都草草收拾,像今日这样认真还真是少见。
砚奴看他一眼,并没有过多解释。
老管家冷哼一声,待小厮走后正要开口,砚奴突然道:“你找我有事?”
“我就不能是来看你的?”老管家扬眉。
砚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前日还说,不想看见我。”
“……我平日对你说了那么多好话,也没见你真听进去过,怎么随口一句气话你倒是记住了,真是天生的白眼狼!”老管家抓住机会就骂。
砚奴十分淡定:“你何时说过好话?”
“我……我怎么没说过?!”老管家瞪眼。
砚奴依旧淡定:“说了什么?”
老管家张了张嘴,竟然一句话都想不到,最后干脆发飙:“反正就是说过!”
砚奴不与他纠缠,只是趴着安心养伤。
“呵,做了殿下的人就是不一样,架子都比以前大了,是不是再过些日子,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老管家尖酸刻薄。
砚奴再次看向他:“你都知道了。”
“莫说我,就是长公主府扫地的,怕也都知道了,你倒是能耐大,昨晚等殿下都等到南苑门口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为了殿下争风吃醋,呸!真是不嫌丢人,好好的侍卫不做,非要做男宠,真以为殿下说你是她心上人,你便真是她心上人了?!”
老管家也是别扭,砚奴辛苦克制情愫时,自己心疼得不行,总盼着他能有一日得偿所愿,哪怕只是做个男宠,只要他能高兴,可真当他做了男宠时,自己又开始心气不顺,总觉得他明明有更容易的路走,偏偏选了前途最渺茫的。
“你就非在殿下这一棵树上吊死了?”老管家皱眉。
砚奴沉默片刻:“你方才说,殿下说我是她心上人?”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听到了这个?”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砚奴专注地看着他,眼底甚至有一分急切。
老管家冷笑:“她没说,都是我撒谎,我故意这么说耍你的,就是要看你心情大起大落,我才高兴。”
“……她果然是这么说的。”砚奴默默攥拳,片刻后扬起唇角。
老管家看他这副德行,比见他犯倔还来气,偏偏又担心他的腰伤,忍了半天总算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听说昨日太医又来了,你伤可是严重了?”
“没有,只是需要多休息两日。”砚奴知道他心气不顺,问什么都老实回答。
老管家皱眉:“不会留下后遗症吧?你心眼小脑子笨还不通人情世故,也就身手还算不错,除了侍卫也做不了别的,若是留了病根,可就连侍卫都没法做了。”
说罢,又忍不住嘲讽,“不对,你还能做男宠,你可太能了。”
“放心,不会有事,”砚奴直接过滤了他的讽刺,“我会好好养着,尽快好起来。”
老管家轻哼一声,没将他的话放心上,扭头倒了杯温茶慢慢地喝。
砚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直到他放下杯子才开口问:“那个李清的来历可调查清楚了。”
“那是镇南王送的,还要调查什么来历?”老管家斜睨他,“你是不是想借调查之名争风吃醋?我可提前告诉你,你别瞎琢磨,那是镇南王送的人,不能动。”
“我知道轻重。”砚奴看向他。
老管家闻言,立刻嘲讽:“砚侍卫知道轻重,砚奴可未必了,否则也做不出大半夜守在人家门口的事,若是殿下不出来,你是不是还要听墙角了?”
“……我没那么下作。”
“是吗?”老管家阴阳怪气。
砚奴确定他不会好好说话,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另一边,宫城内。
赵乐莹噙着笑坐在太后身边,时不时看一眼正与皇亲热聊的傅长明。
今日宫宴,来的都是皇亲国戚,在场所有人都姓赵,只有傅长明是唯一的异姓,名为家宴,实则是为了试探傅长明的底细,若能给他个不动声色的下马威,那便更好了。
听着众人你来我往的交锋,赵乐莹垂着眼眸,只管哄太后高兴,跟在皇后身边的宁茵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马屁精。”
“宁茵,慎言。”皇后不悦。
宁茵顿时不敢吱声了。
赵乐莹只当没看到,悠然自得地喝茶吃糕点。她只想这般熬到宫宴结束,早早回去找那个还趴在床上的贴身侍卫,可惜事与愿违,当听到众人聊起宁茵的婚事时,她便心生不妙,果然——
“卓荦还未婚配,先给宁茵赐婚到底不妥,所以朕打算到太后寿宴时,为卓荦在众友邦中择一良婿,再给宁茵和林家小二赐婚,这样好事成三,叫太后好好高兴高兴。”皇上笑着公布这一消息,眼角的皱纹堆得极深,看向赵乐莹和宁茵时,眼底尽是慈爱,仿佛天生一个合格的父兄。
宁茵愣了愣,回过神后一脸不高兴,被皇后提醒后才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她将心事都写在脸上,这一番折腾,谁也没注意到赵乐莹眼眸闪烁一瞬。
众皇亲视线交错,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一众人等都向皇上道贺,一举一动皆有不必言说的默契在,倒是傅长明蹙了蹙眉,担忧地看了赵乐莹一眼。
赵乐莹没错过他眼底的担忧,心中多少有些感激。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对她疼爱有加的长辈们,如今已不再参加这种宫宴,如今肯来的,大多数都是当今皇帝做世子时的亲戚,自然不会关心她这个前朝公主,傅长明能不跟着附和,已经足够念旧情了。
一片热闹中,皇上总算看向了赵乐莹:“卓荦,你觉得如何?”
“卓荦一切都听皇兄的,”赵乐莹说罢,调皮地眨了眨眼,“但皇兄得答应卓荦,要挑个英俊的。”
台下皇亲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宁茵也嫌弃地扯了扯唇角。这位长公主果然草包,连婚姻这样的大事都如此草率,只想着挑个容貌好的,却只字不提旁的。
当真是目光短浅。
皇上哈哈大笑:“你啊,真是不知羞!好,朕的妹妹,一定要嫁最好的夫婿,朕会为你好好选,保证选个最英俊的!”
“皇上待长公主殿下真是情意深重,臣等在此先恭喜长公主殿下。”有人带头,其余人也跟着高喊。
嫁到友邦,等同和亲,名义上倒也好听,可古往今来哪个和亲公主,最后能得一个善终的?若真是个好去处,为何不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嫁去番邦?
赵乐莹眼底闪过一丝讽刺,却也笑盈盈地接了这句道贺。
皇亲们又去恭喜宁茵,场面一时十分热闹。喧哗之中,皇上看了眼噙笑的傅长明,又想起他今年不纳粮的事,顿时心气不顺,可碍于他的权势不敢明着嘲讽,于是状似不经意般开口:“其实将卓荦嫁到外邦,朕多少还是不舍的,可大沣实在没有合适人选,若砚山还活着就好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无人敢接话。
傅长明一生忠贞,妻子去后便没有续娶,本就只有傅砚山一个儿子,如今也没了。皇上这般说,等于拿刀往他心口扎,其他人虽也不喜他,可还真没哪个敢这般同他说话。
赵乐莹看向傅长明,只见他表情未变:“犬子性子倔强,若还活着,怕也不是个会哄人的性子,哪配得上长公主殿下。”
他没有悲愤或痛苦,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笑着敷衍:“砚山若能活到现在,定然也是神武大将军,与卓荦定然相配。”
赵乐莹闻言,配合地扬了扬唇角,眼底的嘲讽却几乎要遮掩不住。若傅砚山真的还活着,恐怕皇帝塞也要把宁茵塞过去,如何又轮得到她,如今这么说,也不过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戏言罢了。
宫宴继续,歌舞升平。
一顿饭宁茵吃得闷闷不乐,倒是遮掩了赵乐莹的心不在焉。
宫宴过后,赵乐莹特意避开一众虚伪皇亲,独自一人往宫外走。也是她流年不利,刚走到御花园,便遇上了正在园子里生闷气的宁茵。
她想假装无事地走过去,却还是被宁茵拦住了:“这不是卓荦姑姑嘛,宁茵还未恭喜姑姑,再过几个月,便是哪个番邦小国的王后了。”
“同喜,你不也要与林点星成婚了?”赵乐莹含笑反问。
宁茵顿时心烦,正要反驳,突然想到什么,于是又得意起来:“是啊,宁茵不比姑姑好命,将来能做一国国母,也只能随便嫁给表哥做个臣妇了。”
“原来皇后娘娘的亲侄儿,你外家最疼的嫡子,在你眼中只是随便嫁的人,若是皇后娘娘知晓,怕是会觉得伤心。”赵乐莹笑意不变。
“你!”
“本宫这会儿困了,就不陪小殿下闲聊了,小殿下……慢慢气。”赵乐莹说完眼波流动,转身便离开了。
宁茵盯着她的背影气得牙痒,最后一脚踢倒一盆花,这才气哼哼地离开。
赵乐莹挂着笑走了好远,走进无人看守的宫廊后才猛地冷下脸,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
她在御花园耽搁的功夫,其他皇亲已经都走了,长长的宫廊里一个人都没有,静得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独自走了片刻,一拐弯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条件反射地挂上笑,抬步迎了上去:“叔伯,你怎还未出宫?”
傅长明:“听到后头有脚步声,便想着等一等,走的时候还能有个说话的人。”这谎撒得拙劣,可只要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追究,便也没什么大碍。
赵乐莹笑意不变:“那便一同走了。”
傅长明笑笑,两人走了一段后才开口:“我还未向殿下道贺。”
“现下只是皇兄随口一说,待到下旨赐婚的时候,叔伯再道贺也不迟。”赵乐莹随口道。
傅长明垂下眼眸:“皇上金口玉言,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便不会再改,道贺是早晚的事。”
“是啊。”赵乐莹看向高高的宫墙,语气不明。
皇帝今日说了要她和亲,哪怕在和亲圣旨下来之前不会传扬出去,哪怕还未定下人选,在京都权贵眼中,她也是有主儿的人了,她先前勾个世家子成亲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
皇帝到底疑心她,提前堵了她的后路。
宫廊极长,两个人都沉默无言。
快走到宫门时,傅长明突然开口:“有时候,不破不立。”
赵乐莹顿了一下,抬眸看向他。
“皇上疼爱殿下,远近皆知。”他又道。
赵乐莹沉默许久,只觉豁然开朗,于是恭恭敬敬福身行礼:“多谢叔伯指点。”
傅长明见她聪慧,笑笑便受了这个礼。
二人继续往前走,走出宫门后,便各自要上马车,傅长明看了眼长公主府马车前候着的男子,含笑问赵乐莹:“这位便是那位传说中的砚侍卫?”
“他是周乾,砚奴身子不适,如今在府中养着。”赵乐莹笑道。
傅长明微微颔首:“我这次一进京,便听说了他许多事,当真是个传奇人物,哪天一定要认识认识才行。”
“叔伯若是想见他,过两日等他的伤好些了,卓荦亲自带他登门拜访。”赵乐莹客套。
傅长明应了一声,正要离开,赵乐莹突然问:“还未问过叔伯,为何要指点我?”
傅长明顿了一下,看着她与幼时相似的眉眼,眼底多了一分慈爱:“如今秋景大好,正是吃糖葫芦的好时候,殿下回去时不妨买一串尝尝。”
赵乐莹愣了愣,再次福身行礼。
起来时,傅长明已经转身离开,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沉默片刻,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秋日正好,艳阳高照。
砚奴一听到外间小厮的请安声,立刻撑着床板往外看,不多会儿果然看到赵乐莹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殿下。”他恭敬颔首,神色淡得仿佛没有特意等她回来。
然而赵乐莹没进门时便知道,他从醒来便开始等自己了。
唉,她家侍卫就是太粘人了。
赵乐莹斜了他一眼,到床边坐下:“你耳朵这么灵,本宫何时回的你会不知?”
砚奴顿了顿,没有回答她的话。
赵乐莹虽然因为皇帝的话心情略糟,但看到砚奴后多少又好了些,于是将手里的东西伸过去:“糖葫芦吃吗?”
“卑职不吃。”砚奴见糖葫芦串不算大,习惯性地拒绝。
赵乐莹斜他一眼:“吃。”
砚奴闻言,只得咬了一口。酸酸的山楂裹着糖衣,在凉爽的集市上晾了半日,此刻吃下去十分爽口。
“好吃吗?”赵乐莹问。
“……好吃。”砚奴这几日一直没什么真实感,此刻也不例外,闷声回答后静了片刻,才再次看向她。
赵乐莹倒是自在得多,尝了一口后点头,确实好吃。
两个人同分一根糖葫芦,等到吃完了,砚奴才开口问:“今日为何想吃这个了?”
“代一位父亲吃的。”赵乐莹扯了扯唇角。
砚奴不太懂,见她没继续说,便也不再问了。
赵乐莹心里有事,只陪了他一会儿便回房了,砚奴看着她离开,想挽留又闭上了嘴。
接下来几日,赵乐莹除了去看砚奴,其余时候都一个人待在房中。砚奴猜到她应当是遇到了棘手的事,几次都想问她,可每次提醒自己不要多问,不要因为殿下垂青,便一时失了分寸。
无法为殿下分忧,便只能尽快养好伤,好守在殿下左右。
他开始更加认真地敷药,太医不准他乱走,他索性床都少下,每日里都要按摩小半个时辰。他身子骨健壮,又精心养护,很快便好了起来。
在太医诊断他已经大好后,他总算换上黑羽甲胄,走出偏房了。
几日没出来,才发现院中的树叶又黄了些,秋菊也开得愈发旺盛。砚奴在院中巡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主寝紧闭的房门上。
静了半晌,他垂下眼眸,转身往外走,打算去寻周乾询问近日的布防。
他经过南苑时,听到一阵琴音,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李清正坐在桂花树下抚琴,一袭白衣随风纷飞,点点花叶落在肩头,即便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也会觉得美不胜收。
确实符合殿下的喜好。砚奴沉默片刻,抿着唇要离开。
李清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下意识地看过去,看到一道背影后立刻追到门口:“侍卫大人!”
砚奴停下,没有回头。
“侍卫大人是从主院来的吧,小的斗胆问一句,殿下还在主院吗?”他小心地问。
砚奴不语。
“……小的多日未见殿下,实在是想念得紧,大人行行好,带小的去见见殿下吧,若是能见到殿下,小的愿托付全部身家。”李清那一日之后,便对赵乐莹魂牵梦萦,可一连几日都没再见到她,院中伺候的丫鬟小厮又个个是木头,听不懂他的暗示,他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定要让这个侍卫带自己过去才行。李清下定决心,抬脚朝他走去,只是还未靠近,砚奴突然转身。
李清看到砚奴的脸后先是一愣,接着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世、世子?!”
砚奴脚下一停:“你说什么?”
他皱眉的功夫,李清眼底又闪过淡淡迟疑:“没、没事……”傅砚山已经死了,这人怎么可能是他。
“你方才分明叫了我什么世子。”砚奴没被糊弄。
李清干笑,本想找个理由敷衍过去,见他眉眼冷硬如铁,虽不知他是谁,可心下顿时一缩,什么谎话都不敢说了:“……我、我认错人了。”
“认成谁了?”砚奴逼近一步。
李清慌乱:“认、认成傅砚山傅世子了……”
砚奴一怔,脑子里突然一阵喧嚣。
未等喧嚣平息,李清便赶紧解释:“是我看错了,我不过四五岁时见过世子一面,其实早就不记得他的模样了,只是方才看见您,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他,小的眼拙,还请大人恕罪。”
砚奴抿起唇打量他,确定他说的是真话后淡淡开口:“连人都分不清,你确实眼拙。”
“是是是。”李清急忙附和,却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心中愈发疑惑。
他确实只见过世子一面,也确实记不清世子的模样了,可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脑子里世子模糊的模样,突然就变成了这人的脸。
……可世子分明早就亡故了啊!
“还有,府中贿赂是大忌,你既要留下,就该守长公主府的规矩。”
李清心中惊涛骇浪,并未听进他的话,砚奴也头疼得厉害,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走了。
他到底没去找周乾,而是直接回了偏房,按着突突发疼的太阳穴坐下,小厮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他是腰又不舒服,于是赶紧扶他到床上躺下。
当天晚上,赵乐莹没来偏房看他,他便早早歇下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他的梦里也跟着狂风大作。他又做了噩梦,梦里的自己跌下悬崖掉进水里,凭借本能抱着一根枯木,一路飘出上百里,总算被水冲上了岸。
他身受重伤,脑子昏昏沉沉,只能凭借本能往前走,待走进一座山里,便彻底倒了下去。
再醒来,就成了什么都不记得的野兽,曾随兽群闯下山,曾追着北去的大雁迁徙,越走离原先跌落的山崖越远。
砚奴睁开眼,恰好窗外一道闪电劈过,整个长公主府都亮如白昼。
梦里的一切似乎又远去,他再次忘了一切,却从骨子里觉得孤独,仿佛无根的浮萍,不知该飘往何处。
雨不停地下,如瓢泼一般在半空中激起水雾,打在屋檐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赵乐莹被雨声吵得无法安眠,最终不情不愿地醒来,睁开眼睛时,恰好又是一道雷,巨大的轰鸣声炸开,她一抬头就看到床边黑影,下意识惊叫一声。
“殿下,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赵乐莹猛地放松:“……你怎么来了?”
“殿下。”
他又唤了一声。
赵乐莹听出不对劲,顿了顿后蹙起眉头:“怎么了?”
“殿下。”
又一道闪电,赵乐莹在光亮中看到他通红的眼眸。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无助。
短暂的沉默后,她往床里挪了挪,掀开被子无声地看向他。
砚奴沉默片刻,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得寸进尺,可最后还是在她身边躺下,瞬间占据了她大半张床。
赵乐莹蹙着眉闭上眼睛:“睡吧,有事明日再说。”
话音未落,便翻个身枕进他怀里,砚奴也抱住了她,无根的浮萍这一刻瞬间找到了归宿。
“……别乱动了。”温热的呼吸洒在颈间,赵乐莹声音有些不自在。
砚奴不语,只是沉默地抱着她。
赵乐莹彻底没了睡意,静静地看着床顶帷帐,然后发现自己突然没有了睡意。
正当她无聊至极时,耳边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殿下。”
“嗯?”赵乐莹心不在焉。
“砚奴腰好了。”
赵乐莹顿了一下,怔怔抬头看向他。又一道闪电划过,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两个人很快便纠缠到一起。
衣衫一件件被丢在地上,很快便堆成一团。红木的大床明明稳固,此刻却也开始吱吱地响,砚奴一反平日的克制,汗湿的手掌将她攥着被单的手扣住,迫使她与自己十指相扣。
熟悉的侵略叫人无法招架,赵乐莹浑身犯懒,也不想招架,只攀着他的肩膀,慵懒地嘱咐:“轻点。”
“……嗯。”
大雨还在下,仿佛不会停歇,潮湿的雨水将园子里的花一遍遍冲刷,娇艳的花瓣七零八落掉落一地,又被泥泞的土地一点点侵蚀覆盖。
一夜无眠。